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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于 2019年9月9日 被检测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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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元吃住,30元买性服务”:在中国最堕落的地方,年轻人集体等死

作者 | 啊窥
来源 | 家庭杂志(ID:jiatingzazhi)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放弃了生计、身份、尊严、所有社会关系,在高歌猛进的城市角落打造了一处堕落天堂。

 

同时,他们也被滚滚向前的时代车轮无情碾过。






深圳,距离市中心不到10公里的龙华新区,有一个叫做三和人才市场的地方。

 

 

这里常年游荡着一批被称为「三和大神」的人。 

 

他们共同信奉着「做一天工,阔以玩三天」的精神信条。

 



打工永远只找日结,赚得百来块工钱后,便开始实践「吃喝嫖赌抽」五字真诀。

 

 

不论当下物价如何攀升,在三和,生活成本被压缩到了极限水平。

 

大神们手提蓝白大水,抽五毛一根的红双喜散烟。

 

 

花2块钱,可以吃上淋着古怪颜色酱油的肠粉;


再加3块,就能来碗飘着青菜,偶尔能发现肉丝的挂逼面。

 

 

吃饱喝足后,大神们钻进昏暗污浊的网吧,追逐各自的精神家园。

 

1块5每小时,8块钱通宵,地球不爆炸,他们不挪窝。

 

 

结束了游戏里的腥风血雨,一排人呼呼大睡,东倒西歪,宛如丧尸。


 

想睡得有仪式感点,花个十几二十块便能喜提床位。

 

30平米的简陋房间,密密麻麻地摆满双层铁架床。


空气里弥漫着汗臭与尿臊味。

 

 

被褥枕头许久未换,臭虫陪睡也是常有的事。  

 

但对大神而言,只要能充电、有WiFi,这些都不是问题。

 

 

人才市场附近,龙华公园的隐蔽处,30—50元就可以潦草地解决性需求。 

 

三和人管这叫「修车」。

 

 

眼看钱花差不多了,大神们不得不开启高阶修炼模式。

 

天为被,地为席。

 

海信人力资源市场,每到晚上,都会变成「海信大酒店」,床位供应十分紧张。

 

 

当「挂逼」状态都不可持续时,饿了几天肚子的大神们,才会再次起身,打个临时工。 

 

但渐渐地,他们连日结也不想做。时长日久,人就像报废了的汽车,再也难以发动。

 

 

要搞钱,野路子依然有。

 

卖血、卖手机、卖银行卡,甚至以80—150元的价格贱卖身份证。

 

 

在庸常生活的巨大陀螺上,失去身份的大神被离心力甩得越来越远。

 

无可变卖的时候,他们会铤而走险给非法企业做法人。


或者 「撸小贷」,一不留神背上数十万债务。 

 

 

朝不保夕的日子教会了大神抱团取暖,

 

三和的QQ群、贴吧里,时常有饥肠辘辘的人求救,可怜巴巴地讨一个盒饭。


 

团饭失败,又不愿意开宝箱(翻垃圾桶)的老哥,常常会饿到昏厥,瘫在大街上进行光合作用。 

 

 

这样的生活状态,让猝死变得稀松平常。 

 

当网吧里有人被盖着白布抬出来,三和大神从四面八方涌来,挤满整个街道。


 

为彻底挂逼的老哥夹道送行,已经成了这里「不成文的规矩」和「最后的礼仪」。

 

每个围观的大神都心有戚戚,不知道下一个被「送行」的会不会是自己。

 



大神是怎样炼成的?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大神也不是一天练成的。

 


作为四肢健全的年轻人,最初来到深圳,大多也怀揣着淘金梦,希望能够打拼出一片天地。 

 

但很快,他们发现一切都跟预想的不一样。

 

进厂以后,日复一日的机械性流水线,每天十几小时的体力压榨,扑灭了身上的青春火焰。

 

 

身心一天比一天疲软,而工资,却不见长进。

 

他们想到自己的父辈,几十年的岁月全都投掷在车间,任劳任怨地接线路、拧螺丝,攒够钱了回到农村、盖房子、生孩子、老去。

 

对能够接收到更多信息的年轻一代而言,这条道路显然丧失吸引力。 

 

为了逃离现实巨大齿轮的暴力碾压,他们终日聚集在三和,徘徊,张望,流离失所。

 

 

比起大战黑厂的艰难心酸,「做一玩三」的日结模式让憋屈的灵魂重新舒展。

 

他们忘掉前途、未来,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结婚生子,称王称霸。


现实的种种烦恼,全都抛诸脑后。

 

 

当初离家是为了挣钱,如今在城市的夹缝里苟且偷生,家乡自然也成了不愿回首的闭塞之地。

 

