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奥修女：新冠疫情迫使我们去重新理解教会的真意
这是美国方济各会修女德里奥（Ilia Delio）在疫情当下，对“教会”和“为何去教会”的反思，读来发人深省！（翻译：樵）
为了开始我们的讨论，首先我要澄清一下“教会”一词的含义，它与神职主义或性别无关，只与团体和敬拜有关。教会这个词与两个希腊单词有关：ekklesia和kyriakon。ekklesia 的意思是“被召唤”，而ecclesia是指为了一个特定目的“被召唤”的一个团体或个人群体。宗徒大事录第19：23-41节，圣咏集第25节记录了德默特琉“召集”了一群银匠；第32节和第41节中，这群人被称为“集会”；第39节，书记官告诉人群这事应该提交给“合法集会”。“集会”一词就是是从希腊语ecclesia一词翻译过来的，指为某些特定目的而被召唤的一个群体。
虽然“集会”一词与“教会”一词有关，但它们并不等同。“教会”一词源自希腊词kuriakon或kuriakos，意思是“属于主”。kuriakon 或 kuriakos 一词的词根是kurios (kyrios)，意思是“主或主人”。人们很容易联想起耶稣的话：“你为什么叫我主，而不做我告诉你的事？”(路加福音6：46)。耶稣的公开传福音活动是以一个新的“ecclesia”（因一个特定目的“被召唤”的一个团体或个人群体）为中心，逐渐聚集成一个新的“集会”，为了新的创造——天主的子民。随着时间的推移，早期的基督教团体合并和制度化为一种规范的崇拜形式，我们称之为“教会”。当我使用“教会”一词时，我指的不是教会机构，而是一个更广泛的教会概念，一个“ecclesia”，他们聚集在一起，进入天主根本实相的中心。
了解了“教会”一词的背景后，我要提出两点来阐明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为什么要参加教会活动？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根据2019年盖勒普民意调查结果显示，自1999年以来，参加教会活动的出勤率下降了20%以上，其中一半以上的下降发生在近十年。调查还指出，天主教徒的流失幅度比新教徒的流失幅度更大。二十年前，76%的天主教徒归属于某个教会团体，而今天只有63%，而参加教会活动的频率则更低。特别是自天主教会内性侵未成年人的丑闻爆发以来，与教会保持距离者（“有灵性生活但无宗教归属”）的人数还在继续增加，在年轻人中尤为突出，例如四、五十岁的那代人和25岁以下的那代人。
正在考虑不再参加弥撒或其他形式聚会敬拜活动的人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去教会还是必要的吗？人们可以单纯地按黄金法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达先达于人）生活吗？考虑到天主教会不肯妥协放弃希腊的形上学哲学，同时也为了赶上21世纪的步伐，人们更加倾向于按照黄金法则生活。一周又一周地坐在教堂里，听那些与痛苦挣扎的现实生活脱节的、苍白的、长长的说教，或者被反复提醒女子不可上祭台，或者离婚者、LGBTQ人士不许领受圣体......这些都切切实实造成人们更倾向于按照黄金法则生活。毕竟，谁需要这些不爽的感受甚至受伤的经历呢？但是，天主真的在乎某人是离婚的、某人是双性恋吗？难道天主不会更关心糟糕的神学或男性对教会的控制吗？从神学上讲，天主不在乎任何这些事情。参加教会礼仪是为了敬拜天主、为了唤起我们对天主的更强烈的意识。教堂并不是警察局、法庭或教室，尽管有时它已经成为这些地方。
盛行的网络教会礼仪表明，我们可以有多种多样的方式敬拜天主。一个人可以选择能满足她/他的灵性需求的那种教会服务。在早餐之前“参加”网络教堂弥撒很方便。事实上，当人们选择了网络教会，便几乎已经是在按黄金法则生活了。在网络教会中，我可以控制自己的灵性生活（这是我的生活，我有权用它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必和任何人说话；如果我不喜欢这个讲道，我可以选择另一个网络讲道；如果我觉得真的很无聊，我可以关闭电脑去散步。实际上，网络教会的礼仪中心可能有kyrios （主），但它缺乏ecclesia，即一群人，大家从日常生活中“被召唤、被召集” 行成一个新的集会，聚在一起成为一个以天主为中心的敬拜团体。虽然我有时参加周日的弥撒时也感到种种不适，但我想解释为什么在全球化的世界中，每周至少去一次教会可能是我们能做的最重要的事。
我们正处于全球新冠病毒大流行的危机之中；我们面临着全球持续变暖的后果；我们很可能会经历未来社会和经济结构的崩溃。我们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里的？这不是因为我们实践了黄金法则。“好”是深深植入我们生活的结构中的，受造物被天主赋予了“好”（创1：31）。但是，我们已经从根本上脱离了与彼此、与支撑我们的生物圈的联系。不幸的是，宗教在这一拆散过程中扮演了相当的角色，一直强调超凡脱俗、精神凌驾于物质之上、恩典凌驾于自然之上、天堂凌驾于地狱之上。当大自然继续伴随着复杂性进化时，我们的宗教头脑却养成了二元对立思维。从表面上看，我们的直觉反应是要抛弃宗教，但矛盾的是，我们所拒绝的被教会以某些观念表达的宗教情怀，正是能够拯救我们免于彻底毁灭的东西。
