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迫使高校远程授课，学生能否拒付天价学费？
耶鲁大学
随着新冠疫情蔓延，全美高校纷纷关闭校园，绝大部分学生打道回府，春季学期转为线上远程授课。学生们很快发现，疫情导致的家里蹲上网课绝非他们付出天价学费所期待接受的那种教育。因此，有些学生拒绝支付学费；其他人则要求学费打折并部分退款。
美国高校学费增长迅猛
耶鲁大学三年级本科生陈乔治（George Chen）日前在耶鲁校报撰文要求校方退还学费。全文编译如下：
简而言之，耶鲁大学应该向每个学生退还学费。仅仅按（提前离校时间）比例返还食宿费用是不够的。超过80%斯坦福大学和过半数沃顿商学院同仁已向校方请愿，要求改善不尽如人意的在线教学环境。我们完全有理由步其后尘。
在这个令人绝望的经济衰退时期，校方关于完整预算离不开学费的老生常谈充其量是以偏概全。作为没有对冲或捐赠基金傍身的普通家庭，我们比耶鲁大学更需要现金。正如航空公司和商业地产面临残酷的财务现状，耶鲁也必须就其无法提供的服务退还学费。即使象牙塔也不能例外。
这些无法提供的服务正是我们学术体验的核心所在。我们学费相当部分价值（如果不是大部分），毋庸置疑来自一个安全校园环境内的日常学习和互动，无论课堂内外。我们无从支配学费流向教学和研究，还是行政和基建。如果学校的服务无法与其广告宣传取得一致，我们至少应该保留退款的权利。
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耶鲁临时转向在线教学的过程肯定不会一帆风顺。教授由于准备时间不足仓促行事。在线教学必须通过难以在短时间内完成的高水平量身定做的备课和精雕细琢的演示，才能维持学生的参与和投入。在计算机上，身体语言无法引导授课进程。这些限制使教学效率大打折扣，其价值与在线讲义和免费网课相比增值极为有限。
课程内容的覆盖面也相应缩小。教师只能大声对着讲义和幻灯片照本宣科。时差、疫情和财务等问题抑制课堂参与度。被动听讲无法取代自发的反馈和提问。互联网连接不稳定使在线教学软件无法正常使用。通过电话和邮件的替代方式，根本不能与你来我往的课堂互动相提并论。学生们别无他法只能随遇而安。
学生不能相聚一堂参加课外活动、也无法在晚餐时与同学互相交流。实验室、各种设施、以及图书馆资源可望不可及。亲身课堂体验成为空中楼阁。理工生失去研究机会。艺术生难以透过麦克风和摄像头对音律和影像明察秋毫。社交活动、学生派对和毕业典礼遥遥无期，新生辅导老师无法随时待命。学院茶会成为社交媒体上的传说。助学金和其他资助悬而未决。社交和招聘活动屈指可数。
学校不认可我们究竟为什么付学费，实质就是贬低校园体验的价值。学费不但关乎上课的数量或质量，根本在于我们拥有从校园学术环境获益的权利。宿舍和餐厅使该项权利在物理层面得以实现，仅此而已。本学期，谁也不会为耶鲁的“可汗学院版本”付出三万美元。学校不该对此视而不见。
即使法律上无懈可击，耶鲁拒绝退还学费依然存在道德瑕疵。首席投资官戴维·斯文森曾指责校方在2009年金融危机前过度开支。结果导致国际生助学金受到影响。大兴土木和招兵买马装点学校门面，但动摇财务基础。校方未能有备无患地做好应急预案不是学生无条件买单的理由。学校以预算入不敷出为借口，说好听点是疏忽大意，往坏里说纯属贪婪无度。
本科生章程第四部分第十四款“财务服务”约定，当“学校项目和运营”暂停时，耶鲁应该返还学费。设施关闭和资源无法企及，表明学校实际已处于上述状态。管理层对此矢口否认。耶鲁本科理事会（Yale College Council）必须挺身而出。耶鲁必须重新考虑学费。拒不退款等同于提醒耶鲁未来校友，他们首次捐款并非心甘情愿。
此外，超过1,500名芝加哥大学学生签署一份请愿书，要求校方减半收取4月6日开始的春季学期学费。芝加哥大学是全美收费最高的高校之一，就读整体成本超过八万美元。
一个刚刚成立的取名为“芝大公平学费”的学生组织，其850名成员表示将拒付春季学期学费（最后付款日为4月29日）；按照该团体组织者、大四学生Julia Attie的说法，拒付学费的原因在于或有心无力或声援那些遭遇经济困境的家庭并与其采取一致行动。
Julia和其他于六月毕业的学生最终可能由于拒付学费受到校方制裁。根据芝加哥大学政策，学校可限制大四学生毕业或禁止低年级学生正常上课。Julia指出芝加哥大学拥有价值82亿美元的捐赠基金，并在2019年筹集到50亿美元的赞助，该团体的意图在于推动芝大拨出其中部分资金进一步帮助学生。
全美捐赠基金规模最大的20所高校（单位：10亿美元）
并非只有耶鲁和芝大学生要求扣减学费，加州大学各校区和纽约大学帝势艺术学院学生也对所付学费能否获取校方承诺的教育表示担忧。迈阿密大学和德雷克塞尔大学的学生提起集体诉讼，要求退还学费。但是，大多数学校通常只返还食宿费用，而不是学费退款。
疫情引发的退费风波提出一个实质性的问题。美国大学生向高校付出如此高昂的学费，究竟期待得到什么样的教育？
