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劲松
转载：Vista成长实验室（ID：vistaedulab）
开学第一周，有100名学生在一个没有书桌的教室里，他们在周一至周五的整个课堂时间里都站着学习，通过考试才能获得座位。
你猜，这是哪里的学校？是不是很像衡水中学？
衡水中学毕业生曾自述，一次月考过后，学校组织了一个活动：月考前30名的同学，和下一次月考想考前30名的同学，被召集进同一间教室，考了前30的人坐着吃蛋糕，想考前30的人站着看他们吃蛋糕。
就是这么赤裸裸的竞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而，开头这所学校并不是衡中，而是在美国，是KIPP（Knowledge Is Power Program，知识就是力量项目）特许学校。
KIPP因为成绩斐然而备受关注，迅速发展成为美国最大最成功的特许学校。但它严格的教育管理和超长的教学时长，也让它备受争议，被媒体称为儿童监狱。
2018年2月，KIPP董事会给全美各校区发出公开信，宣布解雇联合创始人迈克尔·范伯格（Michael Feinberg）。这位曾被誉为美国教育英雄的老师被指控对学生进行了性虐待，同时被指控性骚扰两位女同事，英雄形象轰然坍塌。
KIPP 创始人迈克尔·范伯格
这家美国的衡水中学也走下了神坛。
2018年，KIPP的新任政策负责人理查德·布瑞注意到，在KIPP高中，学生的学习成绩和毕业率都非常惊艳，但很多学生进入大学之后，却很过得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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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8月，26岁的范伯格在得克萨斯州的阿斯科小学任教，他负责指导五年级的70位低收入家庭的学生。大部分学生是西班牙裔，英语非常糟糕，他们就是KIPP特许学校的最初生 源。范伯格和同事莱文都毕业于美国名校，来到阿斯科小学之后，他们认为凭借自己的常春藤大学文凭、优秀的语言表达能力及充沛的精力一定能在教学中取得成功。但他们没想到自己初为人师，就被混乱不堪的课堂击败了。尽管他们每个星期针对学生的状况和课程的安排做不同的教学尝试，但依然无法让学生们在课堂上专心致志学习。这两名新教师只能完成总课程25％的内容，甚至更少。这时，莱文注意到哈瑞特·鲍尔老师的课堂。他发现这名教师身上有很多闪光点，最重要的是她总是能够有办法来吸引学生的注意力，课堂活跃且秩序井然，家长和学生都热爱和尊重她。鲍尔会在课开始前就明确课堂纪律，当发现有不合规矩的行为时，鲍尔会去立即解决，而不是放到课后。范伯格和莱文认识到一个井然有序的课堂是完成教学内容的基础。他们将鲍尔的教学方法带到自己的课堂上，逐渐让学生爱上了学习。随后，范伯格和莱文萌发了一个念头，把这种教学方法变成KIPP项目，所有加入这个项目的学校都被称为KIPP特许学校。特许学校是美国特有的一种学校，是“公校私营”的成果。简单来说，由于美国公立学校普遍很糟糕，政府无能为力，只好吸纳民间力量来办学——政府出资，私人经营，实现教育理念。1993年的圣诞节，范伯格和莱文走访了加西亚的所有四年级班级，招募KIPP第一届五年级学生。他们宣传KIPP的理念，快乐、有趣的教学方法，免费的午餐，并向学生展示了KIPP金币（一种奖励方式）。推广活动获得很好的反响，他们在1994年6月开办了一个为期三周的KIPP暑期班，共有49名学生，其中黑人6名，拉美裔42人，白人1人。1994年8月初，第一批KIPP学生走进了范伯格和莱文的教室。但第二天，就有一个名叫梅丽莎的墨裔女孩告诉他们，她没有做家庭作业。她没有说为什么。范伯格问她是否还记得入学前签的那份追求卓越，服从管理的合同？梅丽莎说自己记得，就不想做作业，然后她哭了起来。范伯格安慰她：“我们了解你，但希望你能把作业做完，除了做完作业别无选择。”她不哭了，回教室开始做作业。每天早上八点开始上课时，他们进行三十分钟的思考技巧练习，通常是几道数学应用题以及其它与他们正在做的事情相关的任务。在学生们做题的同时，范伯格和莱文在教室里走来走去，检查作业。