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静小说：风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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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 水 轮
机关里的人都知道李皆仕退休时最痛快，本来组织部长亲自找他谈话的时候，是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的，估计李皆仕很可能提出要求，到人大或政协，不安排正副职，也要安排个常委干干。
虽说是闲职，且与他现在的行政级别等同，但最起码可以延期五年退休，要知道对一个机关干部来说，退休和不退休的物质待遇是完全不一样的。
组织部也考虑过了，如果李皆仕有这方面的要求，组织上会尽力满足。
李皆仕属于老三届最后一拨的大学生，毕业后就进了机关，不久又担任了财政局长，那个时候他可说是机关里最年轻的局长。
他在这个位子一干就是十年，十年中这个地级市消灭了财政赤字，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对李皆仕的政绩相当满意，准备安排他进市府领导班子。
可考核的时候，同级别的局长们对李皆仕的政绩要么沉默不语要么视而不见，有领导给李皆仕私下透气，要他做做同事们的工作。
李皆仕脖子一扭说：“做什么工作？实事求是嘛。”
李皆仕觉得自己的政绩就摆在桌面上，它们就像一桌可口的饭菜，不是七个盘子八个碗就是八个碗七个盘子，人都是黑眼仁白眼球，还能数错了不成？……
考核的结果，李皆仕只有一票，还是他自己投给自己的。
事后，他承认这一票是自己投的，为此他还振振有词：“伟大领袖在遵义会议上就投了自己一票，这证明他自信，否则他怎么可能当伟大领袖？！……”
最终，李皆仕没有进市府领导班子，他投自己一票还成了机关干部的笑柄。
当然，考核只是一个方面，我党用人的原则一向是“民主集中”，“集中”的时候，上级主要领导极力推荐他的秘书来这里当副市长，这就好比汹涌的洪水冲入平缓的河流，有急风骤雨助阵，除去老天爷谁都难以抵挡。
他们这种地级市的发言权肯定要被掌管着自己的大级市控制，但李皆仕十年如一日的踏实工作，组织部又不得不考虑他的位子，否则哪个干部还“相信组织”？
考虑来考虑去，李皆仕又被组织部安排到了城建局当局长，虽说不是市里的“财神爷”了，但时逢大开发，在别人眼里，李皆仕又拣了个“肥差”。
而李皆仕从未把这位子当成什么“肥差”，即便真是“肥差”，他也不会啃得满嘴流油头脑发昏，牢狱之门向每个发狂的人敞开着，只要脑子不清醒，就很可能一屁股坐进去了。
李皆仕本属于钉是钉铆是铆之人，除了工作认真外，对待家庭也极其认真。
李皆仕从“财神爷”的位子转移到“肥差”城建局后，已经三十大几了，他和妻子都思谋着该要一个“宝宝”了。
他们已经结婚五年了，为了李皆仕能尽早出人头地，妻子迟迟拖延生育孩子，现在李皆仕感觉生“宝宝”已经刻不容缓，再不生的话，妻子恐有生不出来的危险了。
李皆仕这期间可谓辛苦异常，他在家要打造一流的“宝宝”，在外要打造一流的“经济开发区”，以致他经常在晚上与妻子共同打造“宝宝”的时候，嘴里就忽然冒出一句“经济开发区”，而白天在打造经济开发区的时候，嘴里又忽然冒出一句“宝宝”。
后来李皆仕为自己当下的生命价值做了比较完美的总结：“打造宝宝是我生命的‘经济开发区’，打造经济开发区是我事业的‘宝宝’，我一定做到‘革命生产’两不误！”
这完美的总结居然成了李皆仕人生的豪言壮语，最终他的一流的“宝宝”打造出来了，他的一流的“经济开发区”也登台亮相了。
李皆仕打造的一流经济开发区最终成了全市乃至全省的样板，每日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先是市领导，继而是省领导，接着是专家学者，随后又是兄弟市县领导，观者对李皆仕高起点的追求赞不绝口，经济开发区已陆续进驻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商家，所有进驻单位对李皆仕交口称赞。
李皆仕倒是很清醒，丝毫没有陶醉的意思，嘴里总结的时候，只说：“我们这里有一笔特殊的资源，那就是为进驻开发区的企业商家提供优质的服务，当领导干什么？就是为民服务，说具体点就是为经济开发区服务，否则老百姓要我们干么事？公仆啊，我现在越来越清楚公仆两字的真正含义了。”
