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普利策新闻奖入围作品“中国留学中介机构贿赂美国名校招生官”全文回顾
2017普利策新闻奖于本月10号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揭晓。
普利策颁奖
去年十月路透社报道的有关中国留学的丑闻——狄邦教育贿赂美国名校招生官，获得普利策新闻奖提名并入围全国报道三甲候选。
同时角逐全国报道奖项的是华盛顿邮报关于揭露川普慈善基金丑闻的报道。作者戴维·法伦索尔德对川普所谓 "慷慨慈善行为 "提出质疑。在川普参加了一场为退伍军人筹款的活动后，他发现仅有承诺半数金额的款项被支付至退伍军人慈善活动。且川普用其慈善基金来支付生意涉及的法律纠纷，还购买了包括两幅自己画像在内的物品。10 月，他还收到了关于一则川普用粗俗言语谈论女性的视频的情报。本报道最终夺魁获得普利策新闻全国报道奖。
另一项入围的是一篇揭秘美国医生性丑闻的新闻。
以下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去年本号翻译的路透社报道全文完整版：
By Steve Stecklow, Renee Dudley, JamesPomfret and Alexandra Harney
经过为时一年的调查，路透社报道了狄邦教育的种种丑闻：狄邦教育前任雇员指控公司协助学生在大学申请过程中舞弊。该公司花费巨资为其客户在申请范德堡大学、威尔斯利学院和弗吉尼亚大学等学校时获取特殊照顾。
纽约/上海：一家大型中国教育企业为协助其学生申请美国大学，向美国顶尖大学的招生人员支付数千美元的补贴和现金。
根据八位来自总部位于上海的狄邦教育管理集团的前雇员所述，该公司所作所为远不止于此。
其中六位告诉路透社记者，狄邦员工代替学生撰写申请作文。另一位曾经为客户篡改教师推荐信。该机构为学生提供机会在成绩单上消除不良成绩记录，一位前雇员揭露道。
狄邦否认对其申请欺诈的指控，依旧吹嘘其与二十余所美国大学的特殊关系，包括范德堡大学、威尔斯利学院、杜兰大学和弗吉尼亚大学。这些学校的招生官自从2014年起每年造访中国，以个人名义在狄邦举办的一个关于如何成功申请美国大学的一年一度夏季特训项目中指导狄邦学生。
“每年仅有一次机会，现任招生官变身你的专任顾问，”一则狄邦的广告如是向其潜在客户宣传该特训营，该广告还特别突出了一位获得威尔斯利学院的女生对狄邦服务的称赞。
狄邦及其关联的一个“慈善”机构为这些招生官报销参加项目的差旅费用。其中部分招生官还接受现金报酬——经路透社查阅到的一些电子邮件所透露，这些报酬通常用百元面额的美钞现金支付。
由于招生欺诈在中国的大肆盛行，波士顿学院国际高等教育中心的创始人和主任Philip G. Altbach对此深感担忧：“这些名校招生官所作所为实在厚颜无耻”。
狄邦挖空心思与顶尖美国高校建立关系反映出太平洋两岸某些人是如何处心积虑以期将中国学生赴美深造的渴望变现获利。目前已有数十万的中国学生在美留学。成百上千的中国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出来提供收费高昂的服务来迎合各种留学需求，其中包括标准化考试作弊和申请材料渗水。
向南加大学捐款
一些美国大学往往雇用中间人招收愿意支付全额学费的国际学生。而狄邦的做法正好相反：这个中国公司利诱那些来自招生选拔要求高的大学招生人员，从而吸引一心想圆名校梦的潜在客户。
狄邦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张博文先生在一次访谈中提到“很多学校、学生以及海外大学都认为我们是中国最具商业道德的公司之一，”公司对员工有着严格的内控监控管理。
