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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上最难就业季 中国1158万应届毕业生加入求职大军 多人考研盼“上岸”

联合早报 新加坡鱼尾文 2023-08-19


大学毕业这一年,姜文鑫做了一个令其他同学大跌眼镜的决定:到咖啡连锁店星巴克打工。


在姜文鑫就读的声乐系,同届毕业生一部分选择考研究生,一部分到教育和培训机构任教。但这两条出路在他看来都不理想:“音乐专业学费太贵,家里没点条件支撑不了读研。教培行业在大城市门槛高,小城市工资低又没发展前途。不如在大城市先找其他工作,走一步看一步。”


姜文鑫目前每月薪水4000元(人民币,750新元),只够在他工作的上海勉强支付房租;所幸他可以借住在亲戚家,省下这笔开销。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这名23岁的年轻人坦言,他甚至考虑过当外卖骑手,但这个市场也已接近饱和。“现在大环境不好,找工作真的很难。”


像姜文鑫一样2023年毕业的大学生,校园生涯一大半时间在封校中度过。他们刚走出三年冠病疫情,又迎面撞上“最难就业季”——创下历史新高的1158万应届毕业生,要和受疫情影响而延缓求职的往届毕业生,共同角逐疫后首个就业市场。


中国高校毕业生人数与城镇新增就业人数之间的差距逐年缩小,应届毕业生就业压力有增无减。(早报图表)


一边是空前高涨的就业需求,一边是复苏缓慢的经济势头。供需失衡下的求职竞争愈发白热化,就连名牌高校学生都倍感压力。


于敏(化名)所在的同济大学,是上海最顶尖的大学之一。但这名环境工程系硕士的求职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逐年增加的毕业人数提高了招聘门槛,“学历鄙视链”在简历初筛环节就显露无遗。


于敏介绍,本科和硕士都在“985工程”大学(中国最好的39所高校)就读的“双9”学生,会收到第一批面试邀请;第二批是拥有“211工程”大学(中国最好的115所高校)本科、“985”硕士学历的学生;接着才轮到像于敏这样“双非” (非985和211)本科、“985”硕士学历的求职者。“许多大企业通常在第二批就招满了,而央企国企基本都要求‘双9’学历。我们投简历往往是石沉大海。”


在海投了六七十份简历后,于敏最终如愿进入一家国企就职。她说,这家新成立的国企对学历要求没有老牌国企高,自己才得以“侥幸过关”。


除了学历内卷,疫情反复也令应届生求职面对更多阻碍。于敏回忆,2022年学校长时间封控,用人单位难以进校招聘,学生也无法出校实习。“听说其他城市的朋友在实习期间被录取,或者企业没法在上海校招,就在别的地区把名额都招满时,大家都很焦虑。”


疫情冲击民企招聘能力


疫情不止打乱了大学生的求职计划,更直接冲击吸纳他们的主力——民营企业。招聘平台智联数据显示,2022届大学生在校求职期间,民企针对大学生招聘同比下降20.3%。求职网站BOSS直聘的活跃企业用户,则从2022年第一季的410万家减少到年底的360万家,说明有10%以上企业注销或暂停招聘。


与此同时,曾为应届毕业生提供超过半数岗位的互联网、教培和房地产这三个行业,也在过去三年间急转直下,不仅招聘规模明显缩水,更频频出现新入职大学生被毁约或解聘等现象。中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研究报告指出,从2021年7月至2022年5月,从互联网、教培和房地产行业离职的2020届和2021届大学生,同比增速分别为30%、30%和19%。


蓝领企业为缺人犯愁


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同时,一些企业则为缺人犯愁。短视频平台“快手”上的带岗主播刘超受访时说,近期不少新能源电池企业招聘员工,要求中学以上学历。“虽然企业希望员工学历越高越好,但来应聘的大学生不多,多数人不愿意进工厂当蓝领。”


大学生太多,蓝领工人太少,不仅导致结构性失业难题,也限制中国经济发展。中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预测,到2025年,制造业劳动力缺口将达到3000万人。