时逢机关上下大力提倡为民服务，李皆仕的观点显然又与上级领导的要求合拍了，有个来考察的上级领导兴奋而满意地拍着李皆仕的肩膀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干部，愿不愿意跟我走啊？”
李皆仕并未把上级领导的话当真，而上级领导说的却是真话，他想把李皆仕调到自己那里工作，那是真正的城市，掌控着李皆仕所在的地级市。
到真正的城市城建局当副局长，虽说是二把手，但一把手过一两年就退二线了，李皆仕不久就可稳坐第一把交椅。
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对官场来说，上调一步是“久旱禾苗逢甘霖”啊！
李皆仕回家就把这事跟妻子讲了，妻子赞同他调走，“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梦在你身上成真，你不去要后悔一辈子。”
李皆仕与妻子感同身受，但他同时又放心不下妻子和孩子，这时，他们的宝宝刚刚两岁，两岁的宝宝会叫爸妈，还会唱歌，甚是可爱。
就在李皆仕准备动身前往城市的晚上，宝宝突然发起烧来，抱到医院，医生就让打吊针，宝宝哭闹不停，李皆仕担心妻子照顾不了宝宝，他们的亲人又都在外地，于是就借故身体有痒推迟了起程的时间。
李皆仕想不到这一推迟竟成了他人生命运的再度转折，一周后，李皆仕彻底放弃了前往大城市的计划，他明明知道他的放弃是对远大前程的放弃，是对人生重要机遇的放弃，这样的机遇也许今生不会再有，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放弃了。
他的放弃，起因于宝宝准备出院的早晨，那天宝宝吊完最后一瓶水，医生说孩子不烧了，可以出院了。
李皆仕满心欢喜地给孩子办完出院手续，与妻子一道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时，邻床的一位小女孩突然抽搐起来，一旁的母亲急得大呼小叫，小女孩的身边除了母亲，再没有别的亲人。
李皆仕见状，赶紧帮着去找医生，待李皆仕满头大汗把医生找来了，小女孩却已命归西天了。
死因尚待查明，给李皆仕的感觉是，小女孩和小女孩的母亲都相当无助，似乎除去她们彼此，身边再也没有什么人跟她们有亲缘的牵扯，李皆仕从男性的角度观察，感觉这母女相当孤单。
后来得知，小女孩的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本来准备调往小女孩爸爸工作的城市，不料小女孩竟意外死亡了。
小女孩的母亲哭着说：“我们在这里没亲没故的，要是有亲戚帮忙，早点让孩子住院，孩子不会死。我们来过医院多次，都说没床位。……”
小女孩母亲的话如一记重锤击打在李皆仕的心上，把他一颗准备远飞的心彻底敲碎了。
等他和妻子把宝宝从医院里接回家，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已经捆扎好的行囊，他把这些行囊物归原处。
妻子看着李皆仕，一脸疑惑地问：“好不容易把行李收拾起来了，怎么又解开了呢？”
李皆仕鬼头鬼脸地笑笑说：“我本来就不准备走了，还是在我们的小家庭安营扎寨吧。”
妻子开始认真起来，她不解地看着李皆仕，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真诚，李皆仕应该属于不会撒谎善讲真话的男士，在这弄虚作假以谎言博取荣誉的社会，不撒谎讲真话倒成了一个男人最可贵的品质了。
当妻子确信李皆仕此举绝非玩笑时，无不惋惜地说：“你这样顾小家，我很感动。但你要知道，中国有句俗话叫‘夫荣妻贵’，一个男人的社会地位越高，越能给他的家庭带来荣耀，人生重要的机遇也就那么一两次，错过了就不可能再有了。你好好考虑啊，我和宝宝绝不拖你远大前程的后腿。”
李皆仕听罢妻子的话，索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随手摸了一支香烟点上，猛吸一口，又将烟吹成圈喷出来，看着烟圈悠然地在房间飘移。
他平时是不抽烟的，香烟在桌上不过是摆设，以备来客人时应酬，但李皆仕家里很少有客人来，香烟已摆了很久，有点发霉了李皆仕很快掐灭了烟，打量着妻子说：
