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掉下来的特派员——一个俘虏兵的自述。长篇小说《火流星》连载（20），播讲：语汐 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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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少 坤 在 线
栏目主编：李建丽
责任编辑：张亦怡
江苏省作家协会
2019年重点扶持作品
（二十）
作者｜王少坤
播讲｜语汐 平凡
献给亲爱的乐珊
我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我要回去——不，不是回家，而是回到彼岸，回到那个曾经点亮我们心灵的家。
——约翰·斯坦贝克
硝烟散尽，还有真相吗？
飞机上掉下来的
特 派 员
天渐渐黑了。卢艺娟端来两碗面条。郎中的老婆抓起筷子就往嘴里扒。廉香秀端着碗，不动筷子。
廉儒生围着朱排长团团转。他凑到朱排长跟前说有句话想对朱排长单独说。于是，朱排长就带他走向西厢房。
没一会儿，他俩从西厢房出来。廉儒生朝廉香秀和她娘招手，让她们跟他回家。当他们走到堂屋门口的时候，朱排长提醒廉儒生她们娘俩有重大嫌疑不是收留和照看那么简单。
廉儒生向朱排长保证承担全部责任。要是人跑了，就拿他是问。我说，你突然不怕死了？廉儒生说，怕死。但是该死的时候也不能缩脖子。人嘛，总要讲点情义才对嘛。
卢艺娟提议把廉香秀留下来。她愿意和廉香秀同住。廉香秀满心欢喜。没想到老太婆一听就跳了起来。她说除了她死在这里，否则决不答应让廉香秀留在军营里过夜。
我说，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想歪了吧？你真的以为共产党共产共妻呀？我们和卢医生在一起睡了这么长时间，没看见谁打过女人的歪主意。你的闺女就是脱了裤子钻进我的被窝，没有朱排长的命令我也不会往你女儿身上爬。
卢艺娟让我闭嘴。她说我浑身上下都是流氓习气。我说，卢小姐，这么说就过分了吧？同睡一个大铺上，我动过邪念吗？
喜子冲上来，照着我的胸口猛推了一把。我毫无防备，一个踉跄撞到八仙桌上。
卢艺娟又向朱排长开口求情。她还想留下廉香秀。没想到朱排长大发雷霆拍着桌子质问卢艺娟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受到呵斥的卢艺娟低下了头。当廉香秀跟在廉儒生身后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暗中拉了她的手。廉儒生给卢艺娟作揖。他说卢艺娟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请你放心，我保证替你照顾好廉香秀。
看着廉儒生带走了郎中母女，喜子很不高兴。他说，廉儒生带廉香秀回家之后一定会教她如何应对我们。
卢艺娟说未必。廉香秀是个进步学生，明白大道理。我说，再大的道理也大不过骨肉亲情。有谁愿意为了大道理出卖亲爹呢？
卢艺娟说，应该相信老百姓是有觉悟是。我说，你太嫩了。把同学情谊看的太重。我们不应该放走廉香秀，应该趁热打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卢艺娟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扇两个嘴巴子没准就扇出来真话了。卢艺娟拍着桌子问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你以为我们也是国民党反动派吗？
我说，这是两码子事情。你怎么一点都看不清我们面临的险境呢？土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神出鬼没。我们就像睁眼瞎什么都看不见，摸不着。照这样下去，没准明早一睁开眼孔子乙的枪口就顶在我们脑门上了。
我劝卢艺娟不要自以为是。当初，你非要单独行动。要不是朱排长坚持派大柱子保护，没准现在你就在山上做压寨夫人了。
卢艺娟大怒，使劲拍了桌子。但是冷静之后，她不得不把头扭向一边，不敢朝我瞪眼。
朱排长批评我身上带着国民党军队的坏习气。但是，他接着就说卢艺娟应该改变自己，不应该把问题看得太简单。
弄清楚到郎中家的是什么人极其重要。是什么样的土匪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找郎中看病呢？他们到底是来看病还是另有图谋？这些都是疑团。
