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微红楼〔36〕薛家兄妹对是非 众人齐聚怡红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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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兄妹对是非
众人齐聚怡红院
宝玉假派袭人去找宝钗，谁知宝钗不在园子里，到她妈妈那里去了，袭人又回来了。原来宝钗了解哥哥薛蟠的脾气，怀疑薛是蟠指使他人告了宝玉的状，而听了袭人的话就更有些相信了。
薛蟠名声确实不好，但这一次真不是他干的，但宝钗和薛姨妈认定是他。
这天，薛蟠喝完酒回家，见宝钗在，问道：“妈妈，听说宝兄弟被打了，也不知究竟为什么事？”
薛姨妈听薛蟠问起，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不是你闹的，还有脸来问！”
薛蟠愣住了，问道：“我又闹什么啦？”
薛姨妈说：“你还装傻，外面人都知道是你说的，你还赖。”
薛蟠生气地说：“人都说我杀了人，你们就相信了？”
薛姨妈说：“连你妹妹都知道是你说的，她也赖你不成？”
宝钗说：“咱们慢慢说，事情就清楚了，是你说的也好，不是你说的也罢，事已过去了，也不用再追究了，只是我劝你，从此以后在外头少胡闹些，少管别人的闲事。你又不知道防着别人，出了事，不是你干的，别人也都怀疑是你干的。不用说别人，我也怀疑你。”
薛蟠受不了不清不白的事，听宝钗劝他的这番话，加上母亲说他害了宝玉，急得发誓，骂道：“到底是谁陷害我啊，我把他狗娘养的牙给打掉，难道宝玉就是天王老子？姨父打他一顿，所有的人都跟着受罪，现又把我拉上。既然拉上，我也不怕，那我干脆把宝玉打死算了，我给他偿命，大家也就干净了。”
薛蟠一边嚷，一边抓起一根门闩就往外跑。薛姨妈吓得一把抓住，骂道：“你这个找死的东西，你打谁去，你先打死我吧！”
薛蟠急得眼如铜铃，大声嚷嚷：“这是何苦呢，宝玉活一日，我挨骂一天，不如大家死了干净！”
宝钗上前劝说：“你老实一点好不好，妈都急成这个样儿，你还闹什么，别说是妈，就算是外人来劝你，也是为你好。”
薛蟠脖子一歪，说道：“你这会又说这话，都怪你，都是你说的！”
宝钗说：“你只怪我说，倒不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顾前不顾后的。”
薛蟠说：“你只会怪我顾前不顾后，你怎么不怪宝玉在外边招风惹草，别的不说，就说琪官的事，我和琪官见过十来次，从来没和他说一句亲热的话，怎么宝玉见了他，连姓名都还不知道，就把汗巾给了他？难道这也是我说出去的？”
薛姨妈听了，急得直跺脚：“你还提这件事，就是为这件事打的，看来就是你说的了。”
薛蟠说：“你们真是要把人逼死了，赖我说的我也不恼了，怎么为一个宝玉就闹得天翻地覆。”
宝钗说：“谁闹了？是你拿刀动棒地闹起来，倒说别人闹。”
薛蟠听宝钗说句句有理，反击说：“我的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思，妈早就和我说，你有金锁，就要挑有玉的男人才嫁，你见宝玉脖子上有那玩意儿，你是护着他了。”
宝钗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拉着薛姨妈哭着说：“妈妈，你都听到了吗，哥哥说的是什么话呀！”
薛蟠见妹妹哭了，知道自己说走了嘴，后悔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薛姨妈一看宝钗这样，劝说：“你哥哥说话是没脑子的人，别生气，明天我让他给你赔不是。”
宝钗又委屈，又生气，但又担心母亲生气，于是含泪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薛姨妈正梳着头，见女儿回来，说道：“我的儿啊，一大清早跑回来干什么？”
宝钗说：“我来看看妈妈，昨天我走了，哥哥是不是又过来闹了？”
