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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祭月河(上)

人民作家V作者 人民作家 2021-08-31





遥祭月河



陕西|沈渭清



在我梦里,故乡的月河在日夜绵延流淌,犹如那些悠悠的往事,仍在历诉人世间的沧桑……

——题记

    

 上   篇


我奶奶,原先是北山破落财主家的小姐,年轻时身段高挑,脸面颇为俊俏;可与我爷拜堂成亲时,却大了我爷整整六岁!老妻少夫的故事,家族中一直笑谈了好些年。

我们沈家是汉阴望族,分支很多,月河北岸双乳铺后湾我们这一支更是人丁兴旺,到我爷这辈,兄弟姐妹共有十人之多。

他排行老幺,自是倍受父母兄姐的怜爱,虽是家境贫寒的穷苦人家,也被送到私塾里念了三四年;闲时还师从歌王彭麻子学唱陕南花鼓戏,是当时家族里少有的小秀才。

我爷十五岁那年,陕南歉收日子过得紧巴,缺粮断顿的寻常人家占了绝大多数。村里的成年人大多当挑夫赶山到省城长安,来回一个多月一千四百里,肩上一二百斤的担子,结伴给商户财主家挑生丝和茶叶,用以维持生计。

他就是那时被家人从私塾领了回来,跟随父兄赶山;肩上虽说没有挑担,却背着大伙路上吃的干粮和雨具,为的是熟悉路径,练练腰腿劲儿。   

秦岭南坡的三伏天太阳有些毒,赶山的挑夫一般都是起早赶路避开日头,正午时分走走停停,挑荫凉的地方歇脚打点

我爷是头一回出远门,才出来两三天就走得腿脚酸胀;头天后晌又口渴喝多了生水,嘴巴是舒爽了却闹了肚肠,一路走来就跑肚拉稀了好几趟,浑身无力的早把肩上的干粮袋子抣给了几个兄长,就这还踉踉跄跄地跟不上趟。

队伍走到北山大树垭歇脚的时候,他又憋不住了,我大爷气得嘟囔着咒骂让他滚远些拉。

“幺爷,你要快活就走远些,不要在这臊脸皮脏了风水!”本村张盐客也跟着嬉笑起哄。

我爷不理会别人的调笑,自顾着一手提着裤腰,咬憋着嘴唇,赶忙爬过一道背阴土坎,走到坎底树林里的大青石边,扒下裤子就是一阵痛快。

当他舒服地站起来系上裤带时,却听到一阵阵清粼粼的流水声,其间还时不时隐约传来一二句轻吟的小曲。

他好奇地爬上大青石往下看,两边都是大山,透过漫天遮蔽的树隙,不足五丈远的沟底里有清冽的山溪汇聚而成的一潭水;而水潭里分明有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女子在洗澡,这会儿正一边哼唱着小曲,一边甩开头发用双手揉搓着浑白的胸颈。

趴在大青石上偷看的我爷呆了,他看到了那女子俊俏灵秀的眼眉,细长而白皙的脖颈,甚至能看见女子胸颈处花朵样漂亮的一块红痣!

直到女子洗完澡穿上青花衣衫,挎着竹篮走上对面山上的小道,消失在竹树林荫中才慢慢缓过劲来。

他沉沉地咽下嘴里的口水,才感觉自己脸面发烫,周身燥热;更奇怪的是裤裆里也从来没有过的鼓鼓胀疼!他骇怕了,一路跌跌跄跄往回走,还不时慌张地回头看看,隐约见对面半山腰的绿荫葱茏处散落着几间青瓦屋顶。

回到大树垭,我爷低着头不敢吭声,满脸的慌乱不安。

“哎哟,幺爷。”张盐客总是闲不住嘴地调笑年少的我爷:“看你慌慌张张的像丢了魂,是偷看了女人洗澡,还是遇见了狗扯练?”

我爷听了更是窘迫得不知所措,脸都红到了耳根。

“老幺,你到底还能不能走?”大爷没好气的问。

“难受,莫有气力!”我爷坐在路边树荫下,捂着肚子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个莫怂用的东西,看看你还有啥出息?!”大爷没治了,一向对我爷的任性倔强没有更好的手段。

“这咋办,总不能让老幺一个人往回走吧?”三爷在一旁一边剔着牙花卷草烟一边说:“他一个人往回走,五天也走不回去,还不知道他能不能认得路!”

“算了。”大爷思量了一会,作出了决定:“既然走不成了,就先到大树垭后坡张大户家住几天,等老二过几天先转来时再接上他一路回去!”

