从携程亲子园到豫章书院：你终究会变成弱者
其实从豫章书院曝光到现在，我其实一直在关注这个事件。从一开始的愤怒，历经绝望和希望，到现在每每想及此事，更多的是反思，反思社会，反思资本，反思教育，反思自己。
不为别的，别人的丧钟本质上也是为自己而鸣。
特别是昨天我还在思考怎么写豫章书院事件的时候，又曝光出携程亲子园虐童事件，注意我用了又字，简述一下：携程亲子园的老师虐待孩子的视频被曝光。视频里，老师推孩子，导致孩子的头磕到了桌角上，再粗暴地把孩子拉回来，而且这样的事件还不止一次，手段更是让十几个月大的孩子吃大量芥末、消毒水往孩子的眼睛和嘴里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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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顾豫章书院事件：孩子被父母送进南昌市豫章书院，这个机构的简介是以人文教育帮助每个家庭解决孩子上网成瘾，早恋，厌学，叛逆，离家出走等问题。实际上南昌豫章书院以体罚、殴打、绑架、非法拘禁、强迫劳动等手段虐待学生，还差点导致学生自杀身亡。
（学生的屁股被龙鞭抽打）
（被殴打成重伤的玲玲）
两个事件的曝光证据都很翔实，相关部门也因为媒体人的强势介入迅速做出处理，还好，会处理，最怕是不了了之。
这两个事件，我想了很多，想到了很多。
人的阴暗面通过自我道德提升和文化修养而束缚，欺凌弱者是每个人心里最阴暗暴力的因素之一。携程虐童事件中的老师虐待孩子，豫章书院事件中学校虐待孩子，父母间接催生虐待，这是强壮的人以武力释放兽性，如果这样的人是一群，那么人间就是斗兽场。
而豫章书院事件和以前以杨永信为代表的所谓戒除网瘾虐待孩童的同类事件，还有着一个本质因素，那就是对钱的追逐。
《资本论》里，马克思一句话诠释了资本对人性的冲击：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第871页）
最后的利益获得者的罪行我不想去阐述，我觉得更深层次的罪恶催生者应该就是以“爱”为名义的家长，附上很久之前我在知乎的一个答案：
所以我今天写下这篇小说，希望能让更多人明白：你会变弱的，因为人类永远不是时间的对手，于是你强壮时候所犯下的罪孽，将由你弱小时候的痛苦来一一补偿，不管是老师与学生，长辈与晚辈，父母与子女。
还有一点很重要，教育，不该是赚钱的工具！
以上。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庄子▪田子方》
1
我62岁生日那天。
儿子特意从工作的城市赶回来，说要带我出去散散心。
我满心欢喜，因为平时除了打打麻将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爱好，很孤单。美中不足的是儿子总觉得麻将那个东西不健康，比较反对我打，我说我控制得很好，他也就不管了。
我记得那天阴云密布，我问儿子我们去哪里？
儿子说道：“有些时间没有回来看您了，你喜欢吃鱼，我知道有一家很好的专门吃鱼的店，跟老板说好了，专门带你去吃。”
我点点头，看着车窗外面的景色，心里很是欣慰。
下车的时候我看到有几个后生正等着，应该是店里招待客人的伙计。
“就是他？”后生小声问了儿子一句，眼神很奇怪。我凭着直觉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那动作神态根本不是伙计该有的，更让我心里一咯噔的是，我看到儿子点了点头。
“爸，你先跟他们进去，我去买包烟，随后就来。”儿子笑容灿烂，一如我年轻的时候。
“你……你要去哪里？”我有点怯弱。
“我就是去买包烟，恰好没烟了。”儿子笑容灿烂，一如我年轻的时候。
“不对，你不能走……”当那几个后生环住我的时候，我心里的担忧终于发生了。
儿子笑容灿烂地上了车，一骑绝尘。
“你去哪里？儿子，你要去哪里？你回来，你回来呀！”我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跟着那几个后生走，我想逃，但是我心知肚明，62岁的我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拐过几个荒无人烟的路口，一个漂亮的大院子出现在我的眼前，在阳光下，显得气势恢宏，像这杳杳人间。
我眨眨眼让视线清晰一些，院子的门匾上赫然写着几个字：老有所依敬老院。
“进去吧。”一个后生开口道。
我正想开口，忽然被人推搡了一下，就迈进了人间。
或许是地狱。
我一回头，又看到几个字：戒除麻将瘾中心。
我心里一凉，麻将也能算瘾？儿子为什么把我送到这种地方来，那么多老年人打麻将也没听说有麻将瘾的说法啊？再说了，他不是自己也打么？
我满心疑惑。
直到夜深，野猫聒噪的时候，儿子还是没有回来。
2
这是我来到老有所依敬老院的第一周。
天气晴朗，偶尔有白云飞过，像鸟一样。
这里有很多老人，最小的是57岁，最大的是83岁，都由特护照顾。
特护有男有女，都是三四十岁，平时也是他们管这些老人的饮食起居。