在严峻的就业形势面前,年轻人间流行起“孔乙己文学”,自嘲拥有学历却找不到出路。官媒央视新闻则发表评论称,孔乙己之所以陷入生活困境,是因为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不愿靠劳动改变自身处境。


就业市场最大问题

学者:经济增长乏力


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助理教授陆曦受访时指出,大学生就业难固然有技能错配的结构性原因,但并非“放下架子”就能缓解。


他说:“许多大学生已经进入网约车和外卖骑手行业,导致市场加速饱和。他们下到工厂和工地,直接后果是由于供给增加而拉低行业平均工资。”


陆曦认为,当前就业市场的最大问题是经济增长乏力、投资预期悲观导致的供给端需求不足。此外,过去三年疫情封锁,把就业市场节奏打乱,导致大批毕业生延后进入劳动市场。积压就业需求2023年开始集中爆发,预计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非要给现在的大学生什么建议,那就是能工作就先工作,不要指望两三年后情况就会好转。”


姜文鑫感叹,当初大家一门心思奔着本科去,毕了业才发现大学生不值钱。如果还能重来一次,他甚至会考虑就读职业学校,以便拥有一技之长。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也算进了一家大企业。只要努力工作,以后还有机会升到店长、区域经理。比起那些还在观望的同学,至少我先脱掉了‘孔乙己的长衫’。”


就业竞争激烈

更多人考研究生


师冠迪第一次报考研究生是在2022年底,不巧在中国防疫放开后首波疫情中被感染,没能考上理想的学校和专业。当她在“继续考研”还是“先找工作”中摇摆时,父母鼓励她做自己想做的事,“经济来源这方面不需要有压力”。


和师冠迪一样脱产考研的毕业生,不少都来自经济宽裕的小康之家。根据北京大学全国高校毕业生就业状况调查课题组2021年调查,在“待就业”毕业生家庭中,超过60%是中等以上收入家庭。来自家人的经济托底,叠加激烈的就业竞争,促使更多毕业生走上考研之路。


为增加就业竞争力,越来越多高校应届毕业生加入考研大军。图为5月17日重庆西南大学艺术团的毕业季表演。(新华社)


中国教育部统计公报显示,2005年至2016年考研人数每年平均只增加5万人,而2017年以来年均增幅接近50万人。2022年考研人数增幅更创下80万的新高。尽管高校一再扩招,仍赶不上考研大军的扩张步伐,研究生录取率从2018年的36%一路降至2022年的27%。


中国高校近年来一再扩招研究生,但仍赶不上考研大军的扩张步伐。(早报图表)


中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展部副部长、研究员卓贤2022年底撰文指出,考研和考公务员热导致约500万大学生“缓就业”。


以2022届毕业生为例,为了在前一年专心备考,54.6%的应届毕业生在当年1月才开始投递简历,错过了农历新年前的求职“黄金期”。他们的求职成功率,比半年前就开始求职的应届生低了34个百分点。


即便是成功“上岸”的研究生,也只是将就业焦虑延迟到两三年后。疫情暴发当年,中国高校大幅扩招了19万名研究生,这批高学历青年没有想到,三年后他们要面对更严峻的就业环境。


在甘肃一家大学攻读气象学博士的小罗,就是在2018年考上硕士,又在2020年继续读博。她告诉《联合早报》,由于专业对口工作很少,只有本科学历很难在大城市找到合适的工作。


小罗一开始读研是为了增加就业竞争力,过后在导师鼓励下萌生从事科研的想法。但读博期间,她发现这条道路远比想象中艰难,又打算进入社会求职。这时她惊觉,拿到学位的速度赶不上学历贬值的速度。


读本科时,小罗曾到一个小县城实习过一段时间,当地艰苦的环境坚定了她通过考研到大城市工作的决心。“结果这两年,那个地方已经只招硕士了。”


