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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布青·德卓《雪山脚下的天葬台和香巴拉的秃鹫》第一章:法兰西 1. 风景 2.焦焦的日记

Kyabchen Dedrol skyid sdug 2022-03-17



©️加布青·德卓





《雪山脚下的天葬台和香巴拉的秃鹫》



加布青·德卓
庚敦诺文/





目录

 
 
第一章:法兰西

1.     风景
2.     焦焦的日记

3. 故事
4. 作者独白
 5. 焦焦的日记
6. 风景
7. 故事
8. 作者独白
9. 焦焦的日记
10. 风景
11. 故事
12. 作者独白

第二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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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法兰西

 

 

 

 

 

 

 

 

如果母亲有衰老或消沉的时日,

诗歌的女主将会赐予哪一种言之甘露呢?


         

 ——摘于江瀑的一首诗






 

1.    风景

 

     这个小山谷里坐落着一座黑帐篷的“城市”。每家每户的看家狗凝视着山脚下黑沉沉的诸多影子而不停咆哮时,几个女主人会跟赤身裸体的几个孩子一同从帐篷里走出来。
     时而,这些孩子害怕讲给他们的鬼故事而只敢到有油酥油灯光的帐篷角落去撒尿。 时而,他们当中一些调皮捣蛋厌倦了父母的斥骂而到山上去睡觉。
泉眼静澈而清晰的流淌是陪伴牧人们聊天的音乐。那音乐甚至给咀嚼青草的牦牛明确了这被美丽和神威所饰的大自然是共属所有众生的一种享受。
清凉的微风每一次给予伏牛背上的伤口一种安乐感时,我们就该想起山脚下的天葬台。那些伏牛担当着把从这个“城市”往生的无数人送往山脚下天葬台的重任。故此,这些人在大多数伏牛心中是单纯爱惜自己而生活的人。想着,他们生前以我们为食,死后又在我们的脊背上留下伤口。
仔细想的时候,伏牛们背上的伤口像是一张构型精美的地图。我们用优质的一台显微镜观察时,属于那座“城市”的那些风景周围有变化多端的的树木,牧人搬走后的营地满是灰草,陷入土壤的石器,被水与火早已吞没的绸布与经卷的灰烬,以及男人和女人相互赠送的生锈定情物都依稀可见。
在两百或三百多年里,这“城市”西方的山岗上一些骑士时而手持野牦牛角弓,或挥舞刀剑,不时还握着机关枪出现。这些画面由于在丈夫们的心中还没有消失,妻子们一边纺织,一边挤奶,一边煮奶,一边捡牛粪帮他们把这以讲史诗和故事的方式催孩子们睡觉。然而听着这些的一些孩子突然从梦中醒来且严重发烧。因此隔天一些喇嘛和僧人光临那里演凑法鼓和法钹的交响乐。
饥肠辘辘的狼群想着捕杀几头牦牛。虽然不会悄悄攻击精神而聪明的牧人们,但是它们无尽地哭嚎着。它们的目的是把伏牛们背脊上的伤口扒得更深更宽,从而进一步获取这“城市”前所未有的诸多风景。可是,念着六字真言,想着去往香巴拉的牧人们却对此一概不知。
这是炎热夏季的虎月期间。被爱情迷醉的几只金蜂和被食物满足的几只马蜂像是战斗机一样在戴着鲜花项链的赤裸孩子们腋和胯下飞行之际,这城市的上空被三四层的云卷遮盖而去。那时,在背后树有高高旗幡的帐篷之中走出一个黄色上衣,蓄有胡须的男人。他左手持有尖端极其锋利,柄上系着黑布的黄色橛子。面对那层层密布的乌云,一边吹气,一边念诵咒语,再把橛子挥舞几下之后,意念和一地盘腿定坐于地上。那时橛子柄上的黑布被风潇潇飘扬着。







2.    焦焦的日记

 

