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去西涌的天文台登高,一路走下海边礁石被浪拍湿,吃热乎乎的牛肉火锅,晚上回来写我的新年小作文。先补上一篇2022的学习日记,且作为年终小记。学到一个新词,"heautou epimeleisthai",这是希腊文化中一个古老的论题,译为“关怀自我”。把注意力从外界转回到自身,重新建立自己和自己的关系,是我在2022年最大的变化。这个学期最喜欢的一门课 "ethics and human experience"的最后几节课讨论self on self relationship,回应了我长久以来的一些困惑。受困和不自由的状态该如何是好,老师讲起practice of the self 其实有非常深厚的理论历史,如何让主体自身和自身建立完全的关系,这个过程需要修炼(后来发现practice变成一个冥冥中的关键词,从去年开始做散步练习和对话练习开始,居然有理论回应。)“关怀自我”由晚期的福柯提出。我接触福柯的路径和其他人不一样,因为上了Teresa的这门伦理课,因此最先接触的福柯的伦理线。也就是不是那个暗黑福柯,而是那个自由福柯。福柯在晚期想要探求人的自由的可能性。“傅柯于一九八四年的一个访问中回顾自己的著作并解释,他的系谱学 (genealogy)可以分为三个范圈,(一)真理轴线、(二)权力轴线 、(三)伦理轴线 。” [1]而福柯对伦理线的提出也是人类学的伦理转向的开始。我想摘录一段福柯的讲座文本[2],或许能部分解释我之前的状态,以及我在”关怀自我“这里找到的共鸣。“我首先要向你要向你描述一下人可能有的最坏的状态。当人还没有关心自己时,人就处于这种“stultitia”的状态中。什么是“stultitia“呢?可以这样说:首先他是一个被风吹至,自己向外在世界开放着的人,即他让所有外在世界而来的表象都进入他的内心。他不作检查而接受这些表象,亦不知道如何去分析它们代表些什么,他容许这些表象与他自己心里的激情、欲望、野心、幻象等等都纠缠在一起.… 由于他是个这样的人,他是一个在时间中消散的人。他不只向外在世界的多元性开放着,他还在时间中变成破碎了。他让生命掠过,他从不尝试通过牢记值得铭记的事以重整自己生命的统一性,也从不将注意力和意志投向确切坚定的目标...”
在没有真正把注意力投向自己,去处理self on self relationship之前,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蒙昧的人”。这半年人类学学习最妙的就是它真正呼应了我自身的困惑,回应2022上半年在做的「工作的对谈」,我最感兴趣的总是朋友们如何在既定的环境下发挥自己创造力,以及人之为人的能动性。在福柯这里,我看到的是更大的呼应,关于如何处理自己和自己的关系,关于主体化的过程。2022对我是一个分水岭。重新去学校念书,重新变成一个穷学生。但我隐约觉得这个选择,为我接下来的十年提供了力量引擎。我受到最大的刺激,不是知识本身,而是找到了一种自主的状态。和之前感到无力和被困住的完全不同,我找回了那种像泡在水里的海绵,放大,张开,边界被打开的感觉。我现在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感觉了,并且在身上留下一道痕迹。当从香港回到正常的生活里,最重要是带着这道痕迹,在日常生活里重新激活这种自主和自由的感觉。Teresa有一次和我们聊起什么是自由。“你能想象吗?你能想象的自由是什么样的?就像你去沙滩上舀起一杯水,是沙和水的混合物,水是动的,沙子在水中往各个方向乱飞。古希腊人用"agitation of the soul"形容这种灵魂搅动不安的状态。但通过练习,你能找到一种freedom,就像水和沙被分开了,所有的沙子都已经沉到了底部,水是澄净的。Everything is just settled. ” 这是古希腊人认为自己和自己最好的关系。
References
[1] 晚期傅柯的修省-從主體與真理的弔詭關係重探哲學之拯救意義
[2] 米歇尔·福柯:《主体解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