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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微红楼〔49〕贾赦欲娶鸳鸯女 说媒没趣遭打脸

2018-01-28 天平 天平在线

天平微红楼〔49〕


贾赦欲娶鸳鸯女

说媒没趣遭打脸


黛玉喝了两口稀粥,仍旧歪在床上。天还没有黑,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阴沉沉的黄昏,加上雨打竹叶的声音,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黛玉想,今天宝钗不会来了,随手拿了一本《秋闺怨》、《别离怨》的诗词看看。看着看着,黛玉的内心也被触动了,于是仿着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写了一首词,起名《秋窗风雨夕》。其词:


秋花惨淡秋草黄,

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

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

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

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短檠,

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

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

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

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

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

已教泪洒窗纱湿。


《春江花月夜》是张若虚在温馨恬谧的春夜里的绵绵情思,有一点淡淡的哀愁和怅惘。而《秋窗风雨夕》写的是凄风苦雨的秋夜,一个重病少女酸苦的哀思。


秋天是这样的肃杀,黛玉感到青春年华的短暂和未来前途渺茫,预感到大观园和自己悲苦的未来。


黛玉写完诗,放下笔正准备上床休息,忽听到丫环说:“宝二爷来了。”


话音未落,见宝玉头带大斗笠,身披蓑衣进来。看宝玉这般打扮,黛玉不由地笑了:“这是从哪里来的个渔翁!”


宝玉忙问:“今天好些了吗?吃药了没有?吃了多少饭?”


宝玉一面说,一面摘下斗笠,脱了蓑衣,一手举起灯来,一手遮住灯光,往黛玉脸上照了一照,仔细瞧了瞧,笑着说:“果然今天气色好些了。”


黛玉看宝玉脱了蓑衣,里面只穿着半旧红绫的短袄,系着绿汗巾子,膝盖下露出油绿绸撒花裤子,底下是掐金满绣的绵纱袜子,而脚上穿着蝴蝶落花鞋。


黛玉奇怪地问:“上头怕雨,脚底下这鞋袜子难道不怕雨?怎么还会这么干净!”


宝玉说:“这雨具是一套,有一双棠木屐,刚才是穿着来的,脱在门口呢。”


黛玉看蓑衣、斗笠不像是在集市上卖的,做工轻巧,好奇地问:“是什么草编的?穿在身上也不像刺猬?”


宝玉说:“这三样都是北静王送的,你喜欢我也弄一套送你。这斗笠特别有趣,是活动的。冬天下雪,带上帽子,就把竹信子抽了,摘下顶子,就只剩下这圈子。下雪时男女都能戴,我送你一顶,冬天下雪戴。”


黛玉笑着说:“我可不要,戴上那个东西,不就成了画儿上画的、戏里演的渔婆了吗。”


黛玉说出渔翁渔婆的话,因没想没仔细,有些后悔,羞得脸一下子红了,只趴在桌上咳嗽不停。


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宝玉见到桌子上放着的诗稿,拿起看了一遍,不由地叫起好来。


黛玉一下夺了过去,放到灯上烧了。宝玉笑着说:“我已背熟了,烧了也无妨。”


黛玉说:“我好了很多,谢谢你一天来看我几次,就连下雨还来,夜已深了,我也要睡了,你也回去吧。”


宝玉从怀里掏出表来看了看,时间已指到戌末亥初之间(晚九点)。说道:“是该睡了。”说着,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忽又转身问:“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明天一早禀告老太太给你送来。”


黛玉说:“等我想好了,明天早晨告诉你,雨越下越大了,快回去吧,有人跟着你吧?”


两个老婆子答应说:“有人呢。”


黛玉又问:“这个天能点灯笼吗?”


宝玉回答说:“不要紧的,这是明瓦的,不怕雨的。”


黛玉回身又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玻璃绣球灯递给宝玉,嘱咐说:“这个灯更亮,正好是雨天点的。”


宝玉说:“我也有这样的灯,怕雨天摔碎没有用。”


黛玉说:“摔了灯值钱,还是摔了人值钱?你又犯‘剖腹藏珠’的脾气来!”