“你刚才说的话都对，我也都认可，可一个男人奋斗是为了什么呢？无非是为了妻儿老小的幸福，但奋斗到最后，他的孩子死了，妻子神经了，这样的奋斗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吗？倒不如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过得好。”
李皆仕放弃了去大城市发展的机会，也就等于放弃了当大官发大财的机会，这让机关上下的人很不理解，人们私下议论着他，大多说他冒傻气，当然也有嫉恨他的，原指望他调走高升，好把现在的位子腾出来让给能占位子的人，谁知李皆仕原路杀回，让许多准备占位子的人都打错了如意算盘，他们呈给他冰冷的微笑或白眼。
李皆仕却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主动找组织部领导谈话，又坐回到城建局长的位子上。
而且他在这个位子一坐就是十年，他的宝宝在他和妻子的精心呵护下像小树一样茁壮成长，小学、初中……
李皆仕除了认真工作，就是认真盯着宝宝的学习，宝宝终于在他的盯视下上了重点高中，李皆仕也过了提拔的黄金年龄，但他认真严谨的工作作风、清正廉洁的工作姿态又成为组织部门看好的中年干部，于是他又被安排到统计局当了十年局长，并且最终在这个重要的岗位退休了。
组织部领导找李皆仕谈话时，他什么条件都没提，既没要求到人大也没要求到政协，而是痛快地彻底退休了，以致组织部的领导大会小会地表扬李皆仕，说他有“政治风度”。
退休后的李皆仕完全没有失落感，他和妻子每天早晨到公园锻练，晚上到广场散步，他们的宝贝女儿正上大学，已经面临毕业了，女儿上学在外地，经常给他们打电话发信息。
偶尔李皆仕还在网上跟女儿聊天，大多谈养生，李皆仕胃口不大好，从前一犯胃病就喜欢吃药，女儿提醒他喝益生菌酸奶，李皆仕喝了一段时间的益生茵酸奶后，胃病居然再未发作，于是他开始与妻子一道研究养生，竟成了李皆仕退休后的一大乐事。
养生分几大类型，运动养生、食物养生、睡眠养生……运动和睡眠显然不用研究了，他们睡眠一向很好，晨练和晚练也一直在坚持。需要研究的是食物，吃什么和怎么吃，这是支撑和延续生命的关键所在。
李皆仕把食物分成“春夏秋冬”四类，按季节划分出食物最饱和的营养成份，特别是对老年人，什么食物什么季节吃最适宜。
苹果是水果之王，可提高记忆力，橙子维生素C最多，柚子预防糖尿病，菠菜有健脑作用，核桃、黑芝蔴补脑又补肾，杂粮粥强身健体……
最后是有益胃肠消化的酸奶益生菌，这成了李皆仕与妻子坚持不懈的食用品。
他们的身体在退休后的几年中，每个部件都没有出毛病，这让他们很欣然。
好日子光阴似箭，一眨眼，女儿宝宝就毕业工作了，又一眨眼，女儿宝宝又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李皆仕与老婆都非常看中女儿的婚事，女儿的未来也就是他们的未来，他们在本城没有亲戚，女儿的婆家就是他们的亲戚，成亲后两家人要走动往来，相互帮助。
婚姻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只有门当户对的婚姻才会幸福长久，婚姻的结果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这就需要适应彼此的生活习惯，如此两个人的成长环境就要八九不离十，大方向基本对路子。
因此女儿在校时谈过一个出生于农村的男生，尽管小伙子学习成绩很不错品质也优良，李皆仕就是不同意，女儿只好依了父亲。
偏巧这时机关退休干部张某家有个儿子，大学毕业工作了，比李皆仕的女儿大一岁，张某主动找上门来提亲，李皆仕与张某曾在一个楼里工作，张某属党委部门政策研究室，而李皆仕属政府部门，两人没什么交往，也就没什么矛盾，张某一提亲，李皆仕就答应下来了。
张某的儿子现在是公务员，李皆仕的女儿在全额事业单位，两个孩子见面后也没有什么意见，两家订亲不久就举办了婚礼，在本城最有档次的酒店办了几桌酒席，女儿女婿入了洞房，李皆仕就盼望抱外孙子了。
数月后，女儿真怀上了孩子，这对两家人来说简直就是喜从天降，李皆仕与老婆每天给女儿研究营养，张某和老婆也给儿媳妇研究营养，一是使宝宝在胎中健康发育的水果疏菜，二是保证宝宝将来聪明的海产品和淡水鱼。
平时，女儿与婆婆一起住，周末才回到娘家，如今等不到周末李皆仕和老婆就要把营养极佳的饭菜给女儿送过去。