按照老有所依敬老院的规矩，早上要出门散步，因为老人要保持健康，中午要打太极拳，因为老人要陶冶情操，晚上要下象棋，因为老人要有精气神，目的是忘掉麻将。
我初时觉得很奇怪，因为这些老人都非常顺从，甚至集体出门散步的时候还有点争先恐后的架势。
那天我对特护说：“我早上习惯晚起，可不可以不参加散步？”
特护笑着对我说：“老爷子这可不行，晚起是会让你的健康指数下滑的。”
我坐在床上冷笑：“看你年纪还没我儿子大，怎么？我不去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特护走过来，笑容还是没变：“看您说的，我们这是正规的敬老院。”
“那强迫老人参加活动算什么？”我不服。
“老人家，这是规矩。”特护还是笑着。
“规矩？狗屁的规矩，哪有这种规矩？”我直接准备躺下继续睡，虽然早起的铃声很吵，但人活一辈子不蒸馒头蒸口气，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那个不孝子，把我送到这里来受罪……”我絮絮叨叨。
特护走过来，用手把我托住，我觉得一阵刺痛，大叫一声：“你手里有什么？”
特护笑着说道：“这叫健康针，能让老人充满活力，您看您才六十多就起这么晚。”
看着他手上手指长的银光闪闪的针，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不知道是我的还是别人的。
我有点恐惧，瞳孔急剧收缩。
“老爷子，您儿子一个月交了3万生活费呢，总要让您健健康康充满活力不是？”特护的笑容慢慢扩大，洁白的牙齿在我眼里却尖锐得可怕。
我哆哆嗦嗦地出门看到站成一排的老人，有些头发都是乱的，有些连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
我的心里似乎有镰刀开始切割，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桀骜了一辈子的老人为什么这么听话。
但我不信邪。
这是泯灭人性的，我活了62岁就没有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敬老院，狗屁敬老院。
这是敬老还是灭老？
3
那天晚上我遇到住我隔壁的老头，和他聊了两句。
“你怎么不叫你子女把你带走？”我问道。
一个人的反抗是无效的，多几个人情况就不一样了，这是我想到的。
他本来面无表情，听及此话眼睛闪过一丝惊恐，然后又迅速挂上笑容：“我病还没好呢，女儿不容易，花了这么多钱把我送进来，特护对我也很好。”
“你有什么病啊？”我问道。
“我有麻将瘾，老是想去做这种不健康的事，现在正在戒。”他说道，“你不也是来戒麻将瘾的么？”
这人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我心里想着，脸上挂着冷笑，心里还对白天的扎针有阴影。
我哼了一声走进了自己房间。
隔壁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出现开门声，凭我的经验他是睡前去撒尿了。
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怨气十足，很大一部分都来自对我那个不孝子。平时对我不管不顾也就罢了，怎么还这样来折磨我呢？他一年到头连过年都不回来，一回来就这样？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哟？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隔壁有啜泣声，很压抑，显然是不敢大声哭出来的。
带着哭声和怨气，我沉沉睡去。
4
院长第二天早上就亲自来找我了。
“听说你想让你的儿子把你接走？”院长笑吟吟地问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爱笑，听院长说这也是规矩。
我点点头，心里满是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跟我来。”他笑着站起身，我顺从地跟着他走进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只有一张手术床，洁白的床单铺在上面。
“老爷子，你躺上面去，我给你做个身体检查，做完了你再决定要不要走好吗？”院长说道。我点点头，躺了上去，院长还是知轻重的，灯忽然关掉了。
这时有三个人进来站在床边。
我还在迟疑，忽然感觉刺痛，针进来了，然后是第二根针，第三根针，我开始大声喊叫：“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救命啊……”
院长还是笑着问我：“老爷子你觉得你儿子孝顺吗？”
“那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我话还没说完，几根针同时扎进来，我痛得几乎要失去意识了。院长的声音响起：“您看，老爷子，你还没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啊……啊……”我的声音开始喑哑，针停了，我发抖着，觉得哪里都痛，最痛是心里。
