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贵人
江苏|朱明贵
近日在网络杂志《人民作家》上读到一名家写的怀旧文章。他历数一生中遇到的多位贵人，令他终生难忘。
对此我深有同感。因为我无论是家人为我占卜算卦，还是亲身经历，我都是一个命中不绝贵人的人。
于是乎，掩卷而思我总在想，能够令人终生难忘的事情应该有很多。漫漫人生，摸爬滚打，遇上真心真意相助、携扶、教导乃至雪中送炭予以资助的好心人，自当人人如此。
但我认为，出于对生命的敬畏、宝贵与尊重，或者人生只有单行道的实际，救命之人应该是人生中最大的恩人、贵人。
我的命中不乏这样的贵人，除了父母、良医，有两位给予我在生命遭遇危机时的行为表现令我于命中永远记着的，一位是在我“大难临头”时对我说了实话，我却没有信以为真的厚亮爷爷，还有一位是救我于打谷场上碌碡之下险丢小命的立增伯伯。
应该是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吧？某日生产队请来兽医老王痷猪。痷猪就是给那些二、三十斤重的青年猪做绝育手术，以让它们别无它念专心成长育肥。
这一残酷的场面往往会吸引不少乡下农家的娃娃们围观，他们并不知道这血腥的场面之于被兽医镇压着、嘶叫着的猪们的未来意味着什么，只是好奇地专注兽医手中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以及那块从刀口溢出的血肉被扔出后被早已等候在侧的几条狗的争抢。
兽医老王是个慢性子，平时言语不多但医术不错。痷猪或者给猪看病，喜欢叨着香烟，据说那是为了覆盖稀释一些来自猪舍或猪身上的腥膻味。
是日到我们队场上痷猪正好是个星期天，刚有猪叫便引来不少娃仔前来看稀奇，任凭副业队长怎么“站远点”“散开些”地喝赶。
这些拖着鼻涕的，流着口水的小东西们就是不依，尤其是人称“孩子王”的我，仗着妈妈是队里猪场的饲养员，处于痷猪现场最好位子，怔怔地看着大人们捉猪、放倒，然后看叨着香烟的王兽医下刀，听那猪的“哇哇”惨叫。
就在一头公猪被放倒的那刻，王兽医头也不抬地问：“这里哪个是荣和家的二小？等把这头猪痷了，把他的卵蛋也割了”。
“要割我的卵蛋？！”五雷轰顶的我吓得魂飞魄散，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现场。
跑呀跑，我拚命狂奔，不敢朝后面看。此刻，已然魂不守舍的我看到了前面走来的生产队队长厚亮爷爷。
“二子，你拚了命的跑，为什么？”
“王兽医说要割我卵蛋，亮爷，我怕、我怕”。
我如遇救星似的扑在亮爷哈身张开的双臂里，吓得泪水滂沱。“他唬你的，怎么可能割你卵蛋，莫怕，别奔。”我抽泣着，竟然不相信亮爷的话，挣脱了他欲带我去痷猪现场的手臂，一路狂奔到家，紧紧关上大门，拉上了木栓。
到现在也没人来捉我去割卵蛋，而且我当初并没有把亮爷的话当真话，反以为他与痷猪的王兽医是“一窝子”的。
后来解析这段童趣，我有两点启示。
一是当人遇到急难险情时，会有两种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一种是真心相助，为你化险为夷的；还有一种是居心叵测，落井下石的。
人在急险处，谁是真心相助的，谁是居心叵测的，事者当时不一定能明辩，但时间久了，日子长了你会弄清是非真伪。
因此，亮爷爷，一直是我尊重爱戴并感恩铭记的人。孩提时的我对事物幼稚天真的理解与承受，现在想来近乎荒诞。但是亮爷那时的真话现在想来却是弥足珍贵的。
是他，让我在长大成人后遭遇急难险阻时，懂得了如何看待接受出现在你面前的人的言行举止，如何在复杂纠结，恶劣多变的情况下明辨是非，沉着应对。
再说一个我差点丧命碌碡之下的故事。
在农业没有实现机械化的年代，庄稼种、管、收全靠人畜。那年的夏末秋初，生产队两爿打谷场上，一边是玉米棒子，一边是刚收割上场的黄豆。
队长用纸捲的喇叭筒子喊来女劳力到队场上来剥玉米，牛把式立增伯伯赶着牛，拖着冗重的碌碡碾黄豆。跟随妈妈来场上玩耍的我，不知何时蹒跚着来到紧邻的黄豆场，听立增伯伯吆牛扬鞭打牛号子。忽然，我被一根豆秆拌着了，草梱似的跌倒在叽叽呀呀转动的碌碡下。
只听得立增伯伯的牛号子嘎然而止，接着的是他紧勒缰绳，声嘶力竭地吆喝老牛止步的巨吼。
为防止牛万一出现移步，立增伯伯一个箭步冲到牛前面，死死抱住牛头并朝后摊。
终于，脚尖已然入碾的我，在立增伯伯与老牛的合力化险中被捡回了一条命。
满场的人大气不敢出，唯有我妈腑身从碌碡下抱出无损的儿子时发出的大声啼哭，在阳光下的打谷场上格外的凄厉而响亮，因为她以为她的宝贝儿子死了，因为她分明看到立增伯伯全力将牛往后推时奋不顾身的样子。
而当她看到怀中的儿子朝她眨动着双眼时，她依然还是哭了，激动地哭了。
更多的细节是妈妈和当时在场的婶婶、伯母们告诉我的，她们在讲述这段我大难不死的故事时，脸上眉宇间的表情，语言手势上的声色，反映出那场面的极度高危。
倒是我那从此视为命中贵人的立增伯伯一直少言寡语。
他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之一，目不识丁，一生耕耘，没有轰轰烈烈的人生，更无杯光觥筹的岁月。
当初年幼无知的我也未怀感恩之心，以至稍稍长大后上学放学时路过立增伯伯的家门口，他抚摸着我的头感慨着说“都长这么高”了时，竟然不知道这是伯伯对他几年之前那个惊人之举的欣慰，也压根儿不知道立增伯伯当时的微笑中饱含了多少深厚质朴的亲情与不思回报的期待。
后来，我为我未能到立增伯伯的灵前为逝去的他多磕几个晌头，多燃几缕香纸而后悔不已。
因为他的一个壮举，使我的生命在绝处折回，而他却从未以为那声怒喝，那个箭步，那阵猛推是什么壮举，只是一股营救生命的念头顷刻爆燃，千钧一发，毫不迟疑。
如今，立增伯伯已然印刻在我心中的“贵人相册”里，与我生命中所有遇到的贵人一样，享受我这个平凡之人一生的崇敬与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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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陈劲松
责任编辑：王兆嘉
实习编辑：易邦婷
文/朱明贵
江苏大丰人，盐城市作协会员，现就职于江苏省农业品牌协会。
诵/张建国
江苏大丰人，民进会员，曾播过30年的《对农村广播》节目。数年参与会议宣读、移动直播，涉猎电视专题片配音解说工作，有不少专题片在省台播出，曾为中央电视台《让世界了解你》(大丰版)短片配音。《人民作家》平台特约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