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5块钱，成为一个音乐人
小时候没上的音乐课长大都要补回来。
——今天的编辑 赫赫
说实话，我来成都有一个音乐的梦想，但这个东西因为各种现实原因特别是没钱就搁置了，你知道随便买个能出声的乐器都上百上千。
直到上周，我一同事说，他发现市面上有许多一块钱的音乐体验课，唱歌、吉他、架子鼓、小提琴你随便挑选，虽然只有一节课吧，但多少有半个小时，能学到的东西肯定比一块钱值，摸摸乐器都够这个价。
我寻思这不就是我的逐梦之旅吗？所以报名了一堆感兴趣的音乐课程，声乐、架子鼓、键盘、小提琴、古筝。一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是可以买到我的梦想。
我最怕唱歌，小时候上音乐课，老师对我唱流行歌曲的评价是：“你很适合唱儿歌。”长大以后，我有了唱歌的阴影，每个不得不歌唱的时刻都觉得自己声音好难听。但马上要嗝嗝局了，我还是要提升一下自己的歌唱水平。
上课的位置在春熙路年轻人经常来玩桌游的某个广场，是一个和桌游吧风格类似的小房间，店主说这个叫轻工业风，不像是一个那么严肃的音乐学校。在春熙路一切皆有可能。
我去的那天下午只有我一个学生，店长让我先填一份表，自己评价自己的音乐素养，我默默地把所有的对勾填在“一般”前面的空格里。
接着，另外一位老师把我带到了旁边的小教室，开始正式上课，里面有一架钢琴和一台电视，老师从头到尾都没有弹响一声钢琴。
一对一的上课模式让我有害怕，毕竟从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经历过教育。老师让我挑一首自己会唱的中文歌来唱，分析我唱歌的问题。
我说唱《杀死那个石家庄人》，她听完之后说，有两点问题：“第一个是你的咬字太靠上了，你是不是四川人？”我说我不是，老师问你哪里人，我说我是石家庄人。
北方人发声位置容易靠上，所以鼻音很重，四川人发声位置靠下，没有鼻音，也就是大白嗓，老师说：“不入麦。”这两种都要改，正确的发声方法是：“下巴放松，抬上颚，口腔内壁与大牙槽不封闭。”这样发声音色圆润，老师说：“入麦。”
第二个问题是我唱歌状态太懒散了，我说我想relax一点，老师说你身体可以relax但嗓子不要，否则你唱到最后几个字音调就会低下来，“要像唱高音一样唱中音和低音。”
分析完问题之后，老师开始指导我如何唱歌。这是一个全面而概括的介绍，但你够明白，唱歌不是想象中的那回事。唱歌是各项肌肉共同运作的结果。
首先，要注意气息的发力位置，在小腹、腰侧和后背脊柱；其次，要注意共鸣，唱高音要用头腔，唱低音要用胸腔，唱中音要适当用鼻咽腔。没有那么简单。
要怎么改善呢？只有多听多唱，慢慢来。于是话锋一转，老师问我有没有系统学习的计划？我说暂时没有。老师说好的，“那你写一个好评吧。”
评价让现场写完，就跟写作业一样，现场写稿，好在我能写出来。
我的古筝在距春熙路2公里外的某写字楼，没有那么多小孩儿来玩剧本杀，租金大概不贵。我来早了半个小时，大门紧锁，但传来悠扬琴声，我不敢贸然敲门打扰，很害怕，感觉里边是一位仙气飘飘的人，城府很深。
半小时后再来，门自己打开了，我走进去，是居民房改成的辅导班，客厅里摆着三架古筝，窗外能看到339。老师直接把我领到一架筝前，开始上课。我诚惶诚恐记下笔记。
第一堂课的安排是认识古筝、了解古筝历史和学习弹琴姿势，都是基础硬知识。古筝分为琴盒、岳山等等。琴盒可以打开，可以调音也可以放手机。
岳山是连接琴盒架起琴弦的部分，也是最重要的发声结构。一架上万的古筝和一架三千的古筝，琴身一模一样，价格就差在岳山上。
古筝的传统你可以在任何关于古筝的介绍上看到，它有2500年历史，分为八大流派，北方流派的曲风是大喜大悲，有也比较明确的情绪；南方偏多比较温婉的曲，《高山流水》《渔舟唱晚》。
北方风格的曲子
如今叫把这八大流派的曲子叫做传统曲目。除此之外还有流行歌曲改编的曲目，统称为流行曲。两者在弹奏上的区别主要体现在左手，传统曲目左手更多负责音效的修饰，搞个颤音滑音，流行曲左手更多负责弹和弦，跟钢琴一样，伴奏。
然后就开始认弦，古筝弦一共有21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我才发现，它分为白色和绿色两种颜色。绿色是Sol，它没有Fa和Si。有了这几根绿色的弦定位，找音没那么困难。
接着老师给我缠指甲，我觉得这玩意一般的试听课是不会给你戴的。它毕竟是消耗品，还是老师自己缠的胶带，用一次使用寿命少一次。老师真大方，完全没把学生当外人，令我感动。
缠在手上也很费劲，位置要在指关节上面一点点，保证弯曲灵活，还要贴得正，自己缠特别容易歪。古筝用四个手指弹，不用小指，为了保持手型，老师一直托着我的手掌。
第一节课大概就是这些内容，学到了基本的指法，老师说，如果相对比较快的话，大概两到三个月，一周一节课，十节课可以学完，还包括练习的时间。
除了古筝，她们还教琵琶。琵琶这个东西其实比古筝便宜，古筝最便宜三四千块，但琵琶几百块就可以买个很好的。我也想学琵琶，但那天老师没来，我就说咱们就有机会再约吧。
我自己学过架子鼓，主要自学习内容为打哑鼓垫，我认为是有一点基本功的，所以去学架子鼓的试听课时，有一点盲目的自信。
