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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跨性别者的十条谬见 / 翻译

本文译自Le bon Dieu n'est pas comme ça: transgender in theory and in experience(仁慈的上帝不会如此:理论和经验中的跨性别者)。标题编者自取

作者 / Sophie Grace Chappell
翻译 / Albert

排版 / 亦源

摘要:在这次演讲中(首次发表于2019年1月25日在爱丁堡举行的玛丽·谢泼德 (Mary Shepherd) 女性主义哲学会议上),我简明地列出了十条人们总会听到的有关跨性别者的谬见,以及我自己的亲身经验。这些谬论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基于我在其他作品中诊断出的急于理论化的东西;它们也可能基于赤裸的偏见,纯粹且简单。无论如何,反差都应该是非常鲜明的。

主的灵在哪里,那里就得以自由(圣保罗,《哥林多后书》3.17)。

Facebook上曾流行着这样一个模因 (meme) :比较自己2009年和2019年时的照片。2014年我实现了性转变。这是我的照片:

2009年的我

2019年的我
除此之外,以下是我最近在《凌晨3点》杂志 (3am magazine)(2019年1月11日)上接受采访时说的话:

不要从道德理论出发,而要从你的实际情况出发......从你自己开始,从你此时此地的主体性开始,从你自己的视角开始,从看起来是严肃的、重要的、美丽的、有趣的(没错,为什么不呢?)事物开始。因为事实上,这是你唯一可能的出发点,系统化理论有掩盖这一真相的倾向。而当你因为经验与理论不符而最终忽略了经验的某些方面时,你就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一种普罗克拉士特主义 (Procrusteanism)。[1] 如果理论与经验不符,那么需让步的总该是理论,而并非经验。

