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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公章

朱健 朱健zhujian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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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章,自古以来,一直伴随着我们的民族。
    印章,是有学问的。皇帝的称“玺”;老百姓的称“私印”;政府的称“公章”。
    
    私印,我们以中华独有的智慧、技艺,居然能在冰冷的石头上,玩出花活,玩出艺术,玩出高雅。
    更绝的是,我们能将文化与经济浑然融合,玩出人民币,玩出价值,玩出产业!

    公章,我们演绎出了权力,连线了政治。包罗千家万户,涵盖方方面面。
    公章,从人们出生、入托、入学、就业、晋升、婚姻、落户,至到去天堂时的“讣告”,一直与我们相随相伴,形影不离。
     
    每一个人,每一家庭,都会因“公章”,而有自己的经历和故事。
    最近,我也因一枚公章,亲身体验和洞见了社会的现实。

    上海,是一个有魅力和人文情怀的城市。
    为了吸引人才,上海推出:凡是教授、高级工程师、高级职称人员、转业军官,退休后便可终身享受每月一千元的政府补贴。
    
    我很幸运,这天上掉下来的“小馅饼”,也砸到了我的头上。
    退休时,公司人力资源部马上就帮我,去办理领取“小馅饼”的手续。

    不几日,人力资源部小陆同志告诉我,在办理手续时,社保中心提出,由于我的《高级资格证书》,是十八年前的,现需要原单位重新开具一个证明,盖上公章后,才能受理。

    我听后,十分惊讶。这不就是李克强总理曾说的,开具“你妈是你妈”的证明吗?这世上还真有其事啊!

    我在疑惑中对小陆说:“我的《高级资格证书》,可是盖着新疆政府人事厅鲜红的公章,并且还外加了政府的防伪钢印,这还用怀疑吗?”

    “好。老章子没有用,可新章子总有用吧?我们公司可是世界三百强,上海前三强,这么厉害的大国企,这样的品牌、信誉和光环的企业,盖的章子也没有用?”

    小陆委屈地说:“朱总,你给我讲这些,都没有用啊!”
    我只有认真地自说自话:“没有用?!公章是什么?是‘政府’的信誉担保,是‘组织’的背书啊!”
    
    当一个社会人与人,单位与单位互不信任时,这社会就会深深陷入魔咒的怪圈。
     这怪圈一旦形成,将是全社会、全民一起品尝苦涩,甚至一起互相折磨!



    又隔几日,小陆欣喜地告诉我,说在我的档案里,找到了高级经济师的“评审表”。里面有完整的审批手续、过程,还有各个环节的公章、经办人私章和签名。
    她说,她抽空将“评审表”送去,这次就一定可以受理了。

    几天过后,小陆十分沮丧地说,社保中心还是不受理。
    我真的愤怒了,怎么世上还有这么刁难老百姓的 “ 衙门”?!
    我要亲自去“衙门”评理诉说!

    到了社保中心大厅,大门是畅开的,大厅是明亮的。一个脸带微笑,态度和蔼的小伙子接待了我。
    现场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门难进,脸难看”的场景。
    
    但我还是带着怒气,拿出《高级资格证书》,冲着小伙子说:“小伙子,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高级资格证书》里的红色公章”。
    小伙子说:“叔叔,我眼睛睁的再大也没有用!不是我要为难你,这是上面的规定。我们工作人员只是照章办事”。
    我又抓上他的手,硬将他的手按在《高级资格证书》的“钢印”上。以训斥的口气说:“你自己摸一摸,这是政府的‘钢印’。
    这‘钢印’的凹凸质感,连瞎眼的盲人,都能摸出这是真的!”
    
    小伙子抬起头,认真中带着轻藐得意的口吻说:“叔叔,刻‘钢印’算什么技术含量,现在骗子在7纳米的芯片上都能造假啊!骗子的智慧和本事大的呢!”
     
    小伙子一句大实话,噎得我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对啊!前几年交通大学留洋归来的陈进教授芯片造假,“汉芯一号”可是在敲锣打鼓,政府隆重表彰中,骗了国家几亿元的创新奖,骗了全国人民啊!

    自古以来,利益和造假,永远都是一对孪生兄弟。
    造假逐利而生,只要有利益的地方,造假就会出没,生生不息。

    小伙子的话,直接点了我的穴位,让我“歇菜”了!
    环顾四周,放眼华夏:假烟、假酒、假食品、假奶粉、假药品、假学历、假文凭、假证书,行行皆有,兴旺发达。
    
    凡事,只要存在,必有它的合理性!那怕它诞生于污劣的土壤!
    
    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要给《高级资格证书》,再去开一个“证明”,再盖上一枚公章的缘由。
    这是劣币驱逐良币后,老百姓为“假冒”泛滥付出的代价啊!



    骗子道高一尺,政府防范一丈。我只有按照社保中心的要求,无奈的从上海飞往4000公里之外的新疆。
    去盖一枚公章!一枚红色的公章!
   一枚“自己”证明“自己”的公章!
    一枚“今天”证明“昨天”的公章!
    一枚“当下”证明“过去”的公章!
    这是一个既严肃,又滑稽的光荣任务,我能完成吗?

