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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微红楼〔78〕傻大姐偶捡春囊 牵晴雯扯瓜带滕

2018-03-22 天平 天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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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微红楼〔78〕


傻大姐偶捡春囊

牵晴雯扯瓜带滕

 

贾母要睡午觉,大家都出去了。因贾母今天生气,一个个也不敢回家,只在这里伺候。

 

尤氏去熙凤那里聊了一会儿,因熙凤身体不好,又去园子里玩玩,邢夫人在王夫人处坐了一会儿,也到园子里来散心。刚到园子门前,只见贾母房内的一个名叫“傻大姐”的丫环笑嘻嘻地走来,手里不知拿着个什么花花绿绿的东西,她低着头边走边看,没提防迎头撞到了邢夫人,才猛地站住。

 

邢夫人说道:“你这傻丫头,又拣了个什么东西这么高兴,快拿来给我看看。”

 

傻大姐今年十四五岁,是挑上来专门给贾母这边提水、扫院做一些粗活的丫环。长得肥头大耳,两只大脚干活利索,整天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贾母倒是喜欢她干活的麻利劲儿,常常让她胡说八道搞笑搞笑,闷了就叫她来耍耍取笑一顿,见贾母喜欢她,就是失礼了大家也不责备。

 

谁知傻人有傻福,贾母不用她干活时,她就到园子里来玩耍。她正在园子里抓蟋蟀,忽然在假山后边拣到了一个五彩绣香囊。香囊做工精细,上面绣的不是花草虫鱼,而是两个人光着屁股、赤条条地搂在一起的画儿,一面还绣着几个字。傻丫头弄不清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宫画”,还以为是两个妖精或者是两口子打架呢,左思右想搞不明白,正要拿给贾母去看,正好遇到了邢夫人,就问:“真是个狗不要的东西,太太你拿去看看吧。”

 

说着,递了过去。邢夫人接过来一看,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傻大姐说:“我抓蟋蟀拣的。”

 

邢夫人立马严厉起来,说:“你千万不能再告诉一个人,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否则连你也会被打死的。”

 


傻大姐听了,吓得哆嗦着说:“我知道了,我不敢的。”磕了个头,傻呆呆地走了。

 

邢夫人回头看看,跟着自己的是一些女孩儿,也不好再递给谁拿着,就把香囊塞在了自己的袖子里。心想,好奇怪,这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呢?邢夫人什么也没说,先到了迎春这里。迎春正因自己的奶妈被罚,感到心里不自在,听通报说母亲来了,赶紧接到内屋上茶。

 

邢夫人说:“你也这么大了,你那奶妈做这种事也不说说她,多没意思。”

 

迎春低着头摆弄着衣带,好半天才说:“我是说过她两次的,她不听我也没办法,况且她是妈妈,只有她说我的理,没有我说她理。”

 

邢夫人说:“你不好了她该说你,可她犯了错,你就该拿出小姐的样子来,她果敢不听,你就去禀报我。弄得外人都知道了,多没有意思。再说她当头家,可能也巧言花语地向你借些东西押出去作本钱,你心软就被说动了,如果你被她骗了,我是一个钱也没有的,看你明天怎么过。”

 

邢夫人又说:“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个琏二爷,一个凤奶奶,两口子都快红得发紫了,一手遮天,事事都做得周到,可就你这一个妹妹全不在意,如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我也可以说话,况且你又不是我养的,你虽然不是同他一娘所生,但毕竟同父啊,她也该照顾照顾,免得别人笑话,你虽是伺候大老爷的姨娘生的,探丫头是伺候二老爷的姨娘生的,你两个出身都一样,你娘是死了,可你娘活着的时候,比现在的赵姨娘强十倍呢,你该比探丫头强才对啊,怎么连她一半也赶不上,还是我无儿无女的好,一生干净,也不会让别人笑话。”

 

从邢夫人的叙述中,可知迎春和探春都是小妾所生。旁边伺侯的媳妇们趁机挑拨说:“我们姑娘老实,那里像三姑娘伶牙俐齿。”

 

邢夫人说:“连她哥哥、嫂子还这样,别人又会怎样呢。”

 

这时,有人禀报:“琏二奶奶来了。”

 

邢夫人听了,冷笑两声,派人出去说道:“请她自己去静心养病吧,我这里也不用她伺候。”

 

接着,探春的小丫环来禀报:“老太太醒了。”邢夫人这才起身,迎春送到院子外边。

 

