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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颗子弹赴宴

人民作家V作者 人民作家 2021-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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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少 坤 在 线

栏目主编:李建丽

责任编辑:张亦怡

音频编辑:管   鑫



江苏省作家协会

2019年重点扶持作品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



火 流 星

(二十九)


作者|王少坤

播讲|语汐 平凡

 

献给亲爱的乐珊


我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我要回去——不,不是回家,而是回到彼岸,回到那个曾经点亮我们心灵的家。

——约翰·斯坦贝克


硝烟散尽,还有真相吗?





 两颗子弹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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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走哪条路?只有一条路呀

 

来到了小酒馆,我抢先跨过门槛。店老板赶紧迎上来大声吆喝着欢迎朱排长。我举起勃朗宁,冲上去掐住他的喉咙。我趴在他的耳朵眼上问,想给谁报信?

楼梯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调转枪口对准楼梯。油条连蹦带跳从楼梯上下来。看见我手里的勃朗宁就举起双手,脑袋像货郎鼓那样摇晃。

他走到朱排长跟前,俯身弯腰,单膝跪地,额头贴在地板上。朱排长让油条站起来说话。油条说,您终于来了!我的心都提到喉咙口了。您若是再不来,我的脑袋就该搬家了。

人呢?我问。

油条指着楼上。我举起勃朗宁登上楼梯。油条猛扑上来从后面抱住我。我立刻转身把枪口顶在油条的额头上。油条给朱排长作揖。他说,都是正人君子,没有小人啊!

朱排长让我们俩闪开。他迈开脚步,登上楼梯。我丢下油条三步并作两步抢在朱排长前面。朱排长让我下楼。我说,不!我服从命令。

楼梯颤巍巍的。每登上一个踏板,整个楼梯都嘎吱作响。走到楼梯的转弯处,我们陷入黑暗之中。这个当口,最重要的就是防备有人从上面扑下来。

我左手伸到前门保护持枪的右手,做好随时开枪的战斗准备。穿过黑暗区域,转过弯,月光从楼梯口照进来。走廊栏杆的影子映在墙壁上。

我小心翼翼上楼,朝身后摆手,提醒朱排长与我拉开距离。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我贴着墙壁伸头朝走廊张望。走廊上空无一人。我再次提醒朱排长与我拉开距离。

我掂着脚尖在前头探路。每经过一个包间,我都推开门往里面查看。包间内黑黢黢的,空无一人。最里面包间的门缝中露出一缕光线,

我快步向前,猛地推开房门。交际花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桌旁。她眯着眼朝我摇头。哟!还带着枪呢!她故作惊讶,满脸讥笑。

她身后站着一位穿灰色大褂的男子。那人戴着墨镜,面容清瘦,身材修长,右手绑着绷带吊在胸前。我立刻把枪口指向了他。

朱排长进门。穿灰色大褂的男子张开双臂朝朱排长走过来。排山,我的好兄弟!不等朱排长反应过来他就把朱排长揽进怀里。接着,他在朱排长的胸脯上捶了一拳,说道,我一听说是你,就立刻命令停止行动。现在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说完,他摘下墨镜放在桌上。他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与满面病容的朱排长相比显得更加年轻,更加富态。

交际花对我大声呵道,滚出去!我不知所措。朱排长眯起眼睛看着交际花。穿大褂的男子立刻摆手制止交际花。他说,不许这么说话。解放军官兵平等,从不随意呵斥部下。

一阵酒香窜进鼻孔。我扫了一眼。餐桌上摆放了四样小菜。一盘是酱紫色的干切牛肉,一盘是油光闪亮的油炸花生米。另外两盘是凉拌黄瓜和糖醋熏鱼。

交际花站起来,扭着屁股走到朱排长跟前,伸长手臂请朱排长入座。她说,他乡遇知己,一定有说不完的心里话吧?说完,她回头指着我问,还站在那里干嘛呢?

看我不理睬她,穿大褂的男子从怀里掏出手枪放在桌上,然后推到朱排长面前。我瞄了一眼,诧异不已。是同样的勃朗宁。

穿大褂的男子对我说,这下应该放心了吧?我不会伤害你的长官。我们是同窗。谈得拢,是同窗。谈不拢,仍然是同窗。你应该相信,我和朱排山是一样的人。我们都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我不理睬他。眼睛看着朱排长,等待他的指示。朱排长朝我挥了挥手,让我退出去。

走下楼梯,油条昂头看我。他摇着头对我说,兄弟,我会做那种对不起朋友的事情吗?

