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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微红楼〔68〕姓名不由已作主 众芳争看五美吟

2018-03-01 天平 天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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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微红楼〔68〕


姓名不由已作主

众芳争看五美吟

 

宝玉见芳官梳了头,挽起纂来,便想起歪点子,要她另外打扮,把周围的短发剃了,露出碧青的头皮来,说:“冬天可以戴个大貂皮帽子,脚上穿虎头盘云五彩小战靴。”又说:“芳官儿这名字不好,改个男人的名字‘雄奴’更好。”

 

芳官儿听了倒是高兴,说:“既这样,你出门也带着我出去,如有人问,就说我和茗烟都是男孩子就行了。”

 

宝玉笑了:“还是能看出来的。”

 

芳官儿说:“我说你你没才吧,咱家有几个土番人,你就说我是个小土番就是了。”

 

土番是边境少数民族。宝玉说:“这倒很好,我也常见官员们带着一些外国的俘虏做随从,主要是看重他们不畏风霜,骑马快捷,既然这样,再起个土番名,叫‘耶律雄奴’”。

 

“雄奴”和“匈奴”相同,都是犬戎种族的名姓。这两种人从尧舜那时候起,就是中华民族的敌人,晋唐那时深受其害,后来都老老实实地归顺了朝廷。

 


芳官儿说:“既这么说,该去舞枪弄棒,学些武艺,到战场上抓几个叛贼来,那才是向皇帝尽忠效力呢,又何必借着我们,光动动嘴皮子,做戏开心。”

 

宝玉说:“你怎么还不明白,现在四海归顺,八方平安,一万年也不用打仗,咱们是做个游戏,歌颂一下皇帝,这才没有辜负太平盛世啊。”

 

芳官儿听之有理,不再说什么。从此,宝玉叫芳官儿“耶律雄奴”。李纨、探春知道了,觉得很有意思,让宝琴的荳官儿也打扮成小童子,头扮两个丫形的发髻,短袄红鞋,活脱脱成了戏中的琴童了。

 

湘云给葵官儿也改了名字,叫“大英”。因她姓韦,就叫韦大英,暗含‘惟大英雄能本色’。

 

“唯大英雄真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出自明朝洪应明的《菜根谭》,意思是只有真正的大英雄做事才流露出本色,只有真正的名士为人处事才流露出不常见的潇洒。

 

荳官儿身量年纪都很小,因非常机灵,所以叫荳官。园子里的人也叫她“阿荳”,也叫“炒豆子”的。宝琴嫌琴童、书童等名字俗气,觉得“荳字”别致有趣,就叫“荳童”。

 

话说饭后平儿回请的事,说红香圃太热,就在榆荫堂摆了几桌。尤氏又带佩凤、偕鸳两个小妾过来游玩。这两个小妾是不常过来的,进了园子,遇见湘云、香菱、芳官儿她们,就和大家玩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又到了怡红院,听宝玉叫芳官儿“耶律雄奴”,把佩凤、偕鸳、香菱逗得笑成一团。大家问明这是什么话,都学着叫,有叫错了音韵,忘了字眼的,竟有人叫“野驴子”,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宝玉看她们将名字给糟蹋了,忙又换了一个,法兰西国家称金星玻璃宝石叫温都里纳,所以就改名为温都里纳。

 

芳官儿也管这些,只管高兴:“这样也好。”大家都说这名字叫起来不顺口,干脆直叫她“玻璃”。

 

再说榆荫堂的酒宴,平儿采了一枝芍药,让说书的演员敲鼓,二十来人传花玩儿。这时,有人禀报:“甄家有两个女人送东西来了。”

 

探春、李纨和尤氏三人出去到议事厅接见,这里也有跟着出来遛达的,佩凤和偕鸳两个打秋千玩。

 

忽然东边府里的几个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说:“老爷升天了。”

 

大家听了,吓了一大跳,都说:“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仆人说:“老爷天天修炼,功德圆满作神仙去了。”

 