我说，朱排长分析的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那个两个女人抓来重刑拷打。我就不相信重刑之下敲不开这个小女子的嘴巴？
卢艺娟问我除了杀人放火是不是还有其它好主意？你们为什么对社会、对人民抱着如此深仇大恨呢？为什么就不能用爱去感化人，用革命道理去说服人呢？
我说，那些东西都是放在嘴巴上的大道理。真正管用的还是枪杆子。我看你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争取到几个人。倒是朱排长打死了一只老鸹就扭转了乾坤。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卢艺娟急得跺脚。她说永远都没有办法和国民党俘虏说到一起。她请求朱排长给她一个机会，她要用真情去感化廉香秀。
朱排长问卢艺娟准备怎么去感化廉香秀？卢艺娟说，找她谈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我相信能用真情感化廉香秀。她是进步青年，知道应该站在谁的一边？
我说，不可能。她不会因为和你投缘就出卖她爹。
朱排长在屋里踱步。来回走了两圈停下脚步。他同意卢艺娟去找廉香秀谈心。
我大惑不解。瞥了喜子一眼。喜子昂着头看着房梁一言不发。卢艺娟很高兴，转身就往外面走。
朱排长让她站住。他说，有一句需要提醒。从现在发生的事情上看，基本上可以判断廉香秀知道内情。摸清楚去她家看病的是什么人，除了看病是否还有其它目的对于我们制定下一步行动计划非常重要。
他问卢艺娟知道身上的责任吗？卢艺娟说，请朱排长放心。我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我不是个幼稚可笑的人。
朱排长说，关键是要保持耐心。卢艺娟请朱排长放心。她知道一个战士应该怎么去完成任务。说完，她就转身朝外走。
朱排长再次让卢艺娟停下。卢艺娟问朱排长是不是怀疑郎中原本就站在土匪一边？朱排长说这正是最让他担心的事情。
卢艺娟摇头说不会。她相信郎中那样做一定是因为当时他也处在被劫持的状态。
一直不开口说话的喜子开口了。他说，土匪允许郎中去开门说明土匪信得过郎中。因此你不能否定郎中与土匪没有关系。按照常理，要是郎中被迫开门，至少应该利用这个机会使个眼色不让你进屋。
卢艺娟说，当时郎中确实不让她进屋。他不敢公开发出警报一定是担心落在土匪手里的妻子和女儿受到伤害。
我说，郎中脚踏两条船的可能性最大。人人都有侥幸心理。郎中一定觉着即可以暗地里与土匪勾结同时又不被我们发现。
朱排长说，所有的推测都有道理。廉香秀是个关键人物，应该能够帮助我们厘清事实。
卢艺娟说，请排长放心，我是个战士，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我决不感情用事，保证完成任务。
卢艺娟走后，朱排长让喜子悄悄跟上。我也要求跟着去。朱排长担心人多会惊动廉香秀，让我们大家在院子里做接应的准备。
说完，他回到西厢房，去翻看那个百看不厌的账簿。我吩咐两个新兵蛋子上楼睡觉，养足了精神准备打仗。
小布点问我脑袋后面是否又有冷风吹了？我说，没错！朱排长的担心有道理。你们好好想一下，什么人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来找郎中看病呢？
顺子拉着小布点上楼，不让他听我说话。我坐在八仙桌旁，卷起来纸烟。
大约十分钟过后，卢艺娟上气不接下气跑了回来。她一进院子就大声嚷道，报告排长，孔子乙！
朱排长从西厢房冲出来，对着冲进堂屋的卢艺娟把手指头竖在嘴唇上。
他是她的姐夫！卢艺娟大声叫喊。
谁是谁的姐夫？
孔子乙是廉香秀的姐夫！卢艺娟气不接下气地说。她说勒她脖子的人就是孔子乙！
她问朱排长在追击的时候是否看见了那人的面孔？朱排长摇头。在与第二个土匪对射的时候，他的眼镜掉在了地上。他模糊地看见有个身材瘦削的家伙抛下麻袋把打夹板的人扶上了马。
朱排长要求卢艺娟再回忆一下在郎中家被劫持时的情况。卢艺娟也说她没有看见孔子乙的面容，因为她的脖子被勒之后，孔子乙始终在她的背后。
我太幼稚了！卢艺娟捶着自己的胸口说，我后悔把郎中一家全都看成了好人。但是，我还是想替廉香秀说两句。虽然孔子乙是她的姐夫，但是可以肯定廉香秀十分厌恶孔子乙。她姐姐是被孔子乙劫持进山的，毫无爱情可言。
朱排长问孔子乙为什么来他们家？卢艺娟说，是为了给他的人治疗骨折。
他的人？朱排长摘下眼镜慢慢擦拭。什么人才有资格让孔子乙陪着看病呢？
听朱排长这么一问，卢艺娟恍然大悟。她后悔心太急，没有问清楚这个重要人物的身份。
她要求再去找廉香秀谈话。我说，晚了！老奸巨猾的廉儒生是不会让廉香秀再多说一句的。你们想想，这么重要的事情廉儒生为什么始终不对我们吐露半个字呢？现在，傻姑娘说了出来，他会让她再接着往下说吗？
