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微红楼〔42〕刘姥姥再进贾府 说故事茗烟寻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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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姥姥再进贾府
说故事茗烟寻庙
平儿回到家里，没见王熙凤在屋里，倒是上次来的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他们坐在偏房屋里，有张材媳妇和周瑞媳妇陪着。两三个丫环口袋里的枣子、倭瓜、野菜倒了出来。
见平儿进来，屋里人都忙站起。刘姥姥道：“姑娘好”，又说：“早就想要来问姑奶奶和姑娘的好，因种地太忙没来，这些都是头一茬摘下来的，没敢买，留着孝敬姑奶奶，让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吃腻了，尝个新鲜，也算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平儿忙说：“多费心了。”然后让坐上茶。
周瑞媳妇和张材媳妇笑着说：“姑娘今儿脸上有些红，怎么连眼圈儿都红了。”
平儿笑着说：“可不是，是大奶奶和姑娘们拉着死灌酒，喝了两杯脸就红了。”
张材媳妇笑着说：“我倒是想让人灌，可没人请啊。”大家都笑了。
周瑞媳妇说：“我早晨看见那螃蟹，一斤能秤两三个，三大篓总有七八十斤呢，大家都吃还不够吧。”
平儿说：“都吃哪里够，一人吃一两个，哪能人人都吃的。”
刘姥姥说：“这样的螃蟹，今年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十五，三五一十五，再加上酒菜，一共要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农村人过一年了。”
平儿问：“见过奶奶没有？”
刘姥姥说：“见过了，奶奶让我们等着。” 刘姥姥透过窗子看看天，说：“今儿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关了城门可就出不去了。”
周瑞媳妇说：“我去问问。”走了又回来，笑着说：“是姥姥你的福气，两个人投缘了，二奶奶在老太太的那里呢，我悄悄地告诉二奶奶，说刘姥姥要回家了，怕晚了出不了城，二奶奶说来一趟不容易，晚了住一夜再走，偏巧老太太听见了，问刘姥姥是谁，二奶奶介绍了，老太太说我正想找位见识多的老人家拉拉呱儿，快把她请来，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周瑞媳妇催刘姥姥快去。刘姥姥说：“我这样子怎么去见呢，好嫂子，就说我走了。”
平儿忙说：“快去吧，不要紧的，我们老太太最可怜穷苦年老的人了，我和周大娘送你去。”
平儿和周瑞媳妇带着刘姥姥去了。二门口值班的小仆见平儿出来都站起来，有两个跑上来，追着平儿叫“姑娘”。
平儿问：“有什么事？”
那小仆说：“我妈病了，等着我去请大夫，好姑娘，我请半天假，行不行？”
平儿说：“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一天一个人请假，不去请示奶奶，只和我蛮缠，前天住儿请假走了，二爷偏偏有事用他，我赶紧把责任担起来，二爷怪我卖了人情，今天你又来了。”
周瑞媳妇说：“她妈真的病了，姑娘就准了吧。”
平儿点点头：“明天一早就回来，不能睡到太阳晒屁股，你捎个话给旺儿，就说奶奶说了，赶快把利息钱送过来，如明天不送过来，奶奶就不要了。”
平儿她们来到贾母屋里，大观园中的姐妹们都在贾母这里，刘姥姥见满屋是人，见大床上歪着一位老婆婆，坐着一个天仙一般的丫环在给她捶腿，王熙凤站着说笑，刘姥姥猜那就是贾母了，忙上前行礼，笑着说：“向老寿星问好。”
贾母欠欠身回了礼，让周瑞媳妇给她搬椅子坐，板儿怕生人，也不知道行礼问好。
刘姥姥也算是王熙凤娘家的亲戚，贾母称呼说：“老亲家，多大年纪了？”
刘姥姥忙站起来：“今年七十五了。”
贾母对大家说：“大家看看，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硬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道能不能动呢。”
刘姥姥笑着说：“我们生来是受苦的命，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
贾母道：“眼睛、牙齿都还都好吗？”
刘姥姥说：“都还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
贾母说：“我老了，眼也花了，耳也聋了，记性也不好了，你们这些老亲戚都记不清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每天就和这些孙子、孙女儿说说笑笑。”
刘姥姥说：“这正是老太太的福啊，我们想这样，做不到啊。”
贾母说：“什么福不福的，不过是个老废物吧。”又说：“我听凤哥儿说，你带了一些瓜果、蔬菜来，快拾掇拾掇，我正想吃点新鲜的东西呢，外边买的赶不上直接从地里摘的好。”
刘姥姥说：“是的，是的，就是吃个新鲜。”
贾母说：“既是亲，就不能空手回去，住两天再走吧，我们这也有园子，也有瓜果，摘些带回去。”
