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微红楼〔65〕巧破案不信谗言 众寿星齐过生日
巧破案不信谗言
众寿星齐过生日
柳家媳妇打发女儿喝了汤，又喝了半碗粥，又说了茯苓霜的事。
五儿听了，想分些送给芳官儿，于是用纸另包了一半，生怕路上碰上人盘问，趁黄昏人少，躲躲闪闪地去找芳官。
五儿来到怡红院门前，不好进去，在一株玫瑰花前站住远远望着。约有一杯茶的工夫，小燕出来了，五儿忙上前叫住。小燕不知是哪一个，到了跟前才看清是五儿，于是问她干什么的。
五儿说：“你叫芳官儿出来一下，我和她说两句话。”
小燕轻声说：“姐姐也太性急了，不过等十来天，现在找她干什么，刚才派到前边去了，你等一等，不然有什么话告诉我，我告诉她，恐怕一会儿就要关园门了。”
于是五儿把茯苓霜给了小燕，又告诉她这是茯苓霜，怎么吃，有什么好处等。说完，就告辞回去了。
刚走到蓼溆那里，忽见林之孝媳妇带着几个老婆子迎头走来，因躲藏不及，只能上去问好。
林之孝媳妇问道：“听说你病了，现在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五儿陪着笑说：“这两天好些了，跟我妈进来散散闷儿。刚才是我妈派我到怡红院送东西的。”
林之孝家的盯着，说：“这话就不对了，刚才我见你妈出来后我才关门的，既然是你妈派你去，她怎么不告诉我，说你在这里呢，你是在撒谎吧？”
五儿听了，只好说：“我妈是一早让我来的，是我忘了，到这时我才想起来，只怕我妈以为我先出去了，所以没和大娘说。”
林之孝媳妇见五儿神色有些慌张，再加上最近玉钏儿说那边正房里丢了东西还没破案，就怀疑起来。
正巧，小蝉、莲花儿和几个媳妇走过来，见了这事就说：“林奶奶该审审她，这两天她往这里头跑，总是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什么。”
小蝉凑上去说：“对了，昨天玉钏姐姐说，太太耳房里的柜子被人打开，里面少了好些零碎东西，琏二奶奶派平姑娘向玉钏姐姐要些玫瑰露，谁知也少了一罐子，如果不是寻露，还不知道呢。”
莲花儿说：“这话我倒是没听见，但今天我倒是看见过一个露瓶子。”
由于没抓着小偷，熙凤又派平儿逼林之孝媳妇快快破案，一听这话，林之孝媳妇忙问在哪里。
莲花儿说：“在她们的厨房里呢。”
林之孝媳妇马上令人打上灯笼，带着一伙人去找。这里，五儿急得快哭，说道：“那是宝二爷屋里的芳官儿给我的。”
林之孝媳妇拽住五儿，说：“不管是什么方官圆官的，现在有了赃物，我只管告上去，你自己到主子面前辩解去吧。”
一面说，一面进了厨房，莲花儿带人拿出了露瓶。因怀疑还有别的东西，又仔细地搜了一遍，结果又找到了一包茯苓霜。
关键时候，小蝉、莲花儿说话起了作用，她们早就想报仇，于是押着五儿一起来禀报李纨和探春。
李纨因兰哥儿病了，这些天一直没有处理事务，让她们去向探春汇报。
此时，探春已回了自己的房间。于是她们又到了探春那里，丫环们都在院子里乘凉，探春在里边洗澡，侍书进去禀报。
过了一会儿，侍书出来说：“姑娘说知道了，叫你们找平儿禀报二奶奶去。”
于是，林之孝媳妇又带着人出来，到了熙凤那里，先找到了平儿，平儿进去禀告熙凤。
熙凤刚刚休息，听到这事，立即下令说：“打她娘四十板子，赶出去永远不许进二门，打五儿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子上，或卖了，或者许配给人。”
平儿听了，告诉了林之孝媳妇，五儿吓得直哭，赶紧给平儿跪着，详细说了是芳官儿给的。
平儿说：“既这么说也不难，等明天问了芳官儿就知道真假了，但这茯苓霜是前天才送来的，还等老太太、太太回来看了才敢用的，这又怎么解释呢？”
于是，五儿忙又把她舅舅送的事说了出来。平儿听了，笑着说：“这样说，你倒是个无辜的人，拿你来顶罪呢，现在天也晚了，奶奶才吃了药休息，也不好为这点小事再去打扰她，先把她交给值夜班的人看守一个晚上，等明天我禀告了奶奶，再作处理吧。”
