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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冷土(上)

孔捷生 陌上美国 2021-03-17
陌上美国

有一种声音,讴歌52年前上山下乡运动意义如何伟大,勾起那一代过来人的百端感慨。为此编发这篇老知青的回忆文章,以供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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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好的年代,却是我们最好的年华——知青52年祭

    

1968年秋,十五岁的我到广东西江水乡插队。知青集体宿舍是一座幽暗老祠堂,正梁还悬着缝缀明代铜钱的红布,积尘已令色泽莫辩。传说祠堂蛰伏着有仙气的白蛇,我没见过,只在半夜梁上曾有窸窣细响,潜入混沌少年的梦境。

  

这座老祠堂后来沉淀为我文学生涯的深意象,然而当时感觉浅淡。我在西江水乡不足两年,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只记得离开时就象诀别,少年时代结束了。我将远行,一头扎进热带林莽去书写青春。

         

空山足音


我转赴五指山区,只缘哥哥是海南兵团知青。我踏上这片炎热的冷土时,年方十七,正是青年期之始。


我的连队隶属生产建设兵团六师十五团,在琼中县,位于海南岛中部。琼崖岛民有道是:一穷二白。“穷”是琼中谐音,“白”就是白沙县。这两个荒蛮县份山高林密,瘴疠弥漫,都是黎族苗族聚居地。


此前对琼崖的认知,不外蕉风椰雨之文学渲染,影像符号则来自六十年代一部彩色纪录片《海南明珠》。此片在兴隆华侨农场拍摄,画面尽是蓝天绿海,一派热带美景。


想不到我未来会和海南结缘。更想不到,我一头扎进五指山,看不到浩瀚大海,闻不到咸腥海风,连椰林也了无踪影,原来椰树只生长在海滨。不过莽莽丛山另有赐予,哪怕白昼再酷热,夜间却凉气四合,要拥被入眠。与山外边昼夜高温煎熬相比,这是一项福利。

  

我的连队位于五指山脉一道襞皱里,朝夕呼吸被热带雨林的气息裹挟,终年看不到黄叶,举目都是蓊郁苍绿。记得张抗抗初到岭南参加花城笔会,看见沿街绿树婆娑,叹曰:“这些树木总不落叶,不是活得很累吗?”


从北大荒走出来的她,若见过热带雨林会感触更深。那里衰亡周期赶不上生长速度,植物群落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张抗抗之诧异,和我初履北大荒极目辽广黑土地的感觉相似。我在林莽里视线从未逾越一箭之遥。我十七岁的人生,就在生死相缠的浓密藤萝中展开。


  

连队女知青多在割胶班,男知青则沿着第一代拓荒者的足迹,向原始森林纵深挺进,勘察未来橡胶园。定点后便拉队进山伐木烧荒,建立新连队。

  

初入大林莽的印象至今难忘,我们几个知青组成小分队,用长把砍刀披荆斩棘,从绵密藤萝和芒草中开路前行。林中潮湿闷热,空气密度大,视界被屏障所囿,但声波传递之远和响,疑似幻听。


野猿过树,栖鸟惊飞,都哗啦啦响得瘆人;哪怕蠓虫从耳畔飞过,扇翼微音也被放大;每斩断一柄树桠,都从雨林不同方位依次传来回声;雾岚间歇性从幽谷、林梢流泻而来,吞噬同伴的身影……就这样,我们在绿色迷宫辨音觅路,寻找隐匿林间的溪河和开阔地。这是勘定连队新址的座标。

  

选址后开入伐木队,男知青当然是主力。夜里我们挤在潦草搭就的矮棚宿营,身下铺的是树叶。雨林滴水断续敲打棚顶的野芭蕉,大林莽深处不时传来异响,或是坡鹿惊起,或是蟒蛇蠕动,或是箭猪夜行……幸好五指山中并无猛兽,知青惧怕的是山蚂蟥,被附体吸血毫无痛感,直至衫裤血迹淋漓才惊觉。

  

雨林蓊郁神秘,又有着难以言喻的美丽。跋涉其中,阳光被密林筛过,光束呈线状投射下来,充满动感的丝缕氤氲如同幻境。林间腐烂气息中伴有扑鼻异香,不知是木香药香还是花香。更时见羽翎鲜艳的热带雀鸟飞起,有一种红鸟群起群落,啼声清越飘逸,堪比百灵。鸟群溅落林间,宛如树冠顷刻开满奇花。


多年后我定居美国维州,本州州鸟为北美红雀。此鸟仅在交配时才比翼双飞,不似海南红鸟那般通体鲜红,啼声少了歌咏感。然而每睹红雀都触动心弦,彷佛梦回琼崖。


  