在哲学中,我们往往会过早地将我们还不够了解的事物进行理论化,在我们在匆忙进行理论化之前,还没有对这些事物进行足够深入的研究。在建立任何理论之前,我们最好先了解该理论所要研究的现象。
在这里,我指出哲学领域的这种普遍做法也被用在看待跨性别者身上。特别是跨性别女性。关于她们,我想提出一个我认为伦理学中尤为根本的问题:身为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当然,问题应进一步明确为:身为一个跨性别女性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没错,我就是其中一员,所以我可以把我的部分体验讲述给你们。我们这就开始吧。
在本次演讲中,我将简明地列出十条为人熟知且不断萦绕在我们耳边的关于跨性别者的指控和主张,并分享我的一些亲身体验。这些指控和主张——我将毫不含混地称之为「谬见」(myth)——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急于理论化的基础上;它们也可能基于简单的偏见。无论如何,反差都应该是非常鲜明的。当然,我并不一定要通过说它们不符合我的经验来反驳我将列出的缪见。或许它们一般来说是正确的,而我是非典型的。但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它们在我看来并不正确。而且事实上,我还不知道有谁的亲身经验能支持这些(谬见)确实是正确的。因此,相比于这十条谬见,我的论证至少应该有一种破坏性的倾向,在我看来,其中大多数谬见与所谓名人的命题等同:名人只是因为出名而出名,而这些谬见之所以被认为是正确的(至少在某些圈子里),只是因为它们(在这些圈子里)被认为是正确的。我想从这里开始揭穿它们。
预警:本次演讲不仅是自传性的;而且是相当坦率得自传性的,包括一些我对自己过去的承认,我仍然觉得有些难以公开地谈论它们。不久之前,我还觉得完全不可能接近这些过去。所以,如果我在这里所说的关于我自己经历的一些细节让你们感到尴尬,我先道歉。我承认,我仍然觉得谈论这些事情很困难;我有点害怕你们的反应。我当然不想伤害任何人的感情。尽管第一页上有一张蓝色天使的照片,我也不想出洋相。(这张照片是为了多展示一点(一点点,只是一个方面)我是怎样的;它的存在是为了表明,嗯,我是认真的,因为哪怕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仍然需要获得更多勇气来停止隐忍。)我确实认为,合理地明确一些事情可能会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它。无论这意味着是从外部——让那些本身不是跨性别的人更多地了解作为跨性别者的感受,还是从内部——让我能帮助我的跨性别兄弟姐妹们多一些自我理解、自我宽恕和自我接纳。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我的话语能够触及到那些与童子军时的我一样,与自己的跨性别本性格格不入的人,并帮助她也成为她暗自梦想成为的蓝天使。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听众中有像我以前一样是相当强硬的福音派基督徒,或者是自我压抑的道德主义者。这似乎有点不太可能。但当我想到是什么让我从那个位置走到现在(我现在除了基督徒以外,什么都不是),我的心就跟那些和我过去一样的人在一起了。对于那些像曾经的我一样痛苦压抑、自我憎恨的人,我想说: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你被允许快乐、被允许做真正的自己。抓住每一天,抓住你与生俱来的自由。你会喜欢它的。
是时候澄清谬见了。这是第一条:
1/「跨性别女性并非生来如此,她们是被洗脑后变成跨性别者的;这实际上不过是一种时尚或一时脑热」
20世纪60至80年代,我成长于兰开夏郡一个朴实无华、坚韧不拔且崇尚男子气概的工厂小镇。在我所就读的学校,在那个无情地进行思想管制、极不友善、墨守陈规、不宽容的社群里,娘娘腔 (poof、cissy)、弯的 (bender)、懦夫 (big girl's blouse)、兔子 (fairy)、娘炮(Nancy-boy)、同性恋 (pansy)、酷儿 (queer)、基佬 (gay-boy) 都是标准的辱骂形式,不加区分地用于跨性别者,比如我,也用于同性恋者或双性恋者,比如我,还适用于那些看起来(长期或短期)可能是跨性别者、同性恋者或双性恋者,比如我,也比如我的许多朋友。实际上,比如我们所有人。(在那所学校里没有所谓歧视:无时无刻,每个人都会被其他所有人辱骂,成千上万句辱骂。)
自然,没有人把我洗脑为一个跨性别者。相反,我的父母、同龄人以及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竭尽所能把我推向另一边,让我成为一个不是跨性别的人。成为童子军的压力可想而知;而成为「蓝天使」的想法并非只是不被认可而已,它根本就不在人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没有人想过竟然可以如此越轨)。在彼时彼地,没有什么比我这个想成为女孩的男孩更不合适宜、更不流行的了。在1970年的伯里或博尔顿,跨性别并不像现在的孩子们有时听到的那样,是一种很酷的标志。(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些小家伙真幸运。但从同性恋和跨性别青年的自残率来看,我怀疑事实并非总是如此。)作一个想成为女孩的男孩,与其说是一种「获得(积极)关注」的方式,不如说是一种会被石头砸死的方式。但从很早先起我就知道,我就是一个想成为女孩的男孩。
所以对我来说,跨性别并不是后天习得的行为。我所习得的,就是(最重要的是出于个人安全的考量)学会压抑自己是跨性别者的事实。当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我没有压抑自己——只要我能自己穿衣服,我就会花尽可能多的时间打扮成女孩。但我很快就被狠狠地教训道:只要那样打扮,哪怕只有五分钟,就免不了受一顿惩罚,并且我那样做、打扮成那样是非常糟糕的。所以我学会了隐藏它,不仅是隐藏它,而且把它看作是隐藏在我内心非常糟糕的东西。我上学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隐藏。我现在仍在不断忘却压抑自我。
我努力抗争了那么久、那么尽职尽责。我曾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童子军;一个非常勇敢的小士兵。例如,电视上有些东西我是不能让自己看的,因为我知道它们会激起我内心的那种渴望。你不会相信《音乐之声》曾经给我带来了多少内心的矛盾:「为什么我不能像那样啊?为什么我必须是这个样子而不是那个样子?我能做些什么,我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再举一个例子,虽然这个广告出现的时候我已经长大了不少(事实上我已经28岁了):那张老的黄页广告上,一个小男孩太小了,无法在槲寄生下亲吻那个穿着格子花呢和白蕾丝圣诞礼服的女孩。
我很抱歉地告诉广告公司,这则广告根本没有让我想去买黄页。但无论这听起来多么俗气、矫情和可笑,它确实让我迫切希望(是的,即使在我28岁的时候)自己能像那个女孩一样。所以每次电视上出现这则广告,我都会尽快离开房间,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看了它,就会再次感到痛苦和绝望。正如我所说,这是一个较晚出现的例子(这则广告是在1992年播出的)。但在我的一生中,直到1998年我最终向我自己的本性屈服(至少是偷偷地、私下地),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我尽可能地抵制它们。我愿意做任何事来抵挡诱惑。
我无法告诉你这种感觉有多糟糕:你知道自己与周围的人完全不同,而且你对此深感羞愧:你感到一种完全绝望的冲动,想要成为某种人,想要以某种方式示人,而(在你看来)整个世界上其他所有人都没有这种想法,其他所有人只会觉得这是荒谬且令人厌恶的。这些感觉会让你跌入谷底,坠入万丈深渊;你只是感觉越来越糟糕,似乎没有终点,「没有最糟糕的」。你无法摆脱对成为女孩的无可救药的渴望,以及对自己这种渴望的失望的愤怒和羞耻。相比之下,当你终于停止与自己被禁止的一面作斗争,允许你的「内心的女孩」存在并表达自己,而不是压制她、践踏她,是多么美妙啊。当这一切终于发生时——我花了整整33年才做到这一点——你会感到无法呼吸,会感到飘飘欲仙,你幸福得不知自己是会晕倒,还是会泪流满面。
不久前的一天,我回想起了那些只要你与众不同就会被当作棍棒来敲打你的话语,和那些过去我常常用作棍棒般敲打我自己的话语。我做了一件有时被称作「重拾它们」的事。我站在镜子前,对着自己说了这些话。然后我说:「是的,这就是我,我就是如此,而且这不仅是好的,而且称得上是美妙的。我应该少一些烦扰,更精彩地生活。」我也正是这样做的。