尤氏听到这个消息,又见贾珍父子和贾琏他们都不在家,家里没有个顶事的男人,有些慌了。她忙卸了妆,命人先到玄真观把所有的道士都关起来,等着大爷回家审问。

 


接着,坐车带着赖升媳妇等人出城,同时请太医去检查到底是什么病。大夫见人已经死了,都知道贾敬练的这一套非常荒诞,日夜练功,劳累非常,又吃了炼丹药,对身体造成了伤害,整个肚子坚硬如铁,面皮、嘴唇烧得发紫。于是禀告:“误吃了丹药,烧坏了肚子才去世的。”

 

那些道士们赶紧辩解:“是老爷吃了秘法新制的丹砂,我们劝他功夫没到不能吃,谁想到老爷晚上偷偷吃了就升天了。也许因为他心诚,所以扔掉皮囊,脱离苦海了。”

 

佛教常把身体称为皮囊,尤氏也不听道士们解释,把他们关了起来,让人骑马给贾珍送信,等候处理。又派人把尸体保护好,抬到铁槛寺停放。

 

算了最快也要半月的时间贾珍才能到家,但时下天气又非常炎热,也不能久等,于是安排人把遗体装入棺材举办法事活动。

 

荣国府里的熙凤出不来,李纨又照顾姊妹,宝玉又不大懂这些,只好把外边的事情暂时托付给了家里几个二等管事的,贾珩、贾璎、贾菖、贾菱等各有任务。尤氏不能回家,就把她的继母接到宁国府看家,她继母又把两个未出嫁的小女儿也带来了,一起住着好放心。

 

贾珍听到消息,马上和贾蓉一起去礼部请假,礼部写了奏折请示皇帝。皇帝问贾敬担任什么职务,礼部禀报说:“贾敬祖先的职务已经传给儿子贾珍,他因年老多病,常年住在京城外的玄真观修养,现因病去世。他儿子贾珍,孙子贾蓉,都在这里参加国丧,请求回去安葬。”

 

皇帝听了,颁布圣旨:“贾敬虽成平民,但他祖先有功,追封贾敬五品职位,让子孙回去安葬,光禄寺按规定赐给祭品,王公以下官员可去吊祭。”

 

贾府的人磕头谢恩,大臣们称颂皇帝关心百姓,贾珍父子连夜回赶,半路又遇见贾珩他们。贾珍问:“你们干什么的?”

 

贾珩回答说:“嫂子说哥哥和侄儿回,担心老太太路上没人照顾,叫我们两个来护送老太太的。”

 

贾珍听了,方知内情,又问了家中情况。贾珩把关押道士和遗体挪到家庙以及接了亲家母和两个姨娘来的事情一一说明。贾蓉听说两个姨娘也来了,对贾珍笑了笑,贾珍连连说“安排得好”。于是快马加鞭,也不住店,连夜赶路。

 

到铁槛寺已是四更天,值班人员赶紧把大家喊起来,贾珍下了马,和贾蓉放声大哭,从大门外跪爬着进来,到了棺材前,又磕头痛哭,接着换上孝服,在棺材前趴下。

 

如此葬礼,须有人主持。贾珍一边向大家宣传皇帝的恩情,一边派贾蓉回家准备停灵之事。贾蓉早等着命令,骑马飞奔回家。

 

回到家先安排收拾桌椅,悬挂挽联,搭建丧棚。接着进去看姥姥和两个姨娘。姥姥歪着正睡觉,二姨娘、三姨娘和丫环们在做针线活。贾蓉问候了一下,嬉皮笑脸对二姨娘说:“二姨你来了,我父亲想你呢。”

 

尤二姐一下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我不骂你几句你就活不了,亏你还是大家公子,每天念书学礼,还这么不懂事。”说着,尤二姐顺手拿起熨斗搂头就打。贾蓉抱着头“嗷嗷”求饶,尤三姐上去撕他的嘴。贾蓉跪下来求饶,两个姨娘都笑了。

 

接着,贾蓉又和二姨抢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在贾蓉的脸上。贾蓉用舌头舔着吃了,丫环们看不过去,说:“你身有热孝,姥姥才睡了觉,她两个虽然年龄小,毕竟是你的姨娘,等着告诉爷,吃不了兜着走。”