于今那些林莽画卷已近湮没。当年垦殖“大会战”,我们用前现代的斧锯工具把热带雨林伐光,开拓梯田种下胶苗。我在伐木时险些送命。那是一棵合抱粗的红椎树,形状扭曲,我们动锯前对它的倒向判断失准。


当大树嘎然倒下,我惊觉不对,拔腿狂奔,卒被倒下的树冠埋没。众人合力从浓密枝叶中将我挖出,居然筋骨无损。想必是寄生藤的拉拽缓冲救了我。永难忘记那瞬间知青们让我闪避的惊叫中,我只听到哥哥的声音——人在命悬一线时闪现脑际的唯有亲情。后来哥哥却留在边远新辟连队,和我分开了。

  

当年垦殖砍倒的树木很多是珍贵树种,鸡翅木、黄花梨、红黄酸枝、紫檁、花榈、香楠、乌木、沉香……更有不受刀斧、入水即沉的罕见子京木。堪叹几百年树龄的参天古木,被伐倒横七竖八躺满山坡,运不出山,也没打算运。那时決策取向是“备战备荒”,因经济封锁无法进口橡胶,于是重中之重是大干快上橡胶事业。木材却非战略物资,竟统统付之一炬。

  

犹记兵团发过事故通报——五指山另一侧邻师派出知青小分队勘察拓荒新址,在山中迷路,多日之后才从我们师地界走出来。有人得了森林脑膜炎,有人神经错乱,有一女知青葬身野山。我深知热带雨林的阴翳莽苍,连同它的神秘和美丽,都已刻凿进我脑质层的襞皱。其后我的小说《大林莽》正源于这段记忆。


  

我为这些知青的命运痛惜,亦为森林命运痛惜,更为那个年代的迷狂而嗟伤。我无意亵渎知青的青春热忱,在特定历史时段,我们的奉献都蒙上了一层悲壮色彩。然而,写小说时我还未预见其后沧桑之变。


自打开国门到加入世贸,海南橡胶难与东南亚优质橡胶竞争,现在琼崖已基本不种胶产胶,据说种槟榔效益更高,而更长线而效益更丰厚的是种花梨木。曾覆盖五指山黎母山的热带雨林已萎缩至只剩下几块保护区。一代知青抛洒的血汗沉埋于斯,注入橡胶树的年轮,如同岁月波纹一圈圈扩展,无声而且寂寞。

  

《大林莽》写到入山勘察小分队迷失于密林,在绝境与生死煎熬之际,他们渐悟时代悲剧和人生真义。最后仅得一女知青生还,此后她每年清明到山边种上四棵树。虽为象征寓意的文学描写,却是我缠绕心底的情结。


后来移居美国,漂泊若干年后,我在华盛顿郊区安家,每年清明都在院子植下不同树种,丹枫、黑叶枫、紫李、雪樱、桃李苹果……算来已有十七棵。这既是缅怀,亦为忏悔。

  

华盛顿国家植物园在国会山之侧,此间有温度湿度调控的热带雨林馆。我不但常去,更引领来美旅游的兵团老知青前去,竟忘却人家要看的是国会山、白宫、林肯纪念堂、国家博物馆。而我每入植物园此馆,呼吸吐纳之间,当年林莽气息扑入胸腔,仿佛裹挟着我梦回五指山。蓦然回首,已阔别数十年矣。

  

我写的絮语,思绪并非连贯线性,好比山间急涧,林际流岚,都是一堆零散记忆,形同青春剥落的碎片。

              

岁月与人

  

一个时代的面影,必得从生活中辨认。生活首先是人群,我就是从识人开始学会阅世。

  

我初到美国,面对全然陌生的社会一度茫然。普林斯顿大学有国际中心,帮助国际学生学者熟悉新环境,了解美国文化。当时普林斯顿教授、著名经济学家邹至庄的太太是国际中心主席,她安排我与一家美国人结为国际友好家庭,男主人是犹太裔,美丽优雅的女主人是法国人(后继任国际中心主席),他们也是跨国结合。


这家人给了我很多帮助。还有几家美国邻居,都是我融入新生活的引导者。那时我已三十七岁,阅历非浅,哪似此前小少离家,远赴天涯,对人生认知几近白纸一张。

  

当年我们连队知青分别来自广州、长沙、潮汕。而农场第一代拓荒者,是来自豫西、苏北的退伍军人。他们是彭德怀当国防部长时的老兵,未赶上抗美援朝,复员却赶上大跃进,便分配到琼崖种橡胶。后又有一批复员军人安置到此,是林彪当国防部长时的兵,他们多来自雷州半岛。

  

