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肖平：故乡记事
故 乡 记 事
山西｜秦肖平
秋雨不住气地下了两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灰色的云幔遮盖住了天空，天色黯淡。
我的思绪随着秋雨滴滴答答敲打着房顶瓦砾，滑落到地面的声响，郁结成了红楼梦林黛玉叶落花谢的淡淡忧伤。
这下个不停的秋雨，其实我是极不喜欢的，甚至连阴云密布、草木凋谢、秋色沉沉的天气也十分厌恶。
秋日里无论是雨天，还是阴天，我的心里总有种无以言说的惆怅，有时还会想起秋瑾的诗句“秋风秋雨愁煞人”。
在我的故乡有几句谚语，“六月下雨吃饱饭，七月下雨烂地蔓（山药蛋），八月下雨真扯淡”。
故乡的月份，在年长的庄户人心里按农历算。
农历六月起至三个伏天正是庄稼抽穗结籽疯长的季节，雨水贵如油。
大田里的玉米，如暑天缺雨干旱，长不出玉米樱穗，吐花授粉，这一季的秋就基本完了。
老人们说：“初暑不露头，割上喂老牛”。
这个时节如果雨水充足，庄稼便长得好，这年准保是个丰收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的家乡便有了“六月下雨吃饱饭”的谚语。
农历七月份，地里的山药蛋熟了，到了收获的季节。这时天如老下雨，下个不停，可就愁坏了准备收获山药蛋的庄户人。
成熟的山药蛋最怕雨水长时间浸泡，沟凹地排水不畅，大都会被集聚的雨水淹没。如果田里的山药蛋连泡几天可就惨了，没准会烂掉很多。
有的山药蛋经不住雨水浸泡，在地里就干脆烂掉了；有的山药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从田地里刨回来，从外表看好好的，可一装进菜窖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烂掉，心痛的一些庄户人直叹息。
因此，就又有了下一句“七月下雨烂地蔓（山药蛋）”的谚语。
农历八月份，大秋作物最怕秋雨不断，这时的庄稼最需要太阳连日照晒，只有阳光充足，才能籽粒饱满。
这时节，除了白萝卜、胡萝卜、白菜等秋菜需要二、三场透雨外，大秋农作物几乎不需要雨，最怕遇上连阴雨。
雨多就会使即将成熟的庄稼熟不了，气温急剧下降，不到成熟季节提前下霜，一下庄稼就霜冻死了，不想收也不行。
庄户人为此常会深深地叹息“唉！今年庄稼收成不好，放青了，可惜了一年的辛苦劳作！”这便是“八月下雨真扯淡”的谚语的由来。
庄稼收成好不好，全看农历六月雨，即使春天雨再少也没关系，只要禾苗出了土不要干旱死，能赶上农历六月后下几场透雨好雨，农历八月份再遇上连续晴天，太阳好好地晒一晒，这庄稼的收成便有了丰收的保证。
其实，春雨少也不是什么坏事，适度干旱有利于农作物幼苗的根系发育，姥姥说：“春天的小苗不怕干旱，只要旱不死，伏天不要缺了雨，就有收成”。
春天时节，您别看庄稼禾苗原本瘦骨伶仃的不起眼，但只要一进入农历六月份雨水充足，把肥料上足了，那禾苗便疯了样长，再加上农历八月以后太阳好好地照晒，庄稼照样能丰收。
我不喜欢连绵不绝的秋雨，也是受儿时的影响。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晴晴朗朗的天气，便成了脱缰的野马，满村里疯跑疯玩，不受约束，以致竟然愚蠢到听信一个儿时的玩伴，去捅什么马蜂窝，异想天开想获取那可做药引子、可卖钱的蜂巢。
结果可想而知！
我们被成群的马蜂追着往死里蜇，痛的又蹦又跳，胡拍乱打，鬼哭狼嚎地拼命奔跑，好不容易才挣脱了蜂群的攻击，平生第一次知晓领略了马蜂“团结战斗，誓死保卫家园”的厉害。
我的一位早年当过八路军的邻居爷爷说：“好玄啊，搞不好会被马蜂蜇死的”。
从此，我再也不敢傻乎乎地去捅什么马蜂窝了，也记住了那次惨痛的教训。
天一下雨，我便失去了玩耍的自由，整天窝在屋子里哪也不能去。
母亲管束的严，在她的眼皮底下无法由着性子调皮捣蛋，玩的不痛快，便闷闷不乐。
于是遇上秋雨连天，我便开始发愁。那秋雨常像个爱哭闹的孩子，哭个没完没了，不能出门去玩耍，心里便像猫抓挠一样痒痒的难受。
如果说下雨天我们小孩子家不能出去玩耍这还是小事，苦的是一些懒散的家庭好天里没有准备下烧火做饭的干柴草，柴草淋湿后无法点燃，无法生火做饭，让他们发愁，转而诅咒起这下个不停的鬼天气，只得厚着脸皮去邻居家讨要些干柴禾。
