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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消失的郎中

人民作家V作者 人民作家 2021-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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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少 坤 在 线


栏目主编:李建丽

责任编辑:张亦怡

音频编辑:管   鑫
实习编辑:金海霞



江苏省作家协会

2019年重点扶持作品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




火 流 星

(二十二)


作者|王少坤

播讲|语汐 平凡

 

献给亲爱的乐珊


我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我要回去——不,不是回家,而是回到彼岸,回到那个曾经点亮我们心灵的家。

——约翰·斯坦贝克



硝烟散尽,还有真相吗?






突然消失的  

郎  中  



 

1
剃头、剃光头


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的,我挨着喜子靠墙坐下。我说,咱俩靠在一起还是蛮舒服的。他问,是不是对大柱子有成见?我说,没有成见。他说,对待战友应该宽容一点,心胸开阔一点,不要处处闹别扭。

我问他,是我与他闹别扭还是他处处与我过不去?实际上,我处处让着他。

喜子说我不了解大柱子。时间长了,才会知道大柱子是个襟怀坦白的好同志。

我说,论勇敢,没说的。要是说做人,就差多了!喜子说,不许这样说话。战友之间,有意见很正常,但是应该当面交流,不许在背后议论。

我问他为什么你们党员可以聚在一起在背后议论呢?他说,内外有别。我问他议论了什么?他劝我不要打听党内的事情。

我说,你们四个人商议完就算了?他说,该让非党群众知道的事情朱排长会传达的。

我说,这就奇怪了。朱排长是最高长官,他说怎么办就得怎么办,怎么可以你们议论让他传达呢?你们的胆子真大。当兵的居然敢在长官面前指手画脚。成何体统?

喜子说,支部建在连队上是红军的传统。党支部做出的决定才是最终的决定。

我说,照你这么说朱排长也要听你们的吆喝了?喜子说,什么叫吆喝呢?党内平等,每个人的意见都应该得到尊重。

我说,怪不得大柱子天不怕地不怕呢!喜子说,不能这么看问题。大柱子有权在党支部会议上提意见,但是如果他的意见被党支部否定了,他就必须无条件执行。

大柱子会有这么好的脾气?我问。

这不是脾气的事情而是组织纪律的问题,就像拜把子一样,换了帖子到了生死时刻就不能只顾自己。

顺子和小布点凑过来,他们也想打听党支部会议的情况。喜子不愿意多说。他把手指头插进乱糟糟的头发中挠痒痒。

他说,淋了雨,有东西在里面生仔了。小布点见状就上去替喜子捉虱子。

我让顺子替我捉,顺子让我撒泡尿照镜子。我说,你这个狗日的东西,难道不知道新兵蛋子应该为老兵端屎盆子吗?

顺子说那是国民党的规矩,共产党不兴这一套。我说,什么国民党、共产党,新兵蛋子伺候老兵都是规矩,否则上了战场就没有人罩着你。

小布点说他不稀罕。我让他记住今天说过的话,到时候不要跪下来舔我的腚。

卢艺娟从堂屋出来,后面跟着大柱子。大柱子手里举着剪刀嚷道,剃头,每个人都剃光头。

我问大柱子这是谁的命令?大柱子说是党支部的决定。剃光头,消灭头虱,讲究卫生,预防伤寒。说完,就准备拿顺子开刀。

顺子捂着脑袋,不愿意剃光头。小布点也跟着嚷嚷说秃头难看。他问大柱子能不能留点儿头发?大柱子说,一根不留。这是卢医生的意见。

我凑到喜子耳畔说,听见了没?卢医生的话,就是圣旨。

喜子推了我一把,不许我在背后说风凉话。我说,放心。我把你当成兄弟,这样的话只在你面前说,不会在第二个人面前说出来。

喜子说,说不说是一回事,心里是不是有这样的想法是另一回事。

我说,人非草木,对人对事怎么可能没有想法呢?就拿剃头这件事来说吧。当初,国军提倡剃光头。据说是国母的主意,所以蒋委员长就带头剃了光头,弄得大家都必须剃光头。可是打心里说,发肤受之父母,谁愿意剃呢?

喜子说,剃光头算是多大的事情呢?想剃就剃,不想剃就留着呗!我问他愿意剃光头吗?他说,随便。我说,你真是个好脾气,可是我不愿意!