宝玉连忙接过灯,前头两个老婆子打着伞,提着明瓦灯,后两个小丫环打着伞,一起回到怡红院。


宝玉刚走,蘅芜苑的一个老婆子又送来一大包上等燕窝,还有一包洁粉梅片雪花洋糖。


老婆子捎话说:“这比外边买的好,我们姑娘让你先吃着,吃完再送来。”


黛玉说:“回去说,感谢姑娘。”


黛玉让丫环赶快倒茶,老婆子说:“不喝茶了,还有事呢。”


黛玉说:“知道你们忙,现在天凉夜长,该聚聚赌两场呢。”


老婆子笑着说:“不瞒姑娘,今年沾大光了,有另外的人值班,我们值夜班也不忙,就打牌解解闷。今天又是我坐庄,园门关了就开始了。”


黛玉笑着说:“别耽误你发财了,那就快回吧。”


黛玉让丫环给老婆子几百大钱,说是让她买酒喝。老婆子高兴得磕头,领钱就走了。


紫鹃收起燕窝,又伺候黛玉躺下。黛玉感激宝钗,羡慕宝钗有母亲和哥哥,再想想自己与宝玉虽处得不错,但是两人的终身大事还没有敲定,再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眼泪涌出来。一晚上翻来覆去,直到凌晨四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说熙凤,说邢夫人叫她,也闹不清是什么事,赶忙穿戴坐车过去。


王熙凤一到,邢夫人让下人们都出去,悄悄地说:“叫你来,是有一件为难的事是老爷托付我的,可我也没有办法去做,所以和你商量商量。”


王熙凤说:“什么事你说吧。”


邢夫人说:“老爷看上了老太太房里的鸳鸯,想娶她做姨娘,让我和老太太去要,怕老太太不给,你看这事怎么处理可有好办法没有?”


王熙凤说:“依我说,还是别碰这个钉子为好,你是知道的,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她怎么又会舍得呢?平常说起闲话来,老太太又常说,老爷上了年纪,干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往家里娶,耽误了人家女孩子的青春,放着身体不好好保养,官儿也不好好做,整天和小老婆喝酒。现在说这事,不是拿草棍儿去戳老虎的鼻子眼呢!我说了,太太可别生气,我是真不敢去说的,老爷上了年纪,太太该劝劝,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闹这样的事儿,怎么见人呢?”


邢夫人说:“别说这个了,如今娶三四个小老婆的人多着呢,为什么老爷就不行?我也劝了老爷好几次,也不管用,鸳鸯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老爷想娶来做姨太太,老太太也不一定就不同意,我叫了你来不过是想商量商量,你倒是先说了我的一顿不是,你去呢,我自己去吧。”


王熙凤知道邢夫人是愚笨倔强之人,一味顺着贾赦保住自己,只会贪图财物,家里大事小事全由贾赦摆布。于是王熙凤忙说:“太太说得对,我才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别说是一个丫头,就是再大的宝贝,不给老爷又给谁?我也是个糊涂虫,琏二爷犯了错,老爷、太太恨不得一下子把他打死,可事情一过还不是拿着自己心爱的东西赏给他。老太太对待老爷也是一样的。老太太今天挺高兴的,要说今天就去说。我先过去哄着老太太乐呵呵的,等太太过去了,我找机会走开,把屋子里的人也带走,太太就和老太太说话,给了更好,不给也没什么影响。”


邢夫人听了,高兴说:“我的想法是先不向老太太说要,老太太如果说不给这事就没法说了,先悄悄地对鸳鸯去说,她虽然害臊,我详细地给她说,她也不会说什么的,之后再和老太太说,就算老太太不答应,鸳鸯自己愿意也就没办法了,常言说‘人去不中留’,这事情就算妥了。”


王熙凤说:“到底是太太有计谋,这样做绝对没问题,别说是鸳鸯,无论哪个谁不想往上爬,这半个主子不做,倒愿意做个丫头。”


