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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鸟叫毕勒儿

人民作家V作者 人民作家 2021-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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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明 皓 在 线



主编:李建丽

编辑:张亦怡



有种鸟叫毕勒儿 


江苏|王明皓


毕勒儿是种鸟,南京人都这么叫,真实的学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家这只毕勒儿,是女儿要养的。毕勒儿养在一只小小的鸟笼里,笼子的两头各挂了只小瓷罐,一只盛水,一只装食。

笼子不是和毕勒儿一起买的,那是前几年有人送了只麻雀给女儿,起先装在鞋盒里,由于经不住女儿激动不已的纠缠,我便带着她到夫子庙买了这些。

回来后将麻雀装进去,谁知大失所望,那只麻雀在笼内极尽挣扎后,无望了,便不吃也不喝,两天后的一个早晨我起床一看,死了。麻雀死了的样子很可怜,肚皮朝天,眼是半闭半睁着的,两只脚爪弯曲着缩在肚皮上。

后来才知道,这麻雀是绝食而亡的,它不是笼鸟,不能把它养在笼子里。

因是经不住女儿的纠缠,初秋的时节我从路边买了这只毕勒儿,买回来就连笼子挂在阳台下。望着毕勒儿在笼子里一个劲儿地扑腾乱撞,就有些耽心,怕它明儿一早,就又成先前的那只麻雀了。

于是对女儿说:“还是放了吧。”女儿像这雀儿似的立即就又蹦又跳了起来:“那,不行!那不行!”不行就只好养着,就只好等着明儿一早再现的悲剧了。

我于心不忍地望着笼内,这才发现那里面有水而无食,于是便把这一夜有无鸟食的问题,提高到了一个人道主义的角度上,便记起了卖鸟人说过,毕勒儿吃的食,叫酥子。于是特地蹬车奔了一趟夫子庙,夫子庙缺货,却说中药房也有,我就又奔了中药房买回一包酥子。

回来后将酥子装进食罐,就和女儿一边呆呆地望着。毕勒儿又乱蹦了一气,就一下跳上了食罐,侧眼望望,伸嘴就在食罐里衔了一粒。

我和女儿都笑了,至少,这毕勒儿的气性,就不似麻雀那么长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毕勒儿。毕勒儿没死,见有人来,就又在笼中蹦跳瞎撞,我和女儿退到屋里,躲在窗后偷偷地望。

过一会,没人了,毕勒儿也不跳了,静静地栖在笼中的横杠上,嘴一滑,理一下羽毛,就把头侧过去看着食罐,看一下,就把头伸进去啄一下,啄一下嘴里便衔出一颗酥子来。它吃酥子吃得很精巧,并不是立即就咽下肚的,而是含一粒在嘴里,象人吃瓜子般地一嗑,嗑掉了酥子的皮,这才舌头一卷把仁吞进肚里。

如是这般磕了几粒,就又望着笼外蹦跳,蹦跳了一阵,就又栖在了杠上,这回是两只小爪一下一下横着移动,移到了装水的罐子边,喝了口水就又蹦起来。蹦就由它蹦去好了,我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觉得这只小毕勒儿是不会死了,同时我又感到这毕勒儿是一种非常明智、很懂得些哲理的鸟儿,望着笼外乱蹦乱跳,是抗争,而这抗争是首先需要在保证了生存的前提下进行的。

院内叽喳着飞来两只麻雀,就翩翩地落在那几株碧绿芭蕉的叶子上,毕勒儿愣痴痴地望着它们,忽地一伸脖子“吱儿”一声嘶哑的长叫,这是对同类们的求救,听来毕竟有点太凄切了。

我第一次听这种叫毕勒儿的鸟唱着一只完完整整的歌,是在一星期以后。

那天当太阳从东面楼群的缝隙中向我的小院伸进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毕勒儿栖在杠上似乎很兴奋,脖子一伸,叫了。

它的声音并不很脆,却十分圆润婉转,时而叽喳、叽喳、叽叽喳,时而吱儿留留、吱儿吱儿,时而又是唧唧唧、唧唧,让人听来,活象是一会儿在低低自语,一会儿又像是把森林中群鸟在欢唱,都引到了这里。独吟与合唱在它的喉头是瞬间变幻着的。

毕勒儿发现我在偷看,声音戛然而止,便又在笼中茫无头绪地蹦跳起来。跳了一阵就一动不动地立在杠上,斜着点头睨视着天空,可是今天外面连只麻雀的影子也没有了。

我望着它,我的思绪还徘徊在它刚才的鸣唱之中,那鸣唱其实是在一种无可奈何的境地中,对于自由,对于回归大自然的向往啊。

我总觉得我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我跑进里屋和刚刚起床的女儿商量,女儿小嘴一噘说,“不行,不行,飞到外面没吃的,饿死了怎么办?”

