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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爱如山重!

人民作家V作者 人民作家 2021-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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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重于山

子悔亲不待

——大妹的忏悔






我家兄妹四人,上有大哥,下有俩妹。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但我父亲在四个儿女中恰恰偏爱的是长子和长女,不知是不是与父亲常以“孤(辜)家寡人”自诩有关。父亲是教语文的,是乐山地区的教学名师,他的话当然具有专业权威性,我们也无法反驳。在父亲的偏袒下,大妹的“孩儿体”居然保持到了成人,害得大妹常为自己的字写的不好而自嘲是由于父亲小时候给的“鸭蛋”太多。

妹是初67级的,才上了一年多中学就发生了“文革”运动。所以其学历实际上还未达到初中毕业。尽管学历不高,但大妹也是继承了辜家书香门第的传统,尤其是在作文上深得父亲的点拨,其作文常作为班级的范文。

前不久大妹写了一篇悼念父亲的文章,在朋友圈感动了不少人,我看后也不禁潸然泪下。这是一篇反映了特殊年代人性扭曲、亲情失落的“忏悔录”,现节录一段转发于此,供后人警醒。 


四川 | 辜堪生






父亲的偏爱如山


四川|辜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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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我考进眉山一中,当年所有无论城市还是农村的学生统一住校,中学生粮食计划一下从居民配给的25斤涨成32斤,临走前父亲再三叮嘱我,一定要爱惜粮食,不能浪费。

到学校后才感觉每天都盼着下课到食堂吃饭,因为一星期只能吃到一次肉,缺油缺肉又是长身体期间自然成天感觉饥肠辘辘,星期天回家我把在学校的情况汇报给父亲。


一天,班主任老师通知我说:“你父亲带信让你回去一趟,问你把他的钢笔放哪去了?是不是带到学校来了?”。

我从未拿走父亲钢笔,怨气十足回到家,还未等我发话,父亲端出一盘平时我最喜欢吃的卤鸭子,让我赶快吃,临走时还用一小白色的瓷缸给我装了一小缸。

回到学校宿舍,我赶紧藏在我床头私人木箱里,第二天拿出来吃时,竟发现一大股煤油味,原来是我的木箱里放有煤油灯,为预防晚自习停电用的。

我多次把这故事讲给女儿听,还一直在惋惜那被倒掉的煤油味的卤鸭。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工作组进驻学校,一时间风声鹤唳 ,草木皆兵。在工作组的煽动下,教职员工展开互相揭发,写大字报,绝不允许任何人蒙混过关。一切都突如其来,始料未及。

墙面不够贴大字报,便利用树杆木桩拉起了绳索,粘上去的大字报和五颜六色的各类标语及漫画,远看就像“万国旗”。

学校老师人人自危,说不定哪天突然被莫名其妙戴上高高的纸尖帽拉上台,人人口诛笔伐,批倒批臭!

不久,学校赫福印老师跳河自杀,童家行老师上吊自缢。父亲因地主家庭出身,读书时又被集体参加过“三青团”,现在又是乐山地区教育界的名师,所以很快被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牛鬼蛇神,接受红卫兵批判斗争。我们全家都陷入了恐怖绝望之中。

有一天,父亲把我们几兄妹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又很伤感地哽咽道:“现在形势逼人,迫不得已,为了你们的前途,去写我的大字报吧,和我划清界限。”

原来父亲已作好最坏打算:“弃帅保卒”!

那一夜,我好恐惧


“文革”初期,全校老师天天被集中学习,写心得体会,互相揭发。后来又组织到乐山统一办学习班,搞得所有教师人心惶惶直到心力交瘁。

慢慢的,当希望变成失望以后,父亲也从运动初期的紧张忧虑逐渐变得麻木不仁,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并对我们自嘲地说:“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他去吧!”

从乐山回来后,父亲有空便到眉师操场看打篮球,回家后还告诉我们,工作组在操场找到他,问他为什不去看写他的大字报,父亲回答:“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此时的父亲已经对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不再理会,泰然处之!