林之孝媳妇也不敢违背，只好把五儿带去看守，自己走了。五儿被软禁起来，看守的媳妇们，有的说她不该做这样事情，有的埋怨，本来值夜班就够累的，又弄来个贼让我们看，自杀了或者逃走了，又怪我们了。
平时与柳家关系不好的那些人，幸灾乐祸，高兴极了，有的趁机羞辱她。五儿又生气又委屈，有苦没处说。五儿本来身体就很虚弱，加上渴不了水，想睡没被子，心里痛苦，呜呜哭了一整晚。
那些与五儿母女关系不和的人，恨不得立刻把她母女俩赶出去，因担心第二天情况变化，就早早地起来，悄悄来收买平儿，一面送些东西，一面又奉承她办事果断，一面又讲五儿母亲平日的许多不是。平儿一一应着，打发她们走了，却悄悄地去找袭人，问玫瑰露是不是芳官给的。
袭人说：“露倒是我给芳官儿的，但我不知道芳官儿是不是又转送给别人。”
袭人又去问芳官，芳官儿听了吓了一跳，忙承认是自己送给她的。芳官儿赶忙告诉了宝玉，宝玉说：“露虽然是有人顶了，但茯苓霜却不知怎么一回事，她如实话实说，说出是她舅舅在门上得到的，她舅舅又错了。这样大家的一番好意，不都让我们给害了吗。”
宝玉又和平儿商量：“露的事虽然结束了，但茯苓霜的事也有不对的地方，好姐姐，你就让她说这也是芳官给她的，不就行了吗。”
平儿笑着说：“虽然是这样说，可是她昨天晚上已经对别人说是她舅舅给的，现在怎么能再说是你给的呢？况且那边丢的露还没找到人，如把抓住的人放了又到哪里去找人？大家也未必服气啊！”
晴雯走过来，说：“太太那边的露没有别人拿，肯定是彩云偷了给环哥儿去了，你们可别瞎说。”
平儿说：“谁不知道是这回事，大家心里都明白。玉钏儿急的直哭，偷偷地问她，她也承认了。可恨的是彩云不但不承认，还挤兑玉钏儿，说是她偷的，两个人窝里斗，闹得大家都知道了，我们怎么装没事呢，少不得要调查，殊不知报案的人就是小偷，但没有证据又怎么去说她？”
宝玉说：“干脆这件事我也承担起来，就说是我唬她们玩的，偷偷从太太那里拿来的，两件事不就都了结了吗。”
袭人笑笑说：“也倒是件积阴德的好事，保全了大家的名声，只是太太听说了又会说你小孩子气，不知好歹。”
平儿说：“这倒是件小事，现在从赵姨娘房间找出赃物来也容易，就怕又伤着一个好人的脸面，别人都可以不管，这个人不就又生气了，我担心的是她，所以不肯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子。”
说着，把三个指头伸了伸，袭人等听了都知道说的是探春。大家忙说：“这话说的对，还是我们这里先承担起来的好。”
平儿又说：“也得把彩云和玉钏儿两个作孽的东西叫来，问准了她们才好，不然他们得了便宜，不说为这个，倒像是我没本事查出这件事来，以后她们胆量可就大了，偷的更偷，不管的更不管了。”
袭人说：“正是，也要留一个回旋的余地啊。”
平儿让人去叫了她们两个来，迎面就说：“大家不用慌了，贼已经找到了。”
玉钏儿惊讶地问贼在哪里。平儿不慌不忙地说：“就在二奶奶屋里，你问她什么，她就承认什么，我心里明白，东西绝对不是她偷的，可怜的是她因为害怕都承认了，这里宝二爷过意不去，要替她承担一半责任，我想说出来，只是这做贼的平日里又是和我很要好的一个姐妹，窝藏的人倒是平常，可里面又伤着一个好人的面子，所以我左右为难，只好求宝二爷承担起来，大家就会平安无事。现在我问问你们两个该怎么做呢？如果从今以后大家注意留着脸面，这就求宝二爷承担起来，如果不是这样，我就禀告了二奶奶，别冤枉了好人。”
彩云听了，不觉红了脸，羞耻起来，马上说：“姐姐放心，也别冤枉了好人，也别连累了无辜人的脸面，是赵姨奶奶再三恳求我，我才偷着拿了些给环哥儿的，太太在家的时候我们也拿过，各人拿去送人，也是常有的事。我以为嚷嚷几天就过去了，既然现在冤枉了好人，我心里也不忍，姐姐就带我去禀告奶奶去，我全承认就完事了。”