邢夫人说:“就是啊,别说鸳鸯,就是那些管事的大丫头,谁不愿意这样,你先过去,别透露一点风声,我吃了晚饭就过来。”


王熙凤心想:“鸳鸯不是好惹的,我先过去了,太太后过去,如果老大太太同意了那没话说,如果老太太不同意,太太是个多疑的人,就怀疑我走漏了风声。到那时太太见应了我的话就会恼羞成怒,拿我出起气来。不如现在一齐过去,老太太答应也罢,不答应也好,不会怀疑到我身上了。”


想到这里,王熙凤笑着说:“刚才临来的时候,舅母那边送了两笼子鹌鹑,我吩咐他们炸好晚饭送过来的,我刚进大门的时候,见小子们在抬车,说太太的车坏了要去修理,不如现在太太坐我的车一齐过去。”邢夫人听了,马上换衣服,王熙凤忙着伺候,娘儿俩坐着车过来了。


王熙凤说:“太太到老太太那里去,我如果跟过去,老太太问起我反倒不好,不如太太先去,我换了衣裳再过去。”


邢夫人觉得有道理,自己去了贾母那里,和贾母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借口去王夫人房里,从后门到了鸳鸯的房间。


鸳鸯正坐在那里做针线活,见邢夫人,赶忙站起来。邢夫人笑着说:“姑娘在做什么呢,让我瞧瞧。”说着,接过鸳鸯手里的针线看了看,连声夸奖。


此时,鸳鸯身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子袄,青缎镶边的背心,下面水绿裙子;细腰窄背,鸭蛋脸面,油黑的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小小的雀斑使得脸蛋儿更加活泼可爱。


鸳鸯见邢夫人如此看她,便不好意思起来,笑问:“太太这会儿过来做什么的?”


邢夫人使了个眼色,跟着的人都退了出去。邢夫人坐下,拉着鸳鸯的手说:“我今天特地来给姑娘道喜来的。”鸳鸯立即猜着是什么事,脸一下子红了,低头一句话也不说。


邢夫人又说:“姑娘是知道你老爷跟前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打算从外面再买一个,又怕是从人贩子那里来的不干净。满府里挑来挑去就你最好,模样儿、做事都可靠,我正琢磨着向老太太去要你,一进门就做姨娘,又体面,又尊贵。你又是个要强的人,俗话说,‘金子终得金子换’,谁知你竟被老爷看上了,这样你平日的愿望也就实现了,怎么样,现在就跟我去见老太太!”


说着,邢夫人拉着鸳鸯的就要走,鸳鸯涨红了脸,使劲抽手不走,邢夫人说:“这有什么害臊的,又不用你说,只用跟着我就行了。”


见鸳鸯低头不动,邢夫人问道:“难道你不愿意?那可真是个傻丫头,明摆着主子奶奶不做,愿意当丫头!过两年三年,你嫁给个小子还是奴才,跟了我们去,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不是那种容纳不得人的人,老爷对待你又好,过一年半载,再生下个一男半女,地位就和我一样了,家里人你要使唤谁,谁还敢不动?现成的主子不去做,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就晚了。”


鸳鸯低着头,一言不发。邢夫人着急地问:“你原是一个痛快的人,今天怎么这样起来?如有什么要求,给我提。”


鸳鸯还是不语,邢夫人又说:“是害臊吧,那我找你爹娘去,让他们来问你。”


王熙凤换好了衣服,见屋里没人便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平儿,平儿摇头说:“这件事不好办,平常我们说起闲话来,听鸳鸯的意思,不一定会答应。”


王熙凤说:“马上太太来这屋里商量,她同意了还好,不同意那脸就不好看了,你就说给他们炸鹌鹑,准备吃饭,先到别处逛逛,等人走了再回来。”


平儿照王熙凤的话告诉老婆子们,然后逍遥去了园子。鸳鸯见邢夫人走了,知道还会有人来找她,不如早早躲开,就找琥珀说:“老太太问我,就说我病了,没吃早饭,去园子里逛了。”琥珀答应着。


鸳鸯往园子里来,正遇上平儿,平儿见四周没人,笑着说:“新姨娘好!”


