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的美国 · 纽约-4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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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中的美国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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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疫情中的美国受“蓝蓝日记“鼓舞，作者遍及全美各地，呈现美国不同疫区的华人的最真实的感悟，记录我们这个时代。

截止4月2日美东时间8pm，美国总确诊人数已达24.4万人，5914人死亡。纽约州92597人确诊，2373人死亡。新泽西25590人确诊，537人死亡。密西根州10791，417人死亡。加州10789人确诊，238人死亡。（注：因为时差，美西各州数据要到深夜才会真实反映当天情况）。先说一个好消息，上午纽约出院的人数（1297人）比住院的（1157人）多了，这给床位紧张带来缓解。今天有几个指数级的数字，美国每天测试人数达十万人，全球第一；全球新冠病毒确诊人数突破100万；美国过去申请失业救济的人数达630万，预计这个数字很快会到1000万。此外川普今天为了试验2分钟抗体测试仪，做了第二次测试，阴性。

前文：《疫情中的美国 · 纽约-3月31日》《疫情中的美国 · 新泽西-3月31日&4月1日》《疫情中的美国 · 芝加哥-决战将至，你是否听到战鼓》

截图时间美东2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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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晴

一杯清茶一台电脑，边打字边望着窗外饶有兴致觅食的松鼠，四月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惬意又略显慵懒，瞬间联想起才女林徽因口中，那人间最美的四月天。是啊，四月的美丽时节，春光明媚、万物复苏，连空气中都能嗅出生机勃勃的味道。

最近几年的冬季，仿佛总要拖到三月底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纽约，加上夏时制后愈来愈长的白日，这本是很多纽约人一年之中最钟意的月份。由于纽约州大部分公立学校的春假在四月上旬，很多有孩子的家庭会选择外出度假，与家人享受美好时光。

2020年的四月，暖日和风一如既往来到纽约，却没有等来与之相约的人群……

若非这场疫情，我们全家此时本该在德克萨斯州和路易斯安那州度假，这原是女儿期盼已久的假期。眼下我们全力支持库莫州长和白思豪市长的提议，取消了机票、酒店及租车的预定。

女儿似乎格外懂事，竟像忘了度假一样对此事缄口不提，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每日呆在家中，把一天的日程安排得井井有条。各项学业、钢琴练习、健身运动一样不少，有时为了能在平板电脑上和小同学多聊一会天还主动要求多做点家务。不禁慨叹，孩子的适应性还是比成年人强大许多。我和先生虽小有缺憾，但仍无怨无悔，我们首先要照顾好自己，不能给其他人添麻烦。

无数医护人员和志愿者舍弃了自己的家庭，在这个关键时刻义无反顾地站出来肩负重任，他们是最美的逆行人。世人很容易产生一种错觉，以为救死扶伤的人真像天使一样有着神通法力和大无畏的精神气概。实则不然，他们都是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也会畏惧也会犹豫，支持他们走下去的，是自己身上的责任。

抗疫以来，76000多名志愿医护人员响应纽约州政府号召投入工作。库莫每天坚持做州政府疫情汇报，上周末他提到一件小事，一位在新冠测试站工作的志愿者接受采访时被问及是否对这项工作有恐惧感？志愿者的回答让我印象深刻：“当然很害怕！我想没有人不怕这病毒，当我决定做志愿工作时，家人问我是否确定？我说是的，因为这项工作总要有人做，多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就可以帮助其它很多家庭。”

这就是平凡的美国人和不平凡的美国精神，首先尊重人与生俱来的各种情感和内心活动，正如自私、愤怒、同情弱者等，恐惧也是人性的一部分，而人性真正的光辉，体现在如何疏导负面情绪并将其转化为积极正面、对社会和国家有益的行为。这种精神在眼下的灰暗时刻，显得尤为可贵。

随着国防生产法的启用，越来越多的美国人用“战时状态”来形容当下，这的确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敌人不是人类自己，士兵是奋战在一线的医护，牺牲者却仍旧是数以十万计的普通人，分布在各个年龄段、各个行业、各个健康状况。当把他们的信息综合起来时，你会惊诧地发现，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成为2020年那场瘟疫中的不幸者。

