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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改朝换代总在腥风血雨中

行者老侯 老侯说事儿4 2019-07-25

老侯 | 中国宿命:改朝换代总在腥风血雨中

老侯/文


当临朝称制的隆裕太后接过袁世凯进呈的“清帝逊位诏书”时,4个月的枪炮隆隆的辛亥革命就此宣告结束,中华从此告别帝制,进入共和模式。

这一天是1912年2月12日。

“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逊位诏书)

马背上弓刀剑溅血夺来的江山,竟以如此文明的方式完成国体更替,冠冕堂皇的文字后面,流露出些许无奈。

史书告诉人们,辛亥革命是一场不流血的光荣革命,然而,在这“光荣革命”的光环背后,许多血腥的历史事实被掩盖了。朝廷的退让保住了宫廷成员的性命,但是,四个月针对满人的无差别屠杀,已经血流成河。

我第一次来到西安的时候,站在钟楼下,向北望,是北城墙,向东看,是东城墙。我被告知,在这个四方的区域里,曾经有个满城。

西安满城地图。


向北的西华门,向东的端履门,地名犹在,城和门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风云里。

历史记下了它们覆灭的时间,1911年10月23日。毁掉城墙的是响应武昌起义的陕西新军。

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到西安,陕西新军闻风而动。怎么动?最具象征性的行动就是端掉满城。

孙中山的革命,原发点本来就是民族主义,“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极具凝聚力和号召力。

西安鞑虏就麇集在满城。

在对待满城旗人的态度上,西安新军内部也有纷争。有主张杀,有主张不杀。新军内革命党十之八九是哥老会成员,仇满情绪激烈,最后,会党势力占了上风。

22日,攻击开始,从黎明至下午,终于在城南豁开一个口子,新军蜂拥而入。一场无差别屠戮在满城内上演,兵民妇孺,玉石俱焚。一夕之间,满城变为兵燹场。

明秦王府及“满城”内“七街九十四巷”的房舍几乎毁坏殆尽,成为一片废墟。城内满人尽遭屠戮,包括妇孺。确切数字没有统计,后人估算大约两万人。

其实,屠满不只在西安发生,同样的屠戮在各地都有发生。

武昌枪响之后,起义军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刀向新军内的满人士兵和成建制的旗兵砍去。

事起突然,起义当晚,旗兵甚至没做任何抵抗(或来不及抵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被杀害了。

武昌城里,四大满姓家族扎、包、铁、布均被杀害,八旗会馆也被完全摧毁。

第二天早上,当武昌起义军的十八星旗飘扬在原总督衙门时,满人的尸体也堆满了邻近的街道。

十八星旗在武昌升起。

武昌起义纪念馆。


武昌起义后,湖南、陕西、江西、山西、云南、贵州、浙江、江苏、广西、安徽、四川以及福建、广东等省先后宣布脱离清政府而独立。随后,也爆发了针对旗兵的武力行动。

杭州义军攻打巡抚衙门,久攻不克时,一位同盟会勇士奋勇当先,率敢死队翻墙进入巡抚衙门,巡抚衙门遂告攻克,这个勇士在之后的半个多世纪,对中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这就是蒋中正。

巡抚衙门即克,随后,对满洲旗营的攻击,也出现了屠杀。

“当时杭州、河南等地,革命人士把砍下的旗人人头扔进井筒子里 ,一个一个的井筒子,填得满满的……”(《李提摩太在华回忆录》)

在太原,旗人居住的防地城门洞开,蜂拥而至的革命人士把来不及逃跑的旗人全部屠杀殆尽。

在广州,旗人迫于革命军武力,主动向革命军投降,并宣布和清政府脱离,后人称为“和平易帜”。但是,依然没有逃过一场血屠。据统计,清光绪年间广州八旗有3万多人,到辛亥革命结束,已经只剩1500......屠杀、逃跑、改族、换姓,血性的努尔哈赤子孙从此苟且偷生。

共和起义变成民族仇杀,固然与孙中山的“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号召有关,然而,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是融于一个民族血液的记忆,深埋于心底的心结。这心结应该追溯到268年前,回溯到满人入关之时。