 


贾蓉撇下姨娘,窜过去抱着丫环亲嘴:“我的心肝,你说的太对了,咱们馋馋她们两个。”

 

丫环们忙推开,气得直说:“短命鬼儿,你有老婆丫头,又和我们胡闹什么,让那些爱嚼舌头的人嚷嚷出去,弄得那边府里谁不背地里说咱们这边乱了套。”

 

贾蓉说:“各人自己过日子,谁管谁的事,汉朝和唐朝还说‘脏唐臭汉’呢,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没有风流事,想逼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的人,琏叔还和小姨娘不干不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的一个人,瑞叔还想占她的便宜呢,什么事能瞒过我!”

 

所谓“脏唐臭汉”是说唐朝和汉朝比较开放,风流韵事之多。

 

贾蓉正在胡说,姥姥醒了,马上问好:“多谢老祖宗费心,让两位姨娘受委屈了,我们感激不尽,等事办完了我们登门磕头。”

 

姥姥说:“好孩子,你真会说话,亲戚们本来就应该这样的。”又问:“你父亲好吗?什么时候赶到的?”

 

贾蓉回答:“刚刚赶到的,先派我问候你老人家来的,求你老人家等事请办完了再走。”

 

说着,对二姨挤眼使色,尤二姐笑骂道:“猴儿崽子,留下我们给你爹当娘!”

 

贾蓉逗姥姥说:“我父亲每天都为两位姨娘操心,想找两个又富贵又年青的姨爹嫁了二位姨娘,这几年总没找到,巧的是前天在路上相准了一个。”

 

尤老娘当了真,忙问是哪家的,两个姨娘丢了针线,一边笑,一边追打,说:“妈,别信这要死的东西。”

 

丫环们说:“天老有眼,小心让雷劈了。”

 

这时,有人禀报:“请哥儿出去,爷找你有事。”贾蓉这才笑嘻嘻地走了出去。

 

贾蓉见家里事情都安排妥当,又连忙赶到寺里禀告贾珍。贾珍连夜分派工作,准备出殡的幡儿、木杠等物品。初四卯时(早晨五点到七点),抬着灵柩进城。仪式盛大,宾客如云,从铁槛寺到宁国府,夹道围观之人众有几万人。有赞叹,有羡慕,有读书人说“丧礼与其奢侈却没有真情,不如简朴却发自内心的悲伤”。

 

下午三四点钟,灵柩停放在正堂,各种祭奠活动结束后亲友渐渐回去,只剩下同族的人负责迎宾送宾,近亲只有邢大舅陪伴着没回去。

 

贾珍、贾蓉按丧事的礼法,趴在草席子上,枕着土块,顿足捶胸哭泣。宝玉每天也在宁国府穿孝陪灵,到晚上才回园子。熙凤身体还没有痊愈,不能呆在这里,遇到诵经和亲友来拜祭,还是强撑着过来,帮着尤氏料理丧事。

 

这天,吃完早饭,因为连着几天的劳累,贾珍等人只好在灵棚里打盹儿。宝玉见没客人来,想去看黛玉。他先回到怡红院,进门见院子里寂静一片,有几个老婆子和小丫环们在回廊下乘凉,有的躺着睡了,也有坐着打盹儿。宝玉没有惊动她们,四儿看见了他,连忙上前掀开帘子,刚掀开,芳官从里边跑出来,差点儿与宝玉撞了个满怀。一见宝玉,马上站住,说:“你怎么来了?快帮我拦住晴雯,她要打我呢。”

 


屋内稀里哗啦一阵乱响,随后晴雯追了出来喊着:“我看你这小东西往哪里跑,输了还不让打,宝玉不在家,我看谁能救你。”

 

宝玉连忙拦住,说:“你妹妹小,得罪了你,看在我的份上,饶了她吧。”

 

晴雯没想到宝玉此时回来,先是一愣,接着说:“芳官儿一定是狐狸精变的,就算念咒语也没这么快啊,今天就算你真请了神仙来我也不怕的。”