我们在说悄悄话的时候,卢艺娟成功地说服了小布点。她说,虱子是寄生虫,除了吸血还会传染伤寒。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许多守卫在战壕里军队不是被敌人的炮火打败而是被虱子打败了。现在,我们只有七个人,要是有一个人染上伤寒,那么其他人就难以幸免。所以,大家都应该剃光头。

大柱子三下五除二就剃光了顺子的脑袋,接着又对小布点开刀。卢艺娟走到我们跟前。她对喜子说,请吧!

喜子不情愿地站起来,拍拍屁股走到大柱子跟前问大柱子从哪里下手?大柱子哈哈大笑。他把喜子按在青石板台阶上,从中间开刀,哗啦几下就在脑袋中间剃出来一道深沟。

喜子被剃光之后,大柱子要对我下手。我说,别介!我的头发不脏,里面没有虱子。

大柱子用剪刀指着我说,早就料到你不是个省油的灯。说吧,留头还是留发?我说,凭什么强迫呢?他说,这是卢医生的命令。

我说,卫生员有权下命令吗?他问我是不是想造反?我说,别吓唬我。我只服从朱排长的命令。

卢艺娟走到我跟前问我有什么顾虑?我说,难看!她问我,美观重要还是防止传染病重要?我说,出生入死算来也有十个年头了。别拿伤寒吓唬我。有本事,去剃朱排长的头。

卢艺娟听我这么一说就哼了一声。她说,等着吧,这就去剃朱排长的头,看看你还敢不敢抱怨?

大柱子还要对我下手。我跳起来握紧拳头。喜子替我打圆场,就问大柱子支部会讨论过剃头的事情吗?

大柱子说这是他走之后卢艺娟提出来的新建议。喜子说,这算不上大事。不要动辄就说是党支部的决议。我斜眼看大柱子说,别对我动粗。我只听朱排长的话,要是他下命令我就认了。

过了一会,卢艺娟带着朱排长走出堂屋。朱排长按照卢艺娟的指示坐在青石板台阶上。

我看傻了眼,不理解朱排长怎么会听她的吆喝。大柱子得势不饶人,非要先对我下手。朱排长招呼大柱子过去。大柱子没辙。

他一边在朱排长头顶上剃出来一道深沟一边愤愤地对朱排长说,除了他,没有人反对卢医生的号召。

朱排长说,持反对意见并不算错。大柱子问,他可以特殊吗?朱排长说,应该为不同意见留下一点空间。

大柱子停下手中的活儿扯开嗓门质问朱排长,他可以不剃头?朱排长说,留着吧!不要让老百姓以为解放军都是秃子。

我哈哈大笑。大柱子却暴跳如雷。他丢下朱排长,大步朝我走来。我赶紧藏到卢艺娟身后。卢艺娟伸手阻挡大柱子。大柱子不敢违背卢艺娟的旨意,怏怏后退。

我知道卢艺娟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为了给朱排长留面子。大柱子仍然不知好歹,照旧不住地嘟囔。他说任何人都必须服从卢医生的指示。

卢艺娟立刻吼道,我算什么?哪里有权力发布指示?请你尊重朱排长的意见。大柱子对我横鼻子竖眼,对卢艺娟却惟命是从。我仰头大笑,笑得大柱子无地自容。

我照旧倚在墙边眯着眼晒太阳。但是,我心里忐忑。剃光头不是大事,但是因此让大柱子和卢艺娟联手对付朱排长,那就麻烦大了。但是,想想卢艺娟和大柱子那副咄咄逼人的劲头,如果我屈服了,对朱排长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我应该让朱排长知道,就算他俩合起来,也有人不和他们站在一起。

2
监视油条!


油条溜进院子。他贴着墙边像个贼那样踮着脚尖朝厨房走。过了一会儿,廉儒生也走进来。他一边走一边咳嗽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廉儒生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大柱子抢先冲进去厨房。一转眼的功夫,就把油条从厨娘里揪了出来。油条的裤子褪到脚后跟,白花花的屁股像个大冬瓜。又黑又长的脏物像根腌黄瓜在大腿中间的黑毛前面来回晃荡。

大柱子下了狠手,揪起油条的头发。油条像个吊死鬼那样悬在半空嗷嗷尖叫。喜子让大柱子松手,免得把油条薅成秃子。

油条一落地赶紧拎起裤子。他指着厨房对大柱子说,关你什么屁事?人家乐意的!