我对朱排长说，廉儒生一定是个内奸。想想看，他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郎中家呢？
正说着，廉儒生闯了进来。他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他说，朱排长啊，请你一定要听我解释。
知罪吗？朱排长问。
知罪！他双膝一弯，跪在地上，要杀要剐，请便吧！他双手按在地上，慢慢叩头。
为什么隐瞒？
事情明摆着，要是你们知道郎中是孔子乙的老丈人还会放过他吗？我可以对天发誓，郎中绝不愿意把知书达理的大闺女嫁给孔子乙。
他几次对我说，国民党贪污腐败，欺压百姓。孔子乙和国民党沆瀣一气，收刮民脂民膏。他反对国民党，愿意跟共产党走，盼望共产党打下来天下，建立新中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朱排长喝令廉儒生不要绕圈子，立刻说清楚孔子乙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磐石镇？廉儒生说他问了廉香秀。孔子乙上门是为了给一个叫特派员的人看病。
看什么病？
听说是从飞机上跳下来的时候摔断了胳膊。
他为什么来磐石镇？
天老爷在上，我怎么会知道特派员想干什么呢？我可以拿脑袋保证，廉香秀就知道这么多。要是还有更多的事情知道不说，你就拿我做通匪论处吧！
我说，廉儒生啊，廉儒生。你总是把最关键的情报咽到肚子里。朱排长想知道特派员为什么到我们这里来。你却只知道他是从天上跳下来。你就不能提供一点对我们有用的情报吗？
廉儒生指着头顶说愿意对天发誓决不隐瞒任何对我们有用的情报。
说说孔子乙吧！朱排长耐下性子，他长得什么模样？
没打过照面呀！
朱排长拍了桌子。你在山坡上，他在山坡下。他扶起打夹板的书生然后翻身上马，难道连这些也没有看见？
廉儒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摊开双手。子弹从我头皮上飞，我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我只敢对天吼叫，一班进攻，二班包围，三班进攻。我愿意对天发誓，我没敢抬头张望啊！
我对朱排长说，杀了算了！不要幻想从他嘴里套出一句有用的话。廉儒生说，他是一句瞎话都没有说过。
我说，这话也对。你总是说真话，但是从来不说完全。这就叫瞒报军情。这比一个字都不说更加害人！
谁叫这是乱世呢？廉儒生耸起肩头摊开双手，祸从口出。人总的想办法活下去哟！
我说，廉儒生啊，廉儒生。人应该站直了说话，不应该把腰弯得像狗那么低。纵然你有一肚子的学问，可是你活得有啥滋味呢？你应该向老子学习，我晃了晃手中的枪，不管走到哪里都凭本事吃饭。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下楼的两个新兵蛋子。他们都回避我的目光。回头再看喜子。他满脸讥笑。
一股怒气冲上心头。我抬起手猛拍桌子。廉儒生被我吓得浑身发抖。他那副可怜样子着实让我鄙视。可是低头一想，又不禁纠结起来。没有尊严的人，哪里还值得别人同情呢？
我对廉儒生说，站直了。没出息的东西，你给老子挺直腰杆说话！
朱排长让廉儒生靠近他。他问廉儒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廉儒生说他可以拍着胸口保证，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解放军的事情。我是个有良心的人，明白是非曲直。朱排长啊，请你相信我。我不骗你。我知道你想找孔子乙。可是我真的没有见过孔子乙。我可以对天发誓！
谁见过孔子乙？朱排长问。
廉儒生低头思忖。油条！他抬起头来看着朱排长，他说他见过，但是他的话不能信。他是个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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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少坤
山西太原人，从事管理工作，朗诵爱好者，《人民作家》平台特约主播。
河南省鹤壁市人，新闻记者，朗诵爱好者，愿用有温度的声音倾诉人生。《人民作家》平台特约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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