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笔 塔
湖北|叶绍继
长江在冲出三峡之后,接纳湖北境内最大的支流——八百里清江,形成了一块厚重的沃土,一座长达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西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在这里置县,名为夷道。东汉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刘备取“宜于建都”之意,改为宜都郡,宜都之名从此沿用至今。又因三国时东吴大将陆逊曾在此筑城拒蜀,故其治所得名陆城。在宜都,有句俗语,宜都县三杆笔,宝塔立在龙窝里。传说明朝末年,宜都龙潭河有一王氏夫妇,年过五十,却无儿无女。一个寒冷的大雪天,老俩口见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人倒在雪中。待他们走近,再仔细一瞧,发现这老人塌鼻子,瞎眼睛,浑身是疮。老俩口行善积德惯了,连忙把他扶到家中,细心照料。哪知第二天一大早,瞎眼老人却不见了,发现床上留有一张纸条:“六、六、六,三个一齐出!”不久,王妻有了六甲之喜,怀胎十八个月后,竟生下三个男儿,老俩口这才对乡邻们讲出瞎眼老汉纸条上的话,大家一思量,都说神奇蹊跷。村里一个老私塾先生还引经据典,为王氏三郎取名为王舜、王尧、王第,说是取圣贤降世,三元及弟之意。三兄弟确实天性聪明,三岁就能读《百家姓》,五岁倒背《三字经》,到了七八岁,竟使得一个个老先生在他们面前口称才疏学浅,抱拳惭愧,十二岁那年,他们已是满腹经伦。王氏夫妇望子成龙心切,给三个儿子准备好行装,让他们去参加县考,哪知遭到嫉贤妒能的县官故意刁难而落榜。老俩口得知消息,顿时气绝身亡。三兄弟哭天喊地,痛不欲生。三年披麻戴孝期满,他们再次赴县应考,又因无钱向考官行贿而榜上无名。一天夜里,一颗亮星从天际掠过,落在龙窝宝塔尖上,三兄弟会意,投宿龙窝宝塔。这一夜,三人左思右想,坐卧不安,思量如果得不到功名,莫说无颜见乡亲父老,更是对不起父母在天之灵。这宝塔虽然有些破乱,倒也寂静,正是读书的好地方,于是干脆一人住一层,认真攻读,发誓不鸣则已,鸣则一鸣惊人。他们又添置了鱼网渔舟,轮流到芦苇湖中捕鱼,过着十分清苦的耕读生活。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十年过去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时的王氏三兄弟,已是天文尽知,地理皆晓,出口有韬略,挥笔成文章,便再次赴县考中秀才。时逢大比之年,天子开科取士。三兄弟朝龙窝宝塔拜了三拜,赴京赶考去了。会试过后再殿试,三兄弟齐露锋芒,文章呈上御案,皇上龙颜大悦:“绝!绝!绝!三篇文章,篇篇锦绣,真是奇才!!”可喜归喜,皇上却犯了难,三篇文章分不出高低,这名次怎么定?再看卷末,三人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下皇上更是大惑不解,于是传旨,宣王舜、王尧、王第上殿。王氏兄弟奏知详情,皇上便按三人出生时辰先后,钦定王舜为状元,王尧为榜眼,王第为探花。一时间,满朝文武,拊手称庆,传为佳话。三兄弟还乡扫墓省亲,不忘龙窝宝塔容身十载之恩,请来四方能工巧匠,重修了一座宝塔。后来,乾隆皇帝游江南,微服私访来到宜都,见龙窝宝塔每到半夜子时放出异彩,甚觉奇怪,仔细寻访,方知其中有这么个典故,因感叹不已:宜都出奇才!王氏兄弟堪称天下三杆笔。一时诗兴大发,留诗一首:“状元榜眼探花郎,兄弟齐登龙虎榜。三杆大笔写青天,宝塔夜夜放奇光。”为纪念王氏三兄弟,人们请来阴阳先生,向着龙窝宝塔看地势,择定吉日,筹资建造了头笔、中笔、尾笔三杆笔。从那以后,宜都更是文星高照,奇才辈出。
民间传说自然不足为信,但宜都三杆笔在历史上却是实有其事。《宜都县志》载:“三杆笔”始建于清代,缘于兴文运,昌科举。塔有三处,形制皆若笔状。其身为杆,顶为毫,故亦称“三管笔”,曰头笔、中笔、尾笔。中笔为清乾隆十六年(1751)知县赵廷揆所修,址在文峰桥南;头笔、尾笔为清咸丰十一年(1861)知县恒琛所修,址在官桥垴、纱帽山。塔高均五丈有余,峭岸挺拔,互为呼应。如玉笋插云,蓄纳祥瑞;若华柱擎天,吞吐日月。昔人誉之曰骑龙乘地脉,吐凤蔚人文,三丘耸三笔,巍巍镇古城。清有无名氏作诗赞曰:“三支倒笔写青天,雁作字行云作笺。雨洗何曾流墨水,风吹哪见动毫尖。明星灿烂点上点,半月蛾眉圈中圈。得意懒书人间事,题诗挂在斗牛边。”三塔既成,陆城地方科举昌隆,文运兴盛,学者辈出,才俊频临,时人谓有神助也。 不知是不是笔形塔真的显灵,在中笔修建后的近百年间,宜都还真就出了两个名垂青史、在全国都能叫响的文化名人,这就是终身设馆授徒,却著出人称“处世三大奇书”之一——《围炉夜话》的乡贤宿儒王永彬,以及集历史地理学家、金石文字学家、目录版本学家、书法艺术家、泉币学家、藏书家于一身,被誉为“晚清民初学者第一人”的著名学者杨守敬。