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住在乡下,小镇上有个硬性规定,每一户占地必须2英亩以上,保护环境之余,也是为了控制本镇人口。
这么大的地干嘛用呢?不能浪费,养狗,还都是大狗。
我们小镇一共八千人,狗也差不多这个数,每年镇政府都会兢兢业业地给养狗户发信函:
令犬还好吧?狂犬疫苗未过期否?请带上兽医证明前往镇政府交纳今年的狗头税,贵府的狗如果结扎了8美刀,未结扎的12美刀,期待您的光临,逾期有罚款,勿谓言之不预也。
交了狗税会领一枚小牌子,表明你的狗已经打过狂犬疫苗了,这个小牌子可以挂在狗项圈上,万一有意外情况发生,可以起到安心的作用,算是政府管束狗做出的一个小举措。
美国是联邦制,各个州的法律不同,除了国家宪法之外,各州都有一些独立的立法权。最简单的一个例子:“红灯右转”,在纽约州红灯是不可以右转的,可是旁边的康州和新泽西州就可以,所以开车开到州分界线上要换脑子,否则老是吃到莫名其妙的罚单。
养狗也是这样,有的州立法出门必须牵狗,有的州没有立法,但是牵上自己的爱犬已经变成一种常识。
在美国看到的狗多半比较温顺,对人友好,自来熟,见到谁都跟见到亲人一样,这跟美国这个民族整体很爱狗有关,但也是因为美国的狗普遍结扎,性情稳定。
在美国很少看到有人牵着挂着两个蛋蛋的狗走在街上,在城市里人口比较密集的地方,把狗当宠物养的人家都会给狗结扎。你若牵了一只没被结扎的狗走在街上,满大街的美国人都能憋坏了,人人都想过来婉转地提醒你:哥们儿,你不准备给你家宝贝结扎吗?不要觉得美国人崇尚个性、尊重隐私,每个美国人内心深处都住了一个中国大妈,爱管闲事的心是一样一样的。只是美国人管闲事多是婉转的,体面的。如果你一意孤行,总是以一种特立独行的姿态,行走在影响别人的边界上,美国人还有一招,就是报警,让警察来找找你麻烦。一旦脱离了城市中产阶级的谨小慎微,美国人性子中的粗旷就会显现出来,中部和西部一些管理牧场用的大狗,莫不挂着两个大蛋耀武扬威,当然,它们的主人多半也扛着大枪,叼着大麻,人狗一个德行,好理解。中产阶级养狗是搂在怀里当宝贝,当然,我们说的是大部分,在这个热爱狗的国度里,虐待狗的也不是没有。每个动物救护站里都会有一些心理受到创伤的狗,咱们只来说说文明养狗的事情吧。美国是鼓励大家结扎宠物的,一是为了让宠物性情更稳定,更易于在人类社会里共处,二是为了减少社会负担。有一个宣传口号很说明问题:“这个世界上狗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愿意收养它们的家庭的数量”,言外之意,满街流浪狗政府预算也有限啊,都绝育吧。我自己的第二只小狗,只有5磅多一点,没有什么攻击性,就忘了去结扎,但是每次看兽医都会被兽医念,去洗澡也会被念,被寄养也会被念,还被强行推荐了各种能做手术的兽医站,最后终于结扎了,天下太平。在中国给狗做绝育的观念还不普遍,一问起来,大家的口径一致:啊?这太残忍了吧。其实绝育之后的狗会性格温顺,各类疾病减少,寿命增加,更适合做家庭宠物,关键问题是,发起情来你哪里去给它找个女/男朋友?