开始张某和老婆很不自在，怀疑亲家嫌自己的饭菜不够营养，而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李皆仕与张某天南地北地闲聊，从北伐聊到长征，又从长征聊到“文革”。
婆婆和妈也有说不完的话题，诸如孩子出生后最好吃母乳，要是母乳不够该选择哪个国家的奶粉，在哪个医院生产比较好……
两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都感到亲情的浓烈，胃口也随之大开，饭菜吃个精光。
后来，这自然就成了习惯，每周三李皆仕与老婆必然带着烧好的菜到女儿的婆家共享，而周末张某又和老婆带着菜到儿媳的娘家共享，这已成了约定俗成的乐事，双方都不用提醒，到时候就像彼此都尽义务似的，提着菜就上门了。
一晃宝宝肚子里的小宝宝就出怀了，再一晃就要临产了。
李皆仕和亲家张某开始研究给孩子取名，如今的人都知道孩子的名字是太重要了，取一个响亮的好名字等于给孩子一个好运气，名字是一个人的符号，被人天天叫喊，如果取不上一个响亮的好名字，就等于把霉运带给孩子了。
现在社会上已有专门给人取名字的机构，其影响力和被人重视的程度绝不亚于看风水，其实名字就是一个人命运的风水。
在给孩子取名字方面，李皆仕似不如亲家张某从容淡定，因为孩子出生后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姓张，是张家的正宗传人，张某是孩子的爷爷，祖父；而李皆仕只能是姥爷，外祖父。
可以说他是从属地位，次要矛盾，而张某才是主导地位，主要矛盾。
越是这样，李皆仕越是想给孩子取一个既是张家传人又是李家后人的两全其美的名字，反正他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孩子的名字绝不能让亲家一个人为所欲为，叫张这个张那个，这名字里必须有李的姓氏在，哪怕是张字在前李字在后。
张某给孩子取名字时主张用三个字，绝不能用四个字，日本人才用四个字取名，中国虽有两个字的姓氏，如“上官”、“欧阳”等，但毕竟是少数。
张某感觉给孩子取名要往大处着眼，如果是男孩就要跟天空宇宙苍穹相联系，如果是女孩就要跟大地野树花草相联系。
为此他还特地跑到图书馆查字典查资料，数天之间给孩子取了五十几个名字，他觉得这些名字都来自他心底的灵感，他把这五十几个名字先草写在稿纸上，回到家再输入到电脑里，并按笔划编好顺序。
这五十几个名字自然都是张字打头，是张家的后人，自然要张字打头，这似乎天经地义，无须作任何解释，待见到亲家李皆仕，直接给他看好了。
李皆仕看了这五十几个名字，笑笑，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显然不能当面否决亲家张某的成果，但这些成果又难以让他心里接受。
五十几个字，没有一个涉及到李字，女儿毕竟姓李，是他李皆仕的传人，按亲家张某的逻辑，女儿怀的这个后人，只传了张家的香火，与李家无关啊。
李皆仕心里的不透明让亲家张某看出来了，张某说：“亲家有何想法公开讲，在给孩子取名字这个问题上，我们要民主公开透明。”
李皆仕听张某这样说，一下子笑了，“亲家这话倒显得开明呢，到底是政策研究室出来的干部。我是这样想啊，咱两家当初都响应了国家‘只生一个孩子’的号召，你家是独子，我家是独女，如今独子独女结成一家，又要生后代了，虽说是一个独子，却延续了两家的香火，这样的话，给孩子取名就不只是姓张了，一定要把李字挂上，否则不就失衡了吗？”
张某突然明白亲家李皆仕的心思了，他尴尬地笑笑说：“这方面我还真没考虑，依您的意思该怎么给孩子取名呢？”
李皆仕早就把孩子的名字在心里想好了，就叫“张亦李”，张即是李，李即是张，李张是同一体，是亲缘，是血浓于水的关系，这名字男女皆宜，放之四海而皆准。
李皆仕把这名字说出来，张某想想说：“‘张亦李’有点拗口，不如叫‘张亦果’，‘李’就是‘果’，‘桃李满天下’的‘李’指的是‘李子’，一种水果。”
“‘张亦果’……”李皆仕反复咀嚼着这名字，如果按亲家张某的解释，倒也成立。于是他答应下来，孩子出生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张亦果”。
名字总算定下来了，一家人皆大欢喜地迎接孩子的出生，不久，孩子出生了，张某称孙女，李皆仕称外孙女儿。两家人的生活空间全被这嫩小的生命占满了。
奶奶喜欢给孙女用尿不湿，而姥姥则喜欢给外孙女用棉布，她感觉尿不湿的代价太高，又不利于小孩的皮肤。