2/「跨性别女性其实就是异装癖者。她们其实只是想要女性的服装,而不是成为女人。这不是一种性别 (gender) 取向。这是一种恋物癖、一种性扭曲。」
也许有些自称跨性别女性「只是」异装癖者。但我不是。也许他们中有部分「只是」恋物癖者,并且/或者「只是」恋物癖者(在性方面)「喜欢」变装或角色扮演的人,并且/或者通过打扮成一位法国女仆或蓝色天使或别的什么来获得快感。我也不是。我确实喜欢褶皱和褶边,而且说实话,越多褶越好。任何访问过我Facebook主页的人都会发现,我毫不排斥那种衣服。恰恰相反,我认为,鉴于我的特殊经历,以及其中所有的悲伤、压抑、绝望和自我憎恨,因为我近三十年来一直努力不成为一位跨性别者,所以对我来说,向自己肯定这样穿是完全没问题的——的确,这不仅是完全没问题,而且是非常棒的——这在某种程度上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更不用说心理治愈层面了。而支持这一点的最好方式就是如此穿着。
不过,对我来说,服装从来都不是目的本身。信不信由你,服装甚至从来不是最基本的。在我看来,不仅我是这样想的,大多数跨性别女性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一个人确实想要很多不同的东西。一个人可能确实只想要女装——一般意义上的女装,或某一件像蓝色天使那样特别的女装——你可能出于性方面的原因想要女装,或是出于觉得女装比男装更能表达你的个性,或者同时出于这两个原因,又或者出于其他原因。可能你更想打扮得像一个少女而不是少年(我确实想变得少女)。或者,你可能只是想要一种女性的思维方式,不管你认为那是什么。(我很怀疑是否存在女性的思维方式——心理学中确实没有任何实证证据可以证明有这种东西——所以我也怀疑自己是否想要这种思维方式。但可能有些人想要)。
或者说,与所有这些可能性不同的是,你可能想要一个女人的性别角色 (gender role),无论在你偶然生活的社会中,它可能意味着什么。这当然是可能的——虽然在我们的社会中,我不确定是否有人有理由地想要它,或许在任何存在性别角色的社会中,他们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在2018年11月的《Aeon》杂志上发表的文章上说,在性别批判的女性主义者看来,性别角色并不一定具有压迫性。我确实认为,我们有时可以也应该与他们一起思考,而像我这样与他们思考,可以是颠覆性的。但我越是思考这一切,就越是倾向于同意性别批判女性主义者的观点,比如我在《Aeon》对话中的对话者霍莉-劳福德-史密斯 (Holly Lawford-Smith),她认为我们社会中的性别角色是一个不好的、压迫性的东西,因此——尽管这句话是个建议——承担女性的性别角色不能是或至少不能主要是一条成为跨性别者的明智途径。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与上述所有情况都不同,而且我认为这才是关键所在。你可能想要拥有女性的身体:不是(或不只是)在美学上、社交上或心理上,而是在生理上成为一个女人。不管其他人想要什么,就像我说的,可能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但在我看来,最后这一点——身体上的渴望——是我和其他跨性别女性最真实、最基本的需求:在生理上成为一个女人。我喜欢女人的衣服,也喜欢看起来像个女孩子。但在我看来,跨性别归根结底是拥有一种性别的身体,而想要另一种性别的身体。说得粗俗些,就像弗洛伊德说的那样,这与「阴茎嫉妒」完全相反。这不仅仅是「阴道嫉妒」,因为跨性别女性希望自己完完全全是一个生理上的女性——完完全全,而不仅仅是下面。不过,用「阴道嫉妒」这个粗俗、戏谑的短语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可以告诉你,就我自己的情况而言,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只要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赤身裸体,我就不喜欢我所看到的一切。从一开始,我就感到失望、恼怒、沮丧、焦虑,还有一种轻微但持续的反感,那就是脱掉衣服后,我的身材和我哥哥差不多,而与我妹妹的完全不一样。从一开始,我就想为此做点什么。(在这里,我们又回到了「跨性别是后天习得的行为」的谬见中:早在任何人许可我改变自己的外貌之前,更不用说鼓励我或教导我如何改变,我自己就已经试着改变或部分改变了。)
既然如此,如果跨性别者只是想要一个女性的身体,为什么你还想要其他的东西呢?首先,你可能不知道:我认识一些跨性别女性,和更多的变性男性,除了身体上的转变外,他们真的对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其次,你可能想要其他东西,因为你认为它们与女性的身体相匹配;你可能认为它们是(社会的、服饰的、心理的或其他的)女性的标志:你想成为女性,所以你想要这些标志。再次,如果拥有男性的身体让你感到苦恼,就像我一样,那么你可能会想用女性化的服装来掩盖或改变基本属于男性的身体形状,例如通过加强臀部和胸部、收紧腰部和胯部。现在的我就是这样:对我来说,服装和造型是表达(和应对)渴望生理上成为女性的方式。这也是一种直截了当的乐趣;我还没有对这样的穿着方式习以为常到不再觉得这是一种趣事。女性化着装——尽可能女性化——总是让我非常快乐,至少在我没有因为这样做而感到内疚自责时是这样。现在依然如此。如果你像我一样,由于健康原因没有准备好接受激素治疗和手术,这些事情就更重要了。
你可能还会认为,这些其他方面的变化,比如服装和外观等等,比从男性到女性的直接手术意义上的身体转变更容易实现。我承认,这一想法显然是正确的。化好合适的妆、穿上合适的衣服更简单的,这样(如果你足够幸运,拥有合适的身形)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你看起来仿佛生来就是一名女性,或者你想看起来有多像就有多像。这样,在社会交往中,你就会被当作一个天生的女性来对待——我是说,以一种好的方式,可接受的方式,而不是压迫的方式。这一切都比接受变性手术容易得多。后者会导致极大的身体折磨和创伤。而且,你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如果你出生的年代足够久远,就像我一样,或许连这种可能性都不存在。1970年,在兰开夏郡一个治安不佳的小镇上,一个五岁的孩子根本没有机会接触激素、手术等类似的东西(甚至连像样的发型或妆容都没有)。他能接触到的只有化妆盒,还有母亲和姐姐的衣柜。如果他为了表达自己想成为女孩的渴望而采取了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也就是穿得像个女孩子,那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想象一下,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卧室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穿着力所能及的少女装,毫无疑问,这不是第一次,但这是她后来记忆中的第一次,感觉一种深深的幸福像太阳的温暖一样传遍全身;这是一种她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曾体会到的幸福,一种让她心惊胆战的幸福,一种让她脸上露出灿烂笑容的幸福,一种让她想用脚趾头跳舞的幸福,一种既兴奋又平静,既欢欣又解脱,既咯咯笑又心满意足的幸福。