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H370年终追问 | 失联乘客家属群像：不愿终结的2014

早报记者 权义 | 文

2014年12月15日，张建义买来一张世界地图张贴在出租屋的墙壁上，他时常站在地图前思索。在他看来，MH370终结在南印度洋的结论有些站不住脚。2014年3月8日凌晨，马航MH370航班客机在马来西亚与越南的雷达覆盖边界与空中交通管制失去联系，张建义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女一家三口均乘坐此架飞机。

2014年3月24日，北京丽都饭店。当晚，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宣布，根据分析结果，马航失联的MH370航班已落入南印度洋。冯知善拉着老伴谢修萃的手从会议室走出，这样的消息让两人无法接受。他们的儿子冯栋从新加坡回国搭乘的正是失联客机MH370。

7月起，冯知善和老伴谢修萃便租住北京郊区的一处棚户房，因经济条件有限，房子不到15平米，没有暖气。两口子每周一、三、五都到空港家属接待中心，与马航以及中方官员进行交涉，去接待中心需要三个小时。

出租屋的桌子上摆放着儿子出国前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上写着：母子情深。冯知善每天看到儿子的照片，思念就会多增加一些。

2014年3月25日，MH370被宣布终结第二天，文万成和家属们一起坐在公交车上去马来西亚驻华使馆表示抗议。公交车车窗上上挂着一个条幅：儿子，爸爸妈妈的心都碎了快回来吧。 文万成的儿子文永胜是山东高速的一名员工，商务谈判接受后搭乘了失联MH370航班。“儿子告诉我这是一笔上亿元的合同，有个马兰西亚驻香港的公司，想在济南买他们的楼。”

在马航失联乘客家庭中，债务纠纷、银行欠款成了一个最为棘手的问题。文永胜失联半年后，2014年9月26日，银行邮寄了催款单，他购置的房子还欠银行贷款将近100万元。儿子一直是李继平的骄傲。1996年，他以将近600分的分数，考上了山东建筑工程学院，毕业后被分配进了山东高速集团。

2014年12月19日，在北京外交部门口，文万成啃着从家中带来的干粮，随身带着水壶。常奔走在济南和北京两地，文万成不得不考虑节约生活成本。

2014年4月4日，在丽都祈福室内，徐京红跪在地上，虔诚地为家人祈福，希望家人能够平安归来。她的母亲刘凤英去马来西亚进行商务考察，是失联乘客中一员。

刘凤英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已经退休。徐京红给母亲装修了房，希望她到天津安渡晚年，从一位大师请来的字挂在墙上。当外界关注度逐渐降低，她却始终给予这件事着最急迫、最持久的关注，失联事件给她带来了严重的精神打击，她不得不中断了一段时间工作。

2014年12月19日，徐京红蹲在外交部门口，冷风吹的她不敢站起来。父亲生病在家，也需要照顾。一次她因公到首都机场接客户，结果扔下同行的客户痛哭了一场。 在她看来，这简直就像电影《归来》的场景：月复一月地算着日子，自己的亲人却总是没能出现。

2014年4月25日，张永利第二次来到马来西亚大使馆前抗议，他认为马来西亚官方披露信息混乱、不透明。他的女儿张琦去马来西亚参加商务谈判，乘坐了MH370。31岁的女儿忙于事业，出差前已经2个月没有回家，婚事一直是父母的心病。

2014年9月8日，中秋节。张永利和部分家属来到北京的雍和宫为女儿张琦上香祈福，希望失联的家人能够平安归来。

张永利坚信飞机并没有终结在南印度洋，亲人们还都活着，只是由于种种原因不能恢复自由，马航失联是一个“政治阴谋。“阴谋”的说法在失联乘客家属中有一部分共识，12月19日，部分家属来到外交部门口，希望外交部能够重视家属们的诉求，再做一些努力，但维持秩序的警察将家属们拦在门外，僵持了4个多小时候，家属们只好散去。

2014年4月29日，丽都饭店。一名志愿者和一位失联乘客家属为哭泣的胡女士。当天，小道消息传来，丽都饭店家属援助中心即将关闭，几天后消息被证实，全部家属被要求回到自己的家中。

事发半年后，胡女士将小孙女的玩具都放在整理箱中。“这都是孩子喜欢的玩具，等她回来还要玩。”胡女士说，她曾经想过要自杀，在事故发生后有一段时间都不敢回家，害怕走进这个曾经充满了小孙女欢声笑语的空房子。飞机失联后，胡女士学会用微信，每天早上她都在微信祈福群中为家人祈福。

胡女士的亲家母高显英已经患上了幻听，经常听到女儿张晓蕾呼叫妈妈的声音。她在安徽一家精神类疾病医院治疗，被诊断为：极重的抑郁、焦虑、敌对、恐怖等。

2014年9月8日，中秋节，失联乘客家属张丽霞（左一）突然情绪崩溃。马航失联事件抽走了张丽霞的精神支柱。她离异后，供女儿出国留学，女儿才刚参加工作不久，却不幸搭上了MH370航班。

