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说，学校是地狱（下）
文：安小幺 图：网络
安小幺 的第 90个故事
（听说音乐跟故事更配哟~）
那次斗殴，发生在初二下学期，中午放学的时候，学校的百米跑道和足球场不在同一个地方，百米跑道被建在了一个比较偏僻的校园角落。
而正因为偏僻，这里总是会发生可怕的校园暴力事件。
那天，我走在教学楼的天桥上，准备去班主任办公室交同学们的作业本。经过天桥，正好可以看见百米跑道上发生的事情。
一群男生，还夹杂着几个女生，都是初三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个人，他们围住了四喜。
其中一个男生单独站了出来，似乎是要与四喜单挑的样子。我害怕，我不知道四喜又会被打成什么样子。我快步往老师办公室走去。
急急忙忙的推开办公室的门，老师正在批改作业。
“老师，百米跑道上有人打架。”
听我说完之后，老师立马起身。我放下了作业本，一同跟着老师下了教学楼。
可是，一到操场上，却看见那个要跟四喜单挑的男生，捂着腹部躺在地上嗷嗷大叫。
于是，四喜被记了大过。因为在场的同学们，众口一词，说是四喜先动的手，而跟四喜打架的那个男生，躺在医院里，被踢断了一根肋骨。
四喜矢口否认，坚持自己的真相。校方认为四喜毫无悔意，最后被开除学籍。
而我所叙述的场景，也做不到可以翻供的效果。
可是我心里知道，四喜是被迫的，他不想打架，是别人总是无缘无故的找他的茬。
不仅是我心知肚明，是在场所有人，包括不在场的那些学生们，他们都知道的一个事实。
可我无能为力。我不知道四喜家里赔了多少钱，或许是足够李大爷摆上一年的摊子才能赚回来的钱。
我看着李大爷来学校把四喜接了回去，我永远记得那父子两的背影，李大爷牵着四喜的手，没有责怪，没有打骂，他们恬静地消失在了校园的视野里。
没有上学的四喜只好每天帮着李大爷推着小贩车出去摆摊，或许离开了校园暴力，对他来说，也是好的。
然而在那些同学看到我和老师一起出现在百米跑道的时候，终于轮到我被孤立了。
关系最好的同桌在事发后第二天递给了我一个纸条。她说：“对不起，瑶瑶，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可是我不想被孤立。以后我们不要讲话了吧。”
我苦笑地看着纸条，我理解，大家不都是这样吗？不说话就不说话，我可以习惯孤独。
可是麻烦事还是找上了我，当天放学后，那几个百米跑道上的女同学在校门口等着我羊入虎口，我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几个女生，我放慢了脚步，非常慢，可是再慢，也是要达到终点的。
就在我快要到校门口时，我看见了我们班主任，我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满脸的不解。
“老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可以跟你一起走吗？”我十分紧张，加上撒谎，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好，一起走吧。”老师笑了笑。
就这样，我平安无事的出了校门，在我假装镇定地经过那些女生身边时，她们歪着嘴巴，不屑的看着我冷笑，似乎在说：看你逃得了几时。
我紧张地紧紧攥住老师的衣角，惊魂未定。
“瑶瑶，你要问些什么问题？”班主任的提问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我其实没有问题…”被班主任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后，渐渐没有了紧张的心情，随之而来的是委屈，我开始红了眼眶。
“瑶瑶你怎么了？”老师慢慢蹲下来，扶着我的肩膀，看着老师的面庞，似乎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可我害怕，怕他和我父亲有一样的想法。
“没什么，想家人了…”这个谎言，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瑶瑶，你的父母是不是也经常不在家啊？”
我愣了一下，老师的这番猜测让我不知所措，为了圆这个谎，我点了点头，默认了。
老师抿了抿嘴，微笑地看着我：“没关系，如果你愿意，老师可以天天陪你走放学的这段路。”
我听到这里，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眼前的班主任，就像是猴子派来的救兵，我毫不犹豫，不停地点着头。
就这样，我经常随着老师一同出校门，我想着那些女生们也无法把我怎么样，只是在这余下时光里，我将会一直被冷落，没人跟我一起吃饭，没人跟我说话，体育课上我会总是被落单的那个，没人会跟我组队。
我无所谓，孤独可以使我专注学习。更重要的是，我不用再违背自己的良心，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街上和四喜打招呼，我如释重负，再也不必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特立独行，是一条孤独的路程，可是我走得很开心。
可是，我终究还是逃不过被打的命运。
第一次被打，是在教室。
一天下课，我从前排座位走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想去丢垃圾，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女生，戴倩，在我经过她桌子旁的时候，她伸出了脚，想把我绊倒。我踉跄的摔了几步路，没有摔到地上。
我站稳后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往垃圾桶走去。
“喂，踩了人不道歉的吗？”戴倩在我身后对我喊。
“明明是你绊倒我的好吗？”我反驳道。