王熙凤见贾母高兴，忙留客：“我们这里虽比不上你们晒谷子的场子大，但空屋子还有两间，你就住两天，把你们那里的新闻故事讲给我们老太太听听。”
贾母说：“凤丫头不能取笑姥姥，姥姥是农村人，受不了你的笑话。”
贾母让人抓点心给板儿吃，又拿些钱给他，让小仆人们带他到外边去玩。刘姥姥喝了茶，把乡村的事情说给贾母听，贾母觉得新鲜有趣。
正说着，王熙凤派人叫刘姥姥吃晚饭，贾母从自己的菜里挑了几样，让人送给刘姥姥吃。
王熙凤知道贾母的心思，吃了饭就又把刘姥姥送了过去，鸳鸯让老婆子带刘姥姥洗了澡，挑了两件衣服给刘姥姥换上，一切就序，刘姥姥登场。
刘姥姥坐在贾母前面，绞尽脑汁地想故事、讲笑话。宝玉和姐妹们也都坐着听迷了，都说比说书的好听。
刘姥姥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了，见大家这么热烈，越说越得意，于是现场发挥，胡乱编来些故事，刘姥姥说：“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上的雪有三四尺深，那天我起得早，只听外边柴草响，当时我以为是有人偷柴草了，我就爬到窗户一瞧，却不是村上的人。”
贾母说：“肯定是过路的人冷了，抽些柴草烤火。”
刘姥说：“也不是过路人，说来奇怪，老寿星知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小姑娘，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
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吵嚷起来，贾母忙问发生什么事了，有丫环说：“是南院马棚走了水，已经救下去了。”
贾母胆小，起身扶着人到走廊上一看，见东南方向火光亮着，贾母吓得赶紧念佛，又让人去给火神烧香。
王夫人等人忙过来安慰说：“已经救下去了，老太太回房间吧。”
贾母一直看着火光没了才进屋，宝玉着急地追问刘姥姥：“那个女孩儿大雪地抽柴草干什么，会不会冻坏了？”
贾母说：“都是刚才说抽柴草惹出火来了，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说说别的吧。”
刘姥姥灵机一动，又想了一个，说：“我们庄东边的村子，有个老奶奶，今年九十岁，她天天吃斋念佛，后来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托梦说，本来你是没有孙子的，你这样诚心，禀报了玉皇，就给你生个孙子，老奶奶原来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有一个儿子，好容易养到十七八岁死了，再后来，又生了一个，今年十四岁，长得漂亮，聪明伶俐，看来真有神佛啊。”
这话对了贾母、王夫人的心思，两人都听呆了。宝玉心中记挂着小女孩抽柴草的事，正低头琢磨。探春对宝玉说：“昨天史大妹妹请了客，咱们回去商量一下，也组织一次活动回请一下怎么样？”
宝玉回过神来：“老太太说要摆酒席请史妹妹，让咱们作陪，等吃了老太太的，再请也不晚。”
探春说：“往后就冷了，老太太不一定高兴。”
宝玉说：“老太太就喜欢下雨、下雪的，不如咱们等下头场雪，请老太太赏雪吧，下雪写诗不是很有意思吗。”
黛玉笑着说：“还不如弄一捆柴草，雪下抽柴草，那可有趣啊。”
宝钗等都笑了，宝玉瞅了一眼，也不搭腔。等大家都散了，宝玉拉住刘姥姥，又仔细问明那女孩儿的事。
刘姥姥继续乱编道：“我们村北边地埂上有一个小祠堂，里面供了一个老爷，这位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茗玉，小姐知书识字，老爷、太太爱得像宝贝一样，可惜这茗玉小姐长到十七岁就得病死了。”
宝玉听后叹息不已，问：“后来怎么样了？”
刘姥姥说：“因为老爷和太太都很思念女儿，后来就盖了一个祠堂，给茗玉小姐塑了一个像，派人给她烧香，时间一长，烧香的人也死了，庙也破败了，那塑像就成了精。”
宝玉纠正说：“那不是成精，这样人即使死了也不会死的，她们肉体死了，但精神不死，还有魂儿的。”
刘姥说：“阿弥陀佛，原来是这样啊，我们都以为成精了，她时常变成人出来闲逛，我刚才说的抽柴火的人就是她了，村庄上的人不知道，还商议着要打烂这塑像、平了这庙呢。”
宝玉急了，说道：“千万不能这样做，如果平了庙，罪可大了。”
刘姥姥说：“幸亏哥儿告诉我，我回去告诉他们。”
宝玉嘱咐说：“老太太、太太都是有善心的人，都喜欢救济贫穷的人，我明天写个倡议书，替你拉些赞助，你带个头，筹些钱把这庙修好，再塑一个像，每月给你钱烧香。”
刘姥姥说：“如这样，我托那小姐的福了。”
宝玉又问了刘姥姥具体的地名，刘姥姥顺口胡诌一通，宝玉信以为真，第二天一早，找到茗烟，给了他几百大钱，按着刘姥姥所说的方向去寻。
太阳落了山，茗烟才回来。宝玉忙问：“找到庙了吗？”
茗烟说：“二爷是没听明白，让我好找，转了一天，转到东北田埂子才找到一个破庙。”
宝玉一听，眉开眼笑：“那是刘姥姥糊涂，可能记错了，快说说有什么？”
茗烟说：“庙门倒是朝南开着，破破烂烂的，我想肯定就是了，一头钻了进去，一看泥胎，吓得我马上跑了出来，我的娘哎，就跟真的一样。”
宝玉说：“她能变成人，当然像真的了。”
茗烟说：“哪里有什么女孩儿啊，是一位青脸红头发的瘟神爷。”
宝玉“呸”的一声，骂道：“没用的蠢才，连这点事也干不好。”
茗烟说：“二爷看的什么书，或是听谁胡说，就让我去乱找，这怎么能怪我呢？”
宝玉说：“别急，下次慢慢找，找到了重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