我说,混蛋!孔子乙在哪里?油条说,孔子乙算个屁。特派员才是第一头陀!人家是老蒋派来的人!

我问油条搞什么鬼名堂?油条凑到我的耳畔,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联手干掉孔子乙!说完,油条拍着我的肩头对我做了一个鬼脸。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问油条,这是交际花的主意吗?油条说,她哪里有那等能耐?特派员运筹帷幄,我们只配跟着跑腿。

我说,你真是个人物,居然一下子就攀上了高枝。油条说,人品好运气就好。不服不行。我说,别逞英雄了。你那两把刷子,我还看不明白吗?赶紧把老底抖出来吧!

他说,好吧,既然咱们兄弟一场我就竹筒倒豆子。风水轮流转,现在到咱家了!特派员想控制大盘山。他准备斩了孔子乙。但是宰了孔子乙总归需要有得力干将去统领余下的弟兄吧?咱们一起跟特派员干,到时候都能升官发财。

我说,做梦吧!朱排长是不会落草为寇的。油条说,这要凭枪杆子说话。朱排长不是答应给孔子乙一个官吗?他是个识时务的英雄。上次那些家伙不识时务。结果都被跺了脚吊在了香榧树上。难道你每天从树下走过就没有闻到一股臭气?

说到这里,油条在我的肩头拍了一下。他说,交际花答应过,到时候一定会给你一个班长或者排长干干。

我说,我不是那块料。这样的好事还是你一个人独占吧!油条说我目光短浅,没有出息。

他招呼店老板,指了指桌子。店老板赶紧端着托盘过来。在我面前摆上一个酒壶,一只酒盅和一盘茴香豆。油条拍着我的肩头让我坐下慢慢享用。他说他还有事情去办。

我让油条站住。他回头朝我做了一个鬼脸。从今往后咱俩谁听谁的?说完,他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哼着小曲迈着四方步走出酒店。

店老板看油条离开也想趁机离开。我勾着手指头让他回来。他小心翼翼站在我跟前。我翘起二郎腿问他,日子好过吗?他说,兵荒马乱的,凑合着吧!我问他店小二呢?他说,报丧的来了。回城去料理他娘的后事了。

哦,走哪条路?

只有一条路啊!

看来这条路走的挺顺。我说。

哎,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回答道。

彼此都认识吧?我又说。

他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听着,你得告诉我,在鹰嘴岩埋伏的都是哪家的人?

听我这么一说,店老板吓得屁滚尿流。他连连摆着手,好像喉咙里哽噎了异物说不出话来。

我说,你通匪。我心里一清二楚。你们这些鸟人,表面是人背地里是鬼。知道共产党的政策吗?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扇自己的嘴巴。老总啊,行行好,饶了我吧!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行吗?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钞票往我口袋里塞。我不禁回头张望。交际花正站在楼梯口。这让我大吃一惊。跟在她身后的特派员从她身边闪过,朝门口走去。

我手足无措,朝楼上看,不知道朱排长在哪里。交际花看透了我的心思,勾着手指头让我靠近。她对我说,去劝劝长官。不要让他相信什么主义之类的鬼话。这世道什么最靠得住?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还有什么比同窗好友更可靠呢?

我笑着说,我的嘴可比不上你的嘴。交际花立刻翻脸。她转身就走。出门前丢下一句话,不知好歹!都活腻了不是?

我惦记着朱排长,一步两个台阶登上楼梯。包间的门四敞打开。朱排长手撑着脑袋,独自坐在餐桌旁。看见我进来就朝我伸手。我立刻把勃朗宁交给他。他摆着手,并不要枪。他说,这事儿,到此为止。

我说,明白。我心里有数。一个字都不会说!他扶着小方桌站起来,身体不稳,晃悠悠的。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肩膀撞在门框上。

回家吗?我问。

他点了点头。

我们联手?我又问。

他突然瞪大眼睛。我赶紧解释说,是油条说的。他扶正了眼镜,盯着我看。我说,排长,请放心。我没有二心。无论你准备和他们讲和或者和他们拼命我都听你的。

油条呢?他并不想听我的表白。

要我去抓吗?

立刻行动!

2
 盘尼西林,盘尼西林!

回到酒店押着店老板让他带路。转过了好几道弯,在一个黢黑的巷子尽头来到一个院子门前。破烂的院门敞开着。

走进院子,来到堂屋门前。门上挂着一截铁链子。店老板说里面没人。我说,既然没有上锁,那就说明里面有人。

他说,油条哪里有钱去买锁呢!铁链子挂在门上就说明他出门了。我说,黑灯瞎火,他能到哪里去呢?