打开电视和网络，听到看到一些沉重的消息：传播模型分析，新冠可能感染数百万美国人并导致10到20万人失去生命；纽约警局在确诊1400多位患者后，于本周初不幸失去第五位同事。

无数医护人员以无私忘我的行为和责无旁贷的行动，诠释着answer the call of duty（大意为响应国家召唤履行个人义务）的真谛。美国的紧急求助电话是911，交通事故、医疗急症、自然灾害等任何危急生命安全的状况都拨打这个电话，接线员根据具体情况转给不同的应急组，应急组成员统称为first responder（第一响应者）。

这是份极其辛苦并充满危险的工作，当年911恐袭中世贸双塔坍塌的瞬间，连同众多消防员及警员一起遇难的就包括诸多第一响应者。前几年纽约市府还曾积极讨论，如何为幸存下来的第一响应者们提供更好的医疗保障，当年他们第一时间出现在灾难现场，很多人由于吸入摩天大楼燃烧时产生的有害物质而罹患癌症等疾病。

几天前CNN的一条访谈让我跟家人泪目许久，纽约有位医护人员的妻子确诊新冠，他因工作需要无法在家陪护妻子，没想到当天回到家中看到的却是妻子冰冷的尸体……接电话去现场救援的第一响应者们大多对人间的悲欢离合司空见惯，但在访谈中提到，由于病毒原因他们甚至不能拥抱安慰一下不幸的中年人，这个悲剧让一位有着17年丰富经验的响应者第一次潸然泪下。

大灾大疫面前，让人为之动容的瞬间从来就不曾缺少，阿肯色州一位年轻的母亲爱丽莎在自己的社交媒体分享了一张照片，里面是其担任医生的丈夫趁休假间歇和家人团聚，却因害怕将病毒传染给家人而不得不隔着玻璃门与一岁的爱子对望。这些都是真切发生在美国的平凡的点滴，是抗疫中责任与谨慎联手谱写的一曲动人乐章。

我们这些可以不用奋战在一线的普通民众，每天主要任务是坚守在家，不为病毒提供宿主。和纽约许多未雨绸缪的华人一样，我们提前准备了一些食物，主要是冷冻食品和罐头，新鲜瓜菜仍需网购，或定期全副武装出去采购。

最近华人超市的情况不容乐观，由于供应链短缺及员工体力透支，纽约法拉盛及布鲁克林多家华人超市先后作出停业决定。这个现象在疫情刚开始肆虐时便在华人社区坊间流传，毕竟疫情一直进行下去迟早会导致这样的结果。部分超市停业引发了华人恐慌性抢购狂潮，为了一定程度保障到场排队的顾客都能买到食物、也为了购物过程中不出现群聚性感染，很多商家控制人流，每次放一定数量顾客进场，不少人冒雨排队四个多小时才能进店购买，辛苦异常。

法拉盛华人超市前排队的人流网图

生活在纽约的华人超过50万，疫情对他们的影响远不止一线医护、日常吃喝、抑或居家隔离，华人中还有为数可观的留学生及持有H1B工作签证的从业者。很为今年的华人应届毕业生忧心，希望大多数莘莘学子能够找到工作先留下来。

H1B是绝大多数留美学生想要在这里定居移民的必经之路，工作期间多由雇主帮助绿卡申请，经历漫长排期后拿到绿卡。排期过程中变换雇主有时会带来绿卡申请流程上的诸多麻烦，所以大量H1B持有人选择在同一家企业工作，直到获得绿卡。随着疫情不断升级，经济危机和失业大潮的阴影开始笼罩在职业工作者头上，最先受波及的行业包括旅游业和航空业，而这两大行业雇佣数量可观的华人H1B持有者。身边有关系较为亲近的持工作签证的朋友已经被解雇或者将要被解雇，疫情的持续和加剧只会造成更多企业裁员，受影响的华人必须短时间内迅速延续身份避免失效，这在当下实在是困难重重。而最后不得不离开美国的华人，竟悲惨地面临每周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班回国班机、有的甚至取道多国，真可谓归家的漫漫长路。