如果你想象一下她实际的样子,穿着一件白色芭蕾舞裙、戴着一顶破碎的塑料头饰,也许你会觉得她很可笑。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她并不觉得可笑,一点也不。因为对我来说,这不是我需要想象的东西,对我来说,这是一段记忆,它确实发生过,而且真的很美。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直到我被抓到,我的芭蕾舞裙和垃圾一起被扔了出去,我才停止再次这样做。如今,我终于与自己和解了,让自己成为自己所是的样子,我早上穿好衣服时仍然能感受到那种美好。
那个小孩是恋物癖者吗?(暂时抛开现在这样的感觉是否会让现在的成为恋物癖者的问题不谈。)在我看来,对于1970年还是小男孩时的我来说,这不是一个恰当的问题,有至少三个理由。第一,尽管我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对另类的性喜好进行苛责,但「恋物癖」这个词在用来形容某人时,你仍然可以听到垃圾桶的盖子在那个人身上关上的声音。这不仅是贬义,而且是决定性的贬义。一旦某人被谴责为恋物癖者,他就不再值得我们认真关心了。除非我们谈论的是一些相当极端、古怪的行为,否则我认为我们不应该这么快说出这个该死的、令人反感的词。或许就更不应该对那时的我使用这个词。
第二,五岁时还算是小孩子。所以我们不应该急于把一个五岁的孩子称为恋物癖者。通过询问其他跨性别女性,我得知,跨性别女性在青春期的表现形式往往很像恋物癖。但对于一个5岁的孩子来说,任何这种发育都还为时尚早。
第三,什么恋物癖?关于这一点,已经有一些新颖的,坦率地说也是相当怪异的理论;例如,弗洛伊德认为,恋物对象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小男孩发现自己的母亲没有阴茎而受到创伤,并试图用其他物体来替代她「缺失的阴茎」(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于是这些物体就成为了他的恋物对象。我对什么是恋物癖的看法要简单得多,而且我认为也不那么违反直觉。例如,它并不意味着恋物癖必须是对一件物品,在我看来,它很可能是一个样貌,或是一种感觉。我的观点并不意味着只有男人才可以是恋物癖者,在我看来,这是弗洛伊德观点的一个显而易见且明显是错误的暗示。
我认为,恋物癖只是一种离散的特殊的性喜好 (dissociated particular sexual taste)。要理解我的意思,请从更一般的意义上考虑:特别是大的喜好和小的喜好之间的关系。我们看一部电影,喜欢女主角在某个特定场景中穿过街道的方式。然后,我们可能会把女主角的走路方式看作是我们对这部电影整体喜爱的一部分。或者,我们可能会买下这部电影的DVD,只为专注于那十秒钟的走动,并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我们可能会对电影的其余部分完全失去兴趣,仅仅沉迷于那个片段。音乐也是如此:我们可能会喜欢(事实上我确实喜欢)《卡尔米纳·布拉那》(Carmina Burana) 里男中音咏叹调《Omnia Sol Temperat》的最后一个深八度和弦。在这里,我们也可以把这个和弦看作是清唱剧整体魔力的一个组成部分;也可能会把它视为是整部作品中我们唯一真正在乎的东西。
现在,这样专注于一件艺术作品的一小部分,显然是我们或多或少地做的事情。今天,我可能会把女主角的行走的场面重播20遍,但此后我对它的兴趣就不会超过对影片其余部分的兴趣;另一种情况,我可能会永远对影片中除了行走之外的任何东西失去兴趣。无论我在多大程度上做到了这样,这种专注于某一部分的做法在美学上可能是反常的,也可能不是。可能对于一些清唱剧来说,其中一个深八度和弦确实是整部作品中音乐性最好的部分。不过,在包括《卡尔米纳·布拉那》(Carmina Burana) 在内的许多情况下,执着于某一部分将是一种错误。
同样,性喜好也是如此。痴迷于某些性体验的某一点或某一方面,或某种对你来说是性的体验,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发生,可能或多或少是永久性的;相对于它所构成的更大整体的优点或缺点而言,可能或多或少是正当、合理的。(这里的优缺点是根据性喜好方面的任意标准来评估的。尽管我们的社会显然不可能达成相反的共识,但这种标准肯定是有的;核心且独特的是某种审美标准)。现在,我们或许明白为什么「恋物癖」是一个具有决定性谴责意义的词了。这是因为我们在性别语境中使用「恋物癖」,就像我们在宗教语境中使用「盲目崇拜」一样;这是因为我们使用「恋物癖」完全是出于对性的关注,这种关注是特殊的、痴迷的,脱离了其他更广泛的可用经验,以至于我们决定予以谴责。
恋物癖的对立面是整合 (integration)。正如我所说的,恋物癖本质上是一种离散;而离散通常(虽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就像整合通常(虽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一样。
现在,在一个像我成长时那样的社会中,跨性别者往往会面临严峻的社会、心理、宗教和道德压力。这些显性或隐性的压力,都会形成将跨性别者视为贱民的趋势;而这意味着一种走向离散的压力(伴随着秘密、羞耻和自我厌恶)。在这样的社会里,跨性别者的自我表达会被海啸般的蔑视和不认同所淹没。海啸留下的往往是残破不堪的小岛,这些小岛其实是被淹没的大陆的遗迹:如果有机会整合的话,跨性别者身上不连贯的碎片可能会变得完整。而若没有这样的机会,就难怪在整个社会看来,跨性别女性有时就像恋物癖者。
在需要的时候(并不总是如此,这取决于环境、背景和恋物癖的实际内容),治愈恋物癖的方法就是整合。对某一特定物品、外观或着装方式的迷恋,不管是五岁孩子的早期性迷恋,还是十五岁孩子的性迷恋,都可能是性欲中更广泛、更深层次的东西在表面之上的唯一展现,但由于愤怒、耻辱和谴责等社会和道德压力,这种迷恋被压抑到表面之下。一旦这些压力被消除,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分离的执念就会成为更广泛、更深层次的整体的一部分,这一整体不仅是性欲,也是整个心灵。结果可能是这样,看似孤立的、无法解释的性怪癖实际上是一个整全的性取向的标志;实际上不仅是性取向,更是整个人的方向。
这就意味着,面对那些人问跨性别女「是真的性意义上的吗」,最好的回答不是:「不,这不是性意义上的,这是别的什么」,而是:「当然是性意义上的。作为一名跨性别女性,会触及心灵深处的一切,而性是心灵深处的事物之一。它包括了这一点,因为它包含一切。」