鸳鸯脸一下变得通红:“原来你们串通一气来算计我,等着我和你主子大闹一场去。”


平儿赶紧拉鸳鸯到枫树底下,坐在一块石上,把刚才熙凤说的话告诉了她。鸳鸯说:“咱们几个姐妹,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还有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儿,被赶走的茜雪,加上你和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不说,虽现在都长大了,各干各的事,但我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也不瞒你们。今天我说给你听,别对二奶奶说,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现在死了,八抬大轿来娶我也不去当大老婆。”


平儿正想答话,听有人在后边哈哈笑:“好个没脸的丫头,说这话也不怕丢人?”


鸳鸯和平儿吓了一大跳,站起来一看原是袭人。袭人笑着走过来:“有什么事情快告诉我。”


说着,三人坐在山石上,平儿把刚才的事告诉袭人:“这话我们不该说,大老爷也太好色了,略微有点姿色的他就不放手。”平儿又说:“你既然不愿意,教你个办法,不用费一点儿劲就完事了。”


鸳鸯问:“什么办法?你快说来听听。”


平儿笑着说:“你和老太太说,已给了琏二爷了,大老爷就不好再娶你了。”


鸳鸯“呸”的一声,说:“什么东西,前天你主子就这么胡说,今天你又胡扯了!”


袭人也笑着说:“要不我和老太太说,让老太太说把你许给了宝玉,大老爷就死心了。”


鸳鸯骂道:“两个不得好死的东西,人家有为难的事求你们帮忙,你们反倒来拿我取笑,你们别以为都有了归宿,别那么张狂,小心过了头!”


两个人鸳鸯急了,陪笑说:“好姐姐,别多心,咱们从小儿像亲姊妹一样,偶尔开个小玩笑,把你的打算说说,我们也好想办法。”


鸳鸯说:“什么打算,我是不过去的。”


平儿摇摇头:“不去不一定就行,大老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现在是老太太屋里的人,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不过你能跟老太太过一辈子吗,将来落到他手里就倒霉了?”


鸳鸯冷笑说:“老太太活一天,我一天不离开这里,老太太去世了,还要守三年的孝,没有哪个娘才死了就先娶小老婆的!过了三年,谁知道是什么样子,到那时再说。如果把我逼急了,我就剪了头发做尼姑去,要不还有一死,一辈子不嫁男人,又怎么样?”


平儿和袭人说:“不要脸的东西,怎么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鸳鸯说:“事情都这个样了,害羞有什么用,你们不信慢慢等着看吧,太太刚才说要找我爹娘去,让他们到南京去找吧!”


平儿说:“你父母都在南京看房子,现在也不好找,你哥哥、嫂子又在这里,你是家生女儿,不像我们一个人在这里。”


鸳鸯咬着牙说:“这又怎么样?难道‘牛不吃水强按头’?我不愿意,能杀了我爹娘?”


正说着,见鸳鸯的嫂子走过来。袭人说:“大概是一时找不着你爹娘,一定是先和你嫂子说了。”


鸳鸯骂道:“这个贱女人,是个‘九国贩骆驼的’,她听了这话还不赶快拍马屁!”


鸳鸯的嫂子走到跟前,笑着说:“姑娘原来跑这里来了,你过来我和你说句话。”


平儿、袭人忙让座。鸳鸯嫂子说:“姑娘们请坐,我先跟我们姑娘说句话。”


袭人和平儿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说:“你说你的,我们在这里猜谜打手玩呢,等猜完这个就走。”


鸳鸯对她嫂子说:“什么话,你说吧。”


鸳鸯她嫂子堆起笑脸:“你跟我来,我慢慢对你说,反正是好话。”


鸳鸯问:“是不是大太太和你说的那些话?”