我爷没有办法,只得顺从地点了点头。

稍事歇息,大爷就起身带着我爷往左边山梁小道走去。

路上大爷就告诉他,张大户早些年在山沟沟里偷着种鸦片发了家,有地有钱有势,在县城也有好几院房产;干过泥瓦匠的大爷,曾经在县城给张家修过大半年的房舍。

据说头两年被眼红的保长悄悄告发了私种鸦片的事,县里把张大户查办抓进了大牢,罚没了全部家财和县城的房产,婆娘也气血攻心地死了!

好在张家有个刚刚下了彩礼当国军连长的姑爷,在山西前线打日本鬼子,就背后悄悄托了人情,好不容易才把张大户从大牢里弄了出来。

家破人亡又差点丢了自家老命的张大户自此没了心性,才定亲的姑爷听说之后又战死在了前线,只得心灰意冷地带着闺女和一个聋哑兄弟回到沟里,以种粮种药为生。

大爷一再嘱咐我爷到人家屋里一定要懂规矩,因为张大户人缘好,又极重礼数。

大爷一根草纸卷烟刚抽完不久,抬头就看见了前面山腰树林中的白墙瓦屋。

还没有走近,先看见一只大白狗狂叫着不知从哪里窜扑而出,接着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黝黑老人走出了树荫,对着人或者白狗一通哇哩哇啦的手势比划;白狗果然没有了先前的凶狠,保持着离大爷五六步的距离低声哼哼。

聋哑老汉似乎和大爷熟悉,一边表情丰富地比划,一边前面引路往院子里走。

“哪个?”刚踏进院子,就从正房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甜美的女人招呼声,却没有看见人。

“秀儿小姐是啵?”大爷在院子里大声应答:“我是双乳后湾的沈家老大,打扰了,我想麻烦你家张老爷,可是哑叔说他老人家不在家!”

“噢,是沈家大把式!”话还没落,就从堂屋门里走出一个高挑漂亮的女子:“我爹昨天去了长安,本来还说等着跟你们作伴走哩,都是熟人,有啥事可以跟我说嘛!”

我爷寻声一看这个叫秀儿小姐的女子,脸面就是一阵臊热和莫名的尴尬;原来这个穿着青花衣衫的女子,正是刚才在山沟水潭里洗澡的那个。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大爷手里卷着草帽沿扇着风,对秀儿小姐客客气气地说:“我们去长安,我家幺爷头一回出门,跟不上趟又害了肚子痛,我想把他放你们家呆几天,过两天我家二爷转来再接他回去!不知道……”

“我当好大个事呢!”秀儿小姐不等说完就打断了话茬,看着大爷身边一脸拘束的我爷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熟人熟事的,客气啥?我家又不缺他一张床、几顿饭!”

“那就真的是叨扰了。”大爷道了谢,又卡着我爷的后脖颈一通叮咛,之后就与秀儿小姐和聋哑老汉道别走了。

山里还是比较凉爽,树荫下放着三张竹躺椅,聋哑老汉自顾躺下睡去,扯着很长很响的呼噜;时不时的又没有人叫就自己醒来,起身去院坝向阳处的笸箩里翻晒草药,拾掇完又回来倒头呼呼睡去。

秀儿小姐也斜躺着,单薄的裤脚褪在膝盖处,露出雪白的小腿和穿着白线洋袜的小脚。她一边悠然地摇着小蒲扇,一边和蜷缩在另外一张竹躺椅上的我爷闲聊。

“幺爷,大名叫个啥?”

“秀儿小姐,我叫永汉。”我爷低眉顺眼地应承,不敢看她。

“识字不?”

“秀儿小姐,我念了差不多四年私塾呢。”

“今年好多岁了?”

“秀儿小姐,我今年十五了。”

“不要老是叫我秀儿小姐。”看着我爷拘谨的样子,她咯咯直笑,胸脯鼓鼓地耸动,竹躺椅也颤抖得嘎嘎脆响。

“我比你大,就叫我秀姐吧。”

“秀儿小姐,这样不好,莫得规矩!”我爷羞赧的赶忙回话。

“就叫秀姐。”

“嗯,好嘛。”

……

树上的知了一阵紧一阵地嘶鸣,大白狗耷拉着耳朵卧在躺椅边,院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安逸沉困。我爷和秀姐搭扯闲话,时不时地端起大茶碗,小口呡着艾蒿茶滋润燥起一层灰白色干皮的嘴唇。

“幺爷,快晌午了,想吃啥饭呀?我给你做。”

“秀姐,啥都行哩。”

“你最想吃啥嘛?”

