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去了
世界上最疼爱我的
那个人去了
北京｜杲振洪
曾经在中师时代就读过张洁女士的那本散文集《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十几万字的散文七十多幅照片详细记录了她与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也许是那时的自己还年纪尚小亦或是自己的母亲还很年轻身体健康，我从未想过或体验过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对于十七八岁的我来说，这样的“故事”还太遥远了。
然而，生活不会因为你的不懂得就让你把该经历的生离死别变成选修课程，时光匆匆我也在成长的路上不断应对它给我出的种种挑战和考验。
努力工作，追求卓越，结婚成家为人妻人母，不知不觉便已是人到中年，肩负了很多担子。虽然有点疲惫，但是付出的都值得，满满的成就感让偶尔的倦怠瞬间了无踪影。
直到那天半夜一个急促的电话把我惊醒，我才得知远在他乡的姥姥去世了……
今年二月初，舅妈就断断续续跟我说过姥姥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如以往精神了。饭量减少，眼里无光，有时候甚至抬手都需要舅妈帮助，正月十五那日舅妈来过电话说姥姥晚上吐了，几乎没吃一口饭，还有些低烧，不敢告诉母亲，只说请了大夫吃了消炎药，让我有个准备。
我感激的应答，想着姥姥一生也算是大难不死之人，这次一定也能过关的。果然第二天舅妈就说姥姥烧退了，还坐起来吃了汤圆。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前几日母亲来我家自己喃喃自语说，过年在微信里视频时，看姥姥眼眶深陷，怕是熬不到夏天。我心里想着舅妈前几日的话，嘴里说：“看舅妈的消息吧，要是姥姥不好您就回去伺候几天，也心安了！”
母亲走了，我还为自己的演技高兴，怎料当天夜里，就接到了舅妈的电话说姥姥在半个小时前走了。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好像就是睡着喘着气息，逐渐平静悄悄的离开这个世界。
放下手机，我的泪不知不觉顺腮而下，脑海里此起彼伏的出现童年时代在他乡跟姥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是知青子女，父亲是老三届插队到内蒙古包头与母亲结合组建家庭。母亲家也算是个大家族，母亲是老大下面有四个弟弟。姥姥特别想再要个女孩可惜未能如愿，因此我的到来对姥姥来说是颇为喜欢的。
记忆里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每个周末被爸爸妈妈骑着自行车带到姥姥家去过周末。因为每当此时姥姥都会给我包羊肉馅饺子，给我买最爱吃的驴肉杂伴儿，还有好吃的糖果和点心。
看着我吃，姥姥就会开心的点着烟，边抽边笑，好像我的吃相就是姥姥眼里最大的幸福。那时候的童年快乐似乎都被姥姥的爱占得满满的。
后来有了小弟，家里多了一口人生活就显得有些紧张了，感觉父母的爱也被小弟分走了一半（现在想想都是年幼时的幼稚表现），但我心里不服气，经常跟小弟争吃争喝，方便面、点心渣儿、橘子瓣罐头……
这些当年的美味也在争抢中变得永远无法忘记。因为觉得父母偏心，因此常常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跟小弟争吵，打架。
毕竟我比小弟大五岁因此我会常常占上风，自己也会颇为骄傲。怎奈乐极生悲，回家却免不了父母的一顿责骂甚至挨打。
每逢这时候我就跑出家门去到几公里外的姥姥家“避难”！看我进门，姥姥心知肚明一边给我拿烧鸡一边点着烟大声说：“不回去了，住一个礼拜再说，我看怎么着！”
当时的我就跟接着圣旨一样开心，边吃边点头不停的说：“好，好，我听姥姥的！”于是我就可以开心幸福的过一个礼拜“独生子女”的幸福生活。
和姥姥合影
在姥姥家的日子吃喝不愁，没人争宠，我想干嘛就干嘛。上学放学回家写作业就是我全部的活儿，晚上躺在大炕上，被窝里暖烘烘的，我挨着姥姥睡，姥姥就会跟我说：“好好念书，不念书没有出路，没出息，没饭吃！”
我记着姥姥的话，努力学习，可惜天生没有理科的脑袋数学总是不及格，一度沮丧，也被父母数落。
每逢这时姥姥就说：“孩子又不是不学，努力就行了还逼死孩子啊！”我也就会因此而躲过“一劫”！
姥姥爱我是“无底线的”，这也是我自己越长大越强烈的感受。就连她最疼爱的小儿子——我的老舅也不例外。
我的老舅在姥姥家排行最小，是母亲最小的弟弟跟母亲相差17岁，也是母亲最疼爱的弟弟。我和老舅只相差6岁，因此打闹玩在一起。
没事的时候是好伙伴，有事的时候就成了“敌人”，老舅好运动尤其爱打拳，一激动我就成了“沙袋”，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假装闹着玩，进入状态手里就没轻没重了。我一害怕就哇哇大哭，向姥姥告状，尽管那个时候已经上初中了。
我记得特别清楚，姥姥听见我的哭声就拿着笤帚疙瘩去打老舅，把老舅从床下追到炕上边打边说：“你个兔崽子，你多大了你打她。谁让你闹着玩，闹着玩也不行！”
而我早已躲在一边呵呵呵看热闹去了，打完老舅姥姥肯定会给我一个好吃的哄我，还说：“别理他，快吃，吃完跟姥姥买菜去！”
跟姥姥去吃早点
1989年因为国家政策，我有机会来到北京跟随爷爷奶奶生活，在北京上学了。
离开亲人，尤其是离开姥姥我成了没有避风港的小船，未来的人生之路只能靠自己一个去闯。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经济显得更加拮据。我唯有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努力学习，不敢有半点逾矩，生怕给父母和家人找麻烦，至于其他的物质需求能一日三餐就很满足了。