鸳鸯她嫂子说:“姑娘都已知道了,还来问我,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鸳鸯“唰”的一声站起来,照着她嫂子脸上使劲儿啐了一口,指着骂道:“快闭上你那鸟嘴,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话)儿?什么‘喜事’,状元痘儿灌的浆满是喜事,怪不得整天羡慕人家女儿做了小老婆,都能仗着她横行霸道,看眼红了,也把我送到火坑里去。我如得了势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如败了,你们王八脖子一缩,我的生死也不管。”


鸳鸯一面说,一面哭,平儿、袭人拦着劝。这一下让她嫂子挂不住,恼火地说:“愿意不愿意也得好好说,犯不着拉上别人,俗语说‘当着矮人,别说短话’,姑奶奶骂我,我不敢回嘴,这两位姑娘可没惹着你,小老婆长、小老婆短的,让人家脸上怎么过得去?”


袭人、平儿听了这话,忙说:“哎,倒别这么说,她可没说我们,你什么时候听见哪位太太、太爷封我们做小老婆了?何况我们两个也没有爹娘、哥哥、兄弟在这里,仗着横行霸道的。”


鸳鸯说:“没话说就来挑拨你们两个,幸亏你们是明白人,我说话着急,也没顾上考虑,让她抓住话柄来说你们两个了。”


鸳鸯她嫂子碰了没趣,赌气走了。鸳鸯气得还在骂,平儿、袭人又劝了一会儿,这才过去。


平儿问袭人:“你刚才是藏在哪里的啊?”


袭人说:“我本来是到四姑娘那里找宝二爷的,谁知晚了一步,说他回家了,想到林姑娘家里找去,正要出园子去找,看到你从那边过来,我一闪你就没看见,后来她又来了,我就走到山石后边,你们四个眼睛都没看见我。”


这时,身后又有一个人说:“四个眼睛没看见你?你们六个眼睛都没有看见我!”


三人吓了一跳,回身去看原来正是宝玉。袭人笑着说:“哎呀,叫我好找,你到哪里去了?”


宝玉笑着回答:“我从四妹妹那里出来,迎头看见你来,我就知道是来找我的,所以我就藏了起来,看你低着头走过去,想等你到了我跟前吓你一跳,后见你躲藏起来,我就知道你是逗人玩的,你从山石后边出来,我就躲在你刚才藏的地方。”


平儿说:“再找找,恐怕还能找出两个藏着的人来。”


宝玉说:“再没有了。”


鸳鸯知道所有的事情都被宝玉听到,趴在石头上装睡。宝玉推推鸳鸯,说:“石头上冷,回屋里去睡吧?”说着,就拉起鸳鸯来,让平儿到家里吃茶。


平儿、袭人劝着鸳鸯,鸳鸯站起身来,四人到了怡红院。宝玉听了刚才的话,心中很是不快,但也不好说什么,一个人歪在床上,任她们三人在外间屋说笑。


原来邢夫人果真去问王熙凤有关鸳鸯父母的情况,王熙凤说:“她爹叫金彩,两口子都在南京看房子,很少到这里来。她哥哥金文翔,在老太太那边当采购,她嫂子在老太太那边洗衣房的当主管。”


所以邢夫人让人叫金文翔的媳妇来说明了情况,金文翔媳妇高兴得不得了,兴冲冲去找鸳鸯,本想着这事一说就成,没想倒被鸳鸯抢白一顿,又被袭人、平儿讽刺了几句,恼火地跑了回来,她向邢夫人汇报说:“不行啊,连我反倒被她骂了一顿。”


因王熙凤在场,那媳妇不敢提到平儿,只说:“袭人也帮着她抢白我,说了许多不知好歹的话都不好对主子说,算了吧,也算她没有这福气。”


邢夫人问:“这与袭人有什么关系?她们怎么知道的?还有谁在跟前?”


