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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纪事

人民作家V作者 人民作家 2021-07-16




搬  家


纪  事



江苏|祝辉






         

01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对我这个当过兵的人而言,有着切肤之感。

打从我参军、转业地方再到退休,几十年来,光大大小小的搬家就不下几十次。搬家,这两个字,可以说,已经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成为一个难以抹掉的印记。

毋庸置疑,我的家,就是在搬的过程中,一步一步地健全起来的。犹如世上的千家万户一样,无数个家组合在一起,就构成了社会。家,是社会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细胞。 

有人说,小事见情怀,"小家″筑"大家″。的确如此。家、军队、国家之情怀,是我们这代人的心路,是我们的担当,也是我们的使命。无论我们的家搬到何方何处,总与军队、国家同频共振、荣辱与共。

    

02


1966年3月,省军区政治部一纸调令,把我从基层连队直接调至机关组织处工作。那时,我还是个二十五六岁的毛头小伙子,无牵无挂,归属于单身汉的行列,但也有家。这个家,就是我所在的炮连。

记得离开连队前,我仍参加操炮训练。开晚钣时,尚副指导员招呼我到连部就餐。连部已摆好一桌饭菜,樊连长、陈指导员说这是专门为我饯行的。他们话不多,叮咛我最多的一句话:到领导机关后要好好干,为英雄连队这个家添光加彩!

离“家”那天早晨,我的入党介绍人宦付排长特地为我准备了一根小扁担,帮我挑全部“家当”即一包被褥行李和一包书刊,送我去营区不远的合德镇长途汽车站。

我上班车落座,从车窗里望着为我送行的战友身影,以及白楊树中隐约可見的青砖灰瓦的营房,泪水如涌泉似地淌下来。因为,我在这儿学习、训练、生活了五年,与朝夕相处的兄弟们结成了深厚的情谊。

今天,我们与兄弟们分别了!我真的离“家”了!

 

03

 

1969年春节,我结婚成家了。妻子也是在机关工作的一名军人,而且兵龄比我长。我们结成秦晋之好,是上天的安排,命中注定,算是缘分吧。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家的好日子刚刚开始,一场浩劫悄悄地席卷省军区机关。

一天,机关“造反司令”突然找我谈话,命令我:“你到五七干校去,你和妻子一起去,马上就去!”当时,我妻子正有孕在身,“造反司令”不容我申辩,说你去干校是必由之路。

按理说我年轻力壮,正是干事的时侯,况且表现也不孬,多次立功受奖,为啥非要我一家去干校呢?百思不得其解。

事后,组织处老赵干事悄悄向我透露,说我从当新兵起,就当省军区老红军陈政委的联络员,现在陈政委变成了“走资派”,你就是省军区党委的“黑典型”了,表现再好也于事无补。像你这样的人不去五七干校,谁去?

原来如此!我还能说啥呢?搬家!

江南的六月,正值黄梅季节。阴霾的天,毛毛细雨时不时飘洒下来。我携怀有身孕的妻子,搭乘军用卡车,一路冒着阴风细雨,在颠簸之中,驶向新的家一一位于常州西郊怀德桥的省军区五七干校。

这里原本是日本侵华时建造的一个军用机场。二十世六七十年代,当地驻军在此办农场,开垦部分机场跑道,种上了水稻。省军区征用整个机场和营区,作为营以上干部回炉改造的基地。

起初我的家安在干校办公楼旁的一间平房里,后调整到宿舍楼的一层西边户,临近臭水塘。

夏天,太阳西晒,室内闷热无比,且地基无防湿处理,经常泛潮,房间地面整日水漉漉的,像住在浴室里似的。

房前屋后杂草丛生,蚊蝇肆虐,点蚊香、喷药水,只能管一时。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和妻子终于落下了腰腿关节痛的老毛病。

在干校,我们过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经过三年时间的奋斗,往日杂草丛生、沙石遍地的老机场变成了整齐划一的水稻地。从撒种、育秧、薅苗、栽插到扒行、施肥、收割,我和妻子全程参与,一步不落。期间,我女儿呱呱落地,增添了小家的欢乐氛围……

 

04


干校刚刚走上轨道,又发生了变故。

1971年开春不久,军区许世友司令员坐着吉普车围干校生产地转了一圈,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大伙猜测:许司令来做啥子呢?他决不会平白无故地来此溜弯的。

果不其然

当年秋天,刚收割完稻子,军区决定在此建直升飞机试飞基地,干校将搬迁至苏北金湖县高宝湖畔一个废弃的劳改农场。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二话没说:搬家!

