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城子
来源：凤凰网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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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这篇稿子，是在22日晚11时。作者特别留言给我们，说希望能通过这些叙述，多少让人们了解一个武汉人彼时的心态与想法。然而就在我们编辑稿件的过程中，情况有了新的变化。据武汉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消息：自2020年1月23日10时起，武汉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武汉，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恢复时间另行通告。
不难想象，作者和他身边亲友的生活都会因为这则通告受到新的影响，但我们依然决定将这篇文章发出，因为“变化”本身也是现实一种。希望各位朋友密切关注公共信息，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愿大家一切都好。
华南海鲜市场是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发源地，位于汉口火车站正东1.2公里，汉口火车站西北9公里便是我家。我家以东2.1公里，是集中收治确诊病人的金银潭医院。就在这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的区域，我从这里走出去，作为局外人审视这里的境遇；也重返这里，身为局内人感受周遭的眼光。我家房子是前年新购置，按计划年底在武汉新家过春节。新房过年仍然有太多的物件需要置办，1月13日我就从北京径直回到武汉。彼时，官方发布的疫情未出武汉，确证41人，死亡1人，且多日未新增病例，朋友圈和微信群也鲜有关于疫情的讨论。极个别的小道消息传为“非典”卷土重来，大家也不以为虑，无论是北京西站还是武昌火车站，未见有人带口罩。于是我坦然在新家收了五大拖车快递，花5天归置妥当后，就回到140公里外的农村老家参加发小的婚礼。期间泰日韩陆续发生疑似病例，提及疫情话题，人们会笑称这病毒爱国，出国不出省。等到19日的时候，两天之间陡然新增139例确诊病例，并且病情大有全国遍地蔓延开来的趋势，整个舆论环境被彻底引爆。21日我要从农村老家再回武汉的时候，就不像第一次那么轻松了。此时，“人传人”得到证实，医务人员也被感染10余人，钟南山老将挂帅亲征，封城传闻愈演愈烈，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谣言也暗地滋生。父亲开始有些犹豫，适逢当天还要参加侄子的十周岁生日喜宴，宾客多是武汉和广州回乡的，问及对于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态度，可能相对距离较远，多是不屑一顾。新房过年是我家这两年来的夙愿，从摇号认筹到装修布置各个环节都花了很大的心血，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回武汉，鸡鸭鱼肉等食材从老家买好带过去，谨记戴口罩，勤洗手，常通风，不出门。做出决定后就去买口罩，发现网上口罩早已被抢购一空，乡村镇上的大药店也买不到N95级别的，最普通的防尘防霾口罩价格也比平时上涨了好几倍，也就只能凑合着用。这个时候再去火车站，基本上所有人都带上了口罩，站厅里稀疏的咳嗽声也会引来敏锐的侧目，然后朝远离的方向迈开两三步的距离。形形色色的口罩缓解着来来往往人们心头对同一未知事物的恐惧，而微信群和朋友圈里所谓的“一线人员”故作隐晦的表述，却将这种恐惧又一步步加深。最初接触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话题在12月31日早上九点，某报的朋友找我联系武汉的医疗系统资源，求证几张网传的截图内容，那时候的舆论或者传闻用的还是“疑似非典”的说法。随着事态往严峻方向发展，官方通报的措辞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但这种论调给网友们提供了很大的发挥空间。校友群、亲戚群、媒体群里开始泛滥各种“权威人士”的发言截图，有“在医院工作的人“，有“患者本人”，有“与会专家”。每每有人扔过来的这类截图找我求证，我也无法分辨，一边抚恤自己逐步被蚕食的信心，一边安慰对方做好基本的防护措施，相信政府和当今的医疗水平。中午匆匆接到一个电话，父亲焦急万分地说，他看到消息说武汉已经封城，只进不出，而且因为我们从武汉回去，家里的粮食补助也没有了。一如往常，我先扒出他看到的所谓通知的源头，然后自己逐一搜索论证，最后告诉父亲封城只是传闻，目前只是加强管控；而取消粮食补助的事情是山西省一个村未经证实的通知。做完这些，自己却躲在疫情重灾中心茫然无助，继续任由四面八方的疫情信息轰炸蹂躏，一如此时此刻周边千千万万的武汉人。武汉人骨子里依然流淌和信奉着辛亥首义的铁血与英勇，敢为天下先，舍得一身剐。面对疫情似乎也是那么的率性和坦荡。某报的那朋友昨天奉命来武汉一线报道，晚上抵达江城高铁站后感慨，车站多数人带了口罩，跟出租车师傅闲聊，还是那句熟悉的”老子抵抗力强……”20万张文旅惠民券和百步亭社区万家宴，直接把武汉人民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多外地网友口诛笔伐的对象。甚至有人开始恣意宣肆着对武汉人恶毒的咒骂。早上我住的新家暖气片开始漏水，打给售后反馈，两个小时后一个小伙子上门，带着两层口罩进门问我家有没有鞋套，我让他直接进来，笑问他，我这里还敢来？小伙子倒也直爽，说早已经休假躲家里不出门了，接到售后电话，戴上口罩就过来了，不能让客户家大过年的还漏水。朋友凌晨探访完同济医院和协和医院，回来说医院各方面严阵以待，发热门诊四班倒，24小时不休，凌晨三点还排着长队。彼时，“万众一心，抗击病毒”的口号还未响起，“武汉挺住，加油”也鲜有所见，所闻所感，我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一段话：“大抵网友关于天灾人祸的刷屏祈福，多有置身事外的庆幸，倘若和自己有些相关，挺住的声援没有了，甚至仇视和咒恨暗地流淌。于是今夜，只有武汉人是武汉人。”在疫情面前，武汉人是耿直的，也是孤独的。毕竟生活还需要继续，传统的新春佳节，还需要拿出最大的虔诚来庆祝。北京的合租室友也是我初中同学，年中结了婚，老婆是外省的，婚礼没在老家办，按照习俗，春节前后还是会在老家办一场亲友的答谢宴，女方父母也会一起前来。今年的春节，会比以往更加的隆重。位于南方的的湖北老家没有暖气，室友担心来自北方的新娘一家受寒挨冻，事前特地在双十二购置了两台取暖器寄到老家，然后加价120块抢好了从武汉转车的春运票。一切安排妥当后，随着返乡日近，新娘对于疫情越发担忧起来，蔓延的态势让室友的安慰显得更加无力，多番沟通后，他们决定取折中方案：退掉火车票，两人租车连夜轮开13小时跨越1200公里绕行武汉，远离密集人群回老家过节。然而，这份纠结也没有等来开车出发的那一刻，就在车停在小区门口的当夜，室友亲戚群里爆出一个噩耗，邻居的姐夫的哥哥证实因为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已经去世，以往官方通告中冰冷的死亡人数，如今变成可知可感的具象个人，弥漫在心头的那份刚稍微散开一点的恐惧立刻重新聚集起来，而且越发凝重。老家市卫建委的红头文件随即下达，建议村民联系在武汉的亲戚不要返乡，各地填写返乡人员登记表上报防控领导小组。早晨室友发来消息说，出门囤货去了，今年春节不回家。相关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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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城子；编辑：白白；转载：凤凰网读书。本文版权归属作者/原载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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