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养猫

 之一

养这只猫，完全是养儿子的副产品。

以前住北京的时候，儿子来长沙度暑假，和他爸去附近的长沙大学运动，有只猫一路跟着他们，于是就带回了家。

当时他们还给我打过电话，说要养那只猫，我坚决表示反对，因为养儿子已经很耗时耗力。

但他们还是养了。取名彼得，是只虎纹小公猫。

等到儿子回北京上学，他爸也要过来住一段，猫没有人管，他们便把猫又送回了长沙大学，走之前还去那地方送过几次猫粮，虽然并没有见到彼得它本猫，但姑且认为是被它吃掉了，聊以自慰。

之后他们总是感叹，说彼得如何聪明乖巧，买了猫砂盆后立刻学会如厕，如何武功高强，能从我家玻璃顶棚跳到隔壁家，玩一阵再回来。

我儿子的念念不忘还写到了作文里。先备述其可爱处，后抒发思念情，结尾是：

“彼得，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我都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这是他写得最好的一篇文章，也是最值钱的一篇。

因为不久我便上58同城给他买了一只猫。

决定买这只猫的时候，他爸在长沙，也表示坚决反对，说北京房子小，养在家里不卫生。

我也听不进去了。

是一只白色带褐纹的小家猫，原来的主人家在清华大学，自家的母猫产了仔，拿到网上寻爱猫之人，确认我会对猫好，能够一直养下去，才约定交猫地点。

我们去清华取的时候，小猫由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用毛巾抱在手里，万般珍爱地交给我们。

小猫大约50天大，不到一本32开书的长度。刚查了一下当时发的票圈，是在2016年4月16日，推算为双鱼座，目测是女生。

取名刘路。唉，这名字也有来历。

话说孩子他爸有个莫须有的女友，每回他跟我们意见不一感到孤立，他便说要“回去”，回去找“刘路”。这个“刘路”其实在有娃之前便已经存在，那时他出去跟别人下棋，回来不好意思说，便说是去找“刘路”了。

基本就是“梦中情人”嘛。

给我们小猫的那姑娘姓刘，于是取了这名，昵称刘小路、路路。

电话里告诉他爸的时候，他大笑。从此不再说“回去找刘路”的话。

养猫的前三天我还做了记录。刚到家的时候，第一时间躲到暖气片下不敢出来，后来才慢慢出来四处探索。第二天清晨约7点开始叫，晚9:30-10:30格外活泼，吃饱喝足玩上一圈后排便，然后自己回窝睡觉，把毛绒玩具当枕头。第三天排便正常，食量大增。据当时的记载，“与人有交流欲望，顺着裤腿能攀上我的膝盖。”

但是我的初衷，并不想与她多交流，因为忙，因为不想被抓伤，很少与她有肢体接触。但她仍然喜欢跟在我的脚边、睡在我坐着的椅子上，甚至攀到我的腿上呼呼。我并不想与一只宠物交换更多的亲近与深情，当时还觉得可能这刚好是与这种冷傲动物最好的距离。

可能这导致她后来与我们缺乏默契。

之二

作为铲屎官，我发现，这种只付出劳动，不支出情感的养猫方式，其实是很不划算的。

就好像读书不求甚解，或者食而不知其味，都是浪费生命的花式性冷淡。

想起一个日本人写的关于读书的书，他主张手动记笔记，让知识更好地穿过身体。“浪费时间不要紧，浪费生命可不行。”

说不支出情感也不准确，每当看到椅子上、桌子上到处是毛，每当看到儿子因为逗猫又被划伤，我就会很愤怒。

唯一的好处，是出门的时候没有牵挂。

最早，外出几天我们是把猫寄放到宠物托管所。以前在三元桥上班的时候公司楼下有一家，住的附近在知春路有一家，都是私人开的宠物医院，兼干托管的营生。店面整洁，服务态度亲切，猫猫狗狗都住笼屋，单间，一般都是酒店客房迷你冰箱大小，大型犬只的要大一些。