店老板说,这人诡秘,谁能知道他的行踪呢?我说,少废话。开门!店老板不愿意动手。我照着他的后背推了一把。他不得不取下铁链子,嘎吱一声推开了房门。

月光照进堂屋,在门口映出菱形光斑。堂屋正中摆放着一张方桌。一双筷子架在青花瓷碗上。

我习惯性地去试探碗壁的温度。没有一丝热气。低头查看,残留的半碗米饭上覆盖着一层黑霉,散发出一阵酸臭的味道。

通往西厢房的路上,厚厚的尘土上留下一串鞋印。我推着店老板走向西厢房。靠墙角的地方有一张挂着帐子的大床。床上胡乱卷着一团棉被。被面破烂,巴掌大的窟窿上露出灰色的棉絮。一股汗臭味扑鼻而来。

我问店老板,这就是油条睡觉的地方?店老板,这就不错了。要不是他爹留给他这一所大房子,恐怕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找不着。

我准备去东厢房查看。店老板抓住我的手。我问为什么?他指着地面。地上覆盖着一层尘土,没有一个鞋印。他说,估摸已经好久没有人往里面走了。

我推开他。不看个究竟我是不会罢休的。我独自走过去。每次落脚都能感到有尘絮在脚下飞扬。东厢房里面更是凄凉。中间堆放着一具木头划犁。锄头、砍刀、绳索挂在墙壁上。看样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碰过了。

我问店老板油条如何过日子?他说,吃喝嫖赌呗!我又问,谁给他做饭吃?他说,还不是今天窜到东家,明天窜到西家吗?

我说,看样子他还是个满有人缘的家伙。他说,哪里有谁会欢迎他呢?还不是去欺负人家。

我说,他凭什么欺负别人呢?店老板摇头叹息。他说,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怜的人哟!比如,那些寡妇。我问他,这里的寡妇多吗?他一口气就说出了许多名字。

我问,她们的男人呢?他说,还不是因为干了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吗?

我拍了店老板的肩膀。我说,你是个老实人。我会罩着你。他感激涕零,立刻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钞票塞进我的口袋。我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解放军!他说,钱又不咬手。谁没有个需要钱的时候呢!

磐石镇的夜仍然像往常那样寂静。我的心却怦怦跳个不停。穿过香榧树,远远看见喜子背着枪在门口来回走动。我下意识地把手插进口袋。钞票还在。我下意识地把它们捏了成团。

走到院子门口,喜子横枪拦我。我问他想干什么?他问我为什么带朱排长去那种地方?

我说,有些事情不能说。他说,必须说!我说,该说的,我会说。但是不该说,一个字都不会说。

喜子勃然大怒。他说,没想到你这号人居然敢在我面前摆谱。现在,必须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我说,讲不讲情面,随你的便。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这是朱排长下的死命令。

他不许你对我说?喜子歪着嘴巴问我。

那又怎么样?你敢造反?说完,我就朝堂屋走。

哗啦一声,我突然听见背后传来拉开枪栓的声音。我吓了一跳,下意识举起双手。回头看看,喜子眼睛里闪着凶光。

过了一会儿,我们都平静下来。我说,要是五十米开外对我开枪,然后对朱排长说我叛国投敌,那还说的过去。近在咫尺,你要是打死我怎么向朱排长交代呢?我知道你对朱排长有意见,不是一条心。我对朱排长死心塌地。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喜子火冒三丈,举起枪托就朝我砸来。我立刻扑上去抢他的枪。他猛地转身。好在我抓得紧,身体在空中飘了一圈,落地时脚跟仍然稳稳站在地面上。

像话吗!卢艺娟站在堂屋门口对我们喝道。我们停了下来。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转身进屋。她那两只像毛刷一样的小辫子在月光下一闪就消失在黑黢黢的堂屋里。

有情况!我们俩都不约而同地跟着朝堂屋跑去。

东厢房,朱排长侧卧在床上。他佝偻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个正在用力蜕皮的知了。

喜子问,什么情况?卢艺娟瞪了喜子一眼没有开口。我说,怪不得呢!他拿不住枪,手像筛子一样颤抖。我以为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呢!

喜子朝我哼了一声,问我去干了什么坏事?我说,别这样说话。朱排长去小酒馆完全是为了我们大家。

卢艺娟问我刚才去了哪里?喜子抢着回答,带朱排长去和那个坏女人喝酒!