大家听了这话，为她如此义气感到惊奇。宝玉忙说：“彩云姐姐果然是个正派人，现在也不用你去承认，就说是我悄悄偷了吓唬你们玩的，现在闹出事儿来了，我来承认就是了，只求姐姐们以后懂事些，大家就都好了。”
彩云说：“是我干的事为什么叫你承担，死活我都该去承受。”
平儿和袭人说：“不是这回事，你承认了，又得牵扯出赵姨奶奶来，如果三姑娘知道了，又要生气，还不如宝二爷承认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再说，除了这几个人，谁都不会知道，这样处理干净。不过，以后大家千万要小心，要拿什么东西，好歹等太太回了家，那怕连这房子都给了别人，我们就没什么责任了。”
彩云听了，低头想了一想，答应了。大家商量好，平儿带着她两个和芳官儿到前面来，又到值班室叫上五儿，悄悄告诉她说茯苓霜也是芳官儿赠送的，五儿听了感谢不尽。
平儿带她们到自己那儿去，见林之孝媳妇带领几个媳妇押解着柳家媳妇，林之孝媳妇着急地对平儿说：“今天一早我们押了她来，担心园子里没人给姑娘们做饭，我暂时把秦显媳妇派了去，姑娘把这件事一起禀报奶奶，这个人做事干净利索，又认真谨慎，以后就派她在那里做吧。”
平儿问：“秦显媳妇是谁，我怎么不大熟悉？”
林之孝媳妇说：“她本来是园子里南角子值夜班的，白天没什么事，所以姑娘不大认识。”
玉钏儿说：“对了，姐姐，你怎么忘了？就是二姑娘房里司棋的婶子，虽然司棋的父母是大老爷那边的人，她叔叔却是在咱们这边的。”
平儿想起来，笑着说：“哦，你早说是她，我就明白了。”又说：“你们这样做也太急了些，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了，连前天太太屋里丢的东西也找到人了，是宝玉那天过来和这两个人要什么的，偏这两个人逗他玩，说太太不在家不敢拿。宝玉瞅她两个不防备，自己就进去拿了些出来。这两个人不知道就吓慌了，宝玉听说连累了别人，都详细地告诉我，拿出东西给我看，一件不差。那茯苓霜是宝玉从外边得来的，也赏给过许多人，不单园子里的人有，连老妈子们也讨要出去给亲戚们吃，袭人也曾经给过芳官儿她们。她们私人感情互相往来，也是人之常情。前天那两篓子还摆在议事厅上，好好的原封没动，怎么能胡乱赖起人来呢，等我禀告了奶奶再说。”
说完，平儿转身进了卧房，详细向熙凤汇报了一遍。熙凤说：“虽是这么说，不过宝玉不管青红皂白，太爱揽事，他又受不住人两句好话，给他个高帽子戴上，就什么事也承担起来。如果这次咱们相信了，将来出了大事也这样，那怎么管理别人呢，还要认真查办才好，依我的想法，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让她们垫着碎瓷片跪在太阳底下，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就算是铁打的，一天也保管招了。再说‘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虽然这柳家媳妇没偷，但到底有些嫌疑。虽然她不是贼，但也要开除她，连朝廷都有受牵连治罪的，这也不算冤枉她。”
平儿扶住熙凤，说：“你又何苦来操这份心！‘得放手时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一个恩情不做，依我说，纵然在这屋里操上一百份的心，咱们终究是那边屋里去的人，没有必要和小人结仇，让人嫉恨。况且你自己又三灾八难的，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流掉了，这总是你平日过于操劳，动气伤神太多，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好。”
一席话，说得熙凤笑了。熙凤舒一口气说：“那就随便你这个小东西去处理吧，我刚舒服些，也不想找气生了。”