卓贤指出,连年就业时间差形成失业大学生“滚雪球”效应,导致大学生就业市场后续压力日益抬升。往届失业大学生竞争力随时间流逝而下降,青年高失业率有长期化趋势。为此,他建议取消“两年内未落实工作的毕业生享有应届生待遇”的限制,避免毕业生为保留应届生身份而放弃当年求职。


师冠迪直言,坚持考研也是因为目前还没找到薪资合理、有上升空间的工作。“现在很多岗位工资低到难以支撑正常生活。如果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我也不是一定要‘二战’,毕竟备考和读研都很痛苦。”


至于读研是否会增加竞争力,师冠迪说,这是考上后才要考虑的问题,“考不上一定没有增加竞争力”。


小罗则在许多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后,确认不后悔当初的选择。“读博让我学到的不只是研究的东西本身。如果不读博,我应该会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体验过,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青年失业率被低估


中国国家统计局6月15日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23年5月,16岁至24岁城镇劳动力调查失业率为20.8%,较前月上升0.4个百分点,再度刷新2018年有该统计数据以来的新高。


为缓解严峻的青年失业形势,中国各地政府近期相继推出促就业行动,图为5月28日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举办的高校学生招聘会。(中新社)


这个超出整体失业率三倍的数字已足够触目惊心,而在大学生和学者看来,现实中的青年失业情况还要严峻得多。


在辽宁一所艺术院校就读声乐专业的姜文鑫告诉《联合早报》,直到毕业前夕,同专业还有一大半同学找不到工作。不过,学校却要求每个学生都要提交就业协议书,证明已找到工作,“否则就不给发毕业证”。


这份俗称“三方协议”的协议书,由毕业生、用人单位和大学共同签订,被官方用于统计毕业生就业情况。姜文鑫说,学校会通过教师向学生施压,要还没找到工作的同学“随便找个单位签名”,以免就业数字太难看。“这样统计出来的就业率水分有多大,大家心里都清楚。”


微信公众号“财经十一人”本月1日刊登北京改革和发展研究会研究员王明远的文章,认为16岁至24岁群体失业率并不能代表整体青年失业率,因为这个年龄段,尤其是16岁至20岁人口即便不升学,劳动参与率也不高,长期维持在18%以上。因此,他选取16岁至40岁人群来衡量青年失业率。


在这篇已被删除的文章中,王明远通过综合应届生就业数和在岗人员失业数等指标,估算出冠病疫情暴发三年来,中国约新增5400万左右失业青年,其中有1500万人是没有找到工作的应届毕业生。


王明远预计,未来几年将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就业形势最严峻的时期。如果不能妥善解决就业问题,青年失业人口可能在五年后达到5000万,平均每四五个家庭就有一人失业,进而引发一系列深层危机。


降低青年失业率

关键在缓解大学生就业难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展部副部长、研究员卓贤指出,2020年末,大学毕业生在3400万16岁至24岁城镇青年劳动力中占比46%,但在失业青年中占比却高达66%。因此,降低青年高失业率,关键是缓解大学生就业难。


中国各地政府近期相继推出促就业行动,如人口大省河南发起“百日冲刺”,要求高校在8月底前将长期未就业毕业生“动态清零”。民政部、教育部等部门5月底也联合发布通知,要求加大从高校毕业生中定向招聘社区专职工作人员的力度。


王明远认为,不能指望通过体制扩招或“乡村振兴”来解决青年就业问题。2022年国企和政府录用应届生人数合计86万人,仅相当于应届生岗位需求的5%,且任由国有机构规模扩张,必将带来臃肿和低效亏损等问题。目前,农村经济规模只相当于10个华为、或三个中石油营收,最多能安置一两百万高学历青年人就业。


他指出,近10年中国就业增量基本是由民营企业、数字经济和服务业发展所创造。因此,要真正解决就业问题,应从改善民营经济、数字经济和服务业发展环境入手。此外,也要鼓励支持青年创业。“一个有前途的社会,必然是年轻人在积极去创造和实现各种梦想的,而不是都在考编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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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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