金文翔媳妇回答:“还有平姑娘。”


王熙凤赶紧说:“你怎么不打她嘴巴子,我一出门,她就出去闲逛了,回家连一个影儿也见不着。”


金文翔媳妇知道不好,赶紧解释:“平姑娘没在跟前,远远的看像是她,是我猜的。”


王熙凤让人去叫平儿:“让她回来,告诉她我回家了,太太也在这里,请她来帮个忙。”


丰儿忙上来汇报说:“林姑娘派人来请她三四次,她才去的,奶奶一进门我就叫她去的,林姑娘说,‘告诉你奶奶,求她有事呢。’”


王熙凤听了,故意假装生气:“天天叫她能有什么事!”


晚上,邢夫人将情况告诉了贾赦。贾赦立刻叫贾琏,说:“南京的房子让别人看着,立刻叫金彩过来。”


贾琏说:“上次南京来信说,金彩已经得了中风,那边连棺材银子都赏给他了,就算活着,也人事不懂,他老婆又是个聋子。”


贾赦气得直骂:“狗娘养的,就你知道的事情多,滚蛋吧!”


贾琏赶紧退出,贾赦又让人叫来金文翔。贾琏在外书房伺候着,不敢回家,也不敢见父亲,只在那里听着。


一会儿金文翔来了,呆了一两个小时的工夫才走。贾琏不敢打听情况,听说贾赦睡了这才回家。晚上王熙凤告诉了贾琏的情况,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鸳鸯一夜没睡,二天他哥哥请示贾母接她回家过几天,贾母答应了。鸳鸯不愿出去,又怕贾母疑心,只好勉强出来。


她哥哥又把贾赦的话说给她听,鸳鸯只咬住牙关不答应。她哥哥也没办法,又去向贾赦汇报。


贾赦听了发火道:“叫你女人对她说,‘自古嫦娥爱少年’,她是嫌我老了,大概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恐怕也有贾琏,如果是这个想法,让她早死了这心,我要谁来,还有谁再敢要她?她想着老太太疼她,将来能嫁出去做个正式的夫妻,让她好好想一想,不管她嫁到谁家去,也难逃我的手心。除非她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我就服了她,要不赶紧回心转意还不迟!”


贾赦说一句,金文翔应一声。贾赦又警告说:“你也别骗我,明天还派你太太过去问鸳鸯,她再不答应,就小心你的脑袋!”


金文翔答应着退出,回到家等不及让老婆说,自己就先跟鸳鸯说了。鸳鸯说:“你们别这样逼我,就是我愿意去,也得领着我去禀报一下老太太。”她哥嫂听了以为鸳鸯想通了,立刻要带鸳鸯去见贾母。


正巧,王夫人、薛姨妈、李纨、熙凤、宝钗等姊妹以及几个管事的媳妇都在贾母那里凑热闹玩着,鸳鸯看准机会,拉着她嫂子在贾母面前跪下,一边哭,一边说,把邢夫人怎么说的,她嫂子又是怎么说的,她哥哥又是怎么说,一一说了出来。


鸳鸯说:“因为我不答应,刚才大老爷就说我是恋着宝玉了,不然就是等着往外嫁了,还说就算我走到天崖海角,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不过,我是横下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就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反正不嫁人!就是老太太今天逼着我,我必定一刀子抹了脖子就死,也不听从!如果有福,我死在老太太前面,如果没福,伺候老太太去了西天,我要不去死,就剪了头发当尼姑去!我说的不是真话,天地鬼神在,太阳、月亮照着嗓子,从嗓子里头长疮,最后烂成肉酱!”


说着,鸳鸯拿出揣在身上的一把剪刀,打开头发就剪,丫环、媳妇们赶紧阻拦,却已经剪下半绺。


这突如其来的事,贾母听了气得浑身乱抖,不停地说:“我通共就剩这么一个可靠的人,为什么还要来算计!”


贾母见王夫人在旁边,就冲她大发起脾气来:“你们原来都是在骗我,表面孝敬,暗地里算计,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来要,只剩了这么个丫头,见我对她好,你们也不放过,把她弄走,好来对付我!”