 

晴雯挣扎着要抓芳官,芳官早已经藏在宝玉身后,宝玉一手拉住晴雯,一手牵着芳官,走进屋里。西边炕上麝月、秋纹、碧痕、紫绡等正在那里抓子儿赢瓜子玩。

 

“抓子儿”就是扔石子玩,先拿起一颗石子向上一抛,趁石子还没落下,抓起第二颗石子。赢瓜子就是嬴了的人打输了的人的手心。

 

原来,芳官儿输给了晴雯,芳官儿不愿让挨打就跑了出去。晴雯追着打芳官,把怀内的东西撒了一地。宝玉说:“现在天长,我又不在家,正担心你们寂寞,吃了饭睡觉会睡出病来的,大家找个事儿散散心,这就很好,你袭人姐姐呢?”

 

晴雯说:“她呀,研究道学了,一个人在屋里面壁参禅呢。”

 

宝玉听了,一边笑,一边走进里间,只见袭人坐在靠近窗户的床上,手中拿着一根灰色的丝带,正在那里打结子。见宝玉进来,连忙站起来说:“晴雯这东西又在胡说我什么,我因为赶着打完这结子,没工夫和她们瞎闹,就哄她们说‘你们顽去吧,趁着二爷不在家,我在这里静坐一下,养一养神。’结果她就胡说起来,等一会我不撕她的嘴!”

 

宝玉笑着挨着袭人坐下,说:“这么长的天,你也该休息休息,或者和她们玩会儿,看看林妹妹也好,天怪热的,又打这个干什么?”

 

袭人说:“我见你的扇套还是那年东府里蓉大奶奶办丧事时用的,这种青颜色的也只是遇到丧事时才用,平常不用的,现在那边府里有事,过去天天要带的,所以我赶着另做一个,你虽不讲究这个,如果让老太太回来看见,又说我们躲懒,连你的穿带都不上心了。”

 

宝玉说:“难为你想到,不过也不用赶得太急,热着了可是大事。”

 

这时,芳官儿端了一杯用凉水冰过的茶来,因宝玉身体虚弱,大夏天也不敢用冰,只是把茶壶放在井水里浸泡,有一点凉意罢了。宝玉凑上去吃了半杯,又对袭人说:“我已经告诉茗烟了,如珍大哥那边有重要客人,他会马上送信来,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我就不过去了。”

 

说完,就出了房门。回头又嘱咐碧痕她们:“如有事,就到林姑娘那里找我。”于是,径直去了潇湘馆。

 

到了沁芳桥,见雪雁领着两个老婆子,手里拿着菱藕瓜果之类的东西。宝玉忙问雪雁:“你们姑娘从来不吃这些,现拿这些瓜果干什么?是不是又要请哪位姑娘奶奶?”

 

雪雁说:“我告诉你,可不许你对姑娘说。”宝玉点头答应。

 


雪雁对两个老婆子说:“先把瓜果送去交与紫鹃姐姐,她要问我就说我马上来。”那婆子答应着去了。

 

雪雁说:“我们姑娘这两天觉得身上好些,今天吃了饭,三姑娘来约她去看二奶奶,姑娘也没去,又不知想起什么来,自己伤心了一回,提笔写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是诗还是词,我拿瓜果去的时候,又听见叫紫鹃把琴桌上的陈设搬了下来,把桌子挪到外间屋,让把一个壳着龙的小鼎放在桌上,说是等会儿用,如是请人呢,用不着把鼎摆出来,如是点香呢,也不到外屋。究竟是为什么,我也说不清。”

 

说完,雪雁赶紧走了。宝玉低着头想:“如果是请哪位姐妹闲坐,大可不必这样。难道是姑爹、姑妈的忌日?可我记得每年到这个日子老太太都让人送祭品让林妹妹自己祭祀的,这个日子已经过去了,是不是到了秋天都祭祀祖先,林妹妹也就伤起心来,自己也在家里祭祀呢?如果我现在去了,见她伤心,又要极力劝解,怕她又把悲伤憋在心里,会更难受。如果不去,又担心她过于悲伤,没人劝解。哎,怎么做都不好,不如先到凤姐姐那里看一看,在那里坐一会儿再来。如果那时林妹妹还在伤心,再想法开导她,这样既不会让她过于悲伤,又能宣泄一下感情,不会郁闷出病来。”