几乎每天晚上，他们都会送几个孩子回家，然后停下来和孩子的父母聊天。他们晚上9点左右回到公寓，一直工作到晚上11点上床睡觉。他们不能再看喜爱的《星际迷航》了，没有时间了。美国也有“应试教育”，在得州，州政府要求所有公立学校的学生每年二月份都要参加考试，总成绩好的学校会得到更多的拨款和资源。很多人批评，为了应付州考试，很多老师量身定制课程缩小了课程范围，伤害了学生。但莱文和范伯格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这种做法可以检验学习成果。为了帮助KIPP的孩子提高测试成绩，莱文和范伯格仔细分析历年的考题，提出了应对考试的方法，并在每天早上常规课程开始前教授学生们考试方法。他们成功了，1995年2月的考试成绩显示，几乎所有KIPP的学生都提高了两个年级的水平（美国测试成绩后会写出相当的年级，比如五年级的阅读考试中拿到1100分，就会显示这是相当于七年级的水平）。KIPP在休斯顿的教学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生源不断增加，社会团体对其资助越来越多，随后休斯顿的KIPP班级不断扩大，最后都拥有了自己的独立院校。特别是著名的“60分钟”节目报道KIPP后，这引起了美国很多州长与市长的关注，纷纷邀请范伯格和莱文创办更多的KIPP学校。到2018年，KIPP在全美20多个州已经拥有224所学校，88000名学生，是美国最大的特许学校集团。2004年6月23日，波士顿州议会，马萨诸塞州州长米特·罗姆尼（右）拿着一块贴满KIPP学院林恩分校学生照片的板子。国内一些教育工作者称KIPP是美国的衡水中学，两者确实有一些相似之处，因为KIPP的核心理念就是高期望、高强度的教学。KIPP教育的基本信念是“所有的学生都能学并能达成目标”。KIPP确立了学生的学业成就和品行的可测量的标准，要求每个学生不能有借口，都必须达到。为了达到高标准，KIPP学生、家长和教师都要签定“卓越承诺书”，承诺投入时间并尽一切努力保证学生学习的成功。教师承诺主要包括：“我们将始终以我们所知的最好的方式去教，为我们学生的学习尽一切所能。我们将始终让学生、家长能够联系上我们，回应他们可能提出的任何问题。未能履行以上承诺，将导致我们被KIPP解职。”家长承诺包括：“我们保证我们的孩子每天早上7：25之前来到KIPP。我们将始终以我们所知的最好方式帮助我们的孩子，为他/她的学习尽一切所能，这意味着我们将每晚检查孩子的家庭作业，如果完成作业有问题，让他/她给老师打电话，尽量每天晚上跟他/她一起读书。未履行以上承诺将导致我们的孩子失去KIPP的各种特殊权利。”学生的承诺主要包括：“我将始终以我所知的最好方式学习、思考和表现，为我及我同学的学习尽一切所能。我将始终好好表现，以保护教室里所有个体的安全、利益和权利。这还意味着我将始终聆听我的所有KIPP同学，尊重每一个人。我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遵从老师的指令。未能履行以上承诺将导致我失去KIPP的各种特殊权利。”KIPP的学习强度远超美国的普通公立学校。KIPP学校周一到周五的教学时间为上午7：30到下午5：30，周六要补课4小时，暑假有1个月的暑假班，学生每天晚上的作业时间为2小时。普通的公立学校上课时间是8点到下午3点，没有任何补习班。KIPP教师每天7：15之前就要到学校，下午下班后还有老师留校。教师随身携带手机并24小时开机，准备学生可能提出的问题。KIPP也奖励优秀的教师，每年KIPP集团会选出11名最好的教师，奖励他们一年来的努力，并颁发最高达一万美元的奖金。KIPP对学生不良行为采用“零容忍”政策，要求违反规则的学生接受隔离惩罚直到他道歉并改正为止。从这些军事化的教学方式上，确实可以看到一些衡水中学的影子，他们的成绩也像衡水中学一样，在美国特许学校中遥遥领先。KIPP学校大多建立在犯罪率高、破旧混乱的街区。这里的学生高中辍学率高达五成，很少有人能考上大学。KIPP在这样的地区累积了最初的经验，并在2000年后，不断复制自身的成功经验，每年让近万的穷人家孩子考入大学，迈出了改变命运的第一步。Rosala Martinez每天经过KIPP学校门口，但由于学位紧张，她无法让自己六年级的儿子入读该校。随着KIPP集团的扩大，范伯格和莱文最初的理念不断被异化，各地的KIPP学校也呈现良莠不齐的现象。