“想吃凉面。”我爷喉舌间泛着酸辣滋味讪讪的说。

“不得行!”秀姐嘻嘻笑着剜了我爷一眼:“你想得美呢,跑肚子还敢吃凉的?要不晌午吃热擀面吧?”

“要得嘛,秀姐。”

“我先去把面和了。”说罢秀姐就麻利起身,一甩粗大乌黑的长辫子朝灶屋走去,临到灶屋门口又回过头说:“一会我擀面做饭,你烧火好啵?”

“好嘛。”我爷痛快的应声,回头偷偷看了一眼秀姐身后舞动的沟蛋子。

山里人家的土灶台排烟慢但是火力旺,我爷只添了两把干柴就烧红了锅。秀姐往锅里倒下菜籽油炒酸辣臊子,被锅台柴烟呛得不行,又是喷嚏又抹眼泪的直埋怨:

“幺爷,一看你就是个懒蛋,连灶火都不会烧!”

“是嘞,在屋里头都是我嫂子烧。”

“那你在屋里头干些啥?当甩手掌柜的?”

“我白天念书,也干些轻巧活,晚上跟师傅学唱花鼓戏。”

“啧啧,看把你能行的,你还会唱花鼓戏?”

“秀姐,你莫不信,我已经学唱了两三年,会好几本戏了呢。”

“真格的?那你得空唱给我听要得不?”

“好嘛!”

一瓦钵酸辣臊子出锅后,又坐上了半锅水。我爷一边给灶膛添些柴火搭着话,一边痴痴地看着秀姐麻利的在案板上擀面

秀姐高高的挽着衣袖,手里的擀杖随面片推展噼啪作响,围着的蓝色土布围裙因为系带松脱而随意垂在身前,宽大凉爽的夏衣也随着身体前倾,露出了浅蓝色的布腰带和白皙的肚皮。

秀姐见我爷半会儿没有回应,转过脸就看见他面红耳赤的羞涩神情,才察觉自己的围裙系带已经松脱,就一点也不在意的说:

“麻利,给姐系上,手上有面。”

“哦”我爷放下火钳起身,有些扭捏地走到抬起双臂的秀姐身后,双手从后向前摸索着找寻围裙系带。

先是秀姐衣服上一股皂角洗过的清香直往鼻孔里钻,随即他又嗅到从秀姐脖颈和大辫子蔓延出来的好闻的香腻子味的温馨。

当把左边系带攥在手里去找寻另外一根系带时,不想笨拙的右手在穿过青花布衫的大襟时触摸到了秀姐温热的肚皮。

他一愣神,秀姐也周身猛地一颤,接着耳边就响起惊炸的叫声:

“哎呀--,不害臊哩,手往哪里摸呢?!”

我爷羞臊得满脸通红,急忙抽手扒拉到围裙系带,胡乱的给秀姐系上,直到吃完饭都不敢抬头。

太阳落山后,我爷又喝了秀姐熬的一大碗艾蒿茶,还专门弄了一木盆开水闷上核桃叶泡了阵脚,肚子就缓过劲了,人也慢慢活泛起来。

他先在院子里乘凉了一阵,和哑叔又搭不上话,就跑到正房西屋里,陪着在桐油灯下做针线活的秀姐谝广子。

看到秀姐兴致不高,就左手拿她的绣花手帕移步起势,唱起了陕南花鼓戏《想郎哥》里的唱段:

一想郎哥怪心慌,

好似喝了迷魂汤;

走路忘了过门坎,

做饭忘了撇米汤。

 

二想郎哥犯思量,

好似闻了忘年香;

白天点起桐油灯,

月亮说成大太阳。

 

三想郎哥愁断肠,

就像病了好几场;

眼泪流干没气色,

一春瘦成麻杆样。

……

我爷年少时模样长得周正,唱起女角扭捏窈窕的身段有模有样,尤其是动情的眉眼和煽情的词调,听得守阁多年的秀姐是一阵笑一阵哭!反正最后西边正房的灯灭了,他都没有回到秀姐给铺设好床的厦屋。

也就是那夜,秀姐成了我奶奶。

秋末时节的一个傍晚,北山大树垭的张大户来到后湾我家老屋。

那天晚上太爷爷把我爷打了一个半死,几天屁股都不敢挨板凳。第二天早起,双乳铺算命的卜瞎子被请到老屋,当着张大户和太爷爷的面,卜瞎子手指一通掐算就选定了一个黄道吉日;而后家里人又商定请了红爷,第三日直接去大树垭张大户家下了彩礼。

