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赞铁路前进基地——曼古拉

老侯 | 热情的曼古拉Mang’ula

穿过一片丛林，汽车在一个庭院式酒店前停下。

Twiga酒店，意为长颈鹿，这个坦赞铁路修建时就已经存在的酒店，历史很久远。酒店的设计很别致，穿过廊道，左侧是酒店接待大厅，右侧是庭院，院子里种着热带植物，一侧是酒店客房，再向里走，迎面是餐厅，右手边一条楼道，两侧是客房。

酒店前一片林荫遮蔽了天空，几间茅草棚在林间隐约闪现，在远山的映衬下，整个曼古拉，一片寂静。但是，40年前，这里却数万人云集，人喧马啸。中国人和当地人一起在曼古拉的这块山间盆地里先后建起了成品厂、机修厂、木材厂、铺轨队和铁路技校。聚集这里的人口最多时达到数千人。为了便于中国人看病治病，后来又设立了曼古拉医院。在整个施工期间，曼古拉是中、坦、赞三国各级政府官员参观视察的必到之地。

TWIGA酒店内景。作者拍摄。

1975年，坦赞铁路建成后，中国人在曼古拉基地的使命结束，中国政府将机修厂、木材厂和轨枕厂移交给当地政府。曼古拉开始归于平静。

坦赞铁路前进基地为什么选在曼古拉？这是行前，我向曼古拉基地建设者钟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他说，从地图上看，沿着殖民时期遗留的公路，从达累斯萨拉姆到这里，都是一马平川，而这个基地的位置，已经处在一个小盆地，再向西就是当年人迹罕至的基隆贝罗河谷。

背靠平原，面向河谷，当然是最佳的前进基地。

基隆贝罗河谷两山森林茂密，是野生动物的天堂，是猴子，大象，野牛和鹿的家乡，不适于大规模的人群聚集。而曼古拉这里的地势在两山夹峙间，平坦，肥沃，于是，这里就成为坦赞铁路建设的前进基地。来自国内的原材料，沿着殖民时期修筑的公路运抵这里，在这里进行生产加工，再向前输送。

钟鼎就是曼古拉水泥轨枕厂的厂长。他说：“曼古拉基地最多时，中国人有几千人，雇佣当地人上万人”。

我们走到机修厂门前，只见大门一侧写着：ST MARY’S MANG’ULA HIGH SCHOOL，EDUCATION IS POWER，这里分明就是一座学校。

在门外，我们就听到门内有悦耳的歌唱声。黑人能歌善舞，所以，歌声并没引起我们的注意，但是，当我们走进门去，眼前的场景还是让我们着实吃了一惊：一群盛装的老年妇女，围成一个圈子，载歌载舞，旁边几个鼓乐手在为她们伴奏。

她们是些什么人？周围的人告诉我们，她们都是当年在曼古拉基地给中国工人做饭的厨娘，听说中国人要来，特地找出自己最好的服装，载歌载舞来表达自己对中国人的思念和盛情。

她们歌唱的每个句尾都是拉长音的 “Mangu’la—”。

载歌载舞欢迎中国客人的当地妇女。作者拍摄。

我们的黑人司机阿布达拉Abdullah告诉我们，她们唱的是曼古拉当地的民谣，是歌唱曼古拉的。至于具体歌词是什么，他也听不太懂，因为他是坦桑尼亚西部姆贝亚Mbeya人。坦桑尼亚各地方言同中国一样，差异很大。他问旁边的当地人，为什么要唱这个歌，当地人告诉他，这首歌是这些妇女当年唱给中国人的。

我们听不懂她们唱的什么，但是，从她们的表情，可以感受到坦赞铁路的那段经历对她们生命的影响。

在这些载歌载舞的妇女中，一个衣着华丽的妇女特别引人注目。她丰腴雍容，着丝质纱丽，体态傲然，气质张扬，明显与其他人不同。

女商人和当年铁路建设者欢迎中国客人。作者拍摄。

阿布达拉告诉我们，她就是这所学校的主人玛默·娃卡泰勒Mamal Wakatale，现年58岁，是国民议会议员。坦桑尼亚国会是一院制，所以，娃卡泰勒的议员身份与其他国家议员有所不同。