美国疫情爆发以来，不断有人询问我，为何这次纽约竟会如此严重？是不是美国政府疫情初期错误估计形势，造成了今天抗疫不力的局面？为何不借鉴其它国家、特别是成效显著国家的经验？

疫情为何一发而不可收地发展到今天，是个复杂的话题，我想这是疫情过后值得CDC（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联邦政府、各级州政府等众多部门机构深刻反思的一个好问题，我只能分享些个人见解。

首先，联邦制里各州政府自主权很大，联邦政府能做的有时比较有限，通过封锁一座城市或一个州而控制疫情的做法在美国几乎是无稽之谈。为大家举两个近期发生的实例，上周川普和库莫隔空交锋激战正酣时，总统刚透露可能要被迫隔离纽约州，话音未落便立即被库莫否决，认为不可行且毫无意义。果然，转天川普改变主意，仅由CDC颁发了一条旅行建议，强烈号召纽约州及周边的新泽西州和康涅狄格州居民，在接下来14天内减少除必要出行之外的美国境内旅行。

无独有偶，3月27日罗德岛州女州长雷蒙多颁布行政令，规定进入该州的纽约居民将被强制隔离、无论是否具有新冠症状，并同时公布了包括罚金在内的违章处罚措施。周六上午，罗德岛州警和巡逻队便开始在该州边境拦截纽约牌照的车辆。其实罗德岛和纽约本不接壤，估计是面积太小、医疗物资等极其有限，州长的首要职责是对本州居民负责，雷蒙多行政令的出发点可以理解。

雷蒙多VS库莫

一纸禁令激起轩然大波，首要任务同样是对纽约州居民负责的库莫看不下去了，周六当天便致电雷蒙多州长，强调这项禁令非但不合法，而且伤害了邻居州感情。当晚雷蒙多便更改行政令，隔离所有在造访其它州后因非工作原因到访该州的人。库莫抗疫以来摆事实讲道理、上至川普和联邦政府、下至强制隔离纽约人的罗德岛州以及竞价呼吸机的加州，据理力争屡战屡胜。他多次可圈可点的表现，很多纽约人心存感激，本周二他身为CNN播音员的弟弟（Chris Cuomo）也确诊阳性，希望能平安度过这一关。

其次，美国社会层面的因素导致预防新冠这类烈性传染病难度增大，例如见面握手、拥抱、欧裔和拉丁裔亲吻脸颊等礼节，很多宗教仪式，比如犹太人有亲吻圣物的传统，客观上极易造成新冠大规模传播。之前日记提到过纽约州第一个集中爆发区域是纽约市以北的Westchester郡，零号传染源是一位中年犹太律师，一己之力传染了上百人。纽约长岛Nassau郡犹太人聚居区Woodmere市，感染人数明显高于周边其它市。

再次，来说说美国人对戴口罩的爱恨情仇。在美国传统理念里，戴口罩更多是防止病人将病毒传染给他人，而并非保护自己不被感染。在这种理念引导下，CDC一直未曾发出全民戴口罩的建议。华人由于文化因素是最早自觉戴口罩的族裔，随着疫情升级，纽约大街上能看到不少非裔、西裔、白人戴口罩，都是基于民众自身的防护意识。

不过本周二川普在疫情会上表示，他对建议民众戴口罩持开放态度，工作小组也在就口罩如何防止新冠大规模传播积极起草建议。能让美国传统理念发生如此重大变化，足见新冠病毒之巨大威力，同时也某种程度彰显求实精神和灵活态度，有效的建议不妨拿来一试。不过美国作为本身并不生产多少口罩的国家，在前两个月捐赠大量医疗用品、库存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即使有CDC的号召民众已无处购买口罩。期待产能问题早日解决，今天倒是看到有德州城市出台对出门不戴口罩的居民罚款$1000的政策。着实被美国社会的适应度和弹性给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