至此家族上下才知道了我爷要娶亲的事,看看好日子临近也都开始忙活起来。

娶亲的那几天飘起了月河川道的头一场雪。张大户有些家底,只有奶奶一个女儿,陪嫁的东西自然不少,担心路远耽误时辰,就提前几天从铁佛寺大树垭抬到了涧池铺亲戚家,准备从这里出嫁起轿。

沈家请的抬陪嫁的棒小伙都是鸡叫头遍就出发,看看快晌午了新娘子还没有来,心急的我爷就一口气跑到小河坝迎头去接。

雨雪路滑,穿着单布新鞋的他进门时已经成了冻得直哆嗦的泥人,惹得兄嫂们一阵笑骂。

知客头赶忙催促换衣服拜堂,我爷就到厦屋脱掉湿漉漉的泥巴鞋袜洗脚;四姑奶奶先在洗脚盆倒了半盆厨房蒸锅的开水,刚转身准备再去兑些凉水时,他就等不及把冻麻木的双脚伸到了盆里,等知道痛的时候已经是满脚燎泡的烫伤了。

据说后来拜堂还是被奶奶抱在怀里行的礼。

晚上,双脚覆满草药的我爷坐在床上痛得直流眼泪,本家大奶奶见到这个样子,就把一大帮准备闹房的邻里亲朋撵出了洞房,然后按照陕南习俗唱起了送洞房的歌子:

手执红灯亮堂堂,

新郎牵手俊新娘;

今日花烛洞房夜,

来年生下状元郎。

听到长嫂的送房歌子,按习俗必须是做新郎的我爷唱歌子应对;见他只顾喊叫脚痛,我奶奶就只好红着脸怯生生地回应:

皂红箱子松木柜,

嫂子劳神心领会;

双喜花烛良辰夜,

客人走了我俩睡!

听大奶奶后来说,之所以撵走了那帮准备闹洞房的,是因为她看出来奶奶拜堂时已经肚子显怀了,怕后生们瞎闹腾。果真,第二年夏天奶奶生了一个女孩,可惜没有过冬就夭折了。

民国三十年入夏,我爷和村里好些男人都被县里征调去修汉白公路预备阵地。

有一天干活的时候,看见当兵的正指使人准备砍伐沈家老坟边的几棵柏树,他就和国军一个兵头发生了争执,最终树也被砍了,还被痛打了一顿。

当夜他气愤不过就偷着跑回了老屋,可是第二天晌午就被保长带着几个国军来家抓了壮丁,说是要送到湖北前线去打鬼子。

奶奶一路阻拦撕扯到汉白公路边,挨了好几枪托,最后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我爷连同被抓的十几个同乡被卡车运往安康方向,她当时就气得背过了气。

后来,双乳铺很多人都看到奶奶经常站在崖湾的公路边,一直久久地守望着东边方向,终于在初冬的一个傍晚等到了蓬头垢面的我爷。

原来我爷被抓后就派驻在临近的湖北,营长是个湖南人,平日里就喜欢听他唱花鼓戏,又见他人机灵就要了去当勤务兵。

九月下旬的一个上午,天地瞬间黑暗,驻地的人一片恐慌,仿佛变成了世界末日。正在陪营长巡查阵地的他,看到这个情形就趁机跑出了军营,一路昼伏夜出、忍饥挨饿地跑回了双乳铺。

过后多年才晓得是他运气好,遇到了那一年的日食。

我爷逃回来的第二年末奶奶又添了一个男孩,可惜也没有能够活下来。自此奶奶就开始信佛念经,四处庙里烧香许愿,一直到我父亲出生。

解放后,我爷因为读过私塾账算清,一直干着生产队会计或者仓库保管的轻快活,很少下地干农活;闲时他不忘自娱自乐的经常给奶奶唱一段花鼓戏,奶奶依然是听得痴迷,完事后还不忘默默地给他装一袋旱烟作为奖赏。

二叔及姑姑陆续出生后的五九年前后,生产队集体食堂基本上每顿饭都是汤汤水水的吃不饱,饿肚子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