绣桔接着刚才的话说:“怎么样,前天我禀报姑娘,那个攒珠累丝金凤不知哪里去了,姑娘也不问一声,肯定是老奶奶拿去押了银子到赌场上放高利贷了,姑娘还不信,只说司棋保管着呢,我去问她,她说在书架上的盒子里放着,准备八月十五要戴呢。姑娘就该问老奶奶一声,可总是怕别人生气,不好意思。明天如果都要佩戴,唯独咱们的小姐不戴,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迎春说:“那还用问吗,是她暂时借用了,我以为她偷偷地拿出去,过不了多长时间会偷偷地送回来,谁知她却忘了归还。”

 


绣桔生气说:“怎么忘记呢,她是摸准了姑娘的脾气,所以才敢这样,我有个想法,干脆去禀报二奶奶,或派人去要。”

 

迎春忙说:“算了,算了,少惹事儿吧,我是宁可丢了,也不想生事的。”

 

绣桔说:“姑娘怎么这样软弱,都怕生事将来连姑娘也都骗走了,我去吧。”说着,就往外走,迎春也不说,看着她走了。

 

这时,迎春奶娘的儿媳妇王住儿媳妇因为婆婆被罚,求迎春找贾母求情,正听她们说金凤的事就没进去,见绣桔决心去禀报熙凤,估计这事躲不过去,只好抬腿进来,陪笑对绣桔说:“姑娘,你别去生事,姑娘的金丝凤是我们老奶奶糊涂了,输了几个钱,暂时借出去了,本来过不了几天就赎出来的,一直没有捞回本儿就耽误了。正巧今天又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闹出事儿来了。不管怎样,到底是主子的东西,我们不敢耽误终久是要赎的,还求姑娘看在从小儿吃奶的情分上,到老太太那边去求个情,救出她老人家来才好。”

 

迎春说:“好嫂子,趁早丢了这个念头吧,要我去说情,等到明年也不中用,刚才连宝姐姐、林妹妹大伙儿都说情,老太太也没有答应,何况我一个人,我自己羞愧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再去自讨没趣呢。”

 

绣桔说:“赎金凤是一件事,说情是一件事,也别混在一起说,难道姑娘不去说情就不赎了吗?嫂子先去把金凤赎来再说。”

 

王住儿媳妇见迎春拒绝,绣桔的话又这么生硬,脸上过不去,对着绣桔发话说:“姑娘,也别太仗势欺人,你满家子算算,谁的妈妈、奶妈不依仗着主子哥儿多得些好处,偏咱们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按规矩办,自从邢姑娘来了,太太吩咐一个月节省出一两银子来给舅太太,这里添了邢姑娘的花费,反而倒是少了一两银子,平常缺了这个少了那个,那不都是我们供给?谁又要去了?这不过是为了大家互相照应着,算到今天,少说些也有三十两银子,我们这些钱难道就这样白花了?”

 

绣桔不等她说完,啐一口说:“你胡说什么三十两二十两的,我先和你算算帐,姑娘到底要什么东西了?”

 

迎春听到这媳妇把邢夫人的隐私事给抖搂出来,赶紧拦住说:“算了,算了,你不拿回金凤来也不要紧,怎么又牵三扯四地乱嚷嚷,金凤就不要了,如太太们问起就说丢了,也不会找到你,你也快出去歇歇吧。”

 

绣桔又气又急,说:“就算姑娘不管,我们是干什么的,敢把姑娘的东西丢了?反倒赖姑娘用了你们的钱,还敢来对帐,如果太太问姑娘为什么用了这些钱,难道是我们从中扣了不成?这事还了得!”说着,哭了起来。

 

绣桔、司棋都是好强的两个丫环,可惜主子迎春像是一头羊。司棋听不过去,拖着病体,帮绣桔和那个媳妇斗嘴。迎春劝谁也劝不听,干脆拿来一本《太上感应篇》来看。

 

《太上感应篇》是道家劝善惩恶、因果报应的一本书,一般认为是晋代葛洪假托道家始祖太上老君的名义写的。正巧宝钗、黛玉、宝琴、探春她们也来了,她们担心迎春心情不好,所以一起来安慰。才走到院子里就听到两三个人在吵,探春从纱窗往里一看,只见迎春倚在床上看书。

 

小丫环们忙掀起帘子,通报说:“姑娘们来了。”迎春放下书,那媳妇见探春来了一溜烟地跑了。

 

探春坐下问:“刚才谁在这里说话?好像是在拌嘴。”

 

迎春说:“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是她们小题大作,也不用问了。”

 


探春偏问:“我听见什么‘金凤’,什么‘没有钱只和我们奴才要’,谁向奴才要钱了?难道姐姐向奴才要过钱吗?难道姐姐不是和我们一样有生活费吗?”