30多年前,他们的父母来到这片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谋生,成为第一代农民工。

 

如今,他们成为了第一代大神,睡在父母曾铺就的马路上。



 

「我恨三和,但终究离不开它」


在成为NHK的三和纪录片拍摄对象时,宋春江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了。


 

他的人生轨迹在三和颇具代表性。

 

混迹多家大厂,但都坚持不下去。后来陆续尝试过会所服务员、保安、治安员等职位,共同点是累,工资低,且枯燥乏味。 

 

生活没有起色,他很快就腻了。  

 

 

流落到三和,低廉的物价让他心醉神迷。  

 

泡在网吧几个月,为了买游戏装备,他在网贷平台贷款3万,希望卖号赚钱,但碰上账号被封,他血本无归。 

 


贷款还不上,他索性扔掉手机卡。


后来身份证也卖掉,被人拿去办了3家非法公司,注册资本1500万。


为此,他经常调侃自己是身家千万的大老板。

 

「去年,我还有一点点斗志。今年,一点也没有了。」

 

 

意志力这玩意,很多人以为有开关控制。关个几天,隔段时间还能再打开。

 

但实际上,它会锈蚀、腐化,等过了某个临界点,还会「叮」的一声骤然断裂,然后人就被强大的惯性拖拽着前行。

 

对此,经常与宋春江混在一起的李磊和赵伟也深有感触。

 

「来了这,你会越来越懒,越来越不想干活,到最后,你会离不开,就像吸毒一样。」 




纪录片播出以后,宋春江做直播赚了钱,渐渐还清债务,还回老家补办了身份证,天南地北的观众通过直播鼓励他,希望他早日上岸。


这些说教给他莫大压力。

 

他算过一笔账,就算一个月工资5000块,在老家盖栋房子也要20多年。

 

太慢了,他不能坚持。

 

而且直播也挺折腾,他没有才艺,只能尬聊,总觉得对不起观众。在被人污蔑是团饭狗以后,很快又把手机卖了。

 

那点人生转机被时间抹平,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离开三和真的很难吗?

 

是的,很难。

 

但这难处不在于没钱,没身份证,而在于已经瘫痪的精神世界,再难重建。

 

回到那个异常闷热的夜晚,在挂逼餐馆里,记者问宋春江,

 

你还有梦想吗?

 

宋春江嬉皮笑脸地答道:「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梦想,早没了。」

 

「那你老了以后怎么办?」记者又问。

 

宋春江抖着腿,苦笑一声,很快又摆出那副浑不吝的姿态:

 

「老了......就死了呗,没办法。」

 


说完他咧嘴大笑,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哈。

 

笑声碰在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大神」

 

说起三和大神的挂逼生活,很多人都是抱着猎奇心态,居高临下地怜悯或者批判他们。

 

但实际上,我们和大神之间,距离真的很远吗?

 

恐怕并没有。



去年下半年,我在一家狼性十足的公司工作。

 

公司离住处较远,加上地铁站限流,每天必须六点半以前起床,才能勉强保证不迟到。

 

高峰期的地铁像一只只巨型怪兽,成千上万的人在怪兽体内碰撞挤压。

 

面容狰狞地憋个几十分钟以后,精气神被抽走,汗水逐渐发酵,体味交叉感染。

 

地铁车门打开,人们就像它的排泄物一样,连绵不断地涌出。  

 

 

出了站,被大太阳一晒,感觉整个人快要化开。

 

进办公室,屁股刚挨上椅子,马上要开早会。

 

复盘、规划一番后,兵荒马乱地开展工作。

 

这期间还得应付从天而降的临时任务,假嗨的集体活动……  

 

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没有经历过太大的社会震荡,或者背负什么时代伤痕。

 

但就是无数这样丧丧的细节叠加在一起,已经在无形中将我们挖空。     


为工作熬到凌晨三四点的日子里,什么远大理想都被捶扁了。

 

我对未来失去想象力,最大的心愿无非是睡个好觉。

 

每次下楼看到房东儿子窝在大厅沙发里玩手机,厌世情绪尤为强烈。

 

这闲散的状态他可以持续到死的那一天。甚至可以说,整栋楼的租金够他们世世代代都以这样轻松自在的状态生活下去。

 

而我呢,整天写着贩卖焦虑的文章,不断接收着领导的鸡血,「奔跑」,「突破」,「加油」。

 

可事实上,即使命跑没了,也不见得能实现多大的跨越。

 

 

我们的终点,不过是别人的起点。

 

带着这个无力的结论,国庆长假一过,我就裸辞了。

 

像三和大神一样,我不想再做社会化生产机器上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

 