大学关乎知识，关乎寻求真理，关乎揭开生命以及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的秘密，关乎掌握和领悟存在的复杂性。
大学的意义不在于盈利，不在于行使权力、制定政策，亦不在于崇拜神祇、社团活动、享受生活、或是建立人脉。这些抱负本身没有问题，大学也不能完全独立于它们存在，但它们并不构成大学的精髓。
大学的精髓在于讶异、好奇，在于对纵深我们当下所知的不懈追求。大学总是拥有前进的动力。当然，我们对历史充满敬畏，因为我们是几千年来使人类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那一小部分探险家中的代表，但我们总是活在当下，并且在好奇心的驱动下砥砺前行。
大学的精髓能否丝毫不打折扣地透过网络授课得到体现？校方和学生的看法似乎难以达成一致。学生付出真金白银接受高等教育，而学校也需要为此提供真正对等的价值。只有如此才能反映出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经济等价交换的公平性。
让我们看看美国大学生（尤其支付全额学费的国际学生）付出的天价学费究竟能够获得什么样的服务？
1、本科学位；
一个学士学位是通往研究院或劳动力市场的通行证；毫无疑问地，一所声誉卓著高校颁发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明是人生成功的重要条件。
普林斯顿大学校友、知名记者和作家布莱恩·沃尔什（Bryan Walsh）撰文指出：
我个人在普林斯顿的学术体验非常棒。就像很多未来的记者那样，我有幸得到一直为《纽约客》撰稿的普大1953届校友，非虚构类创意作家约翰·麦克菲（John Mcphee）的亲自指点。 但更为持久的价值并非教育，而是俱乐部的会籍资格 。这种会籍资格向全社会强烈地宣示我是百里挑一脱颖而出的......入场资格还意味着俱乐部其他成员会关照我，他们确实也做到了这一点。
面对降低学费的诉求，芝加哥大学管理人员回应学生称网课提供的学分同样可以让他们进阶至毕业。因此学校决定收取本学期全额学费。校方在一份声明中表示，
“我们意识到春季学期与大家的预期截然不同，但是为了保护我们的社区，这些改变是不可或缺的。关于学费，我们考虑到这是获得学位应该承担的渐进成本。芝大教师正在根据远程学习环境调整课程，从而确保学生获得严谨和开拓创新的教育。”
上述回应的言下之意，只要学校保证学生拿到同样的学分不影响他们今后获得学位正常毕业，那么对他们付出的学费至少就有一个交待。
2、拓展视野的机会
美国名校不但招聘全球顶级的教授、而且提供大量资源供学生拓展视野。芝大学生Sophie Rogers在请愿书中提到：
芝加哥大学与众不同且引人入胜的教育只有部分来自课堂讲座和书本学习。相反，我们付出的学费赢得与广泛领域的同行和领袖沟通、交往和合作的机会，更不用提研究型大学提供的资源，由此我们得以开展项目并满足好奇心和实践创意。它还让我们跻身这个在其他地方难以企及，集人才、项目和思想于一体的平台，并以此开启职业和学术生涯。
确实，在类似芝加哥大学这样的高校校园，你不但有机会师从全球最顶级的教授，而且学校还与全球各地政界、学界和业界有着广泛的交流。
芝大某个宿舍楼讲座嘉宾为中情局局长
一个有志于学术的普通本科生，可以在校园内参与世界各地顶尖学者的讲座或研讨会，把握专业领域的最新发展趋势和动态；一名有意从政的学生，肯定不会错过前总统、总统候选人、国会议员甚至中情局长在校园分享从政经历以及他们如何制定足以影响全球局势的政策和战略；希望在业界发展的学生更是有着层出不穷的机会，一年四季，全美顶级公司光顾校园举办招聘活动，包括前美国前财长和高盛董事长等名人在学校设有研究中心，各界名人以及顶级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在校园之中经常出没。
3、良好的就读体验，
美国大学向学生提供无与伦比的就读体验。斯坦福大学教育学院教授戴维·拉伯雷甚至将学生的良好在校体验归结为美国高等教育一个重要成功因素。他指出：
美国大学善于吸引本科生。并让他们觉得宾至如归。美国大学鼓励或至少允许本科生投身丰富的社会生活，举行各种体育与文化娱乐活动，创造舒适的校园生活方式，甚至为此不愿过多开设学术难度过高的课程。对美国大学来说，为本科生提供健身房、餐厅和名不副实的学业成绩，都是必须付出的成本，如此才能支撑大学这一庞大体系的正常运作与发展。虽然这样做也许会留下降低学术质量的隐患，但它也是美国大学充满活力的重要因素之一。
耶鲁本科校友、黑市集团董事长苏世民（Stephen A. Schawrzman）向母校捐赠一亿五千万美元，在耶鲁大学历史性的公共建筑中成立苏世民中心（Schwarzman Center）作为学生社交和活动场所。苏世民在谈及该项捐赠时表示：