2014年12月19日，外交部门口，警察拦住张丽霞不让她到门口限制区域内。“政府把我们当了维稳对象，而不是一出离奇悲剧的受害者。”张丽霞说。张丽霞很少在回到老家哈尔滨，暂住在女儿曾经租住的出租屋内。“当我离开家时，我告诉他们（亲戚朋友）我要去找我的女儿。我还没有找到我的女儿呢。我怎么能回去？”

2014年12月20日。北京一家饭店内，MH370失联家属聚会。这一天是温燕（左二）和老公李乐的结婚五周年纪念日，也是李乐的生日。两名女性家属拥抱着温燕，安慰她。失联乘客中部分家属变得更加封闭，不愿和之前的朋友来往，在寻找亲人的道路上，他们相互取暖，相互安慰。

2014年4月25日，家委会成员代表姜辉在马来西亚大使馆门口向马来西亚驻华使馆工作人员宣读抗议书。

12月22日，姜辉在客厅中接到其他失联家属的电话，姜辉是马航失联乘客家属委员会成员之一，经常有家属给他电话询问消息。 他71岁母亲姜翠云是失联乘客之一。 元旦将近，马航失联事件已经过去近10个月，虽各国动用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投入到搜寻调查工作，但迄今为止仍未获得实质性结论。

2014年12月22日，姜辉站在阳台上看着母亲给他女儿买的玩具，他说：“我有一个三岁多的孩子，现在她还经常会问奶奶去哪里了，但时间长了，孩子可能就会将奶奶忘掉。”

2014年4月8日，马航失联一个月，失联家属在丽都饭店会议室内举行了烛光祈福活动。白拴富手捧着蜡烛为飞机上妻子祈福。

白拴富在顺义空港物流中心马航失联家属接待中心，桌子对面是马航工作人员。虽然每周都会见面，会谈的气氛仍不太好。

白拴富在另外一名马航失联家属家里做客。马航失联事件发生后，他不太愿意跟朋友们走动，常常和失联家属们聊聊天。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好好的日子没法过了”，这也是很多家属的感叹。

2014年5月2日，北京，丽都饭店马航MH370家属接待中心关闭，家属被劝返回老家。来自河北邯郸的栗二友不愿意离开，酒店房间已被收回，一旁站着一名酒店安保人员。

栗二友家中积攒的火车票已有厚厚一摞。每周五他都会到北京顺义空港探询MH370失联飞机的搜寻信息。

栗二友家中悬挂着一个计时牌，当天是MH370航班失联第291天。

栗二友的妻子总以为儿子栗延林还在外地出差，她常常发信息给自己的儿子。11月8日，外甥女出生，她将喜讯告诉给失联的儿子，也为儿子没有结婚感到难过。

赵胜军给儿子布置的婚房，墙壁上还悬挂着婚纱照。

赵胜军骑着摩托车准备出门，大门上贴着两个“福”字。赵胜军花了30多万元给儿子盖房子、结婚、给孙子办酒席。在当地出国务工每月能挣1万多元，他的儿子赵朋出国务工一年。但失联之后，赵胜军家中矛盾开始发生，儿媳妇带着孙子回到了娘家。

赵胜军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到孙子了。他担心儿媳妇不让孙子回家，卧室内孙子的照片谁也不让动。 “就给他留着”赵胜军说。

2014年12月24日，当天是平安夜。27岁的杨荣陪着不足六岁的女儿一起玩耍。她的丈夫王永强在新加坡出国打工，经吉隆坡回国时失联。她觉得孩子还小，就没有把父亲失联的消息告诉她，直说在外地打工， 女儿的同学说她爸爸死了，杨荣只好给孩子转学。

杨荣的手机中保存着两人的结婚照片，她和老公王永强结婚6年。丈夫怕她吃苦，才一个人出国挣钱。

失联事件发生后，杨荣担心外人说闲话，搬回娘家居住。她开始封闭自己，不愿意出门，躲在屋里内，由于自己要照看孩子，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工作。娘家弟弟快要结婚，她自己能整天住娘家，心里压力很大。

MH370失联乘客家属程利平的家中，爱人鞠坤的牙刷依旧在原来的位置。

MH370失联事件发生后，程利平在家陪孩子一起玩ipad游戏。“MH370事件把我和丈夫所有的憧憬和幸福都毁灭了，我不得不放弃事业在家中照顾年幼的孩子，从此兼任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角色。尤其当孩子问到父亲去了哪里和什么时候回家时，我实在无言以对。”

2014年12月22日，程利平的家中，斜阳透过窗户打在她的婚纱照片上。丈夫鞠坤失联，至今还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