     有位朋友在茶饭之余恭维地说我已经体验了浩瀚的一切文明之域。然而浩瀚的一切文明之域又指的是什么呢? 那句必然是我那位朋友从他的学术研究生涯里找见的。因为在平常的聊天之中我知道只有他才会说这样的话。
  是的,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表达方式。谁都认为不动动嘴唇而沉默不语就是一种亏损或者向谁失去什么。 因此,无论是哪里,有的是嘈杂,没有的是安静。
    反正那位朋友就因为一杯咖啡而恭维我的时候我就被迫变得异常不安了。
是的,我的确读过诸多书籍,然而我只记得某些书的封面。我去过无数的地方,却只记得头顶上方的云或者烟气的颜色,其余已在记忆中模糊又隐约。比如,右脸颊有朱红痣的一位少女无所忌惮地给我拍照的地方是在梦里还是阿坝的措竺部落呢?我已无从得知。  即使这样,在心间永远无法割去的就是早已去往另一世界的母亲。 毕竟是她的微笑和奶汁赐予我在现实世界继续享乐生活的时日。 也是她赠予我向未来的世界和理想之地抱有希望并且追寻的勇气。 然而,不同于我,在这世界会有关系不美好的无数母子。比如,像我的朋友爱丽丝,母亲对于她意味着约束。如今她的老母亲虽然在养老院不死不活地坐着,她说母亲却像是在离她不远的两三步之处无时不刻地监视着她。因此,为了从这束缚之中解脱出来,她时常说她没有母亲。
现在就停下谈论这些,要继续写日记了。今天我有位客人到来。他是一个满身汗水淋漓的藏人。由于他交给我的小小袋子透发着酥油和糌粑的味道,由此我便得知他和我的家乡有着某种联系。他较为严肃地说道,“这小小袋子里装有你母亲的骨灰。”我不禁地发出的呻呤竟是那一声长长的“啊”。
就在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眼前的一切事物变得模糊不清了。
我若不竭尽所能站住双脚的话,我就会立地倒在地上。接着我好似要陷进深沉的睡意,或者黑暗之中。因此我努力不倒下。原本我应该背着母亲的骨灰去拉萨朝圣。然而母亲去世时心里却没有想到。而又在后来想到的时候,骨灰已经不在。因此所有期许破灭而去。可是,像是一颗流浪灵魂的那位客人好似明白我的心意,又或许他在故意玩游戏。
是的,自从这世界出生以来,就像很多人跟孩子和小狗玩游戏,我也玩过诸多的游戏。
那客人啊,那客人,那客人还在我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由于突然被痛苦几近窒息,虽然我很难记住他说的每字每句,那最后一句,“我要立刻进监狱,由于我带来你母亲的骨灰而要进监狱”,我永世难忘。我正向他问起此话的缘由时,他极速离我而去了。
一人独自思考对于我来说是度日的最佳方法。我母亲去世已有六年,并且她的尸体已成天葬台的秃鹫口食。可是这位离奇的客人是靠什么方法找到我母亲的骨灰呢?当他把骨灰交给我时我又为何呻呤一声长长的“啊”呢?所谓的人真是奇怪。看过去就像是扒开蚁穴的蜂拥人群是陌生的,也就感觉与自己无关。然而,你只是把手伸开就与一切链接在一颗线脉之上。如果你在任何一处的地铁或者在公园里抚摸一个陌生人脸庞的话,那人就会像是未曾驯服的马驹一样受于惊诧而逃避。而与此同时,周围的人群也会聚集而来,并且变得有所关联。之前我跟一位朋友说过城市里虽然有成千上万的人群拥挤不堪,对于我来说却不及树木,鲜花,石头等。这句看似与上句对立,而若你抚摸树木,鲜花,石头等的时候,那些都变得与你有所关联。因此,那位客人找见我母亲的骨灰不就是发生在这样的关联之中吗?
不管不顾地笔直行走在自己的路上时与什么也毫无关联,而要是打一次喷嚏就发生关联的,这混乱关联的面目或者本质究竟是什么?又有谁知晓呢?愿钻研此类的人被上师护佑!
反正我因诸多事情而心烦就不得不离开房子到外面去散步。
别人说那房子是属于我的,我也以为那是属于我的。为此也有一张红印的纸作为依据。可是,我去散步的时间若是过长,说不定那房子会被另一个人扣上一枚大锁后把钥匙串在腰带上。
我在外面所看到的也就是时常为了吃喝而努力争斗,又由此引起的喧嚣。渗透于他们的深处之后,连我也装得很有礼仪,说道:
阿佳啦[1],请卖给我一斤土豆。”
 “先生,你的店里有米兰昆德拉的新书买吗?”
诸如此类的话正在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但是与 街市上的他们相比较,属于我自己的特点就是双脚从来没有固定的方向或者目的地。因此我在踩踏所有城市民众应该爱惜的人造绿茵和鲜花,划有诸多路线网格的十字路上出现像是喷发万千虫蚁的汽车时我也在交通警察面前走来走去。时而我像是一棵毫无动静的枯树,睁眼看着肆无忌惮地交合着嘴唇的年少男女。当我羡慕他们而潸然泪下之时,眼里闪耀着贪婪的一两个女人也可能会这样说道,“喂,你的泪水把我这件新买的衣服袖子给弄湿了,请给我一些钱来赔偿”。