“如果确实有上述案例发生，它们肯定没有汇报到我这里，”张先生在谈到招生欺诈时指出。“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及时发现这些投诉，我会严肃处理。”他补充道：“一两个员工的越轨违规并不代表整个公司具有欺诈行为。”
张先生还向南加州大学的一个研究中心提供了七十五万美元的捐款，该中心发起了一个旨在打击中国申请者欺骗美国大学的项目。
南加大被指接受狄邦教育75完美元的捐款
这项捐款同样深具争议
张先生通过一家位于纽约的非营利组织，美国文化和教育协会（CACE）向南加大提供捐款。这个组织是两位美国顾问在2009年专为狄邦设立，当时狄邦刚刚开始接触美国学术界。从今年开始，狄邦通过CACE向参加狄邦夏季项目的招生官支付报酬。不过CACE没有向美国联邦和纽约的税务机关披露其与狄邦的关系。这样的瞒天过海很可能危及CACE的税务豁免身份，美国国税局非营利机构处前任处长Marcus Ownens指出。当得知CACE与狄邦的关系后，纽约地方检察署将复审该慈善组织。如地方检察机关发现有证据指控CACE违反纽约州法律，那么复审将导致一项正式的调查。
一位狄邦前雇员曾经试图提请顶尖学校警惕该公司。2014年，当南加州大学和其他十所美国大学一些官员，由狄邦支付差旅费用到北京讨论南加大打击招生欺诈项目后，Bruce Hammond致电邮至包括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和杜克大学在内的学校官员予以警告。“正如我在电邮中提到的，你们最近在北京与狄邦高层开会的照片在整个中国留学圈里流传，”Hammond提醒道，他认为狄邦“是美国大学申请过程中盛行的系统性欺诈和作假的始作俑者之一。”
南加大承认该校已经注意到Hammond对狄邦的指控，但还是为其辩解并认为狄邦是一个“可靠和有价值的合作伙伴。”
4500美元的“津贴”
狄邦每年七月在上海举办为期八天的夏季招生特训营。数百名中国学生付费参加，聆听学校究竟寻找什么样的申请人、学习撰写足以打动人心的个人陈述作文、并有望搞定招生面试。狄邦在市场宣传资料中极力宣扬与参会名牌学校有着深厚合作关系。
在过去的三个夏季，招生官们可在狄邦提供的两个选项中任选其一：选择商务舱往返，或者是经济舱外加现金“津贴”。之前两年的每位“津贴”均为四千五百美元，去年，狄邦通过向招生官发放百元大额美钞支付上述津贴。狄邦顾问Robert Clagett是前明德学院（Middlebury College）的招生办主任，他从2014年起为狄邦的夏季特训营项目招募美国大学的招生官。他说大约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招生官选择经济舱加津贴，其余的则接受商务舱机票。他没有提供根据学校的细分名单。
六所大学——卡尔顿学院、汉密尔顿学院、拉法叶学院、伦斯勒理工学院、杜兰大学和佛蒙特大学——确认其招生官参加特训营是由狄邦支付机票和津贴。
汉米尔顿学院校园，该校招生官承认接受现金津贴
范德堡大学、威尔斯利学院、波莫纳学院和柯盖特大学（Colgate University）的招生官和弗吉尼亚大学、印第安纳大学和加州伯克利大学的官员确认参加特训营是由狄邦支付机票费用。
根据Clagett所述，参会者还包括来自克莱蒙特·麦肯纳学院、科罗拉多学院、戴维森学院、雪城大学、得克萨斯基督教大学和卫斯理大学的招生官。这些学校没有或拒绝回应路透社的询问。
领导波士顿学院高等教育研究中心的Altbach认为招生官从一个协助客户申请精英高校的公司接受现金津贴或费用报销的行为欠妥。而且由于中国大规模的申请欺诈使得这种做法更加令人困扰。“我认为（名校招生人员），无论是接受现金还是费用报销，与狄邦发生纠葛令人质疑，因为这家公司本质上是一家增强版的招生代理机构，”Altbach指出。狄邦否认其代理招生。
塔夫茨大学说“不”