我爷还偷偷把队里储存高粱的仓库墙角根连泥土都打扫回家,也没有办法喂饱家里哭闹不止的几张嘴巴。

一天,奶奶起了个大早,换了一件比较体面一点的碎花衣裳,怀里抱着干瘦的姑姑去了蒲溪铺,晌午前带回了小半口袋碎米。

“哪里弄来的粮?”我爷疑惑地质问。奶奶不吭声,只顾一边熬粥一边用小勺喂着抱在怀里哭闹不止的姑姑。

“你穿得这么排场,是不是跑到人多的街上和年轻小伙子挤着好玩吧?……”我爷气急败坏地说。

“你莫嚼舌根,我就是去粮站找老李,想拿陪嫁镯子换点口粮。”奶奶听罢,委屈的直抹眼泪。

老李就是早年给奶奶家下过彩礼的那个国军连长,当年并没有死,解放前随部队起义,后来又去了朝鲜战场;只可惜被炸断了右腿,复员回来后被安排到蒲溪粮站,前些年曾经来我们后湾老屋做过客。

“镯子不是还好好的戴在你手上吗?你是不是还和他有啥瓜葛?”

“你要把人冤死呀,你这个莫天理的人,老李是废人一个你还败赃人家!呜—”奶奶嚎啕大哭,我爷自知理亏,可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

“反正不许你去找他!”

几天后的傍晚,身形威猛的粮站老李拄着拐,肩上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来到了老屋。

后来听隔壁大爹说,那天晚上我爷结结实实地挨了老李两拐杖,然后两个人喝完了一小坛攒了好几年的包谷酒,都醉的不省人事!

十年后文革时期,老李被红卫兵批斗整死在蒲溪幺店子没有人管,是我爷和我父亲晚上用架子车偷偷把尸体运回后湾,连夜用旧木板钉了一个木匣子,简单装殓了偷偷埋在后山坡跟下。

也是从那以后,奶奶差不多二十年再没有去过蒲溪铺,一直都在老屋和我爷相守着。

白天辛辛苦苦照顾一家老小,晚上就两个人一杆旱烟袋和一杆水烟袋的凑一起谝广子。心情好的时候,或者她想听了,我爷就兴致蛮高地唱一曲陕南花鼓戏。

如此很多年,只要我爷还没有进家门,无论多晚她都会夏天抱着水烟袋、冬天守着一炉炭火的在老屋候着,远远的只要听见我爷咳嗽或脚步声,自然就会起身开门,准备好洗脚的热水。

七八年冬月末奶奶突然病倒了,我爷就去双乳铺请老中医宗哲到老屋给看病,吃了好多副中药,一直也不见好转。

腊月二十六早上,奶奶就平静的去世了,埋在屋后的竹园边。

那几天我爷一直话不多,但是晚上总有人听见他在清唱着幽怨的花鼓调,悲切的声音在飘着零星雪花的寒夜里传了好远!

没过几年我爷也去世了,就合墓葬在奶奶的左侧。家人在坟茔四周栽了一圈松柏苗木,现在都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未完待续)

 

【注释】

①打点:陕南俗语,赶脚或做工中途歇息时吃东西,用以补充体能。

②后晌:陕南方言,指白天正午之后。

③狗扯练:北方俗语,指狗狗交配。

④皂角:旧时农村把皂角洗净后捣碎用来洗衣服。

⑤红爷:陕南习俗,相当于提亲的媒人。

⑥知客头:陕南农村办红白喜事时,主家请的招待宾客主事人。


栏目主编:陈劲松

实习编辑:杨   越

文/沈渭清

又名:沈兰天, 陕西汉阴沈氏十五世孙。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一级作家、一级诗人。九十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有小说《我土我民》等,在各纸媒及平台刊发小说、诗歌及散文数百篇。作品入选《中国最美爱情诗选》《当代优秀华文文学作品选》《当代人气作家获奖作品选》《当代华语作家获奖作品文集》,曾获长江中下游五省一市优秀奖作品奖﹑首届“母爱如水 父爱如山”征文大赛一等奖、第五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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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目录  

封面文章

我行走在石阶上(江西|戴春玲)

诗歌

心情(北京|马维驹)

散文

茗湖两章(河南|汪道波)

小说

遥祭月河(上)(陕西|沈渭清)

遥祭月河(中)(陕西|沈渭清)

遥祭月河(下)(陕西|沈渭清)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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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文章

葫芦青青,不肯黄(江苏|法韬国)

诗歌

秋日絮语(外二首)(江苏|杨小鱼)

散文

深秋的音符(江苏|熊梅生)

荻港萧萧轻波远(江苏|方贵平)

小说

败家子(河南|原静雅)

马赛马拉(江苏|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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