 

想完,宝玉出了园子去熙凤那里。这时,许多管事的婆子们都汇报请示完工作,正从熙凤那里出来。熙凤倚着门,正和平儿在说话。一见宝玉,就说:“你回来了,我刚才告诉林之孝媳妇,让她告诉跟你的跟班,如果没什么事情,就叫你回来休息。那里人也太多,你怎么能受得了那些气味,没想到你回来了。”

 

宝玉说:“多谢姐姐关心,我见姐姐这两天没到那边府里去,不知身体怎么样,所以回来看望。”

 

熙凤说:“反正就这样了,三天好两天坏的,老太太、太太不在家,哪一个是安分的,不是打架,就是拌嘴,连赌博偷盗的事情都闹出来两三件,虽说有三姑娘帮着处理,但她毕竟是个的姑娘,也有让她知道的,也有没法对她说的,我只好强撑着做,没法让人清净,别说想让病好了,只要不气出新病来就算烧了高香了。”

 

宝玉说:“姐姐要多保重身体,少操些心才是。”

 

宝玉说了些闲话,就告辞回了园子。进了潇湘馆院门,见香炉里残烟袅袅,紫鹃正安排人收拾东西。宝玉知道祭祀结束,就走进屋里。

 

黛玉脸向里歪在床上,紫鹃小声通报说:“宝二爷来了。”黛玉慢慢起身,含笑让座。

 

宝玉问:“妹妹这两天身体好吧?气色看着还不错,可为什么又伤心?”

 

黛玉说:“你又乱说了,好好的什么时候伤心了?”

 

宝玉说:“我怎么乱说,妹妹脸上还有泪痕呢,还骗我呢,妹妹身体本来就很虚弱,遇见事情更要想开些才是,如果糟蹋坏了身子,可让我……”

 

说到这里,宝玉突然停住。觉得自己和黛玉虽一起长大,情投意合,愿同生共死,但只是心领神会,从没当面说出来。再说黛玉本来就是一个心事极重的人,过去说话也常常惹恼了她,如再往下说,惹得她生气可怎么办。想着,自己感到无比痛苦,眼泪哗哗地滚落下来。

 


刚开始,黛玉还生气宝玉说话不知轻重,现在见这般情景,心里一样被触动,黛玉本就喜欢哭,此时不禁跟着流下了泪。

 

紫鹃端了茶来,以为是两个人吵嘴,说道:“姑娘身体才好些,宝二爷怎么又来斗气?”

 

宝玉擦擦泪,说:“谁气妹妹了。”

 

宝玉有些不自在,站起来走了两步。看到砚台底下露出一个纸角,不由伸手拿起来一看。黛玉忙起身来夺,宝玉却早揣在怀内,央求:“好妹妹,赏给我看看吧。”

 

黛玉生气地说:“你怎么不管什么,来了就乱翻呢。”

 

这时,宝钗走了进来,笑着说:“宝兄弟要看什么呢?”

 

宝玉也没看到,又不知黛玉的意思,也不敢随便回答,只看着黛玉笑。

 

黛玉一边让座,一边说:“我看了些历史上有才有貌的女子的遭遇,有的让人钦佩,有的让人羡慕,有的让人同情,有的让人叹息,今天吃完饭没事,就挑出几个来,胡乱凑了几首诗来寄托自己的感慨,正巧探丫头来约我看望凤姐姐,我身体不舒服就没有去,刚做了五首,感到困倦,就撂在那里,不想就让他看见了。给他看也倒没什么,只怕他写给别人去看那就不好了。”

 

宝玉说:“我什么时候给人看了,昨天那把扇子,本来我喜欢那几首白海棠的诗,所以我自己用小楷写了,不过是为了拿在手中看着方便。我怎么会不知道女孩的诗词字迹是不能传到外边的?自从你说了,我没有拿出园子去一回。”