我们小家的物品全部打包,由军车直接运往目的地,干校人员则从常州乘火车到南京,再换乘到金湖县城的长途班车。班车出了省城,进入安徽地界天长县。

天长属于丘陵地貌,弯弯曲曲的小路,洼洼坑坑,七高八低,车子像蹦蹦床似的,时不时把我们从座位上弹起来,随着哎呀的尖叫声,头已撞到车顶上,生疼的。

驾驶员笑着调侃道:南京到北京,天长有个跳舞厅还说:你们只乘一趟车,就遭一次罪。而我一年到头开车,走这条道,头己经撞出老茧啦!引起满车哄堂大笑。

那天下午,我们一行到了金湖县城黎城镇,干校管理员告诉大家,今晚全体人员的要在小旅馆住宿一夜,明天起早坐拖拉机,翻过两道大堤,再换乘小机帆船,突突五六个小时,才能到

我们直犯嘀咕:怎么搬到这个壁壁角角的地方?!

笫二天请早,带拖斗的拖拉机己停在旅店门口,管理员哨子一吹:集合!上车!我们爬上车斗,一个挨着一个坐着,在乡间小道上颠簸前行,果真翻过两道大堤,便是一片湖荡区,几只机帆船停在湖畔。

我们上船,坐在船倉里,船老大启动柴油发动机,船在突突的轰鸣声中,把薄雾轻纱撕开了一道口子,在芦苇草丛中穿梭,鱼儿随着船尾的浪花蹦跳着。

我们没一人吱声,只是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吸吮着清新而湿润的空气,都被这纯净而本色的大自然美景而倾倒。

太阳从湖面冉冉升起,雾气渐渐退去,湖面碧波荡漾,一望无际。机帆船依然在突突声中缓缓前行,深秋的阳光照射在我们身上,昏昏沉沉,似睡非睡。解放军同志,开午饭喽!

船老大从船尾揣来一盆韭菜豆腐汤和一盆糙米饭,说:"条件有限,请各位将就一下啦!吃过饭,还有两个来时就到了!″


05


终于到"家″了!

船靠小码头,我们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从狭窄的跳板上岸,穿过桃园,是一排排灰砖灰瓦的平房,其中一排是场部办公室,其余是员工宿舍。

管理员给我分了个两室套房:一间算是厅;另一间一分为二,半间为卧室,半间为厨房。厨房里,临窗是两眼土灶,烧饭炒菜全靠柴火。

我听农场移交人员讲:这里是湖荡地,七、八、九三个月雨季,四面环水,进出主要靠船。如要乘车到县城,就只有沿高宝湖大堤步行二十多里路,到夹沟小镇乘每天只发一班的小公交车,而且过时不候。

看来,我们命中注定在这"世外桃园″里安家了!

一晃又是三年,我们照例干的是耕田耙地、育秧栽插、收割扬场之类的农活。当时,有人编了一个顺口溜:

        汽车没有木船快,

        拖拉机要用人来拽。

        三个蚊子炒盘菜,

        长虫能当裤腰带。

        雨天泥路一团糟,            

        晴天犹如踩刀刀……

这就是当年干校生产生活的真实写照吧

闲暇之余,我在沟边开垦一块荒地,种些粘玉米、黄豆、蔬菜;妻子托人到小集镇买回几十只小鸡崽,用干瘪稻子喂养,不知不觉地由小黄绒鸡雏变成了羽毛丰满的小公鸡小母鸡。

妻子只要一拍手,嘴里"咯咯咯″几声,小鸡们"呼呼啦啦"地飞扑过来,跳到妻子肩头、臂膀、手上,逗得她哈哈大笑。而邻居家养的鸡崽,却一个个搭拉着脑袋,闭着眼晴,不住地抽搐,最后都嗚呼哀哉了。

