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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 | 上有老下有小，我和老公被逼入了绝境
原创插图：喵喵夏，讲述：潘月，女，40岁
人生最悲凉，莫过于，你以为父母永远不会老。
可是，他们就那样猝然老去，赖你扶持，从身体到精神。
中年男女，上有老，下有小，孝顺的成本到底有多高？
听听我这个深漂的故事吧。
02
三月份的时候，老公大鹏接到公公电话，说婆婆挂窗帘时摔了一跤，动不了了。
大鹏一听急了，公公又连忙安慰，说他会照顾好婆婆。
话虽这么说，可公公被婆婆惯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会照顾人吗？
当晚，我和大鹏请了假，打算第二天赶回去。
03
乘火车、转大巴，到大鹏老家，已是晚上八点。
大鹏直奔卧室，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婆婆躺在乱糟糟的被子里，她个子本来就小，如今几乎要看不见了。
靠近床边，一股刺鼻的臭味传来，我下意识地捂了鼻子。
公公尴尬解释，说婆婆大小便失禁，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话音未落，婆婆已经哭了起来，边哭边喊：“你们先出去，快点出去……”
大鹏受不住，哽着嗓子叫了声“妈”，我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04
婆婆是个讲究人，这么多年，永远清爽利落。
当初帮我带娃，我亲眼见证了她的要强善良与能干。
我爸妈走得早，所以在我心里，一直在婆婆身上找母爱，而婆婆待我也是掏心掏肺。
如今，面对狼狈不堪的她，我心酸极了，立刻动手帮她收拾，公公和大鹏则讷讷地避了出去。
收拾利索，我才知道事发当天的经过。
婆婆是下午一点多摔的，手机也不在身边，公公出去打牌了，下午六点才回来，动弹不得的她，在地上躺了整整5个小时。
公公请了邻居帮忙，才将她挪到床上，又请了小区诊所大夫来看，大夫说可能伤了腰，开了止痛药和一些膏药，让卧床观察。
我和大鹏听后，又气又心疼。
气的是公公连最起码的医学常识都没有，摔得如此严重，都不知道送医院。
心疼婆婆下肢已没有知觉，大小便失禁了，还在硬扛。
05
再环顾四周，我的心情更沉重。
婆婆床头支着一张小桌子，上面凌乱地摆着几只碗，里面有黑乎乎的剩菜，旁边的垃圾桶已经溢满了，弥漫着腐败的味道。
以前我们每次回来，婆婆都会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提前准备新拖鞋和干净被褥。
印象中的她，像个永动机，家里家外忙不停。
如今她一倒，公公六神无主，变成了巨婴。
06
第二天一早，我们将婆婆送到市医院。
医生的诊断犹如一盆冰水：婆婆椎骨骨折，脊髓损伤，面临瘫痪。
见我们慌了神，医生宽慰说：“老太太身体素质不错，后续应该可以通过持续复健，最大限度地恢复自理能力，这关系到老人余生的生存质量，你们做子女的一定要重视，这日子啊，还长着呢！”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我心里仿佛压着千钧大石。
大鹏是独生子，当年，我们一起远赴深圳打拼，希望通过奋斗，让下一代接受更好的教育，有更高的起点。
然而，生活往往是你怕什么，就来什么。
16岁的女儿刚上高二，明年将冲刺高考；婆婆摔到难以自理，身边不能没人照料。
那一刻，我们秒懂什么叫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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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急也没用，要紧的是解决眼前问题。
我和大鹏只请了五天假，时间紧迫，必须快刀斩乱麻。
所幸女儿读的是寄宿学校，这周可以不回家。
我在脑子里迅速盘算，公公显然靠不住，我们又鞭长莫及，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接到深圳。
不过，无论是租房请陪护，还是找养老院，都需要大笔开销。
我和大鹏只是工薪阶层，还有十年房贷要还，女儿的培优开支也不小，再加上，她明年高考，家里多少得留点余粮。
合计来合计去，只有一条路可行，把老房子卖掉补贴开支，公婆来深圳，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大鹏也觉得这样最妥当，只是，他担心公公不同意。
08
果然，一听我们的计划，公公就直摆手：“不去不去，去了，我和你妈只怕死得更快，还有这房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别动这个心思！”
我听得目瞪口呆，问他：“那妈怎么办？”
公公梗着脖子说：“不要你们管，我自己能照顾。”
说完，又加一句：“你们给请个保姆，我看着就行。”
大鹏忍不住提高了声量：“妈的身体需要专业陪护，保姆能行吗？”
但公公不管这些，就认定两点，第一他不去深圳，第二房子不能卖。
其实，公公的态度也在预料之中。
09
记得女儿出生时，我和大鹏工作刚有起色，忙到焦头烂额，只得请婆婆过来帮忙。
婆婆很给力，不仅将女儿照顾得很好，还迅速适应了环境，很快就能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跟小区里的老头老太们唠嗑，去菜场买菜时还能跟小贩们砍价。
然而，待了仅仅一个月，公公就整天催她回家。
他还给婆婆洗脑，说什么一代管一代，儿女都靠不住，只有老伴才靠得住，搅得婆婆左右为难。
女儿断奶后，婆婆提出带孙女回老家，我和大鹏很不情愿，可又没办法。
直到女儿三岁，我们才将她接到深圳读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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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曾多次接公婆到深圳小住，可每次住不几天，公公就吵着要回去。