 

司棋、绣桔说:“姑娘说的对,姑娘们都是一样的,哪一位姑娘的钱不是由着奶奶妈妈们使,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算帐,只不过是要东西的时候说一声,现在她偏要说姑娘花超了,赔进去很多钱,姑娘什么时候向她们要过东西了。”

 

探春说:“姐姐既没有向她要,就是我们向她要了,叫她进来,我倒要问问她。”

 

迎春说:“这话就可笑了,与你们没有关系,怎么向她要东西呢。”

 

探春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和姐姐一样,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她说姐姐就是说我。”

 

王住儿媳妇怕绣桔她们告她,自已进屋掩饰。探春明白她的意思,对她说:“你们真糊涂啊,你奶奶已经被处理了,你应该赶紧去求求二奶奶,趁着被没收的钱还没发下去,拿出些去把东西赎出来不就行了嘛,现没闹出来,大家都留着脸面,赶紧去和二奶奶说说。”探春又说:“我没听说就算了,既听说了就得帮你们处理处理。”

 

探春给她的丫环待书使了眼色,待书就出去了。这里正说话,忽然平儿进来。宝琴拍着手,笑着说:“三姐姐难道有驱神召将的法术?”

 

黛玉说:“这倒不是道家玄术,是用兵计谋,这就是常说的‘守如处女,脱如狡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妙计。”两个人边说边笑。

 

探春见平儿来了,说:“你奶奶好些了吗?真是病糊涂了,事事都不放在心上,叫我们受这样的委曲。”

 

平儿说:“姑娘怎么委曲了?谁敢给姑娘气受,姑娘快告诉我。”

 

王住儿媳妇慌了手脚,赶紧走上来追着平儿说:“姑娘快坐下,让我说事情的经过。”

 

平儿说:“姑娘在这里说话,有你乱插嘴的理,你如知道些礼节,就该在外头伺候着。这是不叫你就不能进来的地方,哪里有外头的媳妇无缘无故地到姑娘们屋里来的理。”

 

绣桔说:“你不知道,我们这屋里是不讲礼节的,谁爱来就来。”

 

平儿说:“这可都是你们的不对,姑娘脾气好,你们该把她们打出去,然后再去禀告太太才对。”

 

王住儿媳妇见平儿发了话,红着脸退了出去。探春对平儿说:“我告诉你,如果是别人得罪了那倒算了,王住儿媳妇和她婆婆仗着是奶妈,又看着二姐姐好脾气,私自拿了首饰去赌钱,还造假帐赖别人,威逼着去求情,和这两个丫头在卧房里大嚷大叫,二姐姐竟然管不了她们。”

 

平儿陪笑说:“姑娘怎么说出这话来呢?我们奶奶如何承受得起啊!”

 


探春说:“俗语说的好,‘物伤其类’,‘唇亡齿寒’。”

 

平儿说:“说起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处理起来也不难,但她现是姑娘的奶嫂,姑娘觉得怎么办才好呢?”

 

迎春和宝钗一起看“感应篇”故事,探春说的话也没听到,忽听平儿问她的意思,才笑着说:“你是问我?我也没什么办法,她们犯了错,自作自受,我不敢去求情,我不去追究就是了,至于私自拿去的东西,送来我收下,不送来我也不要。太太们问我就帮着遮掩过去,能瞒过去是她的福气,瞒不过去也没办法,只好照实向太太汇报。你们觉得我这样做没决断,还有更周全的办法,不会让太太们生气,我就听你们的。”

 

大家听了,感到是好气好笑。黛玉说:“虎狼都跑到台阶上来了,还谈善恶报应,如二姐姐是个男人,这一家子上上下下的人又怎么来领导。”

 

迎春说:“男人都没有办法又何况我呢。”

 

话没说完,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平儿听到迎春的话,正感到好笑,忽见宝玉来了。原来管厨房的柳家媳妇的妹也因为在赌场上放高利贷被处理。园子里那些与柳家媳妇关系不好人,开始打起主意,告起柳家媳妇,说她和她妹子是一伙的,虽然她妹子出头,赚了钱是两个人平分的。

 

柳家媳妇知道后,慌了手脚,就偷偷来求晴雯、金星玻璃她们,金星玻璃马上去求宝玉。宝玉想到迎春的奶妈也处理了,不如和迎春一起去求情,比自己单独去为柳家媳妇求情更好,所以就来找迎春。

 

宝玉一进来,屋里人问候说:“病好了吗?这会子跑来有什么事?”