我的那些同学在学校闹革命,而我这靠边站的"黑五类子女"只能在眉师天天打乒乓球,藏猫猫,摸鸟蛋,有时还会把眉师因“闹革命”而无人管理的长得半人深的草割去卖给大南街搬运社拉牛车的人,换点小钱买零食吃,买图书回家看。

真是有人闹革命忙得不可开交,有人无事做闲得心里发慌。

一天,突然发现学校食堂前站满了人,挤进去一看,原来是在看眉师朱校长儿子朱小苗写的一篇大字报,大概内容是:要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父亲朱自强一刀两断,彻底划清界限!这一“号外”引来众多围观者。

没过几天,发现朱小苗左手臂上多了一醒目的红卫兵袖套,真让我羡慕不已!

平时父亲一直视我为掌上明珠,喜欢我反应快,脑袋瓜灵,家里人给我取个绰号“精灵瓜”。此时的“精灵瓜”脑子一转动,原来加入红卫兵还有这个捷径!

没过两天,和父亲划清界限的又一张大字报贴在了眉师的墙上,那是我写的。

为了证明我比小苗的决心还要大,我又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到了父亲藏起来的解放前当记者时最喜欢戴的几条丝绸领带。文化大革命这可是需要销毁的“四旧”啊!父亲那件英国呢料的西服早就找裁缝师傅改成了学生服给了二哥穿,这几条领带舍不得销毁,藏在箱子里。

我还想继续找出照片上曾看到过的当年父亲在上海读大学毕业留影时带的学士帽,证据越多,表明我的革命立场越坚定!可惜没找到帽子,我把父亲几条领带作为“罪证”交到了学校革委会。

工作组长让我在父亲的批斗会上去交,当众公示其“罪证”,批斗父亲留恋旧社会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我还呼喊了当时流行的那句口号,“把辜明昌批倒批臭,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折腾半天下来,我可没有小苗幸运,使尽浑身解数,还是与红卫兵无缘。

“文革”结束后,生性幽默恢谐的父亲还不时调侃我,“当年你不是还要把我踏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吗?”

尽管是玩笑话,但我还是尴尬得无地自容!幸亏二哥出来缓和气氛,“爸,算了吧!大妹当年才多大嘛!”父亲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我深深地为在“文革”运动中为了自己想当红卫兵而揭批父亲后悔不已,但生性倔强的我却从没对父亲认个错。

1993年,眉山私立学校"育英实验中学"成立,为了打响学校知名度,其学校领导陈理光是父亲的学生,他三番五次登门拜访,聘请已经退休的父亲当名誉校长,并声称只须顾问顾问就行了。

父亲虽有高血压和心脏病,但无法拒绝学生再三恳求,于是七十多岁再次出山。

父亲是个工作很认真负责的人,为学校的筹建并不是停留在“顾问顾问”上,而是每天骑着自行车一早出去,晚上才回来,为学校组建教师队伍,审核评定四面八方来应聘的教师资格考试,筹集经费拉赞助,忙得不亦乐乎!

一天,我在家中突然接到大哥电话,说父亲骑自行车在校门口突发疾病晕倒在地,学生们用担架正紧急送往医院。

如五雷轰顶,放下电话我立刻赶往医院,原来父亲是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梗,后经医生抢救幸免于难。

出院后,父亲行动不便,拄着拐杖,每走一步都有摔倒的危险。但父亲还是坚持锻练,每天他用另一只能动的手扶着楼梯扶手,从四楼艰难慢慢往下移,再从一楼艰难慢慢往回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间断。

除了锻练,父亲便是宅家坐在沙发上,泡上一杯绿茶,戴上老花眼镜看书看报看电视,不时还听听收音机。

偶尔全家人一起打麻将,他也给我靠靠膀子,出出点子。打完后背着家人总要给我指点迷津,说最希望我赢。

这就是曾经被我写过大字报的父亲,还是那么深爱着我。

1997年年末,父亲再次脑溢血入院,当他清醒过来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可能这次我进来就出不去了。”

父亲从教几十年,可谓桃李满天下,丹陵,洪雅,青神,成都,最远的是西安,四面八方的学生络绎不绝前来探望父亲。

印象最深的是丹陵来的廖老师,他多次专程前来看望父亲。有一次,我送他离开病房时曾见他两眼噙满泪水,可能他也感觉到恩师将不久于人世吧!“好男儿有泪不轻弹”,也许这就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真挚情感吧?