他不会普通话，也不想学，说在这里就像坐牢一样。
坦白讲，我们也不想让公婆离开故土，更不想让他们老两口分开。
这一次，我们多希望公公能通情达理一回。
可他态度坚决，僵持到最后，还是刚做完手术的婆婆做了决定。
她说：“去深圳，你爸过不惯，要不就在老家请个人吧，就是，又要害你们花钱了……”
同时，婆婆替公公开脱：“这人越老，越像老小孩，你爸就是被我惯坏了，你们别怪他，都怨我。”
说完，她开始抹眼泪。
婆婆一哭，我和大鹏也忍不住哭了，这眼泪里，有心疼，更有内疚。
说来惭愧，我们在深圳漂了这么久，还是没能让父母实现养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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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深圳的前一天，我们发动亲友，帮忙找了一个保姆。
临行前，千叮万嘱，请她一定照顾好婆婆，每天务必坚持复健。
之后，我们忐忑不安地回了深圳，结果还不到一周，公公就打来告状电话。
先是嫌保姆做饭难吃，又投诉保姆偷懒，抱怨我们，每月3000块请回来一个祖宗。
我们跟保姆沟通，对方也一肚子怨言，说公公成天跟监工似的，指挥她干这干那，“我来是照顾老太太的，又不是伺候他的。”
我们不在现场，也搞不清谁对谁错，只能两边好言劝着。
没几天，公公又打来电话，说保姆买个菜可以买一上午，结果婆婆拉了一床。
说着，他打开视频，让我们看婆婆狼狈的样子。
大鹏的心态一下全崩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不能再让我妈遭罪了，我得回去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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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大鹏就决定辞职，回家照顾婆婆。
我本能地拒绝：“你别慌，先考虑周全，如果辞了职，你事业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不，你根本体会不到我的心情。”大鹏摇着头，情绪激动：“你根本想象不出，我看到妈躺在那里的感受，因为那不是你亲妈！”
他说：“如果我不回去，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当着我的面，大鹏写了辞职信，然后在阳台抽了半宿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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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一夜没合眼。
一想到大鹏要辞职，我就愁得慌。
他的收入是家里主力，如果他辞职，房贷、女儿的培优费，婆婆后续的治疗费，很快就能将这个家拖垮。
大鹏是做建筑设计的，需要资历，熬了这么多年，刚混出点名堂，现在辞职，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终结。
更何况，婆婆的康复不是一天两天，长期两地分居，会给我们夫妻感情带来什么影响？
我无法预估。
传说中的中年危机，像洪水猛兽一样扑过来，打的我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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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中年人的世界已经慢慢戒掉了无助与崩溃。
失眠的我，拉着大鹏一起想办法：“刚来深圳那会，比现在难多了，咱们都能挺过去，这一次，也一定能找到好办法，放心，我永远跟你站一队，妈的病就是家里最紧要的事。”
听我这样说，40多岁的大鹏哭得像个孩子。
哭过之后，我们开始在网上查询与婆婆病情相关的护理常识、机构。
果然，深圳有几家专业的康复中心，很适合婆婆的情况。
而医生也说过，术后半年是康复最佳期，如果能让婆婆最大限度地恢复，那是最好结果，就算恢复不到理想程度，将婆婆接到身边，大鹏也能安心。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大鹏实地考察，并敲定了其中一家。
交完定金，大鹏忧心忡忡：“要是我爸还是死活不同意怎么办？”
“这不是由着他任性的时候，妈的治疗不等人，实在不行，先把她一个人接过来。”我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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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和大鹏再次回到老家。
才半个月的时间，婆婆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急转直下。
而公公仍是之前的态度，哪都不去，提到婆婆的病情，他居然说：“这么大年纪了，死也死的起，还折腾啥？”
我气得肝疼，在公公身上，我看清了一个道理。
成熟与岁数无关，很多人只是老了，成年人的责任、担当、慈悲，半点都没有。
我毫不客气地说：“这趟来主要是接妈去深圳治疗的，您要实在不肯去，就在家待着吧，我们也不强求。”
“但是，保姆不能再请了，妈的后续治疗费用得花不少钱，我们实在是负担不起，再说，您身体还硬朗，照顾自己应该没问题。”
事实上，家人之间是多么难以放狠话，可这些话，我不说，大鹏根本说不出口。
那么，这个恶人，我来做。