说着，宝钗挨着母亲坐下，又不由地哭了起来。薛姨妈见宝钗一哭，自己也控制不住，边劝边哭。
薛蟠在外边听见，连忙跑进来，对宝钗左作揖、右鞠躬，不停地说：“好妹妹，绕我这一次吧，昨天是喝醉了酒，回来晚了，路上让鬼附体了，到了家不知胡说了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惹得你生气了。”
宝钗差点儿薛蟠说笑了，抬起头朝地上啐了一口：“我知道你嫌我们娘儿两个，是要变着法儿赶我们走呢。”
薛蟠陪笑脸说：“妹妹这话从哪里说起，这样说我没法活了，妹妹从来不是这样胡说的人。”
薛姨妈说：“你只会怪你妹妹胡说，你昨晚不是胡说吗！”
薛蟠说：“妈妈也不用生气，妹妹也不用烦恼，从今以后，再不和他们喝酒闲逛了。”
薛姨妈撇嘴道：“你要能改好，大概公鸡也能下蛋了。”
薛蟠说：“如果再和他们在一起，妹妹就啐到我的脸，叫我畜生，怎么样？父亲去世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多疼妹妹，反而让娘生气、让妹妹烦恼，我真是连个畜生也不如。”
说着，薛蟠禁不住流下了眼泪。薛姨妈本来已经不哭，听他一说又哭了起来，宝钗见此，勉强说道：“你闹够了，又惹得妈妈哭起来。”
薛蟠赶紧擦了擦眼泪，说道：“好，好，好，不提这事了，我叫香菱来给妹妹倒茶。”
宝钗说：“我不吃茶了，一会儿就走了。”
薛蟠又凑上去说：“妹妹把金项圈拿给我瞧瞧，是不是该去洗一洗呢？”
宝钗说：“好好的，清洗它干什么？”
薛蟠问：“妹妹也该做些衣裳了，要什么颜色、花样，告诉我。”
宝钗说：“我的衣服还没穿呢，不用再做了。”
不一会儿，宝钗就回去了。途中见黛玉一个人站在花阴下。黛玉便问：“这会儿你去哪里？”
宝钗只说了一句“家去”就直往前走了。黛玉见宝钗似哭过的样子，说道：“姐姐保重，就是哭出两大缸眼泪来，也治不好他那棍子打的伤啊。”
宝钗不是为宝玉而哭，准确说来是为宝玉的事引起而哭。宝钗见黛玉在取笑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黛玉还站在那里，远远向怡红院张望，见李纨、迎春、探春、惜春等人一批批地进去，又一批批地出来。
看了半天，没见熙凤来，心想：“她怎么不来？”
黛玉一边想，一边观察，看见花花绿绿的一群人又往怡红院来了。再仔细看，见贾母扶着熙凤，后头跟着邢夫人、王夫人、周姨娘和丫环们进了院子。
此时，黛玉又想起有父母人的好处来，不禁泪珠满面。过了一会儿，看见宝钗和薛姨妈等人也进去。忽然，紫鹃从背后走来，说道：“姑娘吃药了，开水又凉了。”
黛玉说：“你到底怎么样，催什么呀，我吃不吃管你什么事！”
紫鹃笑着说：“好容易才不大咳嗽，怎么又不吃药了？大清早在这个潮湿地方站了半天也该回去休息了。”
此话提醒了黛玉，这才觉得腰酸背疼，站了一会儿，扶着紫鹃回了潇湘馆。
一进院门，看见满地的竹影和苔藓，黛玉不由想起《西厢记》里的“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的句子来，于是叹气说道：“莺莺啊，你确实是个薄命的人啊，可是你还有守寡的母亲和弟弟，可我黛玉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啊！”
架子上的鹦鹉见黛玉回来了，“嘎”的一声扑了下来，吓得黛玉一跳，黛玉恼火地说：“找死呢，弄我一头灰。”
鹦鹉仍旧飞上架子，开口叫着：“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
黛玉用手敲着架子说：“喂食了吗？”
那鹦鹉长叹一声，用黛玉常用的口气，学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黛玉、紫鹃听了笑了起来，心想，要让鹦鹉说话，需要坚持着长时间的训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么难的诗鹦鹉都会了，可见，黛玉每天要说多少遍啊。