 

宝玉当面众人也不好实说,只说:“也没有什么事,是来看看二姐姐的。”

 

大家也不在意,只坐着说闲话。平儿出去处理累丝金凤的事情,王住儿媳妇紧跟在后边,不住哀求:“姑娘饶命啊,我一定去赎回来的。”

 

平儿说:“告诉你,早晚都得赎出来,既这样,我现在也不去汇报,你趁早赎出来交给我。”

 

王住儿媳妇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说:“姑娘忙你的去吧,我晚上拿来。”

 


平儿说:“如晚上拿不来,就别怪我了。”说完,就走了。

 

平儿回到屋里,熙凤问:“三姑娘叫你去有什么事吗?”

 

平儿说:“三姑娘怕奶奶生气,叫我劝奶奶些,问奶奶这两天能吃些什么。”

 

熙凤说:“她还记挂着我,刚才又出了一件事,有人来告柳二媳妇和她妹子开赌场,说她妹子做的事都是她主使的。我想,你平日就劝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我听不进去,先把太太得罪了,反落自己一场病,我也看破了,随他们闹去罢,除了我还有人呢,我白操了心倒惹的万人咒骂,我也想通了,先养病要紧,就是病好了,我也做个好好先生,一切事情都任凭他们去做吧,所以我只答应着知道了,也没放在心上。”

 

平儿说:“奶奶真这样,那可是我们的福气了。”

 

这时,贾琏走进来,叹气说:“好好又生事了,前天我向鸳鸯借当的事,也不知道那边太太是怎么晓得的?刚才太太叫过我去,让我先挪二百两银子八月十五过节用,我说没处借,太太就说‘你没钱有地方迁借,我找你借就糊弄我,我问你前天一千两银子是从哪里弄的?连老太太的东西你都敢弄出来,我要你二百银子你就这样,幸亏我没和别人说起这事’,你说说看。”

 

贾琏说邢夫人知道了挪钱的事,熙凤说:“那天的事没有一个外人,是谁走漏消息?”

 

平儿听了,细细回想那天的情形,想了半天,说:“对了,那天说话的时候是没一个外人的,但晚上送东西来的时候,老太太那边傻大姐的娘正巧也来送洗涮的衣服,她在下房里坐了一会儿,见一大箱子东西自然要问,说不定是小丫头们不知道说了漏了嘴。”

 

于是,就叫了几个小丫环来问,是谁告诉了傻大姐娘的。丫环们慌了神,一个个跪下来赌咒发誓:“从来不敢多说一句话,不管别人问什么都回答说不知道。”

 

熙凤想想,觉得有理,说道:“她们一定不敢,别冤枉了她们,这件事以后再说,先把太太打发走了要紧,宁可咱们受难些,也别弄得没意思。”又叫平儿:“把我的金项圈拿来,先去押二百银子送去。”

 

贾琏说:“干脆多押二百两,我也要用呢。”

 

熙凤摆摆手,说:“这一押还不知道将来怎么去赎呢。”

 


平儿拿走项圈,派人叫旺儿媳妇去,不久就拿来了银子,贾琏亲自送去。熙凤和平儿在琢磨到底是谁泄了密,想来思去也找不出一个嫌疑人来。

 

熙凤说:“知道这事还是小事,怕的是小人趁机又造谣生事闹出别的来,那边和鸳鸯已经结下仇,听说她私自将老太太的东西挪给琏二爷,那些小人连没缝的鸡蛋还要生下蛆,好不容易抓住理,恐怕又要编造出故事来,你琏二爷倒还没事,只是鸳鸯是个正经的女孩子,连累了她,让她受了委屈不就是咱们的事吗?”

 

平儿说:“鸳鸯借东西看的是奶奶的面子,并不是为了二爷,鸳鸯虽答应,肯定是禀告过老太太的,老太太因为儿子、孙子太多,如果这个也借,那个也要,那可怎么办,因此她就装作不知道,就算事儿闹出来,也没什么。”

 

熙凤说:“道理是这样,你和我是知道的,那不知道的人又怎么不会怀疑呢。”

 

忽然,有人通报说:“太太来了。”

 

熙凤听说王夫人来了,有些奇怪。什么事让她亲自过来?熙凤和平儿等人马上迎了出来。只见王夫人脸色不同平常,随身只带一个贴身的丫环,一言不发,直进里屋坐下。

 

熙凤捧上茶,道:“太太今天心情这么好,想到这里逛逛?”