在中笔修建41年之后的1792年,王永彬诞生在宜都枝城石门坎的一个耕读之家。他幼年入书塾就读,因家境困窘,一度面临辍学。永彬向父亲跪请求学,方得以续学,考取县学生员(秀才),后在家开办私塾学馆,取名桥西山馆,其师名远播,学生遍及宜都及周边枝江、松滋、江陵、公安等县。1845年考取恩贡生、候选教谕,授修职郎;1869年3月去世,县、府呈荐公表乡贤。王永彬一生治学甚广,勤于著述,同治五年《枝江县志》记其《孝经衬解》一部,光绪《荆州府志》记其《帝统年表》《围炉夜话》《格言集句》三部。中国国家图书馆“古籍馆普通古籍阅览室”的藏书目录中,记其《历代帝统年表》一卷、《先正格言集句》一卷、《朱子治家格言》一卷、《六书辨略》一卷、《音义辨略》一卷、《禊帖集字楹联》一卷、《孝经衬解》一卷、《围炉夜话》一卷,合称《桥西山馆杂著八种》。另有《讲学录》《说古韵言》《桥西馆诗文杂著》《独柱山房诗文襟著》《脏腹病药夫》等。尤其是他所著《围炉夜话》,与明代洪应明撰的《菜根谭》、陈继儒撰的《小窗幽记》并称“处世三大奇书”。自面世以来,一直盛传不衰,一版再版,成为人们案头的必备之书。在王永彬步入人生中年(47岁)的1839年,宜都又一文化巨星杨守敬诞生在陆城一商人家庭。杨守敬谱名开科,榜名恺,更名守敬,晚年自号邻苏老人。他一生虽未中过进士,但勤奋治学,博闻强记,以长于考证著名于世,著述达83种之多,在学术界颇负盛名。杨氏学术成就最著者为舆地之学,被誉为“开舆地学之新纪元”的历史地理学家,其代表作《水经注疏》,更是郦学史上的一座丰碑。《水经》为我国古代最早记录江河水系的专著,简要记述了全国137条主要河流的水道情况。原文仅1万多字,不仅记载相当简略,还缺乏系统性,对水道的来龙去脉及流经地区的地理情况记载不够详细、具体。《水经注》是郦道元为《水经》所作的注文,全书40卷,字数超出《水经》二十余倍,名为注释《水经》,实则以《水经》为纲,自成巨著。郦道元在注文中纠正了《水经》的许多错误,并指出文献引用处的正误。由于当时南北分裂的政治形势,郦道元的足迹未能到达南方,因此涉及南方地区的注文也有不少错误。郦书传至宋初,已缺5卷,后有人将剩下的35卷析为40卷,又迭经传抄翻刻,《水经注》遂失其真。有的章节误简夺讹十分严重,几至难以辨读,深为学者所病。明清两代学者,十分重视《水经注》的校理工作。明代朱谋玮著有《水经注笺》,清初顾炎武、顾祖禹、阎若璩、胡渭等人又治《水经注》。在此基础上,乾隆年间更有全祖望、赵一清、戴震三人全力以赴,各成专书。光绪年间,又有王先谦汇列全、赵、戴三家校语,参考其他研究成果,撰成《合校水经注》。他们不但从大体上分清了先前被混淆的经文与注文,补齐了脱佚的5卷《水经注》佚文,而且纠正了郦道元《水经注》中原有的不少错误,《水经注》已逐步接近原貌。然而,上述诸家仍存在不少问题。杨守敬乃与门人熊会贞发愤编撰《水经注疏》,对《水经》和《水经注》作了深入研究和考订。他们吸取历代《水经注》的研究成果,精心考证,疏之有据,比前人的研究更为周详,所著《水经注疏》40卷,200余万字,论述河流3000余条。其旁征博列,疏图互证,正误纠缪,集当时郦学研究及地理各家之长于一体,对郦学所引之书,皆注出典;所叙之水,皆详其迁流。因而不独为史地学,也是水利学、农学、民俗学和文学的巨著。除此以外,杨守敬编绘的《历代舆地沿革图》、《历代舆地沿革险要图》和《水经注图》等,亦不失为鸿篇巨著。杨守敬把中国历史地理学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其舆地学与王念孙、段玉裁的小学和李善兰的算学被誉为清代“三绝”。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三管笔”在那特殊年代惨遭摧毁。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才得以在陆城文峰公园内重建文笔塔。塔高四丈许,下围一丈余,以青石混凝,昂昂然立于乌龟岭。塔身浑穆圆润,直如玉杵耸峙;塔顶毫峰内敛,仿佛濡墨补天。亭亭乎拔地而起,荡荡乎几欲飞升。如今宜都真是文运昌盛,人才辈出:宜都故事走向全国,宜都荣获“故事之乡”的美誉;青林寺谜语光耀神州,青林寺被专家认定为“中国谜语村”;基础教育成绩斐然,宜都被专家称赞为“宜学之都”“宜教之都”。相信在这块厚重的文化沃土之上,定会长出新的文化大树。
叶绍继,湖北宜都人,1962年6月生。大学本科毕业,现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宜都市作协副主席,湖北宜都市诗词楹联学会会员。业余从事创作二十年来,作品数十万字,近百篇文学作品散见于各地报刊,也有作品在全国文学大赛中获奖,出版有散文集《九月的思念》《远逝的风景》,参与了《宜都民俗志》《宜都地名志》《宜都地名丛谈》等志书的撰稿及编辑。(点击眉头上“人民作家”可任意阅读)
诗歌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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