瘸子廉儒生骂油条无耻之尤。欺负了人家反过来说人家乐意。他对大柱子说,这个狗日的东西历来欺压良家妇女,应该狠狠地揍。

油条扑向廉儒生,揪着他的头发大声吼道,关你屁事?狗日的瘸子居然敢吃老子的醋?谁欺负人家了?让小娘子出来说话。

厨娘捂着胸口走出来。她的衣襟被撕烂了,露出来像白面饽饽一样的大奶子。气得跺脚的瘸子廉儒生说,这是人干的事情吗?欺负了人家还逼着人家说愿意。

油条抡起拳头要揍廉儒生。大柱子抓住油条的手腕把他掰得仰面朝天。油条还想挣扎,大柱子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油条鼻血横流。他用手背一擦,抹得满嘴是血。

看见了血,油条像癞皮狗那样在地上打滚、嚎叫。大柱子把油条揪起来扇了一个嘴巴。这下子,油条老实了。

他垂手而立,不敢再出声。我对大柱子说,干嘛下这么狠的手呢?狗日驴屄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我照着油条屁股踢了一脚,让他赶紧滚蛋。油条倒是机灵,撒腿就跑,趁机逃出了院子。眨眼之间,他又回来,对我深深鞠了一个躬。

大柱子的举动赢得廉儒生的尊敬。他伸出大拇指夸大柱子正直、勇敢。廉儒生看我的时候噘着嘴摇头。我对他说,要怪就怪自己吧!谁叫你推荐油条呢?

晚餐吃得很郁闷,因为厨娘走后,我们只能剩饭剩菜。晚饭过后,朱排长找我谈话。

他问我在这个新集体过得怎么样?我说,人嘛,应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朱排长说不应该这么看问题。要想融入一个集体首先就不应该把自己当外人。我说,朱排长,您大人大量,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份肚量哟!

朱排长知道我在说谁,故意改变了话题,让我谈谈对油条的看法。我说,那人五毒俱全,不是个好鸟。他居然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奸污良家妇女。但是,话说回来让他去找孔子乙讲和没准能行!不过,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的意思是大柱子。我担心他会搅乱你的布局。

于是,朱排长就让我说说对和谈的看法。我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哪里应该有什么看法呢?

他看着我摇头,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我想再解释两句。他就朝我挥了挥手让我听他说话。

他说,内部矛盾慢慢化解,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外部矛盾。他怀疑油条暗中通匪,问我是不是愿意接受一项特殊的任务?我立刻立正敬礼。

我说,请长官放心。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下命令,在下绝不含糊。他说,很好。监视油条!我说,放心吧!这事儿,我能行。

天黑以后油条来找我,要带我出去喝酒。这让我诧异不已。

朱排长真实英明啊,看来他早已料到油条对我有意思了。我卖了一个关子,故意问油条为什么请我喝酒?

油条说,滴水之恩甘当涌泉相报,想和我拜个把子。我说,没这个必要。他问我是不是瞧不起他?我说,说这话就见外了。

他说我还是瞧不起他。我说,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担心被别人看见会惹麻烦。油条问我到底是不是愿意拿他当兄弟?我说,当然愿意。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要么,你先走,我随后悄悄溜出去。

油条竖起大拇指。他指着黑乎乎的香榧树说他在树下等我。

我赶紧去西厢房向朱排长汇报。我说,排长啊,您料事如神!怎么事先就知道油条会来找我呢?朱排长笑而不答。

于是,我就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说,首先取得信任。油条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并且不说假话。

我问,不担心泄露我们的秘密吗?朱排长说,不用担心。我们最大的秘密是我们的信仰。你就是泄露一百遍,他们也不会相信。记住,获得他们信任是第一位的。

我并不能完全理解朱排长的全部意思,但是我坚信听朱排长的话不会错。在门口站岗的喜子问我到哪里去?我就凑到他耳朵边上告诉他去执行秘密任务。

喜子哼了一声。他说,撒谎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我正在犹豫是不是该把底牌亮出来,抬头看见朱排长站在堂屋门口。他向喜子示意放我出去。

我溜到香榧树下。四周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我小声呼唤油条的名字。听不见任何回应。