其实妻子养鸡是有诀窍的。她抢在春夏之际鸡极易患瘟疫之前,就用玻璃片在每只鸡的翅膀下面划一道口子,再涂上防疫针剂,起到预防瘟瘟疫的作用。

因此,妻子在干校还得到了"鸡司令″的雅号……


06


1973年10月,我突然接到省军区通知,调我去军政大学马列辅导员培训班学习。

临走前,我问干校薛副政委:"为什么叫我去学呢?" 薛副政委笑着回答:"到高等学府深造,是人家求之不得的一件大好事呵。省军区只有三个名额,你是其中之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于是,我告别家人,来到北京复兴路的军政大学马列辅导员班就读。

半年学成归来,干校己撤銷,只剩几个待分配人员。我问留守处负责处理善后的干部:“我们两口子将何去何从?”他回答说:"不清楚,听通知吧!″

过了一个多月,上面通知下达:我们夫妻俩均调省军区教导大队,妻子做文秘工作,我则参与全区团以上干部理论培训班的工作。当我的工作去向一明确,接下来,就是两个字:搬家!

这次是搬到镇江西郊七里甸营区,家安在紧靠公路的一排平房东头,紧挨宿舍是一垛近两米高的围墙,围墙外设有一个公交停靠站,就在卧室窗下,公交车昼夜不时发出"吱呀呀″"啪啦嗒"的开关门噪音,搅我们心神不宁,寝日难安。

不过,一年之后,我终于跳出“苦海”,重返政治部的“家”,担任理论教员兼首长学习秘书,为团以上干部讲授《共产党宣言》《反杜林论》《费尔巴哈论》《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矛盾论《实践论》等马列毛著作,将全区师团干部轮训了一遍……

 

07

 

1976年秋,省军区接到从镇江迁往南京的命令,我随机关只身搬至湖南路;而妻子和岳母、女儿跟随省军区教导大队,进驻上新河营区,一家在南京分住两处。因多次搬家,一只跟随我们多年且珍贵的家当一一樟木箱,全散了架,最后只得忍痛丢弃。

1977年1月7日傍晚,大雪纷飞,营区内外白恺恺一片,除了门岗外,不见一个行人。那时,我妻子已十月怀胎,就在这个风雪夜,肚子疼痛不已,将要临盆了。

送医院?可车在哪?正在我们一愁莫展之际,住在同一营区的十六分部女卫生处长闻讯,当即调来一部吉普车,叮嘱驾驶员必须安全把产妇送达八一医院妇产科。

笫二天清早,我赶往医院探视,值班医生告诉我,由于产妇及时入住,夜半顺产,母子平安。我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我们家又添一丁,肩上无疑多了一份负担和责任。白天,我要在省军区政治部宣传处上班,如晚上不加班,就得从湖南路骑车赶回上新河的家,给妻子当帮手,减轻她夜里喂奶糕、换尿布的负担。

然而,我走夜路回家时,总有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特别是出凤凰西街,是一片开阔地,路北全是密密麻麻的坟头,路南侧是一条沟坎,枪决犯人的刑场。

夜里,我独自途经此地,到处飘忽着"鬼火″(磷火),我走它也走,我停它也停,让我心里直打鼓。加上,当年的派系之争依然激烈,使人缺乏一种安全感。

于是,我把佩枪挂在自行车笼头上,子弹上膛,一是夜行壮胆,二是防身。

直至妻子携子随单位迁到泰州市,我也调至南京警备区工作,才结束这段夜行的日子。如今,我一想自已的阿Q精神,真是既滑稽又可笑……

 

08

 

1978年3月,我调到南京警备区政治部工作,还要负责九岁女儿的上学,没有宿舍,就在招待所临时安居。

一年后,领导上考虑到我夫妇分居两地的实际困难,决定把我妻子调回南京,在我同一个单位工作,并分到一套宿舍,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是阖家团圆。

在南京部队这个家,我们虽小搬过几次,但依然住在军营里,这一住就是二十五六年!

直到2001年,省里下达清理军地住房时,我们才随后彻底告别军营,落叶归根,安度晚年,儿女们也学有所成,都成家立业,在各自岗位上为国家效力……

总而言之,虽然是"营盘″是"铁打″的,但我们这些“兵”必须要经常不断地“流”。只有“流”,军队才有战斗力,国家才能振兴,小家才能兴旺。

所以,时至今日,尽管搬家频繁,但我从不怨搬家,道理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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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陈劲松

实习编辑:陈诗莹


文/祝辉

江苏大丰人,居住南京。1961年8月参军,1986年5 月转业地方,先后在军地报刊、杂志、新媒体平台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杂文等若干,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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