基本上,自己跑到药店买点药给狗打疫苗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美国对药品监管之严,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妨拿人举个例子,我在中国,去两次医院,开回来的药,柜子里就装不下了,因为中国医生的坐诊费非常便宜,所以只能靠卖药挣钱,就算没有给你开过分剂量,卖药都是一整盒一整盒地卖,你总有吃不完的时候,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家里的剩药就放不下了。美国不是,美国有一个职业叫做药剂师,干什么的呢?专门分药的。医生说你要吃十天的阿莫西林,你拿着处方去了药房,药剂师会正正好好给你倒出十天的药片,多一天也没有。我在美国二十年,没有见过处方药的出厂药瓶,都是药剂师用统一的棕色小瓶子给你装好药丸,上面写上药品名字和你的名字,纹丝不差。在中国,狗的疫苗可以去药店买来自己打,这事在美国是不可能发生的,必须去有资质的地方打。需要打的疫苗有一长串,不打行不行?看你们州的法律,未必非要打,但是最好别出事,一旦咬了人,或者咬了别人的狗,你的狗没有打疫苗你就麻烦大了。而且在整个严密社会运作网络下,你逃避给狗打疫苗这件事也变得非常困难。刚才咱们提到了镇政府会每年要求你出具疫苗有效期证明。就算你隐匿了你家有只狗,那么你总要带狗出去洗个澡,出门旅行的时候,总要把狗找个狗旅店寄养。这些机构统统要求你出具疫苗证明,他们这种做法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员工,一旦被咬,被爪子蹭到,追起责来都可以告到你倾家荡产。在美国狗的疫苗并不贵,有条件的,可以去兽医处打,没有条件的,兽医会为你推荐社会慈善组织,疫苗便宜,少少银子就可以搞定。
说到驯狗这件事,不得不佩服美国人,美国很少有人不懂狗。他们从小到大,要么家里有狗,要么邻居有狗,要么同学有狗。人人都不缺跟狗打交道的经验,一些标准的驯狗动作都是驾轻就熟。走在街上,你如果见到一只狗,很想要亲近,建议首先询问主人:我可以吗?得到主人的许可之后才可以上手。有的主人会婉拒,理由是,还没有驯好。主人生怕狗热情过度往人身上一扑,特别是牵一只大狗,尤其要小心。狗扑人是大忌,有的狗高兴起来控制不住,后腿刚要立起来,就听主人一声断喝,真的上手打,老实了。每一只被正式带入人类社会的狗,都要经历这个,要么上课,要么被驯,不是为了会什么把戏,而是为了不会什么。比方说,不可以攻击人,不可以咬人,这都不必多说,不可以扑人,不可以冲人低吼,不可以咬牵狗绳子,在家里不可以瞎折腾,在外面不可以撒丫子乱跑,主人叫往东不可以往西,等等之类,都是标配。每到春天暖和了,我都会看到邻居家出来训狗,腰间挂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狗零食,在自己家院子里带着狗迈方步,轻斥重训,旁边跟着自己四五岁的小儿子,言传身教,人狗和谐。
我的第一只狗有120磅,不驯不行,不说别的,溜出去它四腿腾空,都能把我累吐血。只好请人来驯。来了才发现,驯狗师主要不是驯狗,而是驯我,因为驯我比驯狗省事,我聪明啊,把我培训好了,让我每天抽出半个小时驯狗。一个人懂不懂狗,可以看一个细节,看他遇到狗的第一个动作,很多人会上手摸,但是真懂狗的人是握起拳头让狗先闻,这就好像人与人之间的握手,狗熟悉了你的味道,然后再上手摸,摸的时候也有讲究,不要摸脊背,要摸狗头,特别是耳朵,这是宣称自己是阿尔法的意思,我才是主,你是奴。对狗不妨狠一点,“猫奴狗主”,意思就是说给猫做奴隶,给狗做主人。对狗要软硬兼施,如果一味宠溺,它会把自己当主人,这样的狗不容易有安全感,会有攻击性。
说到牵狗,只要你不是在德州的大草原上骑着马驰骋,那就绝对要牵上狗。而且在人多的地方,狗绳要卷到很短,保证你的狗亦步亦趋跟在腿边,不能一人一狗扯着老长的绳子,棍扫一大片,在马路上出洋相。我回到中国,发现在中国养狗太幸福了,主人背着手闲庭信步,任由小犬在脚边环绕。实话说,这确实符合狗的天性。但更重要的是,这符合人的天性。就跟很多老外到了中国就入乡随俗,跟着大家红灯过马路一样,牵狗这事有异曲同工之妙,谁都知道牵绳麻烦,不牵绳舒服,不守规矩当然舒服了,解放天性,狗的天性是什么且不管,反正人的天性的一种是自私的。我回到美国偶尔也会羡慕中国式养狗,但出门还是要乖乖套上绳子,一旦出事就很麻烦。我家的狗120磅,血统纯正,体端貌美,走在路上人见人夸,但是一旦咬了人,就算没有咬,吓到了人,警察不会看在你家狗漂亮的份上法外开恩的。养狗看着是自己的事情,但是细究下来,无一不是社会的事情。美国是及其爱狗的国家,任何一个老美是不可能在公开场合说自己讨厌狗的,这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不说这种政治正确是否有道理,但是它反应了狗在美国的社会地位很高,但是即便这样,美国也是对狗立规矩最多的国家。这种种规定反应了美国国民性中的一个特点——有爱心,但是不圣母。老美有个谚语:不是每个人死后都能上天堂的,但是每只狗能。狗是非常棒的生物,比人强,凡是不好的狗,都是主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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