 

宝钗说:“妹妹担心得也对,既然写在扇子上,如果偶然忘记了,拿到书房里去被其他人看见了,怎么会不问是谁写的呢,如传出去那就不好了。自古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端庄娴静总是要的,诗词什么的,不过是闺房的游戏,可以会,也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些有才华的名誉才好。”宝钗又对黛玉说:“给我看看,也没什么的,只要不让宝兄弟拿出去就行了。”

 

黛玉笑说:“既这么说,连你都不要看了。”黛玉指着宝玉说:“早让他抢去了。”

 

宝玉听了,从怀里拿了出来,凑到宝钗身旁,一起欣赏起来。写着:

 

西  施

 

一代倾城逐浪花,

 

吴宫空自忆儿家。

 

效颦莫笑东村女,

 

头白溪边尚浣纱。

 

这说的是一代美女已经死去,而吴宫人想她也已无用,不要笑话邻居女,白头还能去浣纱的。

 

虞  姬

 

肠断乌骓夜啸风,

 

虞兮幽恨对重瞳。

 

黥彭甘受他年醢,

 

饮剑何如楚帐中。

 

这是说,乌骓悲叫在风中,虞姬痛哭对英雄。与其以后受酷刑,不如自刎大帐中。虞姬,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姬。项羽被围在垓下的时候虞姬自杀。黥布本来是项羽的部下,后来投降刘邦,最终因为谋反被刘邦杀掉。彭越曾经被刘邦封为梁王,但因为有人告他谋反,结果刘邦把他杀掉剁成了肉酱。

 

明  妃

 

绝艳惊人出汉宫,

 

红颜命薄古今同。

 

君王纵使轻颜色,

 

予夺权何畀画工?

 

这是说,绝代美人出汉宫,红颜薄命都相同;纵使君王不爱美,权力何必给画工。明妃就是王昭君。

 

绿  珠

 

瓦砾明珠一例抛,

 

何曾石尉重娇娆。

 

都缘顽福前生造,

 

更有同归慰寂寥。

 

这是说,珍珠当作烂瓦砾,石崇何时爱绿珠;石崇前生有了缘,绿珠真情为他死。绿珠是晋代石崇的侍妾,擅长吹笛,孙秀想要绿珠,石崇不给,孙秀假传圣旨逮捕了石崇,后绿珠跳楼自杀,石崇也被处死。

 

红  拂

 

长揖雄谈态自殊,

 

美人具眼识穷途。

 

尸居余气杨公幕,

 

岂得羁縻女丈夫。

 

这是说,李靖举止不平凡,红拂认识英雄汉;杨素已经是老年,怎能留她在身边。红拂是唐代杜光庭《虬髯客传》的女主人公,姓张。开始是南朝大臣杨素丫环,后来私奔李靖,她在杨家的时候,手里常拿着红色的拂拭尘土的工具,故称“红拂”。

 

宝玉看了黛玉的五美吟,赞不绝口,说:“妹妹恰好写了五首,就叫《五美吟》吧。”不等黛玉说话,宝玉提笔就写。

 


宝钗说:“写诗不论什么题目,只要翻新古人的意思就好,如果一味跟着古人走,不管字句多么工整,也算不上是好诗。古人写昭君的诗很多,有哀悼昭君的,有埋怨毛延寿的,还有讽刺汉帝不让画工画贤臣却让他们画美人的,各种主题都有,后来有王荆公‘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的诗句,永叔还有‘耳目所见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这两句诗都能抒发各自的见解,不和别的相同。林妹妹这五首诗,称得上立意新奇了。”

 

王荆公就是王安石,曾被封为荆国公。他这句诗意思是“美的姿态从来都没办法真正画出来,当年错怪了毛延寿,更是枉杀了毛延寿”。“永叔”是欧阳修的字,他这句诗的意思是,你皇帝眼皮底下的人都管不好,又怎么能指挥千军万马去消灭边境的来犯之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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