3/「跨性别女性是被蒙骗的精神病患者」
真的吗?那么我们的错觉是什么呢?我们不理智地相信的谬误是什么?我并没有错误地认为自己生来就有女性的身体,或者现在有女性的身体;我非常清楚地知道,唉,我当时没有,我现在也没有。这就是跨性别者的关键所在,至少在我的经历中是这样的:它是一种对某种方式的渴望,而这种渴望的力量和基调基本上取决于你自己的意识,即无论如何,从解剖学上讲,你都不是那样的,而且(或者)你生来就不是那样的。
当然,这一切都相当不寻常。跨性别女性与大多数人不同,对于不是跨性别的人来说,她们的生活方式既奇特又不幸。特别是,这似乎是一种残酷的运气,跨性别女性特别渴望天生女性拥有的、并认为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而跨性别男性则特别渴望天生男性拥有的、并认为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除了一有机会就打扮成女孩,我小时候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在白天到处去唤醒飞蛾。我想,毕竟它们是被光吸引的。那么,为什么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它们就去睡觉呢?它们要的是,而太阳是最大的光。在我看来,它们的行为古怪,甚至有点反常。跨性别者的愿望也是如此——总是想成为与自身不同的另一类人。
当我谈到最后一个谬见时,我会说是上帝将我创造为跨性别者,并以这种方式爱我。但这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神学问题,既然我们已经很接近了,不妨提前解答一下。当排斥跨性别者声称《圣经》支持他们考虑不周的胡言乱语时,我的部分回答是,是上帝将我创造为一个跨性别女性。但用我刚刚的话说,这意味着某人「特别渴望天生女性拥有的、并认为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那么,为什么上帝一开始不省去夹在中间的人,让我成为一个天生的女人呢?
我的确曾经问过上帝这个问题,我想他的回答是这样的。当时没有天使的唱诗班,也没有闪烁的灯光,但我想我听到了他的回答:「为了让情节更丰富。」它确实是这样的,不管我听得对错与否。
我们,跨性别女性是不寻常的。没错,但这又能证明什么呢?这当然不能证明是错觉。实际上,事实可能恰恰相反。因为我是一名跨性别女性,所以作为女性生活的很多方面都是我非常喜欢的(比如在邓迪公共汽车上被称为「亲爱的」,以及让人们认为——对我来说确实如此——我在DIY方面完全是无可救药、令人瞠然的垃圾),据我所知,这些方面却不会给天生的女性带来任何特别的快乐,也许只会让她们感到恼火。或许她们错过了什么。也许有时活得像个女人是令人愉快的,我感受到了,而她们错过了。同样,也许有时活得像个男人也有乐子。也许不是所有人都会失去乐趣,当我那样生活的时候,我就会感到快乐。
这时我们遇到了另一个经常听到的谬见,即