父亲一天天不行了,当着我的面叮嘱母亲从他的钱里给我女儿一万元供女儿读大学用。无人时又悄悄告诉我写字台抽屉背面反贴着一信封,里面藏有他的私房钱,让我去取出来留下备用,最后还补充一句:“我走后你才知道我的好歹”。

我心中明白,大哥和妹都分别顶父母的班到学校工作了,而我还留在工厂当工人,父亲总觉得亏欠我,长期以来一直关照着我。

回家后我同女儿一起趁家人不备时拿钥匙打开写字台中间抽屉,在抽屉背面还真找出隐藏秘密的信封,里面是父亲多年节衣缩食的存款。

尽管和兄妹相比,我最困难,可父亲再也不知道我违背了他意愿,并没为金钱所动据为己有,而是主动交给了母亲。

父亲不仅偏爱我,更偏爱我的女儿。我女儿是“长孙”,从小就是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外公格外精心辅导她,望其成才!当然在物质生活上也是无微不至。父亲的节俭是出了名的,但对我的女儿却是出手不凡

回想父亲中风偏瘫后,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呆在家里,冬季寒冷夏季炎热,怎么劝说父亲都舍不得买空调,可为了孙女周末回来看他时能有冰糕吃,父亲竟破天荒地一掷千金买了一台当年的名牌“双雁”冰箱,还对家人说:“楼下就是菜市场,我的冰箱不是用来放蔬菜的,而是专门买来冻冰糕的。”

这就是我的父亲!

女儿上了大学,听说外公病了,寒假急匆匆从重庆赶回来了,直奔医院,并一直守候在外公身边。父亲精神显然好了很多,常用含糊不清的语言和女儿不停地交流,眼睛里流露出对孙女无尽的爱。

1998年2月14日,那是我难忘的也是最悲伤的一天。

中午,当我摸着几天未进食也说不出话的父亲的手,感觉凉凉的,突然意识到父亲离开我们的日子已经临近了,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我起身轻轻掩上病房的门,趴在父亲病床上伤心哭泣着,时不我待,压在我心里想说的话一直还没对父亲说,平时虎死不倒威的我此刻一下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羊羔,我抚摸着父亲的头凑近父亲耳边,一边哭一边说:

“爸爸,文革时期我不懂事写你大字报,批斗你,我错了。”

这句忏悔的话,父亲整整等了三十多年,此时他努力睁开无神的双眼,尽力向我的方向转动眼球,弥留之际,父亲已无力用语言表达,只见泪水从他眼角慢慢流了出来。我把父亲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哽咽着任泪水长流!

下午三点多钟,父亲静静的走了,没留下支言片语,却留给我们无尽的悲痛和思念!

追悼会后,十多辆灵车载着一百多名师生、各界人士及亲友,长长的队伍为父亲送行。

愿父亲在天堂一切安好!

父亲墓碑上刻有他的得意弟子、四川省作协副主席、巴金文学院副院长徐康写的挽联:

学府名师劳碌半世育成桃李满天下,

家中严慈勤勉一生留下功德荫后人。 

 


栏目主编:陈劲松

栏目编辑:李建丽


 作者简介 


文/辜堪生

辜堪生,教授,博士生导师,西南财经大学邓小平理论概论教研室主任 ;四川省高校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研会常务副会长;四川社会主义社会辩证法学会副会长;四川省伦理学会常务理事。先后在《哲学动态》《毛泽东思想研究》《人文杂志》《江汉论坛》《中国教育报》《社会科学研究》《天府新论》《理论与改革》《探索》《北京师院学报》《河北大学学报》等全国十多家报刊发表论文 90 余篇 ;主编、合著、参著学术著作9部;副主编四川省统编教材1部;主编教学参考书1部。

诵/兰霞 

国家级普通话测试员,国家语委特聘赴港澳普通话水平测试员,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湖北省演讲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华中农业大学文法学院副教授。长期从事教学工作,主讲的《魅力汉语》慕课被教育部认定为2017年国家精品在线开放课程。朗诵作品及指导选手朗诵的作品多次获省级团体一等奖和个人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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