可偶尔我想着自己是不是疯了,就仔细审视自己的内心,可如果确实是那样的话,审视自己内心的念想又是从何而生的呢?就这样想着,那份担忧也悠然消解。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天已黑。并且大多数家庭正在准备就寝。奇怪的是,我房子的所有门窗已然敞开,里面正放着我最爱听的音乐。我在心里暗然决定在我房子里的必定是送来我母亲骨灰的那个藏人之后,较为心惊地进去了。也就明白了那人有一种不换锁也出入我房子的独特神力。
完全出乎我意料的那竟是一位脸上涂有粉末,体有纹身的极其性感抚媚的少女。
她一边好似她是房子主人的姿态对我说,“请就座。”一边点了一根烟之后递过来。
我为了附和这位陌生的少女,除了一句“扎西德勒”之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当人与人之间没有语言的时候,“扎西德勒”便是打破安静的一只安全蜜蜂。但是谁的家人若是不久前不幸而故,万万不可说出这句。猪头卜卦师[2]就是这样遭罪的。
她以稍微发怒的样子审视我全身之后,才开始了讲述她自己的身世渊源。当她看见我双脚上的肿瘤之后,双眼睁得更大了。
   “这座城市如我等痛苦的众生是如此之多!为了衣食和权位,大多数正在远离“朋友”这个词。比如,连你也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我不由说出了这句话,那是因为我希望和她有种特别关系的话该有多好啊!
     她是谁呢?看她左肩上双重蝴蝶的图纹也无法得知她是谁。
     “我是住在你邻居的女人,是个自出生到现在唯独尊崇自性的一个人。谁也未曾干涉过我的生活,我也未曾对谁给予愉悦或者苦难。说明白一点的话,我是一个单身女。唯独在梦中寻找快乐的单身女。”
是的,到目前为止我遇到过很多人像是格言一样反复说“我自己孩子的教育和家人的健康,以及家庭的生计之外我什么也不关心。”她也不是其中之一吗?
那你为何来到我的房子?“
今早是不是有位离奇的客人交给你一个小袋子?”
是的,那是我母亲的骨灰。”
那就对了。他便是那个偷走我贵重物品的人。我来你的房子是为了让警察捕获这个放任的小偷。请把他的模样和装束给我交代清楚?”
我一时回不过神来。因为那位客人好心交给我母亲骨灰时的微弱的神情和说那句“我要进监狱”时细微的声音再次浮现在我心上。
他到底偷了你什么?”我坚定地问道。
“我用六年时间进行创作的一部剧本被他偷走了。在那部剧本里我们所过着的一切生活可以在尽在几个小时或分钟里完成表演。他交给你的那骨灰也只是从那部剧本中取出的物件而已。事实上,哪里会有你母亲的骨灰呢?”
那我为何看到骨灰就滋生痛苦呢?”
那是因为你的心间有位永恒的母亲!”
反正我不想把那位客人交给警察,我把他伪造的模样和装束交代给她之后,她便以我的描述即刻画出一幅肖像。但是因为那幅画里的人就像经常闯进我梦里的那个屠夫,我一时竟害怕起来。连忙对她说,“我要沐浴了,我们俩的谈话该是时候结束了。”
听见那句话后她即刻起身后说,“那就如你所言吧。但是不要忘了检查一下你的窗户。那里有我给予你的第一份礼物。哦还有,愿你沐浴的时候别忘了浇湿你自身的骷髅。然后走去。那时我清晰可见的是她把我俩之间深厚的墙壁彻底穿透。
我犹豫地看向窗边,那里挂有一条结实的绳子。她屋里的红灯照在我窗户时就像是绳子上带有一滴滴鲜血。我立刻把这条绳子焚烧了。烧焦的臭味弥漫我整个屋子。接着我为了消除污秽在屋里的所有角落熏了甘丹康芭[3],过了大约三个小时之后才睡去。睡梦中,那绳子变成一条黑白斑纹的毒蛇盘绕在我身上。接着发生了一系列诸多恐怖事件。最终慈爱母亲的微笑脸庞也一次次出现。




[1]藏语中对女士的尊称。

[2]《尸语故事》中的人物。

[3] དགའ་ལྡན་མཁན་པ། (艾蒿 mugwort)


《雪山脚下的天葬台和香巴拉的秃鹫》藏文版于2019年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汉译版权所有©️skyid-sd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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