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面子的法国人

作者介绍：张锡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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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1967年及1981-1988年，在中国驻法国使馆工作，历任三等秘书、一等秘书、政务参赞、临时代办等职；1992-1994年，任国务院外事办公室参赞。著有《战后法国外交史》、《传奇人物戴高乐》（两书与夫人周剑卿合著）、《密特朗传》等。1999年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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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中国人好面子是出了名的。鲁迅先生在《说“面子”》一文中精辟地指出：面子是“中国精神的纲领，只要抓住这个，就像二十四年前拔住了辫子一样，全身都跟着走动了”。无独有偶，法国人也很爱面子。从日常生活到国家大事，都时有表现。

法国无疑是一年里工作时间最少、假期最长的发达国家。每周法定工作35小时，每年5周工资照发的假期，再加10多天各种名目的节假日，一年假期在150天以上。因此，度假成了法国人生活中的重中之重。

8月份的巴黎没有那么繁忙，巴黎本地人去外地度假了，这让巴黎在此刻尽享安静平和。

7月14日，国庆节一过，巴黎街头就车少人稀，往日喧嚣鼎沸的巴黎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从国家元首到内阁成员，统统各奔休假之地，政府机关只有少数留守人员维持门面，根本办不了正经事。休假之后，一个个皮肤晒得古铜色、油光光。这已成为一种时尚，也是某种身份的标志。

法国人很喜欢利用假期把自己的皮肤晒得黑黑的，这样他们觉得很健康，而且是富有的标志，因为在以前，只有有钱人才会去海滩晒一个夏天的太阳。

那些囊中羞涩、没法度假的法国人，碰上好天气，也会赶紧到塞纳河畔找个僻静处，光着膀子晒个够。到时候照样以古铜色、油光光的面目出现在人前，不致相形见绌。

普通法国人并不忌讳自己要“顾全面子”（Sauver la Face）。这一点一直渗透到最高当局，也见诸重大外交行动。

在中法建交谈判中，法方死守住“无条件建交”这道防线，不愿主动同台湾当局断交。原因何在？按总统府秘书长、参与中法建交全过程的戴高乐的少数亲信之一比兰·德·罗齐埃的解释：“戴高乐将军希望事情以合适的方式进行。他不愿亲手断绝在战争期间建立起来的（同蒋介石的）关系。他对面子问题是十分敏感的。”最后一句话恐怕说到了点子上，尽管这不单是面子问题。

周恩来总理会见法国特使富尔及夫人

中法双方最终以三项默契的独特方式巧妙地处理了法国同台湾的关系问题，实现了建交谈判的突破。三项默契充分体现了法国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为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所承担的相应义务。

很有意思的是，多年以来，法国政府一直绝口不提有此默契，口口声声说中法建交是“没有先决条件的”，尽管在外交实践中，法方还是按三项默契行事的。法国人处处放不下泱泱大国的架子，对面子问题确实是够敏感的了。

好面子与讲排场是一对孪生子。法国人财大气粗时，固然好摆阔；勒紧裤腰带时，还得装阔，绝不能露出寒酸相。

凡尔赛宫全景

举世闻名的凡尔赛宫，称得上是建筑艺术和装饰艺术的杰作，是法兰西的骄傲。然而，凡尔赛宫也是摆阔气、讲排场的历史见证。置身于凡尔赛宫，会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富丽堂皇”，特别是置身于凡尔赛宫的精华——镜厅，会真正体验到什么叫“金碧辉煌”。

扮演阿波罗的路易十四

好大喜功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为了神化自身、显示王室的威力，下令建造了这座富丽奇巧的宫殿，并多次举办盛大庆典，奢靡铺张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令当年欧洲各国君王艳羡不已。

事隔300年，1982年，我有幸目睹了凡尔赛宫的又一次辉煌。一年一度的“富国俱乐部”——西方七国首脑会议轮到法国当东道主。刚刚上台两年的左翼总统密特朗进行“法国式的社会主义”试验濒临失败，经济恶化、财政窘迫，可是，新总统还是要大大排场一番，不惜工本将凡尔赛宫修葺一新。作为七国会议会场，与会外国首脑也下榻宫内。自1919年凡尔赛和会以来，如此盛况在凡尔赛宫实属罕见。七国首脑凡尔赛会议气派非凡、豪华异常。

作者在凡尔赛宫正门。1982年，西方七国峰会在此举行。

我曾多次以使馆新闻官身份前往现场了解会议情况，得以“躬逢其盛”，深感这种阔绰的排场与陷于危机的法国经济极不协调，法国舆论对此亦多有非议。

西方七国首脑镜厅盛宴，铺张奢华，气派非凡。

6月6日，会议闭幕之日，法国总统在宫内最华丽考究的镜厅盛宴宾客，把大肆铺张的场面推向高潮，不禁令人想起当年路易十四时的盛况。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盛宴甫告结束，法国总理就迫不及待地把总统拉到镜厅一角，请求总统为挽救经济的紧急措施“开绿灯”。凡尔赛会议刚落下帷幕，法郎再次贬值。冻结工资、冻结物价、大砍社会福利开支等一系列紧缩措施就出台了。盛极一时的七国首脑凡尔赛会议成了法国勒紧裤带装阔的典型。

 作者在休斯敦宇航中心当一回邀游太空的“宇航员”。

事有凑巧。我有机会对1991年在美国休斯敦举行的七国首脑会议进行实地观察。我怀着好奇心很想看看“金元帝国”是如何款待贵宾的。

休斯敦没有什么名胜古迹，也没有称得上金碧辉煌的建筑物。老布什总统选中休斯敦，着眼于提高他的发迹之地的知名度。他以当地“土特产”飨客。请首脑们品尝美国流行的野餐式烧烤 （Barbecue），观看牛仔驯牛的竞技表演等。最后，让首脑们在广场上站立良久，以实地领教休斯敦烈日下的酷暑而宣告闭幕。相形之下，更加深了我对法国人爱摆阔气、好讲排场的印象。

— END —

选自 | 《四十年法国缘》（本书出版于2006年）   

作者 | 张锡昌       图片 | 本书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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