这个狗日的,故意在戏弄我?我正准备离开,没料到从树杈上跳了下来。他拉开嘴角装扮成恶鬼的模样。

我大骂油条混蛋。老子什么场面没有见过?用得着你扮鬼吓唬我吗?油条又蹦又跳。他说这是高兴。

他带我来到小酒馆。跑堂的后生迎上来从肩头上抽下毛巾为油条拂尘。油条昂首挺胸,指着我对后生说,知道是谁吗?你大爷!好生伺候!说完,他就登上咯吱作响的木楼梯。

楼上的小包间一字排开。油条径直走向最里头的包间。跑堂的后生抢着替我们推开门。包间很雅致,屋门的对面是扇面朝街道的窗户。

我来到窗户跟前,下面的街道漆黑一片。我关上窗户。油条问我何必呢?我说,我可不想让老百姓看见解放军坐在这里喝酒。油条竖起大拇指说我想得周到。

他挥手让跑堂的后生赶紧上菜。跑堂的后生问有啥要求?油条扯着嗓门吼道,有啥要求?看见是谁吗?解放军!一般的要求能行么?

跑堂的后生于是问我有什么吩咐?我说,听他的,是他请客。我没有任何要求。

跑堂的后生又转向油条,请油条明示。油条问我真的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吗?我问油条特殊是什么意思?油条嘿嘿笑了两声,特殊嘛,就是活的!

我说,好啊!弄条活鱼?我的老家是平原,不像这里到处是河。

油条说我错了。活的,懂吗?不是鱼!我说,那就算了!这事儿,要是传到朱排长耳朵里,非枪毙不可。

油条哈哈大笑。他说,咳,怎么会传达朱排长耳朵里呢?你是大男人,没有那个,怎么受得了呢!我说,听着,有酒有肉就行了,别给我惹麻烦。

油条点了两盘凉菜。一盘是口条,一盘是黄瓜拌海蜇。他还点了两个热菜,红烧肉和昂刺鱼炖豆腐。他让跑堂的后生温一壶老酒与凉菜一起端上来。

等跑堂上菜的当口,油条问我真的不打算来个活的吗?我斜着眼看着油条。他说,隔壁就是卧房,关上门就是你的天下。这里的娘们都是骚货,给点小钱就让你翻江倒海。

我问油条,娘们是哪里的人?油条说,穷乡僻壤,哪里有外来的女人呢?

我说,她们的男人不管?油条说,只要能弄到钱供男人喝酒,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还有许多寡妇。你舒服,人家也舒服。大家都舒服,何乐而不为呢?

大柱子是个混蛋,根本就不通人性。他以为不让我碰厨娘是英雄救美呢?有本事你也让小娘们叫唤啊?我说,你说的对。大柱子是个喜欢使狠斗勇的人。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跑堂的后生送上来酒菜。我们开始喝酒。三杯酒下肚,油条的嘴里就开始跑火车了。他天南海北胡吹一通,好像世界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目空一切,谁都不在他的话下。

我故意把话头扯到孔子乙身上。他说,孔子乙算个屁,当年老子挎盒子炮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叫手枪呢?不信,可以去问问廉儒生。

我说,没想到你如此厉害!他立刻变得得意洋洋。举起酒杯要和我连干三杯。三杯过后,他的脸变得彤红,脖子紫的像猪肝。

他想灌我,可是他哪里是我的对手。按照他定下的规矩,我们轮流敬酒,谁都不许耍赖。酒壶干了,他呼唤后生再来两壶。一壶下去,他就趴在桌上了。

我站起来拍他的脑袋,告诉他遇到野战军应该悠着点,野战军和山里的土匪是不一样的。

他趴在餐桌上打呼噜。跑堂的后生想要我结账。我说今晚是他请客,找他要钱!后生说,今晚他是醒不了了。我说那就欠着。后生哭丧着脸说,欠的账太多了,猴年马月才还得清呀!

我说,那有什么办法呢?解放军不发饷。我身上一个字儿都没有。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换成顺子站岗。他告诉我朱排长在西厢房等我。我摇摇晃晃地推开西厢房的门。朱排长让我坐下。

我说,没有任何情况,只是吃喝。他问我喝了多少酒?我说,两壶!那小子不是对手。第二壶没完就趴下了。而我,即使再来一壶照样走着回来。

我问朱排长要是那个狗日的再请我喝酒,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朱排长说,答应!第一次不露馅。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就保不住了。油条脚踩两只船,通过他应该能够找到孔子乙。

我正在用心听朱排长的交代,门突然被撞开了。廉儒生跌跌撞撞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请看看,我,廉儒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我啊,一心一意跟共产党走,不是脚踩两只船的小人。

朱排长让廉儒生冷静。廉儒生说,郎中回来了!他想把老婆和女儿带走。我不让他走,要他留下来。现在,他就等着听你的一句话,能不能既往不咎?