KIPP军事化的教育理念在取得成功的同时，在美国这样崇尚个人自由的社会，也受到了严厉的指责。一些教育专家认为KIPP学校实行长时间的学习和严格的纪律以及学习成绩提高的承诺，这些都会无形中给学习能力不高的学生施加压力，让这些学生为自己不能提高成绩感到自责和困扰，使得家长和学生往往最终选择回到普通学校。KIPP也借此来摆脱那些差生。2017年的一项调查报告指出，在美国芝加哥的一所KIPP中学里，学生在进入学校学习后，三年后，只有不到一半的人会继续留下来。在美国学生的社交圈中，更流传着KIPP就是监狱的说法。2008年，一个独立教育网站SubstanceNews采访了上百个KIPP学校，揭示了一些可怕的现象。在加州弗雷斯诺的一座KIPP学校中，老师普遍运用羞耻心来刺激学生。学习不好的同学会被罚趴在地上，校长Tschang在学生头上放一个垃圾桶，暗示这个学生并不比一袋垃圾好，他还将另一名学生的脸推到墙上，说：“把你丑陋的脸贴在墙上，我不想看到你的 脸。”上学迟到的学生“将不允许他们吃国家提供的饭菜”，Tschang校长强调迟到的没有资格吃饭。这个学校还限制学生去洗手间的次数，导致不少学生尿裤子。其他的KIPP学校也或多或少存在一些虐待现象。在纽约市的KIPP华盛顿星空小学，学习不好的孩子会被关进小黑屋，这种小黑屋称为“静心房（Calm-down）”。一个衣帽间的面积，没有窗户，只有一块活动木板，老师可以通过移动木板观察孩子，但关在里面的孩子从里面却无法拨动木板。该校有多名孩子因为被关小黑屋而被诊断出焦虑症。这个报道出来后，在美国教育界引发很大反响。美国著名儿童教育专家德博拉·迈耶严厉批评了KIPP的“军事化”管理风格：“任何要求孩子们放弃童年的教育方法都是不可取的。KIPP是一种廉价教育改革，有多种人道办学方式，可同时提高学业成绩。KIPP并不是其中之一。”2015年9月9日，新泽西州纽瓦克市，新成立的KIPP Thrive学院里挂着海报。五年前，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宣布捐赠1亿美元，用于重塑纽瓦克市的教育系统时，这所学校被寄予厚望。创校28年的KIPP逐渐背离了初心，而创始人范伯格的个人丑闻更是沉重一击。去年7月，KIPP宣布，将更换该校“努力工作，好好表现”（Work Hard， Be Nice）的口号，因为它不再能反映该校的宗旨。KIPP在声明中解释，之所以做此决定，是因为这个口号暗示，学生应该守规矩、保持顺从。声明还引用了一位KIPP前学生的话说：“要求孩子们‘好好表现’，是他们让承担起保持安静、顺从、被控制的责任。它并不鼓励我们去挑战那些试图控制我们的系统。”另一家特许学校集团，攀升（Ascend）学院的首席执行官史蒂文·威尔逊在意识到在这所学校里，学生都不快乐，老师都时刻紧绷之后，他取消了该校严格的纪律规定。“我们想把这些都炸掉，”他说，“我们想听到学生讨论、交流思想、尝试智识上的冒险。但在很大程度上，这些目前都是缺席的。”比尔•盖茨推崇的萨米特高中也是一所特许学校。其创始人坦言，学习成绩始终是一种压力，这也是说服家长最有力的工具。但是，她希望萨米特的学生不仅有一时学业的成功，更有一生的幸福。纽约最大的特许学校集团-——成功学院（Success Academy），仍然坚持部分依靠纪律和规矩的教育模式。用这种方法，该校获得极高的考试成绩和全国性的赞誉。“我们倾听家长的意见，他们绝大多数支持我们以高标准管理学生。”成功学院发言人安-鲍威尔说。包括成功学院在内，纽约许多特许学校都有长长的候选名单，家长们都渴望为自己的孩子争取一个座位。相关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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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劲松，转载：Vista成长实验室（ID：vistaedulab）。本文版权归属作者/原载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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