我们有赡养他的责任，但没有放任他自私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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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让公公感受到了我们的强硬，而这时，大鹏也联系好了当地救护车。
当医护人员上楼接人时，公公慌了神，追着大鹏问：“真走啊？”
“真走！”大鹏一边指挥大家抬人、搬东西，一边答。
公公见状，赌气躲到了一边。
坐在救护车上，大鹏紧紧握着婆婆的手，安慰她：“妈，不是我不管爸，是真的顾不上他了。”
婆婆泛着泪花说：“鹏啊，妈知道你们孝顺，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鹏哽咽道：“妈，只要您活着，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儿子。”
那一刻，那场景，我心底是无尽的辛酸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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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康复中心收费不菲，但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
婆婆得到了专业护理，进步明显，我和大鹏每天下班后，轮流去看她。
周末，女儿也会去看奶奶，陪她说说话，帮她梳头、剪指甲。
婆婆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训练劲头也越来越足。
医生说，照这个势头下去，婆婆重新站起来的几率很高。
然而，大鹏却高兴不起来。
是的，他还有一块心病，那就是独自在老家的公公。
有了婆婆的教训，他担心公公也会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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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据婆婆反应，公公最近来电话次数明显增多，有时做康复治疗没法接，他还会生气。
听婆婆这样说，大鹏便给公公打电话：“爸，来深圳吧，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
公公嚷着：“我还不知道你们，就是惦记我的房子。”
大鹏也来气了：“爸，是房子重要还是妈重要？您能不能别只想自己。”
公公这才讪讪地表示，来看看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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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公公见到婆婆后，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但欢喜之余，他又抱怨深圳物价高，天气热。
他那副深圳压根不是人待的地方的模样，我和大鹏看了，心头火起。
婆婆要他留下来，他直接拒绝：“还不是巴着我卖房子，要留你自己留，我死也要回去。”
婆婆好不容易振作的精神又萎靡下去。
第四天，公公因为早餐不合适，摔了筷子，对我们说：“我要回老家，这深圳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我也没惯他：“行，现在就给你订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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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没了台阶下的公公，闷闷不乐回了老家。
大鹏和我的态度一致：“让他吃些苦头吧，这个家谁不难，不能再惯他了。”
婆婆也说：“你爸那么自私的人，是饿不死的。”
公公回去后，隔三差五在电话里各种诉苦，什么快要饿死了，回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说，哪天死了也没人知道。
一开始，大鹏也怕，托同学悄悄去看了一趟，公公每天喝茶打牌，精神头足的很。
公公再打电话来诉苦，大鹏就明确表示，他管不了那么多，妈的身体才是重点。
公公气得要断绝父子关系，此后，更是一个星期没有来电话。
他不打，大鹏也不打过去。
最后先妥协的是公公，大鹏说：“爸，我不会让妈回去跟你受苦，除非你来深圳。”
公公没有答复，但也没有拒绝，态度松动了不少。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和大鹏也认了，不指望公公能改变，只求他不要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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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坚强的婆婆每天都在做康复训练；女儿夜以继日地提高成绩；我和大鹏，早出晚归地撑起生活的穹顶。
人间至味是中年，苦吗？累吗？
为什么觉得扛不住的时候，看看老的，再想想小的，觉得自己好像又满血了。
因为活着，因为还有希望，因为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在眼泪中明白：孝顺从来不是义务，而是稍纵即逝的机会。
就像龙应台说的那样：人走，茶凉，缘灭，生命从不等候。
当你老了，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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