王夫人忙站起来,一句话也不敢说。薛姨妈见连王夫人也责怪上,反不好劝说。


李纨一听是鸳鸯的话,早带着姐妹们出去了。探春是个有心计的人,她站在窗外琢磨了一会,心想:王夫人虽然委曲,却不敢争辩;薛姨妈是她亲姐妹,当然也不好说什么;宝钗也不好劝说;李纨、熙凤、宝玉都不敢说;迎春老实,惜春又太小。


于是,探春走进屋,陪笑对贾母说:“这事与太太有什么相干呢?老太太想想,哪有大伯子做这样的事让兄弟媳妇知道的理,就算知道也推说不知道啊。”


话没说完,贾母明白过来:“我老糊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非常孝顺,不像我那大太太一味地怕老爷,在婆婆跟前不过糊弄糊弄,我刚才是委屈她了。”


薛姨妈答应着:“老太太偏心,有时也会特别疼爱小儿子媳妇的。”


贾母说:“不偏心!”又说:“宝玉,我错怪了你娘,你怎么也不提醒我,让你娘受了委屈?”


宝玉说:“难道让我偏向着娘去责怪大爷、大娘?就一个罪名,我娘在这里不认,让谁去认?我想去认,可老太太又不相信。”


贾母笑着说:“这话有道理,快给你娘跪下,你说太太别委屈,都是因为老太太上了年纪。”


谁知宝玉果真走过去跪下来说。王夫人笑着拉起宝玉:“快起来,千万不能这样,你这不是替老太太给我赔罪呢?”


宝玉明白了,赶忙站起来。贾母笑着说:“凤姐儿也不提醒我。”


王熙凤回答:“我没说老太太的错,老太太反倒来找我的错了?”


贾母说:“这就奇怪了,我有什么错啊。”


王熙凤说:“谁让老太太这么会管教人,调理出来的丫头个个都是水灵灵的,怎么能怪别人来要呢?幸亏我是孙子媳妇,如果是孙子,我也早来要了。”


贾母听了,笑道:“这倒成了我的错了?”


王熙凤说:“那是当然的。”


贾母说:“这样吧,我也不要了,你带走吧!”


王熙凤摆着手说:“等着托生成了男人,我再来要吧。”


贾母说:“带回去给琏儿吧,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


王熙凤说:“琏儿不配,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将就将就了。”


这时有丫环禀报:“大太太来了。”


王夫人听说邢夫人来了,迎了出去。此时邢夫人还不知道贾母已经清楚了鸳鸯的事,一进院门,早有几个老婆子悄悄地给她通报了情况。于是邢夫人想马上逃走,可屋里贾母等人已经知道,王夫人又接了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先向贾母问好,贾母拉黑着脸,一言不发,王熙凤借口有事跑了,鸳鸯赌着气回了房间。薛姨妈、王夫人等人怕邢夫人脸上不好看,也一个个退了出去。


贾母见没人,开始训斥邢夫人:“听说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是很‘三从四德’的啊,恐怕只是贤慧得过了头了吧,你们现在也是儿孙满堂的人家了,连劝他两句都不敢,随你老爷耍性子胡闹!”邢夫人被贾母这一训,弄得面红耳赤。


所谓“三从四德”是指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便是妇德、妇容、妇言、妇工。


邢夫人辩解道:“我是劝过几次都不管用,老太太是知道的,我也没办法啊。”


贾母听了更恼火:“难道他逼着你杀人你也去杀人?你好好想想,你兄弟媳妇本来老实,又经常生病,上上下下那样不是她操心,虽有你儿媳妇帮着,也是天天丢下耙子弄扫帚,放下这样做那样。我的事主要靠鸳鸯,这孩子细心,没有鸳鸯要个什么难道让我自己去不成,我这屋里的丫环就剩了她一个,我的脾气、性格她都知道,让她走了,你们弄个什么人来伺候我,就算弄个金人来,不会说话、做事又有什么用,我正要派人和你老爷说去,他要什么人,我这里有钱,只管花一万八千的买一个,这丫头不能动,留下她伺候我几年,你来的也巧,回去就把话告诉他去。”老太太叫人:“姨太太和姑娘们来拉拉呱儿吧,怎么一个个又都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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