狗狗会给遛，以排便为目的，就在旁边人行道上一段十米的范围内来回走。一般都会发胖。

猫猫不用出来，随时清理猫砂盆就行，基本不动换。据说有的猫经此一役，回家都变傻了。

我家路路适应能力超强，进去之后往那一趴，不叫，不恼，不闹，一副天长地久要把牢底坐穿的架势，该吃吃，该喝喝，本来智商就不高，不至于掉到哪里去。

或者你还要认为她聪明，这是有大智慧。比起那些汪汪着求抱抱的小狗，或訇訇着要自由的大狗，“犬儒”这个词，真该取消了它们的资格。

按字面的理解，“猫儒”就贴切很多。不但随遇而安，而且姿态优雅，神情高冷。

单间50元一天，过年还会加价。宠物店负责每天传一段视频，确保你家宠宠没被变成火锅就行。

说到姿态优雅，神情高冷，刘小路还是当之无愧的，再加上天然呆萌，简直就是造物的恩宠，天生该你管吃管住管铲屎。

在北京，她的生活用品都放在厨房的阳台上，我们在客厅吃饭不想被她打搅，就会把厨房门关上。关得久了，她会轻轻地叫，基本不怎么提高音量。

一开始，还买些玩具逗她，兴趣并不持久。最环保的玩法是用一个红外线的笔，让她去抓打在墙上、地上的红点。这个玩久了也腻。麻烦的是我们在墙上看投影，她甚是喜欢，伸长了手臂去抓，爪子在墙上摩擦的那个声儿，真是令人发指。

她自己乐此不疲的游戏，是把所有桌面上的小件扒拉到地上。过程往往是这样：跳上桌面，伸出团团小爪，先扒到自己面前，再一个推射，一支笔啪的一声掉地上，她也不要，装没事一样走开了，就为了听个声儿。

我因为不支出情感，所以没有像平时一样去研究这种动物的习性。但是渐渐发现，这种自得其乐的动物很能独处，慢慢也就不送她去住那50元一晚的单间了，中关村宇宙中心的房子再小，也有50来平啊，不比那行李箱一样的笼屋强啊？出门之前备足猫砂猫粮和水，一走十天都没问题。

之三

事隔多年，我才想起惰惰为什么要在我的床上拉屎。

惰惰是我30年前养的猫，黑白花纹，当时养它可是付出了情感。给它戴个鹅黄色的蝴蝶结，用胶卷拍了不少照片。

我妈不让养，我就养在自己房间。冬天的晚上它总要往我被筒里钻，这一点令人恐怖。早晨醒来，总能发现它就睡在我脚边的被子上，沉重的一团，还带着体温，让我不敢伸脚。

便便的问题，我是找了一个白猫牌洗衣粉的小桶，装上附近沙坑里找来的沙子。小桶有约30公分高，直径也就是50公分左右，桶沿很薄，记得它曾经很艰难地四脚踩在桶沿便便。

因为取沙不容易，我不能及时换沙，小桶不久就有味道了，就放在我房门后的墙角，平时还不开门，气味可想而知。我妈可没少数落我。

猫也不乐意，常常大小便乱来。有一次更是示威性地拉在我床单的正中间。

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床单，厚厚两幅针织布拼起来的，布面像雪一样白，上面是素描风的红色玫瑰，一朵一朵四方连续排列。花和茎都是黑色的。

当时我觉得这种行为不可理喻，再加上尽管给洗了澡，还是长了虱子，遂让人骑摩托把它送走放生了。

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它在说：要换猫砂了！

这是刘小路教我的。

刘小路的便盆是一只带盖的、进出有门的专业猫砂盆，大到她足以在里面打转转。出恭前后，每次都能听到她在里面反复把拉，前面是选址，后面是掩埋物证。

如果我忘记清理，或者清理之后忘记覆盖新的猫砂，她就会把大便拉在猫砂盆附近。以前是拉在猫砂盆的屋顶上，明显是有提醒我的意思。

还有一次，竟然在我桌上一本摊开的原版英文书上撒尿，就因为抗议我没有及时清猫砂！

要知道，她从来不在别的地方尿尿，无论是地上、桌上，还是书上。所以，那就是在示威，表示她已经忍无可忍，出离愤怒了。

神奇的是，如果我们都不在家，一走十来天没人管，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乱象的。

一般我会在她的厕所里放上足够多的砂，以前还另外准备一个猫砂盆，但事实证明那是多余的，她只会在自己那个盆里解决。

只要我在家，她的忍耐底线就立刻转为公主模式。

以前读到有文章说，养猫的人比养狗的更有爱心，因为狗能乞欢，与人交流更多，且有看家和陪伴功能，而猫则百无一用，且态度高冷，只有她垂青于你，没有你亵玩于她。

现在的认知，猫与狗和人的关系，其实都是它们主动进化的结果。

狗之所以与人亲，是因为人类对狗的驯养时间早，狗为求生存，必须依靠能集体作战且有高效捕猎能力的人类，而人类自己的食物尚且不够，能给狗的便不会多，所以狗要让自己变得对人有益，并保持更好的协作关系，才能获得稳定的食物来源。

而驯养猫的时候人类已经有成熟稳定的家庭生活，且有余粮招了老鼠，便请猫来保境安民，所以猫是要收保护费的。你给她的工作环境不爽，她自然要抗议。

而以猫和狗的视角，愚蠢的人类，才是它们的宠物，只不过它们作为主子的态度不同，总之这些直立行走的大家伙，必须要对它们管吃管住管身体健康管心理建设，否则，分分钟要你们晓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