然后，她起身，径直向我走来，我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直至小腿碰到了垃圾桶。
“明明你踩了我，反而说是我绊倒你？你有没有家教啊？”她越逼越近，凶狠的表情像是要把我吃掉。
我害怕，我看了看其他同学，他们无动于衷，甚至露出看好戏的笑容，那笑容让我汗毛耸立，永生难忘。
我知道他们没了四喜，没了一个可以欺负的人，就把一切宣泄点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越是沉默，戴倩越是得意。接着，她狠狠地往我肚子上踹了一脚，我一屁股坐到了垃圾桶里，整个校服裤，都沾满了垃圾桶里不知名的混合液体。
他们大笑，我感到恶心。我带着一身的垃圾臭味，上完了一整天的课，回家后，我把今天的事告诉了父母。
第二天，父母带着我来到学校，找到班主任和戴倩面对质。最后，戴倩当着全班的面，向我道了歉。
待父母走后，我经过老师办公室，我听到物理老师说出了一句又让我终生难忘的话。
“全班这么多人，偏偏邢瑶瑶被欺负了，肯定是她自己有问题。”
我苦笑，我能有什么问题？全校这么多人，她只欺负了我一个人，难道不是她的问题吗？
然而，告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为暴力更加严重了。
第二次挨打，是在一周后。
我下课去上厕所的时候，戴倩和其他三个同班女生，把我困在厕所里，不让我出去。接着就是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的声音和疼痛感。
“很拽嘛。”第一个巴掌下来。
“这么喜欢告状是吗？”第二个。
“你父母就教你做了个婊子是吗？”第三个。
我不知道被她们打了多少个，脸已经麻木了，我只闻得到厕所的腥臭味。最后，在上课铃响起后，我的第二次噩梦也就结束了。
我总算明白了，大人是解决不了小孩子的问题的。于是这次，我选择了沉默，反正也只有半个学期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可是沉默换来的是第三次挨打。这一次，参与的是全班同学。
这次是在体育课上，我站在队伍的角落，正在思考如何化解待会分组练习落单时的尴尬。
“等下全体老师开会，这节体育课自由活动。”体育老师突然在前头发出了这样的通告。
我松了一口气，感觉没有那么焦灼了。老师走出操场后，我就想偷偷溜回教室做作业，无人陪伴的自由活动时间，很是无趣。
还没等我挪步，戴倩就站在了我的面前，她一路把我推到操场的墙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瞬间随手地就下来一巴掌。
我忍着火辣辣的疼痛背靠着围墙，面前的戴倩得意地看着我笑，全班同学的眼光都汇聚在我身上，我感到羞辱。
“都过来，你们可以一人打她一下。”戴倩对身后的同学们说道。
我并不惊讶戴倩会这么做，我惊讶的是，她的话语居然这么有号召力。
开始，只是跟着她的那几个女生上前，排着队，一人给了一巴掌，然后，有了男生，然后，男女混着来。
当我看到我同桌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看着她皱着眉，咬着嘴唇，她的表情在告诉我，希望我不要怪她，她是身不由己的。
接着，就是她轻轻的一拍，这或许，是这三十多个巴掌里，最轻的一个了吧。
临近中午的太阳顶在空中，大颗大颗的汗滴从头发里渗出来，滴在了脸上，我顺势哭了出来，泪滴混着汗滴，最后都流进了嘴里，是咸的、涩的，更是苦的、辣的。
下完课，我顶着红彤彤的脸回了教室，手一直捂着，希望冰冷的手掌能够给我的脸消消肿。
我依旧没有告诉老师，老师问我脸怎么了，我也只是说太阳晒伤了。跟父母也是如此形容，我对大人，不抱任何希望。
中考结束后，我顺利的考上了自己想去的中学，我终于远离了这个让我感到恐惧的学校，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高一第一天放学，我回家时经过了四喜的小贩车，他一看见我，就对我一直傻笑个不停，其实他对每个人都露出这般傻笑，他似乎忘记了校园里的种种黑暗往事，或许在他心里，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我拿起了一个发箍，递给了他二十元，笑眯眯的调侃道：“知道找多少钱吗老板？”
他呵呵傻笑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心事：“不要钱，送你，呵呵呵…”
我看着他那傻样，笑着摇了摇头，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十块的，递给了他，然后往家走去。
四喜的心态深深的感染了我，我感谢四喜依旧乐观的面对着生活，希望他永远这么开心下去，并希望自己也忘了那段黑暗。
高二那年，父母搬出了那个胡同，带着我住进了小区房，渐渐地，我和四喜也再无联系。
后来，我顺利的考上了当地的师范大学，毕业之后，我做了一名中学语文老师。
我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想当一名人民教师的，或许是受了四喜的影响吧，或是内心更渴望把自己正确的三观，传授到孩子们心里。
时过多年后，我再把我当初在初中经历过的事情说给父母听时，父母完全不敢相信，父亲甚至愤怒到去翻旧电话薄，想找到当初那些学生。
“爸，过去了，我现在说出来，内心毫无波澜。过去的事情改变不了，我只希望我的学生，能有美好的校园生活。”
父亲愤怒的表情这才缓下来，他搭上我的手，红了眼眶，他似乎在责怪当初轻视了校园暴力。
愧疚也无用，我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阻止我能看到的校园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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