我说,朱排长去小酒馆的目的是刺杀孔子乙,并不是去找交际花喝酒。卢艺娟听说朱排长与交际花喝了酒,就哇的一声大叫起来。她吼道,这是党员应该做的事情吗?喜子冷笑着说,有人拉皮条。

我说,你们都误会了。事情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朱排长哪里有心狎妓呢?小酒馆其实就是鸿门宴。他想去干掉孔子乙,凭一己之力把我们从绝境中解放出来。你们应该睁开眼往周围看看,我们危在旦夕,命悬一线。朱排长正是为了摆脱困境才决定冒死去刺杀孔子乙的。

杀死了吗?喜子阴阳怪气地问。

孔子乙不在。

还有什么人在?卢艺娟急切地问。

我闭口不言。卢艺娟追问朱排长与交际花谈了什么?我说,我在楼下。他们在楼上。

卢艺娟愤愤地说,这个坏女人也居然知道堡垒最容易从内部突破。我们应该立刻召开支部会,讨论这件事情。我说,算了吧!别为难朱排长了。求求你们。他是好长官!

我们正在争吵,砰地一声响起枪声。楼上的顺子和小布点匆匆下楼。他们取了枪站在门口。

喜子指着我,要我跟他行动。我说,朱排长昏迷不醒。我不能把他扔下不管。喜子上来揪我的领子。我也毫不示弱,揪他的领子。我问,谁给的权利让你对我发号施令?喜子没辙,只好带着两个新兵蛋子冲了出去。

他们走后,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床头柜上的油灯忽闪忽闪,昏暗的火苗在朱排长的眼镜片上晃来晃去。

卢艺娟摘掉他眼镜,翻他的眼皮。朱排长的眼陷在深深眼窝里,凸出的颧骨使得两颊凹陷。像牛皮纸一样薄的皮肤裹着瘦削的鼻梁。原本很小的下巴撅得像一堵山墙,在嘴唇和下巴之间呈现一道深沟。他比来时瘦了很多。

我问卢艺娟,朱排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卢艺娟反问我,他喝了多少?我摇着头看着她说,你误会了,不应该往那上面去想。朱排长不是那种人。他有难处,但是又说不出口。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带我们脱离险境。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卢艺娟冷笑着说,看样子只有你一个人理解他。我说,话不能这么说。难道你不是真心对他好吗?实话实说吧,虽然你对他去小酒馆有意见。但是,我知道你和他是一条心的。喜子不是。他有二心。

卢艺娟不许我这么说话。我说,难道我说的不是大实话吗?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两个新兵蛋子都看得出来。

卢艺娟说,革命同志之间有意见是正常的。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问题。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说,交际花不许我在场。她赶我滚蛋。

你就听她的了?

有什么办法呢?朱排长命令我下楼。

好嘛,他们在楼上干了什么?

听不到任何动静。但是,我敢保证,朱排长不会做任何对我们大家不利的事情。

你是说他们在一起很安静?

对。没有争吵,也没有搏斗。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没有任何动静,对吗?卢艺娟突然在我面前停住脚步,她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愿意把你刚从说过的话当着组织的面再说一遍吗?

谁是组织?我问。

组织就是组织,不是具体的哪一个人。

是军事法庭吗?

军事法庭算什么!组织比它更大。

你想害他?

不是害他,而是帮助他。我可不想看他犯错误。

他没犯错。他赴的是鸿门宴,为的是刺杀孔子乙。你们都稀里糊涂,看不清我们面临的危险。你以为孔子乙没有对我们动手是因为打不过我们?你们糊涂啊,不知道我们已经身处绝境了。现在,好了。你们不是想办法找条活路,反而要送朱排长去军事法庭。这分明是把我们大家往火坑里推呀!

组织不会冤枉任何人。你不是党员,不会理解。你最好听我的,跟我走。

去哪里?

县委。

离开这里?我心里一阵惊喜。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我问卢艺娟是不是拿定了主意?卢艺娟点了点头。

我说,好吧,我听你的。离开这个鬼地方也是朱排长的意思。他只是心里有难处不便说出来罢了。卢艺娟说我胡说八道。这不是撤退,是去上级组织汇报。

我说,随你怎么说吧!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跟你走。不过,有句话必须说明白,你误解了朱排长。卢艺娟不许我啰嗦,让我立刻做好出发准备。

我抓住朱排长的手,把头插进他的咯肢窝准备把他背起来。卢艺娟挥手阻止。我问她为什么变卦?她说,要等大家回来,一起走。我不禁摇头叹息。

我问她,喜子会跟我一起走吗?她说,会的。我说,你太天真了。你一点都不了解喜子的性格。朱排长的话他都不听,会听你的吆喝?