平儿说：“这才对嘛！”说完，转身出去了。平儿出来对林之孝媳妇说：“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没事，才是安定兴旺的家庭，如果有了一点小事，就敲锣打鼓地乱折腾起来，那就不成体统了，现在就把她们母女带回去，各自还做原来的工作，把秦显媳妇仍旧退回去，从此再不要提这事了，大家每天一定要小心巡查。”说完，就起身走了。
柳家母女磕头道谢。林家媳妇只好把她们带回园子，又禀告了李纨和探春，两个人都说“知道了，能没事最好。”
司棋等人空欢喜了一场。谁知秦显媳妇好容易等到这个空子钻进来，白高兴了半天。她在厨房里忙着接手工作，查看炊具、米粮、煤炭等物账目，又查出许多亏空来，便对大家说：“粳米少了两石，常用的米又多支取了一个月，煤炭数量也少。”又偷偷地弄了一篓子炭，五百斤木柴，一担粳米，在外边派侄子送到林家去，另又给账房送了礼，还准备了几样菜肴请几位同事吃饭，说：“我来了，全仗各位扶持，今后都是一家人，我有照顾不到的，请大家帮着照顾些。”
正闹着呢，忽有人来通知她：“你们准备完早饭就回去吧，柳嫂儿没什么事，这里还得交给她管。”
秦显媳妇听了，像遭了雷击，一下子垂头丧气起来，马上卷包出去。送人的东西也白送了，钱还得她自己来补上。连司棋都气得个半死。
这里，彩云因私下拿了很多东西被玉钏儿吵出来，赵姨娘担心来查办，捏着一把汗，提心吊胆。彩云回来说：“没什么事了，大家放心吧，是宝玉把事情全承担起来了。”
赵姨娘一听这才放了心。谁知，贾环听这么说就起了疑心，把彩云偷着送给她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照着彩云的脸上摔了过去，说：“你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不稀罕这些东西，如果你不和宝玉好，他怎么会替你来承担责任，你既然有胆量给我，就不该让别人知道，你既然告诉了他，我再要这些东西也就没意思。”
彩云听了急得直发誓哭了起来。不管彩云怎么说，贾环就是不相信，还指着彩云的鼻子，说：“不看平日的情谊，我就去告诉二嫂子，就说你偷来给我的，我没敢要。”
说完，贾环摔手出去了。赵姨娘气得直骂：“你这个没福气的混帐东西。”
彩云气的连肠子都断了，赵姨娘安慰道：“好孩子，是他辜负了你的一片心，过两天他自然就回心转意的。”
说着，就去收拾东西。彩云赌气一下子全都包了起来，乘不注意，来至园子里，扔在了河里，漂的漂，沉的沉。
不久，到了宝玉生日，凑巧宝琴也是这天的生日。因王夫人不在家，也不像往年那样热闹，只有张道士送来了四样礼，换了寄名符，有几处僧尼庙的和尚、姑子送了供神用的油炸面食“蜜供”，还有寿星纸马疏头，并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换的锁。
常到府里说书的女演员也来祝寿，王子腾那边仍旧送来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捆皇宫专用的银丝挂面。
薛姨娘的寿礼相应减了一等，尤氏仍旧是一双鞋袜，熙凤是一个宫制四面和合荷包，里面装了一个金寿星，一件波斯国做的玩意儿。其他姐妹有一把扇的，有一幅画的，也有一首诗的，大家凑个热闹吧，另外还送给宝琴的礼物不详细说。
“和合二仙”是民间传说中的喜神，代表吉祥美好。唐宋时有一个神叫“万回和尚”，清初便成了两个神。波斯国则是现在的伊朗。生日这天，宝玉清晨起来梳洗完，穿戴正装来到前厅院子，李贵等四五个人在那里摆下祭拜天地的香烛，宝玉上了香，行了礼，又烧了纸，就到宁国府里宗祠和祖先堂行礼。又到台阶前的平台上，对着上边遥拜贾母、贾政和王夫人等人。之后再到尤氏的上房行过礼。回来到薛姨妈那里行礼，薛姨妈客气拉着不让。又遇见薛蝌，两人互相谦让一番才进了园子。