 

王夫人吆喝说:“平儿,你先出去!”

 


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让平儿始料不及,忙应声带着丫环一齐出去。平儿又把房门关上,自己坐在台阶上,也不让任何人进去。

 

凤姐也慌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王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袋子来扔给到熙凤面前,说:“这是什么,你自己看看。”

 

熙凤捡起一看,原是一个黄色图案的香袋,一看上面的裸体图案就吓了一跳,忙问:“太太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王夫人说道:“你问我从哪里弄来的?我天天像坐在井里,总拿你当个细心人,谁知你也和我一样,这样的东西大白天就摆在园子里的石头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了,如不是你婆婆遇见,早就送到老太太那里去了。我先问你,这个东西你是怎么丢在那里的了?”

 

熙凤急了,但马是又镇静下来说:“太太又是怎么知道是我的呢?”

 

王夫人说:“你还问我,你想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剩下的都是些老婆子,要这个干什么?再说,女孩子们又能从哪里弄来?肯定是那下流东西琏儿弄来的,你们只当作一个玩意儿,幸亏园子里上上下下的都还不很懂事,平时也没见到这东西,如让丫头们拣着,让你姐妹们看见那还了得,如果小丫头们拣着,出去说是在园子里拣着的,外人知道这性命和脸面还要不要啊?”

 

熙凤听了王夫人这番话,又急又愧,脸涨得红紫,挨着炕沿双膝跪下,含泪哭着说:“太太说的当然是理,我也不敢辩解说我没有这样的东西,但还是请求太太仔细想想,那香袋明显是外头雇工仿着皇宫的方法绣的,带子穗子都是街上可以卖的,就算年轻不自重,太太想想,我也不可能要这种东西啊,这是第一点。第二呢,这东西也不是常带着的东西,就算我有,也是放在家里的,又怎么会带在身上到处走呢?到园子里去,姐妹们经常和我拉拉扯扯,万一露出来,不但在姐妹们面前,就是奴才们看见,我又有什么脸面?太太想想,就算我年轻不自重,也不可能糊涂成这样啊。第三,主子里,我算是年轻媳妇,但如果算起奴才来,比我更年轻的不止一个,况且她们也常到园子里来,晚上又各自回家去,怎么知道不是她们身上的呢?第四,除了我常在园子里,还有那边太太常带几个小姨娘来,像嫣红、翠云她们都是年轻的侍妾,她们更该有这个了。还有那边的珍大嫂子,也常带着佩凤等人过来,怎么知道不会是她们的呢?第五,园子里的丫头很多,谁能保证个个都是正经的?有年纪大的丫头,趁着不注意跑到外边去,或让二门的小男孩们伴着买的呢,我向你保证,不但我没有这种事,就连平儿我也担保,太太仔细想想啊。”

 


王夫人听了熙凤一番辩解,觉得有理,叹了口气说:“你站起来吧,我知道你是大家小姐,不会这样轻薄,不过是我气急了拿话来激你,你婆婆刚才派人包着这个给我看,说是前天从傻大姐手里拿到的,这不把我气死了吗,你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处理呢?”

 

熙凤说:“太太别生气,如被别人觉察到了,说不定就去告诉老太太,我们先平心静气地暗暗查访一番,等把事情查出个水落石出才来再说,就算查不出来,外人也不会知道的,这叫‘胳膊折在袖子里’,把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安插在园子里,借口说查赌。再说现在园子里的丫头也太多,保不住人大心大,惹是生非,现如果无缘无故裁减人员,不但姑娘们委屈生气,就连太太和我也没法说,不如趁这个机会,凡是年纪大些的,或者不好管理的,抓个错儿撵出去配人。一来可以保证没有别的事,二来可以省下些花费,太太觉得行不行?”