知青正值青春期,荷尔蒙旺盛,加上地域不同,冲突难免。新老复员军人亦诸多摩擦。“林彪的兵”有的参加过秘密援越,有的参加过文革“军管”。但前辈“彭德怀的兵”已占据连长、指导员和排长这层位置,后来者顶多只是班长、班副。而他们当中好些人为北越防空和修桥筑路,到底上过战场,于是心底怨忿时时爆出火星。


这不同群落的组合序列,形同现代编年表,记录着历史潮汐的涨落水文。但无论知青与老兵,其后都在严酷环境下融为命运共同体。


(连队知青合照,后排左一是我)

  

老连长为人憨厚,是“彭德怀的兵”,他只管埋头抓生产,不大懂政治,其实老兵大多如此。后来老知青回海南寻根,发来与农场老职工重聚的照片。我仔细辨读他们苍老的容顏,恍如检索逝去的日子。张张熟悉面孔绽开真诚笑纹,堪比山野每道沟壑,都见证着困厄中缔结的情谊,历半个世纪的热风豪雨而不曾消褪。

  

然而也有不愿回眸的影像。我委实憎厌连队指导员,他形同革命脸谱,严肃得近乎阴鸷。他的存在意义就在于时刻搜寻阶级斗争蛛丝马跡,这本来就是那个时代的至尊使命。


记得他一次半夜拉肚子,上过茅坑就敲钟紧急集合,只因发现有一角揩屁股的报纸上有毛主席头像。于是全连都在“面对面”和“背靠背”的揭发中折腾到天亮……我曾有刻薄之念,那纸片其实是他自己揩的,惊觉铸成大错,便抢先发难。


我还记得,某次在被窝里看《烈火金刚》,被指导员发现。那年头历劫存留的小说极稀有,因知青们辗转传阅,加之纸质不好,已呈暗黄色。指导员当即没收此书,我辩称这是写抗日的。他说这本书那么黄,还不是黄色小说!我竟语塞。后来他不知听了谁进言,没有再追究“黄色”问题。我也不敢索还,毕竟文革前的小说亦为禁品。

    

总之在他治下,本连戴帽分子为各连之最。我因先去插队而后才来兵团,对此前阶级斗争史不甚知晓,眼见本连有三个斗争对像,一个是姓谢的广州知青,一个是汕头知青,首恶是下放改造的会计师。这名单还将延长,并成为我记忆中的暗黑符号。

  

却说知青和一梁姓复员军人较亲近,他是第二代老兵,服役于林彪时期。他是刺头人物,和处于青春反叛期的我正投契。别看他是农村兵,乒乓球却打得很漂亮,堪与城市知青抗衡。原来他当兵四年,一直在湖南郴州为马共广播电台站岗守卫,闲得发慌,便练成了这门功夫。


那阵我们知青刚被文革巨澜冲刷到深山老林,“世界革命”情怀未释,却怎也想不到马共广播电台不在丛林里,竟在湖南罗霄山脉某个禁卫森严之处。


(广州、长沙知青合影,右二是我)

  

三山五岳的人物和四极八荒的故事,对我的心智成长留下浓重投影。其中一人在老兵和知青群落之外是个孤独异数,仿佛存留于断层的化石遗孑。我们称他老林头。


他满头霜雪,总穿净色府绸衬衫,和那个环境和年代极不相称。他干活时脱下衬衫,里面是白色圆领衫,即便汗流浹背,但从未见过他的汗衫发黄和起霉点。只要一收工他便重新披挂起府绸衬衫,整整齐齐,连疏朗白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在深山襞皱那排茅舍,他看去就像外星人。

  

老林头在旧中国是化外琼崖稀有的高级知识分子,拥有英法承认的会计师证书,曾受聘于广州、香港和越南(法国殖民地)等地。新中国启元,他作为留用人员在海口市农垦总局“内控”工作,但在海南他仍为这一行的泰山北斗。文革初起,老林头在劫难逃,斗个七荤八素,再发配到最偏远的深山监督劳动。


他那些历史老账都是连队批斗会上翻炒冷饭我才得知,原来越南保大王朝曾聘他为宫廷作审计。日据时期保大王朝是“大东亚共荣圈”傀儡,老林头便不当牛鬼蛇神也难。

  

我到兵团时,老林头已是“老运动员”。我与他结下缘份,中介是另一个戴罪在身的谢姓知青。小谢出身广州三元里旧士绅世家,很有书香味,諳书法丹青。他之罪名好像是肇源于学毛著“天天读”时犯了什么错,被指导员揪住不放,细节记不清了,那都是我到此以前的事。


小谢和老林头同是天涯沦落人,而我和小谢气味相投,又值求知欲旺盛的年华,老林头学识渊博,谈吐风趣,听他闲聊,很是受用。

 