校方希望我对这栋楼进行翻修，使它变得更为现代。我说，我想改变这个概念，将它变成一个学生中心。这在许多其他的院校是很正常的，但是耶鲁大学一直没有这个设施。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有，而哈佛大学也是近期才有的。这样就有一个地方，所有的学生能够来到这儿，一个他们可以用餐、学习、学生的社团能够开会的地方；一个能够举办各种文化娱乐活动的场所。一个大学的中心，打破不同的本科生、研究生、和个人之间的区别、壁垒和可能存在的疏离感，为学生们创造一种富有凝聚力的感觉。
4、人脉关系
大学招生办公室竭尽全力打造一个由彼此挑战并希望拓宽视野的个体组成的多元化校园社区。他们尝试把多种声音带到校园里。大学能够向青年学生提供一个理想的机会，就种族，阶级，性别，性取向，能力及其他很多制度化偏见有关的问题进行坦诚和困难的对话，很多学生以往的人生经验可能并未遭遇到上述问题。这类讨论可能很混乱而激烈，不过这是大学社区生活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对大多数人来说，决定就业甚至人生轨迹的不是教育，而是教育将我们置于与他人关系的什么位置。
学生们通过审视自己的标识，特权和世界观，开始承认、理解和接纳他人的体验和感受。在大学时代，极具可塑性的年轻人的年轻人打破刻板印象、通过社区内多样化的活动场景与其他社区成员积极互动学习成长，最终可能结识一些有生之年可以互相关照和扶持的良师益友。
另外，那些知名高校心存感激的校友群体往往愿意提携后辈学生，帮助他们开展职业生涯规划，并有力地促进其在就业市场取得成功。
结语：
无论在实质还是体验上，学生由于网络授课效果不佳以及无法享用良好的校园体验要求退还部分学费的要求相当公平合理。
对于大多数高校，学费是最大的经济来源之一，除了学费之外，政府拨款是美国公立大学最大的经济来源，而私立大学，除了66%的学费收入之外，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校友和社会的捐赠。 受到本次疫情影响最大的群体是本科生群体，而这个群体也是学生中比例最大的一个部分。大学生的四年在学校度过四年最好的青春时光，他们在校园生活、学习和成长，在此期间形成了牢固的情感纽带；他们就读期间支付数目不菲的学费，很多学生毕业之后还与学校保持紧密联系、通过向母校捐款，提携后辈学生等不同方式表达对母校的认可和支持、有的甚至终其一生与学校维持互动关系。
退费风波令美国高等院校处境尬尴。要是同意扣减学费，那么势必加剧校方短期的财务困境，对储备不够丰厚的高校造成伤筋动骨的冲击。相反，如果坚持收取全额学费，高校无异于否认校园体验对于学生的独特价值，对学生和学校之间的情感纽带造成不乏弥补的伤害。就像陈乔治所指出的那样，“拒不退款等同于提醒耶鲁未来校友，他们首次捐款并非心甘情愿。”
参考资料：
https://yaledailynews.com/blog/2020/04/17/chen-zooming-in-on-tuition-refunds/
https://www.chicagomaroon.com/article/2020/3/19/uchicago-lower-tuition-spring-2020/
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news/2020/04/13/students-say-online-classes-arent-what-they-paid
https://medium.com/s/story/the-dirty-secret-of-elite-college-admissions-d41077df670e
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news/2020/01/30/endowment-returns-10-year-average-rises-leaders-see-clouds-horizon
https://ihouse.uchicago.edu/events/event/cia_director_john_bren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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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哥。本文经授权发表，版权归属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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