“您儿子是您的监护人，您怎么可以不爱他呢？”院长的声音绵软，却像九幽地狱里的修罗一样让人畏惧。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儿子是最孝顺的……”我不停地说道。
“那你觉得我对您怎么样？”院长又问道。
“院长对我就像对待自己家人一样。”我无师自通。
院长咧开嘴笑了一下，笑容上写了两个字：阴森。
“老爷子，如果您儿子来问你过得怎么样你怎么说呢？”院长开口。
我迟疑了一下，心想着我的儿子是我亲生儿子，再怎么不孝也不至于让我继续受这种折磨吧？
就在我迟疑的那一刹那，几根针又刺进了我的手和腰。
“啊……”我大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5
老有所依敬老院的院长听说是老人身心健康方面的大专家，扎针疗法是很好的治疗麻将瘾的方法，最后只要让儿女省心，确定戒掉麻将瘾，就可以出院。
敬老院有很多方法，扎针只是用的最多的，还有什么半夜忽然让你起床，站军姿半小时等等等等，要知道对于六七十岁的老人来说，这些方法不仅让你的身体受不了，你的心智也迅速垮掉。
我们不能说子女的坏话，也不能说医院的坏话，互相举报可以少一次扎针治疗。我知道这个规矩的时候才明白，那天隔壁那老头根本就不是去上厕所。
人性最劣根处可见一斑。
有一天儿子打电话来，要求我接电话。
我看着几个特护面带微笑，院长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银针，正和善地看着我。
我一阵毛骨悚然。
“儿子，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心里却在嘶吼：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出去吧。
“嗯，爸爸，你在那里安心戒麻将瘾，等段时间我就接你出去。”他的声音传来。
我有点想哭，但我知道我不能哭，一哭我今晚又要进科学针灸室。
我挂了电话，跟院长问了一声好，然后就走了。
6
敬老院里有人疯了。
听说是扎针的时候回答问题直接神经失常了。
那几天院长告诉我们，那个人是失心疯，让我们不要乱说。
一排老人站着，表情麻木而又苍白，瞳孔无神，皱巴巴的皮肤蜡黄，大家都点头，我也点头。
我和他们一模一样。
我试过反抗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反抗，每一个晚上我都在想我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受这种折磨，儿子是亲生的吗？为什么一个麻将瘾就可以让我来这种地狱呢？
他多陪陪我我就不会去打麻将了啊……
上周接受扎针治疗的时候，我屎尿失禁了，院长生气了，直接让我不许脱下裤子，就这么睡，我那天晚上闻到的除了屎尿的恶臭，还有对生命的惧怕。
不，是绝望。
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里的老人越来越多，有骗来的，有拖来的，有抱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子女亲手送进来的，我们有时候会举行欢迎会，大家麻木地拍掌，喊一点欢迎来到老有所依敬老院的口号。
我不知道其他人心里的真实想法，我心里想的是：欢迎来到绝望的炼狱。
我的心里的怨气慢慢开始质化和发酵，我要报复，我肯定会报复的，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也一定会报复的。
我在老有所依敬老院待了三个月，瘦了31斤，双眼深陷。
看着儿子给院长送的锦旗，微笑不语，一脸慈祥。
那面锦旗上写了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老人之友，麻瘾克星。”
我出院那天，儿子开车来接我。
我回头看了看，眨眨眼让视线清晰一些，院子的门匾上赫然写着几个字：老有所依敬老院。
一个漂亮的大院子消失在我的眼前，在阳光下，显得气势恢宏，像这杳杳人间。
“儿子，你是我的骄傲。”我主动说道。
儿子从后视镜里看看我，欣慰地笑了。
7
儿子看得出来我变了。
我不出门打麻将了，甚至连门都很少出，逢人便说他孝顺，找不到例子就编例子出来。
他成了我们这片小区里有名的孝子。
他厌烦我给他打电话，我还学会了发短信，每天都让他带着媳妇和孙儿来家里吃饭。
昨天他终于答应了，回来了。
现在他们一家小三口在外面吃水果看电视，我在厨房忙活，儿媳妇想要帮我，我拒绝了，想让他们尝尝我的手艺。
我拴着围裙，看看活泼可爱的小孙孙、漂亮贤惠的儿媳妇，最后定格在儒雅沉稳的儿子身上，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笑容慈祥。
天伦之乐真好。
我转过头，拧开了刚买的剧毒农药的盖子，尽数倾撒进菜里。
8
我不喜欢地狱，那我们一起去人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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