回想起来,我总和被洪涛冲刷到死角的畸零者亲近,缘于自己对周围极具压迫感的氛围已生倦意,更隐然萌发叛逆苗芽。加之我虽为一介知青,却天然同情更弱者。“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这就是人性。只不过以我极浅的阅历,其实远未能探究老林头的心理幽微,他不是弱者,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弱。


(连队仅存老屋,老知青返琼拍摄)

  

知青另一身份即失学青年,如同身体处于发育期,求知欲更阴燃不熄。知青抱着半导体收音机贴耳偷听“敌台”,实为凿壁偷光之秘径。


我自短波频率搜寻到新加坡电台,每周定期播出中国现代文学经典,俨然消失梦境翩然返魂,听到配乐朗诵的鲁迅《在酒楼上》、茅盾《春蚕》、叶圣陶《多收了三五斗》、萧红《小城三月》……竟在被窝里流下热泪。

  

我仅系初一生,小谢是高中生,学历相差几年,却是几级落差,足以让我视为亦师亦友。曾经沧海的老林头更不用说,他是故事匣子。旱季垦荒大会战,连队重新编班,我和老林头、小谢分在一起。


我们神聊小圈子常把诸多戒律置诸脑后。但老林头言必规避现实,只讲自己读过的书、经历的事。他把广州称为省府,把学校称为学堂,都是旧称谓。老林头饱读闲书。他讲《西厢记》、《牡丹亭》还算是雅文学,讲《火烧红莲寺》和《九命沉冤》已是市井话本小说,他还说了许多“省府”西关巷陌的风土人情,少不了风花雪月。我们听得津津有味。

  

我对老林头一诉衷肠,说身处没有文学的年代,终日劳作之余,写点东西岂非一种活着的方式?我想搜集旧广州掌故,老林头闻言含笑不语。当我真的动作起来,老林头有问必答,令我获益匪浅。及至八十年代,我在《北京文学》发表的小说《绝响》(后拍成同名电影)和《花城》发表的中篇《黑白之道》,都用上了这些素材。

  

然而孤悬边陲的海南兵团,岂能自外于时代?彼时漩涡之湍急凌厉,持续刷新革命高潮的标尺。“一打三反”运动骤起,老林头遭人揭发,罪名为精神腐蚀知识青年。


我们三人小圈子一同落难,白天劳作依旧,晚上班排的小型批判揭发,直折腾至熄灯号。于是彻夜失眠,那种高压恐惧,不置身其中便无法想像。那年我十九岁。


(知青生涯之青涩影像)

  

说来我只是从犯,小谢已是记录不良的“病猫”,老林头更属死老虎,被揭发那点鸡零狗碎,根本算不上一碟菜。他早就申请退休,超龄多年,兵团不给他办,一是旧农垦总局遗留档案无暇处理,二是要留着他作斗争活靶。

  

孰知沉重磨盘也会碾压出另类智慧,久经历练的老林头早已成精,他授意小谢和我自我批判和拋一点揭发材料,兜出来的不在份量重,而要紧的是鲜货,莫搬出已见过光的旧杂碎,好让政工领导炒出色味香俱全的菜式,斗争方向明确了,运动目标完成了,革命战果赫赫,便可向上报捷。

  

于是我和小谢在上工时密议,千挑万拣,想出了老林头故事筐里关于“保大王妃”的段子。

  

果然,全连批斗会开得吼声震天。我发现,当人将自己与集体捆绑,是多么安全,甚至强化出某种力量,足以碾压一切逆集体意志的异己个体。在百多号人的呼喝之下,小谢和我囁嚅交代思想根源,在于对封资修未能割舍的眷恋,然后把老林头“话本故事”某段发黄发皴的旧章回拋出来。


老林的确讲过,他在越南时某次保大王室在剧场看戏,包下好几个包厢,他是聘来的会计师,也有礼遇。他旁边包厢坐的据说是最美王妃。老林整晚都无心舞台,只想看一眼王妃庐山真面目,却因包厢设计角度最终未遂,只看到王妃垂在护栏上的纤纤素手,如象牙雕刻般精致滑腻……

  

运动轨跡一如老林头所料,这个包袱抖开,成果一出斗争便胜利了。虽说我被打入另册,但在彼时只要不戴帽已属万幸。老林头罪名又添一筹,却无从追加惩罚。越南前朝往事毕竟离现实远了些,再上纲上线也是虚的。小谢也无大事,只要不是现行反革命,也加不出几多斤两。

    

我最好的年华,就在如此时代氛围下度过。

             

未完待续 (原载北京文学----文中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孔捷生,居美逾三十年的华文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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