晴雯、麝月两个人跟着，小丫头夹着毡子从李氏开始，一一挨着，年长的到屋里拜见。然后出了二门，到李、赵、张、王四个奶妈家行了礼回家。丫鬟们也行礼祝寿，宝玉拦住没让。回到房间，袭人等都是口头表示祝贺。因王夫人早有话，不让年轻人接受拜贺，担心折了福寿，都不让磕头。歇了一会儿，贾环、贾兰等来了，袭人连忙拉住不让他们行礼。他们坐了一会就走了。
一顿忙乎，宝玉连说带笑，连走带跑，感到累了，一下歪在了床上。刚喝半杯茶的功夫，听外边叽叽喳喳一群丫环笑着进来，原是翠墨、小螺、翠缕、入画，还有邢岫烟的丫头篆儿，奶妈抱着巧姐儿，彩鸾、绣鸾等人都抱着红毡走来，七嘴八舌地说：“拜寿的挤破门了，快拿寿面来给我们吃。”
接着，探春、湘云、宝琴、岫烟、惜春也来了。宝玉迎出来笑着说：“不敢劳驾大家，快准备好茶。”
刚喝一口茶，平儿也来了。宝玉又忙迎出来，笑着说：“刚才到凤姐姐门上，让人进去禀告，因不方便见面，我派人请姐姐了。”
平儿回答：“我正给你姐姐梳头不能出来回复你，后来听说又请我，我那里担当得起啊，所以特地赶来磕头。”
宝玉说：“你这样，我更担当不起啊。”
袭人在外间屋放了椅子让平儿坐下。平儿先道了一个万福，宝玉不停作揖。平儿跪了下去，宝玉也忙还礼跪下，袭人连忙把她搀起来，平儿又道了一个万福，宝玉还了一揖。
“道万福”是清代女子的礼节，左腿向前，身子下蹲，双手放在左膝盖上。袭人笑着推了一下宝玉：“你再作个揖啊。”
宝玉问：“已经完了，又作揖做什么？”
袭人说：“刚才是她来给你拜寿，今天也是她的生日，你也该给她拜寿。”
宝玉听了，忙又作揖，笑着说：“原来今天也是姐姐的生日啊。”
平儿又还了几个万福。湘云拉了一下宝琴和岫烟说：“你们四个人对着互相拜寿，直拜一天才可以。”
探春问：“原来邢妹妹也是今天的生日？我怎么就给忘了。”
于是，赶紧命丫环：“去告诉二奶奶，赶紧补上一份礼物，和琴姑娘的一样，送到二姑娘屋里去。”丫环答应着去了。岫烟见湘云已经说出来，少不得要到各房间里去请人。
探春说：“想想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几个过生日，人多了就这么巧，有三个一天，两个一天的，大年初一日也不白过，大姐姐占了去。怪不得她福大，生日比别人就占了先，又是太祖太爷的生日，过了正月十五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的生日，她们娘儿两个遇得巧。三月初一是太太的，初九是琏二哥哥的生日，二月里倒是没有人过生日。”
袭人说：“谁说没有，二月十二是林姑娘的。”
探春笑着说：“我这个记性太差了！”
宝玉指着袭人说：“因她和林妹妹是一天的，所以她记得。”
探春说：“原来你两个是一天啊，每年连头也不给我们磕一个，平儿的生日我们原来也不知道，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平儿说：“我们是没福的人，生日可不悄悄地过，今天她偏说出来了，等姑娘们回了房间我再去行礼吧。”
探春说：“那也不敢劳驾了，只是今天倒要给你过个生日我心里才过得去。”
宝玉、湘云等人也一齐说：“这才对啊。”
探春命小丫环：“去告诉她奶奶，就说我们大家说了，今天一天不放平儿出去，我们大家凑了分子给她过生日呢。”
丫环笑着去了，过了半天，回来说：“二奶奶说了，多谢姑娘们赏她脸，不知过生日给她些什么东西吃，只要别忘了二奶奶。”大家听了都笑了。
探春说：“正巧今天这里的厨房不准备饭，一切饭菜都是在外边做，咱们就凑钱叫柳家媳妇来办好了。”
大家都说很好。探春一面派人去问李纨、宝钗和黛玉，一面派人去叫柳家媳妇进来，命她在内厨房尽快准备两桌酒席。
柳家不知是什么意思，就说外厨房都准备好了。探春笑了：“你不知道，今天是平姑娘的华诞，外边准备的是上头的，现在我们私下又凑了份子，单为平姑娘准备两桌请她。你只管挑好菜肴准备，记好帐到我那里领钱。”
柳家媳妇笑着说：“原来今天也是平姑娘的生日，我还不知道。”
说着，就向平儿磕头，平儿慌忙拉她起来。于是，柳家媳妇就忙着去准备。探春又邀宝玉一起到厅上去吃面，等到李纨和宝钗都来了，又派人去请薛姨妈和黛玉。