    我获得高级经济师已经十八年了。
     十八年间,物是人非。原新疆人事厅,以改革的名义,拆了合,合了拆,折腾了两遍。
    今天,它的新牌号是:新疆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

    老庙拆了,新庙的和尚还愿意敲老庙的钟吗?

    现实,往往是不按合理的逻辑出现。
    人力资源社会保障厅年轻的处长看了我们总公司的介绍信、我的《高级资格证书》、“审批表”后。
    他先慷慨激昂地猛喷、狠批了一顿上海社保中心,认为其作法极不负责,把皮球踢给了老百姓,踢给了兄弟省市。
    然后,年轻处长以其独有的逻辑道出了结论:
    第一、十八年前的高级经济师是原人事厅审批的,《高级资格证书》也是他们颁发的,不是现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厅审批和颁发的。这是两个不同的主体单位。
    第二、十八年前的事情,他不知道,也不了解当时的情况。所以,不能开这个证明,盖这个公章。

    这位年轻处长的态度刚一亮明,我心里立马回敬了他了一句,广大人民群众最常用、最通俗、最接地气的“国骂 ”!
   我知道,碰上这种吃人饭、说官话、不办事的“公仆”,算我倒霉!
    
    但我忍不住,还是给“公仆”讲了一个带人性的真实故事。
    兰州市的黄河铁桥,是1909年由德国泰来公司建造的。到2009年铁桥建成一百周年时,该桥的德国设计师家族后人,给兰州市政府写了封信,提醒该桥的设计使用年限已到,并寄来了部分维修配件的样品。
     要知道这100年内,德国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泰来家族也经历了五代人的繁衍成长,并且二战后,泰来公司还被原“东德”充公了。如此坎坷、曲折的变故,其后代仍不忘承诺,不忘责任。
    年轻处长听我讲完后,他说:“我们的体制是不一样的,他们是资本主义国家!”
    我心想,我如果能遇到“资本主义”的公仆,那该多好呀!

   被官腔打发,公对公办不成事,开不出“证明”,盖不上公章后,我只有另辟其径,找人脉吧!
    
    时建国,是我大学同学,任人社厅厅级调研员。
    当我告诉他,要开一个“证明”时,他笑着说,这么屁大一个小事,你在上海打个电话,这就可以搞定的啊!
    我说,原本想公对公没问题,谁知吃了一鼻子官腔灰。
    他说,这是典型的”不作为、不担当”!但是,你不要急,我亲自去档案室,给你去找底档!
    
    时厅调,热心认真,大夏天的闷在档案室亲自催战。
    十八年前,电脑都是单机,不联网,备份也没有。纸质档案,分布在人事厅、劳动厅两个厅,两个厅分分合合,加之搬家数次,纸质档案也确实不全。

    时厅调和档案室的同志,翻箱倒柜,挖地三尺,不放过任何一片纸,查了整整四天。
    可真邪了门了,地毯式搜索也没找到我的“高级经济师”底档!

    事情陷入了僵局!时厅调只有向人社厅最高领导杨勇书记汇报。
    杨书记召集相关人员,认真比照我的《高级资格证书》、“评审表”中的公章、经办人私章、签名,一致确认“DNA”无误,血缘是纯正的。
    
    大几个月的折腾,8000公里的往返奔波,只为“西天”取印!
    《高级资格证书》的证明,终于盖上了一枚红色的公章!
    
    这枚红色的公章为我救赎,为我背书!
    这更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懂政策的杨勇书记,为一个小老百姓站台!



    在品尝苦涩的折腾中,我看到了“公章”背后的折影。这折影有社会的无奈,也有体制内不作为和敢担当的天壤之别!

    由于,我拿到了盖着鲜红公章的“证明”,上海社保中心,终于正式受理我的材料了。

     可几天后,又冒出了新的“幺蛾子”。
    公司人力资源部小陆说,社保中心在审核中,又要求我们集团写一份说明,为什么2004年我调入上海时,没有及时办理《高级资格证书》的认证,并要附带一个检查。
    
    我已经精疲力尽,对新的“幺蛾子”也麻木了,对“小馅饼”也没什么兴趣和欲望了!

    闲来喝茶时,我与公司同事聊起了“西天取印”的经历,以及新的“幺蛾子”。
    公司小柯同志主动说:朱总,你把受理文号告诉我,最后的事我帮你办!
    原来,小柯同志曾在政府工作过!

    阳光总在风雨后!审核终于通过了。我正式纳入到享受“小馅饼”的序列。

    一枚公章,折射了一个社会。

    现在,不认过去。未来,会认现在吗?

    当假冒、假货泛滥时,每一个人都是最终的受害者。
     在假亦真,真亦假的当下,百姓是渺小的,你纵有万张嘴,也难辨“我是真的”!
    只有公章,是权力、是权威、是证明!
    但在傲慢的权力面前,有多少老百姓能盖上公章??
    
    难,真难!我们世界前三百强、上海前三强的企业尚且如此。如果换成中小微企业、民营企业,那真不知道它们的公章,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如命不好,再碰到“公仆”不作为,不担当,那你就自认倒八辈子霉吧!
    
    有缘分碰到求真务实、敢担当的杨勇书记,热情相助的时建国,最后“一公里”助力的小柯同志等这些好人,那一定要好好作揖,谢政府、谢人缘、谢同事!
    
    没有公章不行,没有人脉更不行。这就是当下社会的现实和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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