4/「跨性别女性其实就是男人」
我们该怎么说呢?一些跨性别女性想要加倍努力,正如她们现在所呼吁的那样,坚持认为自己是女性;一些不同情或不理解跨性别女性的人想要加倍坚持认为她们是男性。我认为在这里,不仅这位(想要成)女性的人抗议得太多;跨性别恐惧者也是如此。为什么非要走极端呢?为什么不采取更温和、更包容的路线呢?如果这就是德里克·帕菲特 (Derek Parfit) 所说的「空洞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重要的是了解不同人们所说的所有事实,然后,你走哪条路实际上不那么重要——或者可能两种强硬的答案都明显不当的?
这时我认为我们应该说:亚里士多德经常说,而且通常是非常明智的,「在某些方面是;但在另一些方面不是」。或者他也可能会说,「有无数种方式」来定义「男人」,这是模棱两可的。如果你说的「男人」指的是更为确切的男性,即具有男性化的身体结构、激素和基因的人,那么当然包括我在内的一些跨性别女性是男性——但那些做过变性手术的人在这两种意义上都不是男性:她们有女性化的身体结构和激素。但如果你所说的「男性」指的是莎莉·哈斯兰格 (Sally Haslanger) 所说的,即被社会化为男性性别角色的人类,那么这就要看跨性别女性是如何生活的了。跨性别女性作为女人在我们的社会中生活的时间越长,她就越会被社会当作一位女性而不是一位男性——无论如何,如果她「转变」了,也就是说,如果她看起来足够像一个天生的女人,那么她就会被周围的社会毫无疑问地认定为女性。
当然,社会也可能认为她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第三类人:跨性别女性。我想这就是我经常遇到的情况;我很想转变,但我很少做到。在我看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接受它,并以跨性别女性的性别角色生活在社会中。我想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鉴于这里不是沙特阿拉伯,所以到目前为止就还不错。
关于跨性别女性的社会和性别角色的观点是,它与顺性别的社会角色或性别角色都不一样:就我所知,它本质上并不涉及压迫。(也许我应该把社会角色和性别角色分开,说女性的性别角色可能是压迫性的,但社会角色不一定是压迫性的?但我预计会有人反对说性别角色就是一种社会角色。)无论如何,跨性别女性的性别角色的发展甚至可能是一种指向未来的方式,在这种状态下,我们有性别角色,但它们都不具有压迫性(或者说:它们都变成了社会角色?)如果可能有类似的角色,但没有压迫,那将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性别角色的发展甚至可能指向一种状态,即我们有性别角色,但没有一个是压迫性的(或者:它们都已成为社会角色?)如果有可能,拥有类似这样的角色,但没有压迫,那将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所以在这里我想说一件事——也许这让我回到了那些坚持认为跨性别女性是女性,且不愿听到任何其他说法的人的方向——我认为在我现在考虑的断言,「跨性别女性其实就是男人」,有一些粗鲁和不近人情,或者可以取决于语用学。这就像说「养父母不是真正的父母」一样粗鲁和不近人情——用第二人称说甚至更明显:「你们,养父母,不是真正的父母。」(我最近为美国心理学会写了一篇关于这个的博客。)
从基因的角度来看,关于养父母的说法的真实性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但从另一个角度,即社会和法律的意义上来看,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不仅是「恕我冒昧」的错误或隐喻性的错误,而是确确实实的错误。因此,当有人在各种各样的社会环境中坚持陈述「养父母不是真正的父母」这一基因层面的真理时,很快会出现他们为什么要坚持这一观点的问题。而伤害和排斥的冲动很可能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认为类似的考虑也适用于「跨性别女性其实就是男人」。
但在这里,我可能也要反驳一种在跨性别女性中很常见的观点,我认为这是一个显然是错误的,且也是一个只因流行而流行的观点。我把这称为跨性别者持有的「错在医院」的观点。一些跨性别女性似乎认为她们之所以受到了压迫,是因为当她们出生时,医院的医生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那怎么可能是一个明显的错误呢?),把她们划分为男性,这就自然是她们后来遭受所有痛苦的原因。说实话,我觉得这太奇怪了。我不想忽视任何人的经历,但我很难把这理解为是任何人的真实经历,而不是她们经历的谣传,她们传出谣言是因为这些谣言是她们以为的那样,而她们会这样以为是因为其他跨性别女性传了这样的谣言。(伯纳德·威廉斯 (Bernard Williams) 有一个很好的区分,我可以知道她们自己以为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我并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即使我只代表自己这么说,但我确信,医院并没有在我出生时搞错:他们正确地将我的身体识别为男性新生儿。因为他们只关心这个问题——他们并没有试图去看我内心中那不寻常、变幻无常的情形——他们没有错过任何东西。后来(其实不是很久以后),我深刻地意识到,我的身体形状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让我觉得自在或舒服的那种:我想要一个女性的身体,而不是我出生时的身体。我想,去当一个跨性别女性:这是一种极大的身体畸形。但就像我说的,他们在医院没有刻意寻找,所以他们并没有错失这一点。粗略地看,他们是在寻找性(sex),而不是性别 (gender);唉[2]——他们对性的描述完全正确。
跨性别女性和其他人有时会说的另一件事是:「我认同自己是跨性别者」,或者「我认同自己是一个女人」。我对这种说法感到困惑。似乎很多人都在类似这样的身份声明中投入了大量的修辞和情感精力,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总是不明白它们到底有什么用。在正常的对话中,我会说「我认同自己是兰开斯特人」或者「我认同自己是欧洲人」,意思是我有那种身份,我属于这个类别,无论我怎样看待这个类别——我认定自己是这个类别的意思是,不管怎样,我拥有这种身份对我来说是重要的。因此,当我说「我认同自己是跨性别者」或「我认同自己是女性」时,也许我在做类似的事情:只是从已经适合我的分类中挑出一种,然后说这对我来说是重要的。这样就还好,但现在人们似乎想把这样的言论当作宣告,当作政治举动:好像做出这种身份认同的声明是自我实现的——好像你这样做就成了(正式的、公开的、政治上的)跨性别者;就好像这样的声明就是让你成为跨性别者的关键所在。
最后这一点最让我困惑。因为在我看来,「我认同自己是女性」并不像「我宣布本超市营业」一样是表述性的行为。与超市的声明不同,说「我认同自己是一个女性」(即使在正确的语境下)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一个女性。你可能会因为说了这句话而获得被承认为女性的公共身份,但你不会因为说了这句话就成为一名女性。相反,除非你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女性,否则你根本不能这么说。在我看来,在最近在这一领域的辩论中确实存在一些混乱。[3]
人们所说的「跨性别女性其实就是男人」的最后一个含义是:跨性别女性是伪装的男人,是男人假装成女人。性掠夺的指控离这不远了(见下文)。对跨性别女性的反应也近在咫尺,这种反应经常导致对她们采取暴力行为。一些男性认为,跨性别女性是那些表现为女性,但却拥有男性生理结构的人,这对他们构成了威胁。为什么如此?可能是因为这些男性对自己的男子气概缺乏安全感:要么他们害怕如果不对跨性别女性做出暴力反应,他们就会发现自己也想打扮成女孩;要么他们担心自己会被跨性别女性所吸引(毕竟「只有娘炮才会有这种感觉」)。或者,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欺骗他们的企图,他们认为跨性别女性想得到并试图骗取他们的性关注。我不需要说什么就能发现这些都是新石器时代的反应。不过,鉴于这些反应经常导致跨性别女性死亡,我们还是值得花一点时间去考察和理解这些反应。