机修厂、木材厂和轨枕厂移交给坦桑尼亚政府后一直经营不善，处于亏损。五年前，娃卡泰勒用100万美元买下这三个厂。很快，她就利用机修厂厂区创办了这所圣玛丽护士学校。这样的职业学校，她在坦桑尼亚开办了17所。

机修厂车间在收缩规模后，部分继续运转，为不远处的制糖重镇基达图Kidatu制糖厂生产一些零配件，木材厂加工产品提供出口，但是效益都不好，生产不断萎缩，工人偷偷告诉我们，机修厂有活时生火，没活就歇着，前段时间一直在停产，这次是为了我们的到来，临时整修，并开始生火工作。而水泥厂早就停办了。

当地的坦赞铁路工人对这些厂具有特殊的感情，他们至今认为这些厂是属于中国人的，他们以为中国人工作过为荣。他们认为娃卡泰勒是商人，是政客，她对坦赞铁路是没有感情的。他们认为她压缩机修厂的规模，关闭水泥轨枕厂的行为是对坦赞铁路的不敬，是试图抹掉坦赞铁路基地的印记，他们曾经对这种行为进行过非议和抗争。

但是，我们也听娃卡泰勒谈起创办护士学校的想法。她说，坦桑尼亚贫穷，其中很大的问题，是教育的落后。坦赞铁路修建时，即便同赞比亚工人相比，坦桑尼亚人的教育程度也是落后的，在坦赞铁路建设体系内，大多数为文盲的坦桑尼亚人只能从事相对低级的体力劳动，无法胜任复杂的工作，而具有小学和初中文化的赞比亚人，则可以通过培训，从事技术工种。教育落后总是同贫穷相关联的，一个没有文化的人群，不能从事高级劳动，也就只能在最低级原始的简单劳动层次上生存。普及文化教育是政府的责任，而培养专门人才是她的责任。

据联合国2017年世界人口展望报告称，2015年至2020年，坦桑尼亚人均预期寿命66.7岁，而2011年以前的报告，坦桑尼亚人均寿命不超过60岁，这得益于医疗卫生水平的提高。

此外，她还愤疾于非洲妇女的家庭与社会地位低下。她认为，改变教育落后，改变医疗落后，改变妇女地位低下，种种的问题都归结于教育，这促成她开办护士学校的动机。

说实话，仅就其言论而言，我觉得这是我们在坦桑尼亚见到的不多的具有情怀的人。尽管作为政治家和商人，有种种关于她的负面评价。

时过境迁，曼古拉基地不可能维持铁路建设时期的辉煌。

我们听说隔壁的基达图Kidatu有几个蔗糖厂，蔗糖生产非常红火，最早是印巴人经营，后来坦桑尼亚社会主义改造，收回经营权，也曾一落千丈，90年代末，南非人买下产权，从事蔗糖制品生产，很快重新辉煌，这可能可以给娃卡泰勒一点启迪。

对中国人重返坦赞铁路的期盼，不只是工人，也不只是坦桑尼亚政府。娃卡泰勒说，她也一直希望中国人回来，当听说坦赞铁路建设者要重访曼古拉，参观当年的机修厂，她很高兴，她希望曼古拉能重振当年的风采，能重新繁荣热闹起来，她特意召集了这些当年给中国人做饭的大嫂，在此恭迎中国人的到来。

她向与我们同行的中资公司负责人一一介绍这些妇女，妇女们一个个神情庄重，表情夸张，排着队走上前，与中方负责人握手，并用充满情感色彩的语言，向他表达自己对中国人的感激和思念。

2019年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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