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曾经当着大柱子面发誓,要是朱排长下令撤退,他就造反。当时我警告他,当兵的哗变是死罪!要上军事法庭的。他说,那是国民党,不是共产党。他有权力改变朱排长的命令。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不是笑话!卢艺娟打断我的话,党员有权提出反对意见。经过表决可以改变上级决定。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自古以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当兵的怎么可以不服从长官的命令呢?你不是当兵的,你不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军令如山。当兵的要是不听当官的话,部队就是一盘散沙,就会处处吃败仗。

我们现在之所以进退维谷就是因为喜子和大柱子不听朱排长的话。他们自称负特殊使命,暗地里监督、钳制朱排长,不许他撤退。我说这话,你可以不信。但是,有一件事情你是知道的。明知寡不敌众,朱排长为什么不许你向上司要求增援呢?这事儿,你想过没有?

卢艺娟顿时陷入沉思。于是,我赶紧补充说,我了解你的心思。我知道你真心对朱排长好。朱排长早就有心离开这里,只是受到喜子的掣肘,不敢下撤退的命令。现在,我们就借口朱排长需要治病,带着他离开。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方面,撤退是朱排长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另一方面,可以因此免除朱排长的责任。回到县城,我们告诉指导员,撤离磐石镇不是朱排长的决定。这样,指导员就是有意处罚朱排长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卢艺娟看着我摇头。她说,真想不到你会这么看问题。怪不得朱排长要求我们向你学习呢!

我说,学习不敢当。事实摆在这里。只要你动一下脑筋就能够想明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赶紧动身吧!

卢艺娟走到朱排长面前,看着失去知觉的朱排长默默无语。我说,走吧?她说,不!我说,为什么?她说,必须等大家一起走。

煮熟的鸭子飞了!我使劲甩了双手。

不!我有办法劝他们一起走。她说话时,信心满满。

不可能!朱排长做不到的事情你能够做到?

能!我一定能!

镇子那边又响起枪声。估计喜子与土匪接上了火。我去堂屋取枪。卢艺娟问我想干什么?

我说,放心,我不会丢下朱排长。我会替他死守院门。

听着,我有两发子弹。要是听见第一枪,不用担心。我是一等射手,五十米内,百发百中。但是如果听见第二枪,那就赶紧逃命吧!第二发子弹我会留给自己的。

我可不愿意受大柱子那份罪。记住我的话,听到第二声枪响就赶紧翻墙往后山逃命吧。你会凫水。后山的湖挡不住你。我和朱排长都看见了。

他看见我游泳?

他很伤心。我猜那是因为大柱子在岸边的缘故吧?

我拎起枪朝外面走。回头一看,她已泪流满面。我说,不用害怕。我是老兵,会为你争取时间。她捂着嘴哭了。我说,哭什么?记住,听到第二声枪响就翻墙逃命。听清楚了吗?她大吼一声。不!我不会丢下他。

我埋伏在西南边的墙角上。在这里开枪,可以把土匪的火力吸引过来,好让卢艺娟从东北方向翻墙逃跑。过了半个时辰,枪声息了。香榧树下出现两个黑影。我认出来那是顺子和小布点的身影。

喜子在哪里?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要是喜子完了,我们肯定顶不住土匪的进攻。我的心砰砰跳。我瞪大眼睛朝香榧树查看。终于,喜子的身影出现了。他在掩护着两个新兵蛋子回撤。

我走到门口迎接他们。我问,什么情况?喜子不理我,匆匆朝屋里走。我拦住两个新兵蛋子,让他们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情况。

小布点说,陈四开枪打死了一个往山里跑的人。我说,打死的是谁?他说,另一个人开枪回击。陈四就退了回来。

我说,狗日的陈四,平时表现得人模狗样。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不追上去怎么知道打死还是没有打死呢?再说,要是打死了,没准能弄点子弹。

顺子说,他只有一发子弹。看见人家还击,只好撤退。我摇头叹息。我说,黑灯瞎火,土匪怎么知道你的枪里有几发子弹呢?你要是敢向前冲锋,那个家伙就一定会逃跑。狗日的陈四,还是队副呢!根本就靠不住。