Daniel Grayson，一位前任塔夫茨大学的招生官，承认自己也获狄邦顾问Clagett邀请参加2014年度的夏季特训营。狄邦答应提供六千美元的津贴另加机票和住宿作为参会的报酬，Grayson回忆道：“我对狄邦的声誉和道德实践存疑并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参会的学校声称狄邦的安排没有问题，而且没有对其学生提供特殊照顾。
范德堡大学招生主任Douglas Christiansen，承认该校一位招生官接受狄邦机票和其他费用参加了一次夏季特训营，但没有涉及现金。Christiansen也是大学理事会（SAT考试主办机构）的董事会主席。SAT考试在中国作弊成风。
塔夫茨大学校园，塔夫茨大学对狄邦说“不”
当被问及对于狄邦申请欺诈的指控，Christiansen回应道：“值得指出的是研讨会议题之一就是强调提交真实申请材料的重要性。”
Seth Allen是波莫纳学院招生办和助学金办公室主任，该校拥有高达二十亿美元的捐赠基金。他承认在2015年接受狄邦公务舱往返机票和其他费用。“我们国际招生的资源不足，”Allen辩解道。
美国招生官获准在造访美国高中时接受差旅费补贴，全国大学招生咨询协会（NACAC）属下的招生实践委员会主席Louis Hirsh指出。招生官在招生美国学生时被禁止收取现金，但是Hirsh表示专业守则并未涉及（招生人员）是否能够从一家咨询国际学生的公司获取现金或报销费用，。
狄邦在广告中向学生承诺为其在招生游戏中提供优势。一则去年夏季特训营的中文广告包括来自一位威尔斯利学院学生的片断。“我最终在早申请阶段获得威尔斯利的录取，本次特训营起到了关键作用，”她在广告中宣称道。
威尔斯利学院毕业生
威尔斯利学院确认其招生官在特训营中面试了一位狄邦学生。该学生已被录取并就读该校。Joy St. John, 威尔斯利招生办主任，指出其招生官并未接受现金津贴，因为“我们根据专业操守进行招生工作，”但该招生官确实接受了商务舱往返的待遇。St. John将此项安排与从邀请威尔斯利学院招生宣讲的美国高中处接受差旅费补贴进行对比，根据Hirsh所述这类补贴被许可的。St. John补充说明因为该公司未经允许在其市场宣传中使用了一位威尔斯利招生官的影像，学校决定自去年起不再参加狄邦特训营。
农民的儿子
狄邦的创始人张博文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他在大学期间主修电子工程并于1980年代获得奖学金赴澳洲攻读研究生学位，但1989年他的深造计划因故搁浅。为了谋生他创办了狄邦，一家服务于中国学生的移民和签证服务公司。
今天，狄邦已成为中国主要留学服务机构之一。狄邦通过一个遍布全国的网络与高中国际部合作，每年服务约2000位学生。该公司还提供SAT培训、大学升学指导以及其他“增值”服务。对于每个学生，仅大学升学指导一项服务狄邦就收取32500美元费用。张先生透露狄邦每年的销售额约为三千万美元。
而设立CACE（支付招生官费用的慈善机构）的两位美国人，告诉路透社他们在设立伊始即获聘担任狄邦顾问。他们承认创办CACE之目的是帮助狄邦与美国顶尖大学取得联系。
范德堡大学法学院学生，该校招生官承认接受狄邦机票参加特训营。
“我们感到一个非营利机构具有更高的可信度，”前任CACE董事和纽约Shelter Island教育局前主席StephenGessner承认“这有助于我们与大学开展合作。”Gessner表示他和Thomas Benson，另一位美国顾问，在三到四年前就将CACE的控制权移交至狄邦。而狄邦声称CACE是一家独立机构。路透社从一份该机构2014年12月的董事会纪要中获悉，CACE的全部五位董事均为狄邦雇员，包括公司首席执行官张博文先生。
狄邦的另一个项目是为南加州大学招生研究、政策和实践中心提供协助和资金。该中心运营的一个创新项目为申请美国大学的中国学生提供“可核实的申请证明”。这个名为招生证明和征询系统的项目，旨在建立一个用于核实在中国就读高中学生提供的成绩证明和其他文件的途径和方法，该中心执行主任Jerome Lucido表示。