黛玉让人把架子摘下来，挂在窗外的钩子上。她进了屋子，在窗前坐了。吃完药，窗外竹影映到窗纱上，满屋子凉凉的。黛玉觉得烦闷，隔着纱窗逗鹦哥，又把喜欢的诗词教给它。
再说薛姨妈换好了衣裳，拉着宝钗到了大观园，见怡红院站着许多丫环和老婆子，就知道贾母都在这里。
母女二人进来，大家互相问好。见宝玉躺在床上，薛姨妈问“好些了吗？”，宝玉忙欠身，答应“好些了”，又说：“惊动姨妈和姐姐，真不好意思啊。”
薛姨妈忙扶宝玉躺下，又问：“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宝玉说：“我想起来什么，一定会向姨妈要的。”
王夫人问：“想吃什么，等会儿给你做。”
宝玉说：“倒也不想吃什么，想起那一次做的小荷叶儿、小莲蓬儿样的面汤好吃。”
熙凤笑着说：“你们听听，口味不算高贵，就是太麻烦了。”
贾母叫让人快做，熙凤说：“老祖宗别着急，等我想一想这做的模子放在哪儿了？”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是管金银器皿人收着。
不一会，仆人把模子送来。薛姨妈接过模子一看，原来是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四副银模子，都有一尺多长，一寸多宽，上面凿着豆大小的样子，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样，非常精巧。
薛姨妈回头对贾母、王夫人说：“都想绝了，吃碗汤还有这些样子，如果不说出来我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呢。”
熙凤说：“这就是过去做饭时想出的办法，也没大用过，不知道宝玉今天是怎么想起来的。”于是关照厨房拿几只鸡，另添些东西，做出十来碗来。
王夫人问：“做这么多干什么？”
熙凤说：“不如借这个机会大家都尝尝，我们也跟着沾点光。”
贾母说：“这个猴崽子，拿着公家的钱你做好人。”
大家都笑了，熙凤说：“这是没有的事，这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回头又嘱咐仆人：“告诉厨房去，好好地做，也不要怕花钱，从我的帐上支银子就是了。”
宝钗一旁笑着说：“我来了这么几年，仔细看看，不管凤丫头怎么巧，也巧不过老太太去。”
贾母听了宝钗的话，说道：“我已经老了，那里还巧啊，我年轻的时候，确实比她巧。她比你姨妈强多了，你姨妈可怜巴巴的，不大说话，就像块木头，凤丫头嘴巧，招人疼。”
宝玉问：“这样说，不大说话的人就没人疼了？”
贾母说：“不大说话的也有不大说话的好处，嘴巧的也有讨厌的地方。”
宝玉笑了：“我说嘛，大嫂子倒不大说话，老太太对她不也很好嘛，如只疼会说话的，这些姐妹里边也只有凤姐姐和林妹妹值得疼了。”
贾母说：“提起她们姐妹，不是我当着你姨妈的面奉承，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贾母显然没有理解宝玉的用心。
薛姨妈说：“老太太的话说偏了。”
王夫人笑着说：“老太太时常背地里和我说宝丫头好，这倒不是假话。”
宝玉原本想引贾母夸赞黛玉，没想到夸奖起宝钗来，只好看着宝钗笑笑。宝钗扭过头去和袭人说话。
这时有人请示开饭，贾母站起身来，嘱咐了一下，扶着熙凤和薛姨妈一起出了房门。
贾母问汤做好了没有，又问薛姨妈等人：“你们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让凤丫头弄来给咱们吃。”
薛姨妈说：“老太太也别折腾她了，我们吃不了多少。”
熙凤笑着说：“姑妈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老祖宗要不是嫌人肉酸，早把我给吃了。”
一句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宝玉在屋里也忍不住笑了。袭人笑着说：“二奶奶这张嘴真是笑死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