然而毕竟是孩子，看着同学们变着花样的“玩意”，我也常常心里痒痒的。
印象里在北京因为学习买的最贵重的两样东西一个是自行车一个是学外语要用的录音机，几次放假回家我都没好意思跟父母张嘴，后来姥姥知道了毫不犹豫的拿出钱给母亲，说：“孩子学习是正经事，不能让孩子受憋，该买就买！”
其实姥姥的钱也是自己攒出来的，姥姥没有正式工作。年轻的时候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不让孩子们受屈，一个女人凌晨起床赶着毛驴车到几十里外的煤场去拉煤。
装车卸车干的都是纯体力活，我听母亲说那个时候工人的工资才几十块钱，姥姥就能挣一百多块了。（后来母亲认识了父亲，父亲就跟着姥姥一起去赶车拉煤！）在姥姥的心里，钱没有孩子重要！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我就结婚成家为人妻为人母了，应该说我是幸福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能再像儿时那样一放假就背起书包坐火车回包头看姥姥了，即使有时间也不能久呆。
每当这时我就想，没事儿，转眼就到下一个假期了我还能有时间来看姥姥，她永远就在那个家那个沙发上等着我。
结婚二十一年了，回包头探亲的次数逐渐减少，倒是母亲年年必回两个月去看望伺候姥姥。
而我也从相片和母亲的描述中逐渐感受到姥姥在一天天的变老了，但是精神依旧矍铄，生气骂人的底气还是那么足。
每当这时老舅和舅妈就会说看你姥姥这底气比咱们都足，老太太再活一二十年没问题，那时候的姥姥已经八十岁了。
我最后一次见姥姥是2019年的暑假，那个时候的姥姥已经不能自己做饭了，但是她依旧眼睛很有光彩从不糊涂。
姥姥过年穿新毛衣
只是腿脚不利索了，要拄着拐棍在屋子里和客厅蹭着地走来走去，这屋看看那屋看看。有时候我觉得她的样子像极了刚会蹒跚走路的孩子，可爱而又让人心疼。
想起姥姥身体健壮年纪不老的样子，就会不由得感慨岁月的无情，隐隐觉得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看姥姥呢？可转念一想，就自我安慰说：“不会的，我的姥姥身体还好呢！”
没有想到这次真的是最后一面，全球一年多的疫情，让团聚的计划没能实现，过春节时候我还想着这个暑假疫情稳定了就可以回包头去看姥姥了，想像着她的样子，银白色的头发，满脸的皱纹，坐在沙发上，笑呵呵的抽着烟看着我……
姥姥走了，近几个夜晚一个人在家里几度不能自己，失声痛哭。友人家人都发来短信安慰和劝告，老人家90岁算是高寿了，是喜丧，你别太难过了。
我感谢大家的宽慰，心里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与我而言，姥姥是无时无刻不在保护我的避风港，是我从小到大的保护伞。
只要有姥姥在，我就不惧艰难，不畏挑战，因为姥姥的爱是助我抵挡人生风雨的坚实盾牌。
曾经做过一个高级别的心理测试，咨询师轻声问我，如果此刻面临危险你最想逃跑的一个地方是哪里？我闭着眼睛毫不犹豫的回答——姥姥家的地窖！事后连我自己也惊讶，为何是姥姥家的地窖。
咨询师告诉我，地窖、地洞象征着妈妈的子宫，那里是小婴儿最安全的地方。而你的姥姥承担了保护你的角色，因此那里就是你最安全的地方。
是的，姥姥是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她的离去让我突然觉得失去了唯一的牵挂，心活生生的被掏空了。轻飘飘的，不知道把哪里作为支点停靠。
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对她说，还有那么多的好吃的没有喂给她吃，还有她喜欢的梳头发不疼的木质梳子没有给她买……
此刻，我才真正懂得了张洁笔下那本散文集《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的真正含义，懂得她字里行间传递给读者的是怎样的心声？“大不孝”“可我还是想不到”“我就追悔无穷”……
这些极端的表达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真正体会，那当儿她的心里是怎样的痛和愧疚呢！
我最爱的姥姥，您安息吧！您永远在我心灵深处最安静温暖的地方陪伴着我……
写于2021年3月4日16时8分
栏目主编：陈劲松
责任编辑：杨 越
文/杲振洪
北京中学高级语文学科教师。曾在全国群文阅读教学大赛，北京市阅读教学观摩大赛等赛课中荣获一等奖。北京市朝阳区语文兼职教研员。曾先后获得北京市优秀教师、朝阳区教育劳动奖章、朝阳区三八红旗手、朝阳区优秀共产党员、朝阳区“阳光杯”班主任及朝阳区优秀辅导员等光荣称号。连续三届被评为北京市骨干教师。2013年5月由光明出版社出版个人主编习作专著《让真话在真情中闪光》及个人专著《寻找梦中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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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江苏|刘季）
散文
春风寒食（江苏|何敏翔）
清明时节话清明（江苏|陈相富）
清明来看您（福建|庄振加）
留在校园里的灵魂（江苏|吕万大）
娘走了的那个春天回来了（山东|赵华玉）
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去了（北京|杲振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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