 

王夫人说:“你说的不错,但想一想,你这几个姐妹也很可怜,不用远的比,只说你林妹妹的母亲,没出嫁的时候,是多么的娇生惯养,荣华富贵,像个千金小姐的样子,现在这几个姐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微强些,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还像个人样,其余的哪个不像庙里的鬼,就这个样子还要裁了去,不但我不忍心,只怕老太太也不一定答应。如今虽然生活艰难了些,但还没到那种地步,宁可从我开始节省些,也不能委屈了她们。好吧,叫人通知周瑞媳妇她们,先赶快暗查这件事。”

 

熙凤马上叫平儿通知,不一会儿,周瑞媳妇、吴兴媳妇、郑华媳妇、来旺媳妇、来喜媳妇都来了,这五个人都是当年王夫人出嫁时带过来的人。王夫人嫌调查人员太少,看见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媳妇走过来,就对她说:“你去禀告你太太,让她进园子里帮忙照管,这不比别人强多啦。”

 

这王善保媳妇,正因园子里的丫环们对她不尊重而生气,早就想要找差儿好好收拾收拾她们,现正抓住了机会。

 

王夫人这话,好像正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又添油加醋说:“这个容易,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早该严抓,太太不大到园子里去,看那些女孩子个个都成了千金小姐,就是天掉下来谁还敢哼一声儿,不然就调唆姑娘的丫头们,说欺负姑娘了。”

 

王夫人说:“这事倒是有的,跟着姑娘的丫头比别的娇贵些,你们该劝道她们,主子们的姑娘不教导也是不行的,何况她们呢。”

 

王善保媳妇继续告状说:“别的也不说了,太太不知道,宝玉屋里的那个晴雯,仗着她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样子,能说会道,一句不投机,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成天像个妖精一样。”

 

王夫人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了什么事,马上问熙凤:“上次我们跟老太太进园子,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有些像你林妹妹的大丫头,在那里骂小丫头,当时我对她那个狂样儿就想说说,因为和老太太在一起我也没说什么,后来想问是谁倒又给忘了,今天对上茬了,我想这个丫头一定就是她了。”

 

熙凤说:“那些丫头都没有晴雯长得好,论举止言语,她确实也有些轻薄,刚才太太说的倒很像是她,我也忘了那天的事,也不敢乱说。”

 

王善保媳妇又说:“也不用猜了,干脆把她叫来让太太认认得了。”

 

王夫人说:“宝玉屋里常见我的只有袭人和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反倒好,也只是晴雯了,她肯定不敢来见我的,何况又出了这种事,好好的宝玉,让这样的人勾引坏了那还了得。”马上叫过自己的丫环说道:“就说是我有话问她们,留下袭人和麝月伺候宝玉,有一个晴雯叫她赶快过来,不准告诉她别的话。”

 

小丫环答应,进了怡红院。晴雯身体不舒服,睡午觉刚起来正在那儿发呆,听王夫人叫她,只好跟来。丫环们都知道王夫人最讨厌浓妆艳抹的人,所以平时晴雯不敢出头。因为身体不舒服,也没打扮化妆,等到了熙凤的屋里,王夫人见她头发松松的,衣服垮垮的,如同贵妃醉酒、西施捧心那样,看长相就是上个月的那个丫环,一下火了起来。

 

王夫人也算是一个单纯的人,喜怒从来不藏心里,说:“好个美人啊,真像病西施了,你天天弄成这个样子给谁看?你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先放着你,等明天再揭你的皮,宝玉今天还好些吗?”

 

晴雯听王夫人这话,心生奇怪,猜想是有人暗算她了。晴雯是一个聪敏过顶的女孩子,听问宝玉的情况,绝不能实话实说,于是回答道:“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也不常和宝玉在一起,要问袭人、麝月她们两个才知道的。”

 

王夫人生气说:“这就该打嘴,你难道是个死人,要你们干什么的!”

 

晴雯回答说:“我本来是伺候老太太的人,老太太说园子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调我去外间屋里值夜班,我也禀告过我笨,怕伺候不好,老太太骂我‘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聪明伶俐干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宝玉的饮食起居中,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有袭人、麝月和秋纹几个,我闲着还要做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活,所以宝玉的事也没大留心,既太太责怪,从此我多留心些。”

 

王夫人听了晴雯的话,说道:“阿弥陀佛,你不照顾宝玉是我的福气,你也不用费心,既是老太太把你给宝玉的,我明天请示老太太让你出来好了。”又对王善保媳妇说:“你们进去,好好地防着,不准她在宝玉屋里睡觉,等我请示过老太太再处治她。”突然又回头吆喝道:“出去,站在这里干什么,我看不上这个浪劲儿,谁让你这样花红柳绿地打扮着!”

 

晴雯退出来,满肚子委屈,一出门就拿手帕捂着脸,一边跑,一边哭,直哭到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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