爷爷和外公很少掺和这样的琐事，他们只盼着孩子长得健康美丽，长大了有所作为。男女同工同酬的时代，男孩女孩都是宝贝。
张亦果真是两家人的宝贝，她呀呀学语的时候，就把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叫得很清楚，一岁半时会扭秧歌，会唱流行歌曲《常回家看看》，还会学雄鹰展翅，她在爷爷奶奶家，就把快乐带给爷爷奶奶，屋里总有欢笑声，她使爷爷奶奶变得年轻；她在姥爷姥姥家，同样让屋子里充满了欢笑，让姥爷姥姥感觉时光在倒流……
她成了两家人情绪的调节剂，每周七天，她被一分为二，前半周属于爷爷奶奶，后半周就属于姥姥姥爷。
而她不在谁家的时候，她就成了谁家最挂心的话题，他们算计着时间，算计着该给她做什么好吃的……
其实她的小肚子究竟能装多少食物呢？家人对她的惦记不过是一种尽心的呵护而已。即便张亦果上了幼儿园后，每周七天，她仍被一分为二。
张亦果在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的精心呵护下，总算茁壮成长起来了，一晃就上了小学，因爸妈在省城工作，她自然要到省城去读书，那里的教育水平肯定高于地级市。
张亦果走时，爷爷奶奶、姥爷姥姥都哭红了鼻子，儿子说：“我们会经常回来，也希望爸妈经常去看亦果，现在交通便捷，高铁动车都有了，个把小时就到了。”
车开走的时候，亦果的小鼻子始终抵在车窗玻璃上，她不停地招手，好像为爷爷奶奶、姥爷姥姥挥去眼泪。
李皆仕和张某两亲家原是打算跟到省城去的，亦果上学需要人接送，但儿子儿媳的家面积太小，七十平米的房子，只能容纳一家三口。
就是这样的小房子，还是张某和李皆仕两家凑的首付款，刚工作的年轻人是没有买房子的经济基础的。两个亲家只好逢到周末的时候轮流去省城看亦果，或亦果的爸爸妈妈带孩子回来。
亦果一年级的第一个暑假，爸爸妈妈想带她到海边看看，正好有条高速路通了，开车五六个小时就可以看到大海了。
爸妈要亦果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打电话，亦果跟他们通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嘴上不停地说：“我一定带贝壳给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
李皆仕与张某接到亦果的电话，又彼此打了一通电话，他们在电话里兴奋地谈论着亦果，等着她从海边拾回贝壳……
他们的渴盼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忽然变成了梦想，高速公路出车祸了，亦果和她的爸爸妈妈就在这起车祸里。
李皆仕和张某开始了白发人追踪黑发人的疯狂寻找，他们不相信，三个黑发人真像汽体一样在人间蒸发了……
栏目主编：陈劲松
实习编辑：杨 越
文/雪静
本名高晶，满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文学创作职称，江苏省作协理事。出版长篇小说《旗袍》《夫人们》《天墨》等十六部，并在《当代》《民族文学》《北京文学》《大家》《江南》等杂志发表中短长篇小说若干，另有散文随笔多篇刊于《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青年报》《文艺报》《文学报》《散文百家》等杂志，有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散文选刊》等权威杂志转载，曾荣获中国当代女性文学奖、省、市“五个一”工程奖及南京市政府文学艺术奖、金陵文学奖等。现居南京。本期目录
封面文章
今晚，我不咏月亮（江苏|孙红梅）
诗歌
你若赐我一片红叶(陕西|吴莉)
散文
孟州炒面（河南|薛凯敏）
难忘的手擀面（湖北|文均卓）
一只鸟的死去（江苏|叶喜林）
小说
风水轮（江苏|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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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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