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钧:示好
点击蓝字关注我
大学同学刘家科兄寄来一本书,是他们1班同学的文章合集。我纳罕,我这个2班人,何以受到如此礼遇?惴惴地问家科兄:“我们班别的同学有这本书吗?”回答说:“没有。”继而是几声嘎笑。
拿到书,迫不及待地翻看。一个个曾经熟悉的、青春洋溢的名字扑面而来——这个名字里藏着一汪泪,那个名字里藏着一串笑;这个名字里藏着一个掌故,那个名字里藏着一段秘闻……当我看到陈福民写的《梁宏良记》时,我顿时明白了刘家科送我此书的“险恶用心”——这篇文章中有一段文字是取笑我的!
哼哼,且看那个被我忿忿地称作“好记星”的陈福民是怎样写那段旧事的——
邻班有美女同学张丽钧(你确定她是美女?——好吧),颇大度,其性情深得宏良兄嘉许。宏良兄每与美女路遇,无论远近均有热情寒暄(莫非你一直在暗中窥探?)。其时,宏良兄尚未配手表,于是我等总能听见“丽钧儿,几点了?”的响亮声音(注意:地道的衡水武邑口音!)。妙在宏良兄虽未配手表,他身边有手表者众多,且问询起来远方便于丽钧(傻了吧你!问他人何及问丽钧儿开怀?)。然宏良兄独“钟情”于此,直至自己配备手表,乃止(唉,为了多跟丽钧儿搭讪,实不该买此手表也!)。
隔着千里万里,我听得到所有1班同学读此段文字时的爆笑。而被这笑浪围困的我,却认真地怀想起那个被福民兄概括为“天真烂漫、混沌未凿”的男同学来。
梁宏良五短身材,肉脸常笑,绝缘愁怨,见之忘忧,是1班、2班所有同学眼中的“开心果”。他确实喜欢向我询问时间。那时,我戴着一块明晃晃的海狮牌男表,一副穷人装阔的样子。因我上大学那年刚满16周岁,那些30多岁的男同学总喜欢逗我:“叫叔!”在这些人当中,梁宏良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大概算得上1班男同学中与我搭讪最多的人了吧,见面也没有旁的话说,就是没完没了地操着浓重的乡音大声问:“丽钧儿,几点了?”他会坦然越过一簇簇戴手表的人舍近求远地问我,直问得我心惊肉跳。每次远远地瞄见他,我都会在心里忙不迭地祈祷:天哪!不要再问时间吧!继而马上否定自己道:天哪!还是只问时间吧!当初,我以为就我自己觉出了我俩之间对话的荒唐,哪知,这事早成了同学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毕业后,梁宏良去了哪里、过得怎样,这些问题,我想都没想过。及至读到福民兄此文,方知梁宏良已撒手人寰。他是怎样走的?身后留下的是儿是女?这些,我竟不想知道……
一句无关风月的问话,经由寂寥又自诩多情的中文系同学的“个性化解读”,便有了千百种滋味;而作为一次次被这笨拙的示好话语砸中的我,惊悸早被光阴敛走,所余唯有嗟叹……
“朝露消逝如我身,世事已成梦中梦”。那个以向我问时间为乐趣的梁宏良,现今正过着怎样的时间?这个曾与我们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过鲁迅、茅盾作品的人,纵然再善于想象,也不会想到一位“茅盾文学奖”评委为他写了一篇真挚的怀念文章,一位“鲁迅文学奖”得主把收录了这文章的书寄给了庸碌的我,而庸碌的我在深夜为他敲出了这篇小文。
——梁宏良,在那边,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