我去的这家店有三四间教室，乐器配备完全，某两间教室里有乐队歌手在排练，带我参观的老师说他们马上要全国巡演。总之，特别专业，专业到我都不敢进去，这就跟我自学了一个月电子琴，突然闯进川音大楼的琴房一样，没别的什么感觉，就觉得丢人。
老师听我如此自信说说在家练了基础，兴致勃勃说那你打一个四分音符吧，接着打开了节拍器。
我自己练的时候不知道要跟着节拍器有这么重要，所以打得非常不稳，落拍抢拍，把重音放在左手更不稳。打出来的拍子和节拍器对不上，更别说八分音符和十六分音符，就跟放鞭炮一样。
老师一针见血：“打架子鼓，最重要的就是稳。否则学会技巧没有意义。”我也服气，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的，自己也没有什么要学的，回家跟着节拍器慢慢练就好了。虽然没有学到什么浮华的技术，但学到了精髓，学乐器毫无捷径可走。
去之前，我说除了架子鼓还说想体验贝斯，可到这时候我都不敢体验了。但老师却还记得，带我去看了贝斯，老师介绍：“贝斯的作用是包裹架子鼓的低音。”然后bangbangbang弹了一阵子。
我感觉就像去看动物园的大象一样，纯看个热闹，然后就走了。
小提琴，只念它的名字都感觉优雅至极。我以为学小提琴的教室也一定非常优雅，去了发现旁边是家政中心接电话的大堂，烟火气从教室门窗透过来。
老师二话不说，直接带我上课，老师给我挑了一把琴，凭耳朵调好弦递给我，根本没用什么辅助调音的软件，光这一步，就让我觉得太牛了。
没有介绍小提琴的结构历史，直接学怎么拿弓：大拇指和中指捏紧，食指和中指小指支撑，不要握死。第一次握，我总感觉捏不住，老师说：“没事，你搭在琴弦上就好了。”
我试着把小提琴靠在肩膀上，要用到肩托这个东西，也可以不用，但那样会损害小提琴的木质面板，不是自己的琴建议还是用。但这家店的肩托买的不好，太低了，撑不起来，又很硬，还不如铁。
头靠在琴上，夹紧，十分钟累得要命，我觉得自己脖子在挂着哑铃，当代十大酷刑。我老师说一般一天练半个小时就可以了，对于这种低投入高回报的事情，你不打算去听了也会心痒痒一阵子。
我的老师说他是一个川音的学生，出来做兼职，四十五分钟两百块钱，和教学机构五五分成。他说你可以找川音的同学，一百五，一个小时，经济实惠。
键盘，就是高级的电子琴，乐队三大件之后的第四大件，除此以外，我对键盘没有任何了解。
我上键盘课的地方是一个商场商户，老师带着我去逛，他们有一个演奏厅，一个舞台，钢琴房鼓房。
我以为我们会在演奏厅上课，毕竟只有这儿有键盘这种乐器，但没有，老师把我带到一个小房间里，只有一个电脑，以及一块电脑键盘。
接下来的时间全部是在和老师聊天的过程中度过的。我问他我们不弹弹琴吗？老师说：“很简单，你会弹吗？”我被这句反问哑口无言，我如果会弹我还上体验课做什么。
和老师聊天感觉像进入了某个无法回头的组织。我深切地知道语言的力量，我害怕被PUA，所以竭力在这场不得不面对的交谈中占据话语的主动权。
老师问我为什么要学键盘，我说我想组乐队，所以想了解一下各个乐器在乐队中可能承担的角色。老师说他以前在组过乐队，自己是其中的主唱。我说：“哦？是吗？你讲讲呢。”这句话打开了老师的心扉。
他翻了好久，找到学生时代的演出视频给我看，那是一场在川西某个偏远学校的交流演出，舞台布置简陋，有一把吉他连不上音响，那台发声的音响还不如广场舞孃孃跳舞的配置高。
视频模糊，看不清每个乐队成员的脸，但老师依然可以叫出他们的名字，说出他们现在的成就，吉他手成了某个歌手的常驻嘉宾，鼓手成了考试的评委，贝斯手自己做了乐队，正在全国巡演，等等。
没有几个评论和点赞，但那是他最珍贵的回忆，他播放视频的时候，我看到他眼里有泪在闪烁。他说现在回看那个时候的演出，真是丢人现眼，一切都不专业。“所以你如果想组乐队，还是要经过专业的学习，报课程跟老师学习。”
这是他作为售课老师的话术，我知道，因为他又接着说：“但其实那个不专业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聊天持续了两个小时，我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追求音乐了，他说是因为以前的女朋友告诉他，唱歌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他觉得很受震动，所以找来这里当了老师，工作稳定，但不比之前潇洒，也时常需要加班，他也会考虑要不要改变。
他除了日常当老师的工作之外，还有一份酒吧唱歌的兼职，一周两三次。他说这是现在让他感觉到快乐的事：“我知道，在我开口唱第一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望向我。我享受这个过程，不管这份兼职的收入是一千五百块，还是十五。”
全部体验完成，总共花费5元钱，虽然在乐器方面我没有太大收获，但我开始有点羡慕这群教过我的老师。
他们无一不是从小开始学习音乐，之后考入音乐学院，毕业之后又以此为职，他们和我年纪相差不了几岁，但却拥有了我可能一辈子都拥有不了的东西。
这个东西绝不是对一门乐器的精通，或者是可以以技能赚钱这么简单的玩意。而是当他们在唱歌，或者拿起自己熟悉乐器弹拨出一段旋律的时候，你会立刻发现，他们拥有音乐世界的入场券。
他们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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