天气渐暖，黛玉的病也好了许多，所以也来了。这样挤满了一厅的人。
薛蝌又送了扇子、香料等四样寿礼给宝玉，宝玉过去陪他吃面。两家都准备了寿酒，互相庆贺。至午间，宝玉又陪薛蝌喝了两杯酒。宝钗带着宝琴过来给薛蝌行礼。
宝钗嘱咐薛蝌：“家里的酒也不用送到那边去，虚礼都免了，你只请伙计们喝酒吧，我们和宝兄弟还要招待别人呢，也不能陪你了。”
薛蝌忙说：“姐姐、兄弟只管去吧。”
宝玉道歉告辞，和宝钗她们回来了。一进角门，宝钗就让老婆子把门锁上，要过钥匙自己拿着。
宝玉说：“这一道门何必关，又没有什么人走，况且姨娘、姐姐、妹妹都在里边，如果回家拿什么那不麻烦了。”
宝钗说：“小心一点好，你看看那边，这几天这事那事的却没有我们这边的人，看来这门关起来好，如果开着保不住那些人图顺脚，抄近路从这里走，拦谁是好？不如锁上，连妈和我都被管住了，大家都别走，就算有了事，那也就赖不着这边的人。”
宝玉说：“原来姐姐是知道我们这边丢了东西？”
宝钗说：“你只知道玫瑰露和茯苓霜两件事，不知道还有比这两件大的呢，如果以后不再提是大家的福气，如果以后提出来，不知会连累多少人呢。你是个不管事的人我才告诉你，平儿是个明白人，我前天也告诉了她。以后小心点儿就行了，这话不要再对第二个人讲。”
说着，来到了沁芳亭边，只见袭人、香菱、待书、素云、晴雯、麝月、芳官、蕊官、藕官等十来个人都在那里看鱼玩。见宝钗和宝玉来了，都笑着说：“芍药栏里已经准备好了，快去上席吧。”
宝钗等人带着她们一起到了芍药栏里红香圃三间小敞厅，连尤氏也已经请过来了，只是没有平儿。芍药栏，四周是用栏杆围出的芍药花坛。敞厅，是前后相通的厅堂。原来平儿出去后，赖大家、林之孝家等都给她送了寿礼，接二连三的仆人们来拜寿送礼，平儿忙着赏钱道谢，同时汇报熙凤。不过留下几样礼物，也有不收的，也有收下立刻又赏给别人的。忙了好一会儿，又等着熙凤吃过了面，才换了衣裳到园里来。
刚进了园子，就碰到几个丫环来找她，一起到了红香圃。大家笑着喊：“寿星全了。”
上面四个座位由四个寿星坐，但四个人都不肯。薛姨妈说：“我老胳膊老腿的，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觉得很拘束，不如我到厅上随便躺躺去，我又吃不下什么，又不大喝酒，这里让他们方便些吧。”
尤氏等人不同意，宝钗笑着说：“还是让妈妈在厅上歪着好，有爱吃的送些过去，她倒更自在些，再说前边没人，还可以照看一下。”
探春等也说：“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大家把薛姨妈送到议事厅，让丫环们铺了一个锦褥，拿来靠枕等，嘱咐说：“好好给姨妈捶腿，要茶要水别推三推四的，等会儿送了东西来，姨妈吃了就赏给你们吃，只是别离开这里。”
小丫环们答应了，老人值班，年轻人狂欢去了。安顿好，探春等人才回来。最终还是让宝琴和岫烟两个人坐在上边，平儿向西坐，宝玉向东坐。探春又接了鸳鸯，二人并肩坐上对面陪着。西边一桌是宝钗、黛玉、湘云、迎春和惜春，又拉了香菱、玉钏儿两人坐在下座。第三桌上，尤氏、李纨又拉了袭人和彩云陪坐。第四桌上是紫鹃、莺儿、晴雯、小螺、司棋等人围着坐着坐，探春等亲自倒酒。
宝琴等四人赶紧站起来，说：“你们这一闹，一天也都坐不下了。”于是，探春她们也就不再推让。
两个说书的女演员请求唱一段祝寿，大家说：“我们没人想听那些传说，你到厅上去给姨太太解解闷儿去吧。”接着，又派人给薛姨妈各种菜肴。
宝玉提议：“这样坐着也没意思，行个酒令才好啊。”
接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什么酒令好。黛玉说：“依我说，把各种酒令都写出来，拈成阄儿，咱们抓出哪个就是哪个。”大家都说这个主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