孩子有孩子的思路,为了一只雀儿与孩子认真,何必呢?我就算了。

的确,我们这只毕勒儿是不需为它的吃食犯愁的,它在小竹笼里过着一种放开肚皮吃饱饭的生活。

每次上食,我都将那只食罐装上满满的酥子,渐渐地它吃得越来越放肆,吃一粒,嘴一划,酥子纷纷撒出来,及至吃到罐底,也是漫不经心地将头伸进去,叼出一粒,在嘴里含着转来转去,老也不磕,稍一松,便掉出来,头又伸进去含出另一粒。

它的那么一种轻慢,那么一种不以为然,简直就是一种挑衅,叫人见了无端地就会生出一种愤愤然来。

于是我再喂食,便是在食罐内浅浅地装一层,让这毕勒儿始终处于一种半饥半饱的状态。果然不过两天,它就一改前非,吃得一粒不剩一粒不撒,非常的节俭了。

当然日子一长,这喂食也难免有忘了的时候,这时小毕勒就可怜了,全身的毛泡成了一个绒球,身子缩在里面,并且再也不栖在杠子上了,而是在笼底中蹦来蹦去,两眼呆滞地盯着笼子的竹栅栏望一会,便又把头在竹栅栏间挤,无济于事,就又蹦,蹦着蹦着冲过去,用胸脯朝栅栏上面一撞,是那种求生的或是对于生的淡漠的一撞。每当我察觉后,总是久久地内疚着。

由初秋到了寒风潇潇的冬季。冬季里麻雀们都瑟缩在房檐下或是楼顶的隔热层里,再也难得听见它们的喧叫了,我的小院里便再也看不见它们栖息或者掠过的身影了。

小毕勒也感到了冬的威胁,常常缩成一团栖在杆上打盹儿,或是用脚爪钩住竹栅栏,倒悬着身子将头不断地在一根一根的栅栏间试探。

于是我白天也不将鸟笼挂出去了,就把它挂在卫生间的窗子旁。这卫生间贴满了瓷砖,很小,很洁净,也很暖和。很快小毕勒儿便似恢复了原气,便每日独自一个在那里唱歌,断断续续地唱,一唱就是一个上午,一唱就是一个下午。

冬日的家中时时听见鸟啼,是件乐事,但天天听也就习以为常了,听得淡漠了。

终于有天女儿对我说:“爸爸,小毕勒儿老一人唱歌,多寂寞呀,我们把它放掉吧。”早已有之的侧隐之心一下子在我心里复苏了,可是我说:“现在不能放,外面天寒地冻,放出去小毕勒儿会冻死饿死的。”

“那什么时候能放呢?”

“春天吧。”我说,“毕勒儿是候鸟,春天了,它的同伴们又从南方飞回来了,它们会合了,这只小毕勒儿就不会寂寞了。”于是女儿过几天问一回,“春天到了吧?”

她在天天盼着春天,我也在心里盼着春天,是为了我们的这只小毕勒儿。

屋檐下的冰柱一根一根地掉在地上跌碎了,湖里的冰冻融解了,杨柳绿了接着桃花又红了,梨花也开了,一时间大地被铺上了一层色彩浪漫的毯子。麻雀又叽叽喳喳地在我的小院里叫着了,放小毕勒儿的季节到了。

那天我和女儿把鸟笼放到了向着院子的阳台上,在卫生间那方小天地中蹲了一冬的小毕勒儿,对外面的一切都很新鲜,栖在杠上四处张望着,忽地就在笼内拍打起翅膀来。

我让女儿打开了雀笼的门,毕勒儿麻木着,过了会儿,它才张望出名堂来,一蹦便立在了门口,伸出头十分惊讶地朝外面探望,接着就扇动两下翅膀,朝外一冲,飞出来了。

它飞到了院子的矮墙上,望望高楼,望望院子,望望街道,忽地浑身羽毛呼呼一抖,伸着脖子叫了两声。

女儿终于忍不住低低问:“它怎么不飞走呢?”我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说:“快了。”果然语音刚落,小毕勒儿就飞了起来,却是从这头的矮墙上又落到了那头的矮墙上,落下就歇着,抖抖羽毛,理理毛羽而后又啾啾地叫两声,又飞起来又落下,便用嘴到处啄啄,象在觅食,虽是一无所获,却全然一副快乐至极的模样。

忽地有三五只麻雀从院的上方飞过,小毕勒受了惊,蓦地腾飞起来了,女儿欢呼着,跳跃着,“小毕勒飞走了!飞走了!”女儿的声音很高,毕勒儿也飞得很高,可是很快毕勒儿就离了群,在天上盘旋了圈,就落下来,落在鸟笼上,朝笼内瞅瞅,一下从门洞钻到了笼子里。

我的思想凝滞了,一个子变得目瞪口呆,直到女儿不住地推着我,用几乎要哭的声音问我毕勒儿为什么不飞走时,我才从惊愕中醒过来,看看笼内,小毕勒儿正一粒一粒地啄着食,在外面溜了一圈,它饿了。

我隐隐地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小毕勒儿正一粒一粒地啄着食。笼子里的一切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但那里面的确发生过了什么。我盯着这只鸟儿,它在南京的俗称叫毕勒儿,它形体大小如麻雀,羽毛却不同,黑翅膀,绿脊背,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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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再叙的人生

7、停车的奥密

8、金弹子

9、琴声

10、发大水

11、开车赴宴

12、北极阁山上

13、做了回发财梦

14、有房朝东

15、男女洪老板

16、小鱼儿

作者简介

文/王明皓  

江苏南京人,插过八年队,做过八年工,上过南师夜大与南京文学讲习所。1985年调入省作家协会工作,江苏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国家文学创作一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北洋水师》《1895大清帝国大变局》《台湾巡抚刘铭传》《我是风,我是花,我是大太阳——一个武则天自述的故事》,短篇小说集《快刀》,散文集《东篱下》,二十八集电视连续剧《鸳鸯错》等,并获第一第二届紫金山文学奖长篇小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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