只想掉在地上沾灰,做个与世无争的垃圾。

 

刚开始真的很爽啊。每天睡到日晒三杆,醒来也像得了无骨病一样,只想在床上瘫着。     

 

被窝是一片柔软的沼泽地,我沦陷在里边,一切都朝着自废武功的方向行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某天,在朋友圈里刷别人热气腾腾的日常,虚度光阴的恐慌突然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我开始投稿,觉得闷在家里状态不好,又跑去图书馆写,假装自己跟社会还没有完全隔绝。

 

广州不知不觉换了季,从秋到冬,寒意渐生。


零零碎碎发了一些稿子,但相比之前的工资,稿费终归是太微薄了。

 

卡里的存款一直负增长,为了撑久一点,我去朋友家蹭饭,把家里的东西挂到闲鱼上卖掉。

 

看似自由的我,陷入了相当拧巴的状态。

 

一方面,已经从散漫生活里品尝到虚妄的快乐。另一方面,又不甘心只满足于这样的快乐。



有天看《奇葩说》,蔡康永讲家里有个晚辈跑来问他,想做个废物,可不可以?

 

他很为难,说:「如果你觉得做废物是人生最想做到的事情,你就当废物吧。」

 

但紧接着又说,

 

「其实人生完成一些事情,很有意思。」

 

「有一天你如果发现,你什么都没有完成,可是已经来不及的时候,你心中真的没有一丝惋惜?」

 

「你要把你的人生丢去做废物,你真舍得吗?」


 

想了很久,我还是舍不得。

 

在社会上受了锤,我下意识想回出租屋里躺平。

 

但如果一直躺着,把年少时对人生的种种设想全都摁灭,我可能会被更大的悲伤淹没。

 

现在回首那段经历,我没法轻易将它定性为颓废或者洒脱。

 

只是庆幸因为年轻,我还能在中场休息后,重新找到返场机会。  




至暗时刻,

滑下去还是忍一忍?


最近几年,在高压焦虑的轰炸下,很多年轻人都习惯把丧文化、佛系精神搬出来,聊以自慰。

 

没错,这是一剂很好的麻醉药。但它不应该成为安抚欲望的唯一方式。 

 

即便在三和,也有人试图寻找其他出路。

 

 

跟大神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深圳待了18年的陈用发。

 

早年一起机械事故,夺去了他整条右臂。


之后,他用寥寥无几的赔偿金开了一家名为左撇子的早餐店,练习用左手操持一切事物。

 

这一开,就是8年。

 


「因为你没有右手了,你不可能老是怨天怨地嘛。」谈到身体的残缺,陈用发已经释然。


「事情只要你想做,总归是有办法的。」


剥鸡蛋,做肠粉, 磨豆浆……他单手操作,动作却几乎一气呵成。

 

 

如今他娶了妻,生了女儿,早餐店的生意不错,偶尔还能接济一下远道而来的老乡。 

 

尽管内心深处,他对深圳没有多少归属感,觉得自己终究会是一个过客。

 

但为了避免女儿成为留守儿童,并且能有在大城市受教育的机会,又似乎还有无限的动力打拼下去。

 

 

社会阶层日渐固化的时代,比输在起跑线上更可怕的,恐怕是底层连进入上层的欲望都被消灭。   

 

三和大神走红网络,有人说他们的存在是对庸俗社会价值「一种消极无声的反抗」。

 

说实话,这有点强行升华的嫌疑。

 

就像《超脱》里,刘玉玲冲自暴自弃的学生喊的那句,


「不在乎谁不会啊,但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去在乎呢?」

 


 

三和大神乍看无拘无束,其实早已被囚禁在隐形的壁垒当中。

 

生活刚抬起脚,他们就顺势往地上一趴。

 

这是沉沦,不是反抗。

 

他们口中的自由,是任由泥潭将自己吞噬的自由。

 

看不到明天,也看不到其他任何可能性。

 



活在尘世,

每个人都难免被生活摔打。

 

没有人可以拯救夹缝中的三和大神。我们所能做的,是不让自己变成三和大神。

 

这其中的关键,

 

或许就在于陷入低潮的时候,是将所有责任推给不公的命运,还是抓紧那些让你负重前行的东西。

 

这些东西不一定有多崇高,它可能是自我实现的野心,也可能是为了家人、朋友……无论哪样,去承受、去撑住。




哪怕到最后,付出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但只要内心的火种还在,小如蝼蚁的我们,就已经战胜了寂寞的命运。

 

* 作者:啊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社会主义新型都市蛀虫。关注家庭杂志(ID:jiatingzazhi),专为爱家爱生活的你打造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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