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深圳，给生命更多可能

编者按：

本文作者为九零后，985大学本硕毕业，现为武汉金融行业从业者。本文4月10日首发于城市战争，其时作者还在深圳并决定返回武汉。

经作者授权，荆楚连线转发本文及其时作者的思考。作者表示，文中观点仅为从自身角度出发进行的思考和选择，不具有普遍性，更不为任何群体代言。

但作者的心路历程，或许从更一个侧面描述了身在一线的湖北人的苦与累、忧与乐，相信可以供相关方面与人士作必要的参考。

以下为正文：

站在深圳福田中心区这座顶级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前，从52楼的高度向前望去，让人有一种整个城市在你脚下的征服感。外面，乌云压城，风雨将起。一个小时前，就在这里我和上司进行了半多个小时的沟通。对于我的决定，上司并没有感到意外，好像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是的，我要离开深圳，并且心意已决。

来深圳，三年多了。

初来深圳，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高楼大厦，绿树成荫，蓝天白云，车水马龙，深圳一派繁华似锦，一片生机勃勃。去欢乐海岸嗨吧，去大梅沙看海，去梧桐山远足，去图书馆看书，一切都很惬意和美好，像是大学生活的延续。

但是，这并不是在深圳生活的真正状态。

随着正式工作的开始，一切都进入正常模式。工作，每天都像打仗一样，在不停地奔跑，在争分夺秒地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始终处于一种精神紧绷的状态。客户营销、尽职调查、方案调整、风控沟通、价格谈判、协议签订、项目放款、合规检查等等，整个人每天都在高速运转。很多时候，真的是你一个人在战斗，而其他人则漠不关心的围观。有时候，那种绝望，那种无力感，那种心力交瘁，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

住处，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从未像那时一样真实而贴切。一周至少工作六天，每天工作到晚上十点以后。最难忘的一次，为了赶尽调报告，一晚上干掉了八罐红牛，通宵到第二天早晨九点，又鸡血满满地战斗。就这样，早出晚归，不曾看过路边的风景，也不曾留意时光的流逝。

那时的我，有工作，没有生活；想家，却不能回家；爱她，却不能陪她。曾无数次，向她解释，但她始终无法理解一份工作竟然可以占据一个人生命的全部。有一年的年假，我承诺带女友去四川九寨沟旅行，但上司临时通知说有紧急事务，年假不能休。我很难想象，女友在前往机场路上时收到我电话那一刻的伤心和难过。

我相信，自己是在努力奋斗的，而这一切终将得到回报。年轻，不是用来奋斗的吗？只是，我再也不去图书馆，不去听街头的“秦朝”，也不再去爬山跑步。工作之外，我只想睡觉。有时候，公交车上睡过了车站；有时候，听着BEYOND高歌梦想，才能慢慢睡去。

直到两年后的跳槽，我的人生才进入另外的一种状态，也为了以后的抉择埋下了伏笔。因为我跳槽后主要做房地产项目，所以对宏观经济、政策、城市以及房价开始更加关注，也更加敏感。工作中，也开始思考个人与深圳的未来。从此，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根据深圳市规土委数据显示，2016年6月深圳市一手住宅价格均价为61756元/平方米。根据深圳中原地产数据显示，深圳二手房均价为55883元/平方米。2016年上半年，深圳首次置业均价为420万/套。什么概念呢？在深圳的上车盘，差不多就是120多万首付，以及近300万贷款。300万贷款，按30年计算，意味着15000多的月供。平心而论，深圳目前的房价，已经在无房阶层与有房阶层之间形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普通年经人凭借个人的努力，已经不可能追上有房阶层了，也很难改变命运。

反观自身，我需要多少年努力工作才能凑足上车盘的首付，又要多少税后收入才能支撑高仰的月供？随着以后还有结婚生子，买车换房，人生不过是在不停的凑首付和还月供。每一天，在精打细算中度过，不能生病，不能懈怠，不能失业，更不能任性。终我一生，也不过是在深圳供完一套房子，意义何在？

如果你关注历史的发展与演进，一定也思考过个人与时代的关系。八十年代经商，九十代搞互联网，两千年以后搞房地产或炒房，只要你曾抓住了这些时代的机遇，现在的境遇都不会太差。每一个时代都会有时代的机遇。虽然个人的努力与天分很重要，但时代的机遇更重要。仔细想想，那些因为买了房或买了很多房而身份身价亿万的人，很多并不是他们比我们更努力或更有天分，而是他们生得比我们生得早或来得比我们早，赶上一个房价大涨的时代。

有一次，陪朋友去罗湖看房，一室一厅23平方米，售价共140万。虽然不喜欢，但朋友最终还是买了，因为在首付的约束下，他的选择并不多。我相信，许多人都没有去看过23平的房子，剔除公摊后，面积小到真的只能放下床。所以，当深圳出现“6平米”事件时，我一点都不惊讶，我只是觉得悲哀。年轻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许多人会反驳，认为房价会涨，可以“以小换大”。但是，那种因为房价大涨而个人财富超常增长的机会，在深圳的普通九零后年轻人还有吗？我想，没有了。不过是攒更多的首付、贷更多的款以及还更高的月供。而且，深圳的红包已经发完了。当今世界与中国的形势，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从全球化到反全球化，从出口导向到内需驱动，从非均衡化战略到均衡化战略，从海权时代到内陆崛起，从众星捧月到群星闪耀。深圳已经是全球大城市中房价收入比最高的城市，即使是房价的绝对值，深圳也已经在世界上名列前茅了。

深圳，已经不再是那个“来了就是深圳人”的深圳，不再是普通人通过努力就能改变命运的深圳，不再是一个不断创造奇迹的深圳，而是一个开始饱和与固化的深圳，是一个有房阶层与无房阶层形成巨大鸿沟的深圳。当然，以上这些并不是表示深圳将衰落，或者将不再美好了，而是不再那么具有吸引力了。因为成熟而走向普通。

其实，离开深圳的决定，并不难。我自问，愿意住只有20多平方米的房子吗？愿意孩子以后在艰难的环境中成长而自卑吗？愿意终我一生也仅仅是供一套房吗？愿意我的人生从此被定格而再无其他可能吗？当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我知道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离开深圳，未必我就能取得很高的成就，也许我终将默默无闻。但是，正如乱世才会产生大量的英雄与传奇，选择一座“明日之城”，才会有更多的可能。因为那里还在成长，那里还没有固化，那里还有机会。离开深圳，可以不再受“车房”之累，可以创业，可以读书，可以旅行，还可以任性。于我而言，离开深圳不一定就能成功，但一定有更多可能。

最后，想把北岛的一首《波兰来客》节选送给大家。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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