朱排长大喜过望,让我跟他一起去见郎中。我们跟着廉儒生快步朝他家走。进了院子,廉儒生带我们直奔东厢房。他喊道,来了!朱排长来了!信我的话吧,朱排长听我的!可是,推开屋门,只看见油灯的火苗在晃动,不见任何人影。廉儒生赶紧朝堂屋跑。

堂屋的门半开着,廉香秀蹲在地上为瞎了眼的老太婆洗脚。

爹呢?廉儒生问。

廉香秀低着头不说话。廉儒生急得跺脚,只好使劲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天呐,我怎么这么笨呢?这让我今后如何做人呐!

见此情景,朱排长甩手就走。

廉儒生追了上去。他问朱排长是不是以为他在演戏?你好歹给我一个面子,到屋里坐坐,给我老娘吃一颗定心丸,好让她老人家不再担惊受怕。朱排长不理睬廉儒生。

廉儒生一边追一边恳求说,就是不愿意进屋也应该听我把话说完嘛!朱排长啊,我知道你打心里不相信我,以为我总是说谎。你得理解我哟!这是乱世,孔夫子说,明哲保身。总得想办法活下去嘛!刚才,我和郎中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你教我的革命道理都说给他听。郎中担心你们斗不过孔子乙。他说孔子乙纠集了整个东阳城的土匪,有三百号人马。他们准备连锅端掉你们。

我对郎中说孔子乙这种想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上次集结了一百口子人吧?结果怎么样呢?冲锋的人越多丢下的枪也就越多。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不就是个例子吗?

郎中说这次不一样,因为孔子乙摸清了底细。你们一共就七个人,还有一个不会打枪的女子。这次他成立了督战队,谁后退就打死谁。他给每人十发子弹,并且规定冲到院门前必须打完子弹。这样一来,就是死在你们面前你们也得不到子弹。郎中担心你们纵有三头六臂也难逃厄运。

我劝他不要轻信孔子乙,应该听听解放军怎么说。他说他不愿掺和,只想带着老婆和女儿远走高飞。我说好歹听听朱排长的说法再做决定吗?他起先不愿意。看我不放他走,就说,好吧,就答应见你一面。我相信你一定能让他回心转意。谁知道他却使了金蝉脱壳之计。哎哟,我的爹哟!你陷我于不仁不义呀!我本来应该有个机会证明自己的。

朱排长问廉儒生,郎中是不是还说了别的事情?廉儒生说他们一直在争吵,虽然不敢保证一字不落,但是总体意思就是这么多。要是隐瞒任何实情,就拉出去枪毙。

我们回到乡公所的时候,大柱子和喜子提着枪正准备出门接应我们。朱排长让大家坐下,一起分析新情况。

大柱子说廉儒生在演戏,目的是掩护郎中和老婆逃跑。我说,这话说不通。廉儒生要是不来汇报,我们也不会知道郎中溜了回来。

喜子说,也可能是为了两全其美吧?我说,这也说不通。他们要是合起来演戏为什么留下廉香秀呢?

卢艺娟赞同我的意见。她坚持认为郎中一家始终倾向革命,不会与土匪同流合污。廉香秀没有跟着离开就说明她是个向往革命的进步青年。

我说,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要是留下来就是倾向革命,那么郎中肯定就不是反对革命了!卢艺娟想反驳我,可是又说不出道理来。

朱排长赞成我的分析,他让我们把精力集中在分析郎中为什么回来这件事情上。喜子说,郎中回来带走老婆的举动说明接下来要发生大事情。

我说喜子说的有道理。郎中回来接人一定是因为听到了风声。大柱子问我听到了什么风声?我说,还用说吗?打仗!孔子乙要动手了嘛!