Lucido指出南加州大学已与其他超过十所高校就此项目进行了初步磋商，包括斯坦福、麻省理工、杜克和哥伦比亚。这些磋商涵盖了一次由狄邦支付费用，八所学校参与的一次北京之行。Lucido承认CACE为在美国举行的一系列会议提供了费用支持。
“可靠而有价值的合作伙伴”
Lucido表示通过核实申请材料来打击欺诈行为的想法经由一位狄邦雇员提出。他确认张博文先生同意通过CACE分三次向中心赞助七十五万美元，其中前两部分的资金已经支付到位。这项赞助，他指出，“是经南加大仔细核查并被认定完全恰当。”
Lucido回应了来自一位狄邦前任雇员BruceHammond的邮件，并要求其提供更多关于欺诈指控的详细内容。Hammond对此进行回复，但根据往来邮件，似乎并未提供更多细节。狄邦是“一个可靠和有价值的合作伙伴，”Lucido在一次访谈中指出。在之后一封致路透社的电子邮件中，Lucido写道：“我认为你们手头来自他人的供述无法构成确实的证据。”
麻省理工、杜克和哥伦比亚表示对此事无可奉告。
Richard Shaw，斯坦福大学的招生办主任，承认狄邦支付了他讨论该项目三天北京之行的费用，包括公务舱机票。他说：“我不会为访问北京支付两万五千美元费用，”
斯坦福大学
当谈到前任狄邦员工的欺诈指控，Shaw认为该项目的参与者试图建立一个“可靠的系统，通过该系统（美国）成员高校与中国合作者一起工作”从而设立“某种机制使我们充分信任成绩证明。” 由于路透社对此提出的指控，这个项目目前处于搁置状态，Shaw表示：”我们的初衷就是要创立一个系统来打击你们所指控的行为。”
在2010至2012年期间担任狄邦大学升学咨询部门总监的Sarah K. Lee回忆了她于2010年访问狄邦位于成都咨询办公室的往事。“大概有60个人在打印申请作文。咨询顾问，而非学生本人，在电脑前输入作文，”她说。“我很直接地问他们：‘你们是否为这些孩子代写申请作文？’他们回答道，‘老板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否则会被炒鱿鱼。’”Lee还在狄邦北京和其他城市的分公司看到类似的做法。
人人都在走捷径
Obio Ntia，一位前任狄邦负责管理咨询顾问的经理，也见证了相似的行为。“咨询顾问迫不及待地为学生做任何事情，”包括替他们撰写申请论文。他表示试图训练狄邦的顾问帮助学生在作文中表达自己的想法，但遭遇阻力。有些学生不但诚实而且勤奋，Ntia认为，但是“当人人都在走捷径，你感觉根本无法应对这种情况。”
一位在2014-2015学年间在狄邦深圳工作的美国升学顾问表示其主管命令她重写老师的推荐信。“我替学生编造故事，”这位女士回忆道，她希望不要披露其姓名。
一位在2011年至2013年间在狄邦高中服务的中国升学顾问则表示其主管命令她为能力较弱的学生撰写申请作文。她提到曾向一位成绩欠佳的学生转交他高中的成绩单。这位学生后来承认将部分不良分数从成绩单抹除，但一位经理让她不要将此事告知录取这位学生的美国大学，她回忆道。
Hammond，一位提请南加大警惕狄邦欺诈的前雇员，没有对其警告邮件予以置评。他曾于2010年担任狄邦大学咨询总监。狄邦向部分学生收取高达数万美元的费用，他写道。公司商业模型的核心在于将狄邦的名字与精英大学的品牌相关联。“狄邦之所以能收取如此高昂的费用，”他在邮件中写道，“部分原因在于向外界传递一种该公司与顶尖美国大学的招生官具有特殊关系的印象。”
参加狄邦夏季特训营的学校一览
狄邦对路透社报道的回应
本文作者：By Steve Stecklow, Renee Dudley, James Pomfret and Alexandra Harney。翻译视角。原文版权归属原作者和原载媒体。译文版权归属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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