5/「跨性别女性真正需要的是厌恶疗法或劝她们不要成为跨性别者」
根据我的经验,我可以告诉你这是行不通。如果有用的话,它早该对我有效了,因为我希望它有用,并且确实在努力让它起作用。几十年不断,我竭尽全力,用全部的精神力量,用厌恶和回避、祈祷和禁食(真的),努力不让自己成为跨性别者。我是最棒的童子军。但最终,正如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我没能继续做一名童子军,不管我喜欢与否,我都变成了一名蓝色天使。(这一切都发生在1998-2008年,说来话长,甚至比这次演讲还要长。)关于我是怎样的的深刻事实是没有办法改变或否认。与之和谐相处远比与之奋力对抗要好。
接下来,我把对跨性别女性的两项指控放在一起,因为它们是来自政治光谱的两端、截然相反的政治指控。右派说的第一条,左派说的第二条。


6/「跨性别女性是文化上的马克思主义者,是颠覆传统家庭的诡诈的意识形态计划的一部分」
7/「跨性别女性通过强化父权意识形态来颠覆女性主义」
我反对这两种说法。我不想推翻传统家庭。我生活在一个传统的家庭,不管怎么说都算相当传统的家庭,而且我非常喜欢这样的家庭。我只想继续我的生活。碰巧我与世界上最棒、也是最有耐心的女人结成了婚姻。
关于颠覆女权主义,参见刚刚所说。我认为,只有当我们认为跨性别女性追求的是女性的性别角色时,她们才能被视为在强化父权制。但我认为这不是大多数跨性别女性所追求的,当然也不是我所追求的。对我来说,就像我一直说的那样,我拥有的是男性的身材,但我希望自己拥有女性的身材,并试图解决如何在渴望和现实不匹配的情况下生活。除非男性和女性在解剖学上存在某种父权制的差异——这怎么可能呢?——否则这种渴望并不必然会加强父权制。恰恰相反,我的认为:跨性别者的整个事业是对父权制的颠覆。无论如何,右翼的跨性别者是正确的:威尔士议会的英国独立党人最近说,在威尔士容忍跨性别者意味着「文明的崩塌」,这个观点绝对是正确的。在威尔士容忍变性人确实会加速他所看重的那种社会的终结。你知道吗,我就是在这样一个社会里长大的,这样的社会越早崩溃越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如此,不管是跨性别者还是顺性别者。
再来谈谈另一对指控:


8/「跨性别女性其实就是娘娘腔,是比诺(Beano)常说的软蛋(malakoi,《哥林多前书》6.9),柔弱的、软弱的、缺乏阳刚的」
9/「跨性别女性是性掠夺者」
正如《圣经》中提到的,指责软弱是一条非常古老的指控。女人是弱者,男人是强者。因此,想要像女人一样的男人必须也是软弱的——没有男子气概、缺乏阳刚之气。当我在位于距公路5英里远的苏格兰幽谷距甲板400英尺高的冰封岩架上站立一到两个小时(我前几天就这样做了)时,我经常会想起这个指控,那里通常是零下20度、白茫茫一片、刮着九级大风的天气,所处的半山腰是对超级专业的冬季攀登来说难度达七级且从未有人攀登过的山峰上。我的意思是这个指控是有些许道理的,是吧?因为我确实不常在这样的路线打头阵,我的顺直搭档西蒙·理查森 (Simon Richardson)负责所有真正高难度的攀登,而我则是他的副手。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那些自诩为真正的男人,能来在我站在岩架上时,说我软弱、娘娘腔、缺乏阳刚之气、娘炮、同性恋、缺乏阳刚之气,并解释其中含义。
不过事实上,我的确认为柔弱或缺乏男子气概的指控有道理的:从我自己和我认识的其他跨性别女性的情况来看,在情欲问题上似乎大致如此。怎么说呢,跨性别女性通常在性方面不是很主动。她们倾向于回应而不是发起;在性和浪漫的接触中,她们倾向于而且想要被动而不是主动。她们不想把某人搂进臂弯,然后用白色的战马把他带走;她们希望被某个美丽迷人的王子抱走。从情色的角度来说,请原谅我的直接,我的幻想不是征服,而是被它征服。
(很多人会从施虐和受虐角度来理解这句话,对吧?认为这说法关于支配和服从。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对这两者都不感兴趣。我对这类活动完全不感兴趣,一点儿都不。我觉得这种性爱中流行的特例完全令人费解,就像其他人觉得我喜爱褶边和皱褶一样令人费解。我从没觉得任何殴打或被殴打会激发情欲。捆绑也是一样。对我来说,情爱始于温柔和自由,而不是暴力和束缚。)
对我来说,这种幻想更不会涉及在推特上骚扰女同性恋者,告诉她们如果她们不想与术前/未手术的跨性别女性发生插入式性行为,那她们就是跨性别恐惧症者。我很害怕有人会这样做,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不像跨性别女性会做的事情,正是因为它太有攻击性了,而且显然违反了文明的成年人之间体面互动的最基本规则。对我来说,作为一个跨性别女性,就是要表现得与咄咄逼人完全相反,在床上当然如此,在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至少,我是这样的人,很多其他跨性别女性显然也是如此。这就造成了一个后果:我是世上最不可能成为性掠夺者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当我听到跨性别女性被描述为其他女性的性威胁时,我会想,「谁,我吗?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是威胁。」
好吧,这是我们今天最后一条谬见:
10/「跨性别是有违《圣经》且有罪的」
(人们常说)「《圣经》告诉我们」,「所有的人在本性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所以任何明明是其中一个却想成为另一个的人都是有罪的。」他们参照《创世记》1.27 和 5.2 中提到「神照着他的形象造男造女」。我们应该立刻明白,在两个古老版本的创世故事中,这段关于上帝在创造时所做的事的叙述,是对我们今天应该如何行动的命令。
那么,上帝在这个故事中所做的其他事情,比如把「空气以上的水」和「空气以下的水」分开(《创世记》1.7)呢?这段叙述也多多少少是一种命令吗?如果是,它命令我们做什么呢?
我们也不应该提出有关划分的尴尬问题。也许上帝创造的不是(男性)和(女性);也许他创造的是(男性和女性)。也就是说,或许这段经文告诉我们的不是仅仅非此即彼的区分;或许这是关于性别两极的区分,这两极都存在于我们每个人身上,只是程度不同而已。这样理解,经文与排斥跨性别者的立场正好相反。
毫无疑问,耶稣在《马可福音》6.6中引用了《创世纪》1.27这段经文,将其推到了显要位置。但是耶稣在这里并不是在谴责跨性别者;而是谴责他同时代人随意的厌女症。他们抛弃了他们不再想要的妻子,也许仅仅是出于某种趋势,也许是因为他们心中想要另一种政治上或经济上更有利的婚姻。在这样做的时候,他们证明了自己的极端自私、压迫和不公正,而且(考虑到当时的社会背景,妇女根本无法独自生活),他们迫使被抛弃的妻子去寻找其他男人的保护,这让那些妻子(和那些新丈夫)也采取过于工具性的态度来对待婚姻。这就是耶稣在《马可福音》10.6 所说的。因此,如果在这种背景下引用《创世纪》1.27告诉我们的话,那就是耶稣想让他的听众明白,上帝关心他所创造的女人,就像他关心他所创造的男人一样。尽管这段经文经常被用来支持反对法律上的离婚,但这一段落甚至都无法支撑这一点。更何况,这与跨性别者无关。
不管怎么说,排斥跨性别者的立场似乎都是混乱的:它告诉我们,显然,(1)人就本性而言,不是男性就是女性,没有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因此(2)如果人们允许自己介于两者之间,就犯了错。但是(1)是错误的:我们中的一些人就存在于两者之间,而后一个论点「那是因为你有罪」完全没有给出跨性别者有罪的任何循环论证以外的东西。而且(2)不仅与(1)不符而且实际上似乎与(1)不一致。如果人在本性上不是男性就是女性,那么怎么可能有人在这方面出错呢?说偶整数趋向奇数,或转变成奇数,这是没有错的。整数要么是偶数,要么是奇数,仅此而已,中间没有任何东西。若人类要么是男性,要么是女性,没有任何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那么又怎么会有其他的可能呢?
在这些思考背后,还有一个更宽泛、更深层次的问题——多年来我经常思考这些问题——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圣经》告诉我们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就像我说的,当人们试图从表面上是叙述性的、陈述性的叙述中提取命令性的祈使语句时,就会遇到一个特别的问题。但是,即使《旧约》是以祈使句的语气写成的——参见《申命记》22.5,它看起来就像摩西对异性装扮相当明确的谴责——也会出现各种令人尴尬的问题。因为《旧约》中谴责的各种事情,我们(除非我们是哈西德派教徒)今天绝对不会有任何道德问题。我们承认并拒绝这些谴责,如果哈西德派教徒能原谅我的直率,我认为这不过是原始的、现在看来毫无意义的禁忌而已。(关于这一点的精彩论述,请参阅网站godhatesshrimp.com)。
你看得越多,你就越觉得《圣经》的跨性别读者真的有点绝望。他们一定确信跨性别是错误的;他们只需找到这样说的文本来确认;而且,可怜的他们真的在努力去缩小先前的偏见和《圣经》中实际所说的(和没有说的)之间的差距。我知道这种源自内心的挣扎,因为多年来我自己就是这样做的。我同时也是双性恋,我也一直在为此挣扎,所以我曾经非常焦虑,我甚至在《圣经》中找不到任何对同性恋的明确谴责——更不用说对跨性别的了。《圣经》一直在说积累金钱是邪恶的,而很多富有的福音派教徒都盲目贪婪得令人可怕。与此同时,他们却在没有任何《圣经》原文作为依据的基础上想谴责我是一个跨性别女性。这根本就站不住脚。
但对《圣经》经文做排斥跨性别者的解读,不止是根据原文字面意义上理解就站不住脚。如果我们从经文的字面意义转到经文的精神内含,它就更站不住脚了。整本《圣经》到底是讲什么的?从根本上说,《新约》和《旧约》相似,在最基本的意义上,都是关于人类的解放:把我们从奴役我们的禁忌和思想陷阱中解放出来。它们都是关于人类的救赎:上帝接受我们的本来面目,无论我们自己觉得多么无法接受自己的本来面目,并为我们的一切找到了实现其美好旨意的位置。为什么我跨性别的本性就不能成为上帝救赎的一部分呢?事实上,它怎么可能不是呢?
我最喜欢的诗人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 (Gerard Manley Hopkins) 年轻时在瑞士旅行的日记里有一个精彩的故事。出于很多原因,霍普金斯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其中一个不太明智的原因是——「彼此相知」,当我看到自己的情况时,我立刻就明白了这种心理——在他自己内心的战争中争取上帝的力量,为了与自己根本无法接受的一面——他自己是同性恋——进行斗争。1868年7月19日星期日,霍普金斯和他的朋友爱德华·邦德 (Edward Bond) 在瑞士徒步旅行,当时霍普金斯正在苦修,也许是为了忏悔无法参加弥撒 (H.Gardner, Hopkins: Poems Prose,p114):
「我们找到了一个向导,他让我想起了约翰神父。他拿了邦德的旅行背包,并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他拿我的背包后,他说:『 仁慈的上帝不会如此。』那人可能是个理性的新教徒;如果他是天主教徒,至少会优雅地合理说明,就像他们在瑞士所做的那样。」
哦,杰拉德…问题是,向导说得完全正确。你不需要成为一个「理性的新教徒」,或任何一种「理性主义者」,就能理解其中的原因。你只需要看到,真正的上帝比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他自己还要更完全、也更仁慈地接受了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
而这正是我在自己的生活中发现的:上帝眼中的我,作为跨性别女性的索菲·格蕾丝·查普尔 (Sophie Grace Chappell),就是我真正的样子;他看待我伴随着可全盘接受的恩典,伴随着无偿的给予、解放以及不当有的爱;对我来说,可达到的最高智慧就是让自己被爱的程度至少达到他想要爱我的程度的一小部分。
即使这意味着我至少有时(比如昨天),会变成一个非常像一个蓝色天使。/
 [1] 译者注:Procrusteanism普罗克拉士特主义:一种强制性的、武断的方法,试图使事物适应某种固定的标准或规则,而不考虑事物的实际情况。源自希腊神话中的普罗克拉士特,他强迫过路客人躺在他的床上,如果过长就截去多余的部分,如果过短就拉长。类似中国成语——削足适履。 
 [2] 但是,「唉」是有资格的。我是一名丈夫,也是一名父亲,我很高兴这两个角色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没有它们,我将无法想象我的生活。我并不后悔。 

 [3] 感谢Jade Fletcher提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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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跨性别者的十条谬见 / 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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