儿时让我最担心的是老怕中秋节夜里天阴下雨，因为这天晚上在我的故乡家家户户都要在院子里摆上香甜可口的月饼、水果等供品，异常虔诚而隆重地拜祭月亮。
如果赶上阴雨天看不到月亮，那些拜祭月亮的仪式就会通常被取消，在我们小孩子的心里，这中秋节就会过的失去乐趣，留下太多的遗憾！
在我儿时的心里，中秋节夜晚的月亮是最亮最圆的。明亮的月光下，山梁田野里会浮起轻纱般淡蓝色的雾霭，让人格外迷恋。
那明亮的月光照的大地亮堂堂的，如同白昼。我们一伙小伙伴们便借着月光疯玩，相互追逐嬉闹，欢笑个不停。
等疯够、闹够了，祭祀月亮的香火也燃尽了，大人们便会撤去供品，叫回各自家的孩子回家分吃月饼、水果。
那晚的觉，便睡的特别沉，特别香甜。
不下雨的秋天是那般地美丽，金灿灿的阳光暖暖地照着瓜果庄禾飘香的大地，跟着大人们去田地里收秋，是我儿时最快乐的事情。
大人们忙着在田地里收秋劳动，我们也不闲着，在地头、田间、山坡上尽情地采野花、捉蚂蚱、掏鸟蛋玩耍。
在打谷场上，躺在高高的谷草垛上，数天上一字排开或成人字形飞过的大雁，不害羞地可劲地唱歌。
有一年秋天雨下个不停，连续下了好几天。夜里睡觉听到被雨水淋塌的地岸，发出惊天动地轰隆隆的响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心惊肉跳。
记得有天夜里，我和母亲、哥哥、妹妹正沉沉入睡，忽然被姥姥和舅舅急急叫醒，迷迷糊糊中我被姥姥打着雨伞背走。
至今想起，姥姥拄着木棍，捣着小脚，背着我行走在夜雨中的脊背是那么的温暖坚实。
第二天，才知道姥姥和舅舅是担心大雨会把我家居住的土窑洞淋塌，才冒雨把我们叫醒，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这次连绵秋雨，我家虽没出事，但邻村的一家土窑洞被雨淋塌了，塌下的泥土埋住砸死了这家的女主人，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和隐隐恐惧，这也是我不喜欢下雨天的又一个潜意识原因。
尽管我不喜欢下雨天，可这雨还得照样下，我深知这世界不能不下雨，如果老不下雨，人、庄稼和牲畜都会旱死，生命将不复存在。
虽说阴雨连绵，洪涝灾害时常会给我们带来重大灾难和巨大损失，但人世间还是不能缺了雨水。
在变幻莫测的大自然面前，人有时是十分渺小的，根本无力与大自然抗争，只能顺应自然规律，任何只顾眼前利益无度开采，破坏生态平衡的愚蠢做法，都必将会受到大自然的严厉惩罚。
我试图摈弃自己的好恶和偏激，从阴雨连绵中寻找诗情意趣，我知道自己干渴的心灵只有得到这大自然生命之液的不断滋润，才会变得日渐丰盈。
栏目主编：陈劲松
实习编辑：杨 越
音频编辑：李 玲
文/秦肖平
九三学社山西省委思想建设理论研究员、山西省长治市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始于中学时代，小说、散文、诗歌文学作品和新闻作品曾发表于国家、省、市级报刊杂志和新华网、人民网、中国网等网络媒体。诵/兰霞
国家级普通话测试员，国家语委特聘赴港澳普通话水平测试员，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湖北省演讲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华中农业大学文法学院副教授。长期从事教学工作，主讲的《魅力汉语》慕课被教育部认定为2017年国家精品在线开放课程。朗诵作品及指导选手朗诵的作品多次获省级团体一等奖和个人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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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目录
封面文章
与秋邂逅（浙江|王九如）
散文
栖霞枫叶红似火（江苏|张小冬）
故乡记事（山西|秦肖平）
小说
犀鸟（一）（广西|黄锦秋）
犀鸟（二）（广西|黄锦秋）
犀鸟（三）（广西|黄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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