1644年,清兵入关,直入京城,再入陕西,再入湖北,清兵立威的手段就是屠。兵锋指向扬州时,清兵遭遇了入关以来最顽强的抵抗。于是,惊世骇俗的大屠杀不可避免出现了。

大屠杀的血腥历史记载在清初王秀楚的《扬州十日记》和明末史学家计六奇的《明季南略》中。作为幸存者和目睹者,他们记录了满人旗兵为了征服,对汉族的屠戮。

王秀楚,明末清初人,曾任史可法的幕僚,清兵攻入扬州时,屠杀持续十日,故名"扬州十日"。

本来,仁慈的清兵没有屠城的打算,围城之后,多次劝降南明兵部尚书史可法。硬汉史可法,颇有文天祥之风,却只有气节,不懂操作,铮铮铁骨宁死不降,城却只守了一天。

征服者不允许抵抗情绪的蔓延,于是,城破之后,为了震慑似史可法一般肉烂嘴不烂的明臣,下令屠城。

屠城有多惨?王秀楚记载:蛮鞑只需一二兵卒便可杀我百余人,南人不论多寡,皆垂首匍伏,引颈受刃,无一人敢逃…..蛮鞑兵卒若在街市见人,只说“蛮蛮来来”,南人便不敢逃,跪地等死。

“道路积尸如山,经积雨后暴涨,臭不可闻…..百里之内,尽皆如此,恶狗皮毛发亮,无粮者取人而食”。

更惨的是嘉定三屠。屠戮一遍不够,再来一遍,还不够,再一遍,如是者三。而关于屠川,虽有多个版本,但清兵的嫌疑却终是逃不脱。

屠戮弱者一定很过瘾,但是,短暂的嗜血畅快之后,却留下永难磨灭的仇恨记忆,那仇恨为屠人者的子孙后代埋下杀身之祸。所有的屠戮,都会印记在一个民族的血液和记忆里,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反噬到自己族人的头上。

朱明立朝,屠人无数,屠对手,屠功臣,血腥立威,可谁能想到,明亡之时,朱家后人个个难逃追杀,李自成洛阳水煮福王朱常洵,清兵刀剐福王朱由崧,吴三桂勒毙永历帝朱由榔。

当多尔衮、多铎下令以屠戮来震慑汉人的时候,是否想到,将来有一天,报复的屠刀会架到自己后人的脖子上。旗兵对汉人的屠戮有多凶狠,未来降在他们后人身上的报复就会有多惨烈。

幸运的是,20世纪初的世界,前脚已经迈进现代文明,屠杀已经不是社会变动的主流,无论是国际舆论还是革命党内部,都对屠杀持有否定态度,所以,屠满很快就被制止。清廷的逊位,避免了对皇室的血腥清算。

试想,如果没有国外监督,没有外来文明的浸淫,如果倒退到“扬州十日”的文明水准,一场无差别的种族复仇之后,满人还能剩多少?

西安屠满是辛亥革命最血腥惨烈的一幕。此后多年,满城故地一片荒芜 ,无有人迹。直到1942年,河南饥民逃难西安,在昔日满城废墟上,搭建简易居所,就此定居。满城重又聚起人气,有了人烟。所以,今天,西安东北城,说河南话的人为多。

几千年来,改朝换代总在腥风血雨中完成,是中国的宿命,清末有所改变,但是,文明的游戏规则并没建立起来。上世纪中,大陆新一轮政权交替依旧在炮火中完成。

宝岛政权交替游戏规则的确立,宣告改朝换代腥风血雨模式在宝岛完结。四年一度的政权交替再无需以流血的方式来完成。

我想,这种不流血的政权交替,一定也为朱元璋艳羡,毕竟,能以这样方式交接政权,朱氏后人也就可以不必被屠戮,不必绝根。观念变一变,游戏规则改一改,对谁都有好处。历史的账一旦记下,即便过去几百年,迟早都要偿还,比如朱氏后人,也比如爱新觉罗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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