朱排长点头称是。他说,廉香秀是个谜,她一定知道更多内情。

卢艺娟建议让她去找廉香秀谈话。她相信廉香秀会对她说实话。喜子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大柱子要求派人陪伴卢艺娟。卢艺娟坚决反对。她不想让廉香秀产生其它想法。

大柱子说,他愿意在屋外面隐蔽。卢艺娟说,那也不行。要是我们相信廉香秀就不应该处处防备人家。根本的问题并不在于是不是会让人家起疑心,而是我们要拍着胸脯问问自己到底相信还是不相信人家?要是我们自己连一点信任都不愿意给人家,凭什么要求人家对我们说实话呢?她要求朱排长准许她独自去见廉香秀。

朱排长问卢艺娟准备怎么与廉香秀交谈?卢艺娟说,开门见山。朱排长说不行。必须慢慢引导,耐心听廉香秀说话。

卢艺娟问朱排长是不是信不过廉香秀?朱排长说他更担心先入为主,从而做出错误判断。

我说朱排长说的对。人嘛,都是下流胚,都想讨好别人,都喜欢顺着杆子往上爬。你要是说孔子乙可能发动进攻,她就会说你说的对。你要是想说孔子乙没有这份胆量,她会说孔子乙早就被解放军打怕了。人嘛,活在世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卢艺娟说,不会吧?我说,怎么不会呢?廉儒生不就是个例子吗?凭良心说,廉儒生对我们不错。但是,他在开口说话前总是在掂量我们是不是爱听他说的话。

大柱子说我脑袋里拐的弯比廉儒生还要多,也是个老油条。我说大柱子做人不厚道。要是我心里打自己的小算盘,我会说这些话吗?我请朱排长替我评理。

朱排长要求我们把精力集中在主要问题上。现在的问题是要弄清楚郎中溜回来的真实原因。

他同意卢艺娟去找廉香秀,提醒他在与廉香秀谈话的时候不要带倾向性。尤其不要问孔子乙会不会发动进攻这样的问题。要让廉香秀在没有任何顾虑的情况下说话,这样才有助于得到有用的情报,从而让我们能够正确判断孔子乙下一步的行动。

他要求卢艺娟记住廉香秀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们可以通过分析廉香秀说过的话做出正确判断。卢艺娟请朱排长放心,她一定会让廉香秀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送走卢艺娟以后,朱排长独自走进西厢房。我们都在堂屋候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大柱子向小布点使眼色,让他去偷看朱排长在西厢房干什么?小布点趴在门缝上窥视。他告诉我们朱排长架着眼镜翻看像砖头一样厚的账本。

大柱子说,账本里面有什么好看的呢?真不晓得朱排长打什么主意?出现了这种情况,他怎么还有心思去翻账本呢?难道以后想给地主当账房?

喜子说大柱子就会胡说八道。朱排长表面平静内心紧张。读书人只有在读书的时候才能缓解内心的压力。

大柱子说,账本又不是书,翻来翻去能翻出什么名堂?喜子说,上面有字。读书人看到字就能解馋。你没有读过书,怎么会了解读书人的秉性呢?

大柱子不服气。他说,别这么糟蹋无产阶级。干革命靠的是我们,不是秀才。

我说,冲锋陷阵靠的是粗人。但是坐天下就要靠秀才。当初赵匡胤陈桥兵变,靠武将夺了天下。可是,坐天下以后还是要重用读书人的。

大柱子说,那是封建社会。共产党不会这么做。天下是无产阶级打下来的,绝不会拱手让给读书的秀才。

我们正说着,卢艺娟匆匆跑回来。她扶着门框,气喘吁吁,指着枪架上的步枪喊道,拿起武器,立刻行动!


未 完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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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集


第一集:历史的迷雾(上)(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二集:历史的迷雾(下)(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三集:我们是俘虏兵(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四集:我的排长是个秀才(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五集:烈火炙烤的庆功会(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六集:挺进磐石镇(上)(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七集:挺进磐石镇(下)(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八集:绝地厮杀(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九集:充满火药味的战地检讨会(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十集:抢大户(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十一集:失踪的朱排长(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十二集:可疑的热心人(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十三集:特殊救兵(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十四集:病床前的争斗(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十五集:带枪的访问(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十六集:激杀(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十七集:逆变(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十八集:凫水的两个女人(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十九集:郎中门前的枣红马(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二十集:飞机上掉下来的特派员(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二十一集:穿制服的老油条(点击本标题直接收听)
第二十二集:突然消失的郎中(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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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文/王少坤

江苏南京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钟山》《雨花》《太湖》《散文》等期刊杂志上发表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等作品。其中,中篇小说《完美世界》、散文《斯坦利公园的老兵》分别被《小说月报》《读者》转载。

诵/平凡

山西太原人,从事管理工作,朗诵爱好者,《人民作家》平台特约主播。

诵/语汐

河南省鹤壁市人,新闻记者,朗诵爱好者,愿用有温度的声音倾诉人生。《人民作家》平台特约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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