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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用笔重塑女儿的生命(七)特殊年代
星期五
陌上美国
黄阿姨的文字,是关于面对灾难,如何走出困境,如何生者坚强,如何让亲人从笔下苏醒将生命延续。这些,对于普罗大众所有人,都有启迪。
提起七十年代,不能不提文&"格";提起文&"格",不能不提那个时期的政&治学习。
七十年代的政&治学习,虽然还不像"九&一&三"事件之后的强弩之末,但与运动初期相比还是松懈了许多。
在我参加工作的七一年,电影公司每周一个下午的政&治学习显然让我感到放松。这比起生产队寒风刺骨或烈日炎炎下的辛苦,坐而论道还有工资可拿,让我感到很是享受。
那时候文&"格"之初因狂热而造成的对立,正在这个N线小县城里开始缓和下来,但是每周半天集中的政&治学习,还是必须的。
那时候,兴义电影公司和兴义文工团,都属于地委宣传部领导。兴义文工团那时候只有十几号人,他们是和兰兰爸爸一起,文&"格"前最后一批分到贵州的应届大学毕业生。他们来自全国多所著名的艺术院校,有学声乐的,有学器乐的。虽然在文革结束后这批人都调回省城,到贵州大学艺术学院任教去了,但是除了学器乐的还能拣得起来,学声乐的基本上就废了。
如果你想更为直观地体验这些天之骄子是如何在一个小县城中熬过那许多寒暑的,不妨看看顾长卫导演的"时代三部曲"中,被公认为最成功的一部电影《早春》。
兰兰的爸爸在运动之初首轮"破四旧"的运动中,作为收藏了"封&资&修"的文艺作品和"裸&体&画"的对象,便被当着靶子被工农兵痛伐。被批判,被关押,无休止地写检查,这是必须的。好在运动高潮迭起,当新的口号出现的时候,他被放过一马成了逍遥派 。那时候中央有文件批准最后一届大学毕业生参加文&"格"大串连,于是他离开了兴义。这大概就是老百姓讲的"惹不起,躲得起",我走了,行吗?
这段历史对于一个大学刚毕业的20来岁的小青年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他的理想被击碎,他看不到前途的光明在哪里,他以为自己此生休矣……这些故事兰兰她爸从来没有和我正面提起,我之所以知道,都是从电影公司其它的老同事的口中,和他留下的被关时写得密密麻麻的小纸片上有所了解。
当一个人有了这样的经历,或旁观了别人被批斗的惨状的情况下,你认为他还会在政&治学习的时候,当着大家"积极发言"吗? 自然是闭口自保为上。
当时除了电影公司有几个根正苗红的职工可以随便开腔,这么一大群封资修分子,坐在一起谁敢乱讲?
所以那时候的政&治学习,基本形式就是读文件, 读报纸,遇到长篇大论的社论就一人读一段。读两报一刊(即《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的时候,大家都很认真,一旦读错就是严重的政治错误,随时随地可以把你送进公&安&机关去"享受专&政"。其实偶尔读错也没有人指出,因为听的人大部分都在低头打瞌睡或者抬头想心事。
特别是在烈日炎炎的下午,在有气无力的读报声的催眠中,有的人睡得淌口水,有的人睡出了噗鼾声。而在寒冬季节呢,大家就抢火钳,把火盆里的木炭,一会儿堆成高山,一会儿砌成环形,百无聊赖,就是不吭声。
即使有个别的政&治"小爬虫",想出来跳一跳,但因为不知道下一个挨整的是不是自己,也收敛了许多。
两三个小时的呆坐无语,熬的就是功夫!
当时电影公司的经理,是一个憨厚的老同志,他为了让大家坐得住,默许我们女同志在政&治学习的时候只要不聊天,可以织毛衣。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我"下笔千言,离题万里"呢? 好了,现在切入主题: 兰兰的许多漂亮的毛衣,就是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下织出来的。
而兰兰的许多漂亮的衣服,也是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画出来的。
在那种一个款式中山装,一种颜色灰蓝黑的世界里,不能打扮自己就打扮一下女儿呗,于是兰兰就有了许多花样叠出的漂亮衣服。
由于不停的给兰兰做新衣服,懈怠了家务事,让兰兰的爸爸对我很是有意见。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因为长期的积累后来竟编辑出书,让我的这番雕虫小技居然成就了我后半生的一番事业。
同时在这个政&治学习的间隙中,我还认识了从"上音"分来的一个弹钢琴的大姐。她的父亲是一个牧师,文&"格"一开始就被死在了街头的垃圾箱里。我们都是一类人,学习的时候自然就经常坐在了一起。在等待学习开始之前,我们也会聊上几句。有一次,她问我"想不想換一点上海布票? 不多,或许能夠给兰兰买一件衣服。"这意外的快乐击中了我,能捏着几尺布票去上海买衣裳,这比今天去曼哈顿的第五大道上买一件世界名牌还要难。
于是, 我欣然同意,道谢万分。
然后我们就一直等待有熟人去上海出差的机会,从春天等到秋天,终于找到一个去上海开会的大姐,带着这三尺布票十元钱,在上海逛通了淮海路的大小商店,终于给兰兰从上海买来了一件镶着牙子绣着花的灯芯绒"四季衣"。
何为四季衣? 这里需要专业的解释一下。它的特点是: 前开衫,单(双)排扣园领镶细牙,前胸和后背都有横向断开, 衣片打碎褶,前胸有绣花。这衣服够讲究的吧? 搁在今天也是出得门见得人的礼服。
后来我还给兰兰做了不少漂亮的衣裙,以至于她上了小学之后,在学校里经常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围着她研究。后来我又请人从上海带来了玫红的驼绒,给她做了件绣花大衣。总的来讲,兰兰在穿着上,有老妈抄底,一直"走在时代的最前列",直到她出国以后开始小视老妈的手艺。
总之,那怕是处在那样灰暗的时代,你给我一点颜色我就染大红;你给我一片花瓣我就是春天! 这就是我的性格, 也是兰兰的性格。
200429
离家三十天,女儿终于回来。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眼泪打湿了我手中冰凉的盒子,我怎么能相信这就是我的女儿? 她是那样的充满活力,温暖快乐。
每天我经过她的房间,依然会止步停留,我伸头向黑暗的床头看去,我好想看到她还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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