顺子说,你怎么好意思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呢?应该拿镜子照照自己。我不和这个愣头青计较。我对他们说,我非常怀疑陈四编瞎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凭什么说打死了一个呢?小布点认为我说的有道理。顺子却悄悄拽了一下小布点的袖子,不让他搭理我。

堂屋传来喜子的吼叫。他叫我们进屋。我们跑进去,只见他与卢艺娟面对面,咬着牙,板着脸。我立刻就看出其中的奥妙。

我问喜子,有什么指示?喜子指着卢艺娟让我问她。卢艺娟说,现在有一个问题需要大家共同做决定。朱排长枪伤复发。我们没有盘尼西林。必须立刻送后方抢救,否则就有生命危险。

我心里不禁大喜,完全没料到卢艺娟会这样说话。我吼道,那还等什么呢?

喜子没有好气的回应道,没有命令,谁敢撤退?我厉声喊道,那就看着朱排长死在我们面前?

我转向顺子和小布点朝他俩摊开双手。我说,朱排长对我们恩重如山,是我们的好长官。做人要厚道,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好长官死在我们面前。

顺子说,没有命令擅自撤退,回去见到首长怎么交代?我立刻对着他大声吼叫,混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顺子还想和我争辩。喜子把他拉到身后。他问我,这是你的主意吧?我说,不是我的主意。要是按照我的主意,早就扛着朱排长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两个新兵蛋子听我这么一说都大惑不解。喜子说,我知道你一心想着临阵逃跑。

我指着喜子的鼻子说,你不仗义。你是知道朱排长心思的。你故意处处掣肘,暗中钳制朱排长,陷朱排长于不义之中。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为了给大柱子和老鬼报仇就非得把我们拉来做垫背吗?

喜子大怒,他指着我的鼻子吼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我问,凭什么不让我说话?

喜子恶狠狠地说,凭什么?就凭你是国民党的俘虏!

我说,这话终于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了。朱排长已经说过,我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必须团结的像一个人一样。谁制造分裂,谁就是敌人。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肠?

两个新兵蛋子夹在中间,左顾右盼。我知道他们不会和我一条心,但是他们喜欢卢艺娟,不会因为喜子而反对卢艺娟。于是,我转向他们,伸出手臂逼他们开口说话。

卢艺娟不许我为难他们。她解释说,在党内不能达成共识的时候,应该把决定权交给每个同志。每个同志都是平等的,希望大家在关乎集体命运的时刻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举起手说,做人要厚道,不能看着朱排长死在我们面前。我赞成立即送朱排长去县城。喜子左看看右看看。当目光扫到顺子和小布点脸上的时候,两个新兵蛋子都低下了头。

我说,你们俩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卢医生说的对。每个人有权发表自己的意见。你们俩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朱排长死在我们面前还是立刻送朱排长去县城治病?你们不开口说话就等于让朱排长活活死在我们面前。

两个新兵蛋子听我这么一说,眼睛都盯着喜子。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乞求。喜子走到顺子面前,用颤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当他挥起手臂的时候,小布点把脸伸到他的手下。

喜子摘下帽子狠命摔在地上。走!他大吼一声。


未 完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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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历史的迷雾(上)
第二集:历史的迷雾(下)
第三集:我们是俘虏兵
第四集:我的排长是个秀才
第五集:烈火炙烤的庆功会
第六集:挺进磐石镇(上)
第七集:挺进磐石镇(下)
第八集:绝地厮杀
第九集:充满火药味的战地检讨会
第十集:抢大户
第十一集:失踪的朱排长
第十二集:可疑的热心人
第十三集:特殊救兵
第十四集:病床前的争斗
第十五集:带枪的访问
第十六集:激杀
第十七集:逆变
第十八集:凫水的两个女人
第十九集:郎中门前的枣红马
第二十集:飞机上掉下来的特派员
第二十一集:穿制服的老油条
第二十二集:突然消失的郎中
第二十三集:邀我私奔的女人
第二十四集:鹰嘴岩的枪声
第二十五集:私情决定
第二十六集:失踪的柱子

第二十七集:开枪送战友上路

第二十八集:百姓邀土匪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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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文/王少坤

江苏南京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钟山》《雨花》《太湖》《散文》等期刊杂志上发表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等作品。其中,中篇小说《完美世界》、散文《斯坦利公园的老兵》分别被《小说月报》《读者》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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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太原人,从事管理工作,朗诵爱好者,《人民作家》平台特约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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