去教会并不意味着一个人必须接受在教会里发生的一切；它意味着一个人渴望成为天主正在进行的计划的一部分，这计划就是：爱世界，使生命圆满。天主教会承认自己的弱点，承认它内在的脆弱人性，但它依然怀有的希望是作为末世的象征。也就是说，我们期待新天新地的到来，期待作天主新的选民，这一切，都由耶稣基督的生、死和复活而实现。说这些，并不能免除教会在性侵丑闻危机中不可言喻的罪行，相反，教会脆弱的人性在社会中就应该服从未成年人保护的相关法律。恋童癖神父和主教理应在民事法庭受审，如果被判有罪，就应被送进监狱。进人教会不应该与纵容恋童癖混为一谈，因为教会的历史中充满了恐怖故事，但如果只把教会放在历史中看，未免会犯错置的具体化谬误。在我看来，教会更多的是意味着未来，而非历史。它是末世实相的标志。末世论是关于我们希望的事物、“终结”的事物、“在前方”的事物。
我们去教会不是为了被从堕落的世界中拯救出来；我们去教会是为了成为世界的改革者，因为我们相信这样一个新的生活团体——在其中，天主是一切行动的核心中枢，散发着无尽的爱。教会不是关乎无聊的讲道，而是关乎我们内心的希望。我们不是为自己去教会，我们去教会是为了摆脱自己，和那些与我们没有关系的人联手，一起祈求一个新的生命团体。我们去教会，因为我们是一个更大的整体的一部分，而短暂地加入一个没有关系的人群组成的团体可以提醒我们：整个整体才是我们的实相。每个人都是天主的孩子；每个人都得到了天主给他/她的独特的爱。我们被邀请每周至少拿出一个小时，离开自我孤立的“自我”，去发现，我心中的天主和你心中的天主是同一个天主，在宇宙生命的最深层次上，我们合而为一。去教会是挑战我们的个人倾向，是邀请我们进入一个新的整体。 教会意义的关键在于ecclesia（因为一个特定目的“被召唤”的一群人、一个团体）。
让我们想象一下被“召唤”的感受。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当你正沉浸在书中或是电视中，这时有人给你打电话，问你是否可以停止手中的事，来帮助他们？这就是教会背后的普遍意义。被“召唤”是对我们行动意识和时空活动的干扰中断。一个人必须离开正常的活动流程去做一些新的事情。意识的流动被破坏了，因为一个人的时空坐标没有事先计划就迅速移动了。教会与开放系统一样，是靠一种自发的释放来参与新的事物。我们生活中受教会影响最大的两个维度是意识和时间。我们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按“计量时间”或“连续时间”衡量和度过，但被“召唤”就是要我们开始按“计质时间”衡量度过，这是一段被新事物干扰中断而开始的高质量时间。通过“去教会”，我们的下意识自我被投入到一个自发的新聚会（毕竟，我事先不知道谁将成为这次聚会的一份子）。当我们进入聚集在一起敬拜和祈祷的人群中时，天主便闯入了我们的生活；天主正在我们的生命中做着一些新事情，我们被邀请收获了一个与天主动态生活相关的新意识。教会在挑战我们：反思我们的高度私有及个人主义的文化、每周都能在一段短暂时光里超越膨胀的自我、提醒我们属于一个由众人、而非只是亲朋好友组成的世界。
一个宗教性的教会团体并不是为了抚慰或坚强“孤立的”自我，恰恰相反，它是为了中断我们的私人生活，召唤我们走出自我膨胀的自我，进入一个更广泛的人群团体。在这个团体中，我们可能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但我们是在共同分享着地球资源。在教会的时光是计质时间，而不是计量时间。我们被邀请成为一个新地球的一部分，这个新地球向新天堂敞开心怀，每个人都被永远地爱着（教宗方济各的重要教导）。教会是一个地球团体（以圣体圣事为象征），它愿意接受在主内圆满的生命，对天堂满怀希望。它是一个注目末世愿景的团体，因为天主是这个团体的中心，也是所有生命冉冉升起的地平线。讽刺的是，教会其实都是关于进化的，因为它是一种常新常鲜的生活（尽管我们不常用这个概念）。没有教会，我们的聚会只能是体育活动、高尔夫郊游、私人晚餐......一切根据我们的好恶，也就意味着，没有一群素无瓜葛的人对我们提出要求。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教会聚会更应该像是一个动力系统，不时地改变它们的模式。不幸的是，教会已经被正式的会员和会费所规范化了，变得封闭和稳定，失去了活力，不再能够有力地召集彼此无关的人们聚到一起，在天主强烈爱的怀抱中，共同期盼新未来。
德日进说教会是一个新的生物分类门目，在其中，伴随着进化，诞生了一种新型人——是可以作为引领新受造物的基督化的状态（christic）。他认为教会是一种进化中的新成长，反映了一个事实：如果我们想要一个新的世界，我们必须成为一种新型人。一个新的生命星球需要一个新的生命愿景。如果我们只是独处或只存在于我们的家庭和朋友的私人空间，那么我们将承受与整体分离的后果。
毫无疑问，与不是朋友或家人的人在一起可能会让我们感到烦恼，而且可能会非常费力。我们的第一反应可能是战斗或逃跑（这反映出我们实质是达尔文主义者）。在这里，基督信仰的圣体圣事可以强有力地在将孤立的自我转化为基督的宇宙身体。代表圣体圣血的面包和葡萄酒与基督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它唤起了一种新的基督意识，在一片新光中，我们看到别人并不是敌人，而是脆弱和软弱的人，因为我在我内看到了自己同样脆弱和软弱。我内的基督认出了你内的基督。 圣体圣事的生活意味着牺牲和放下我们的独处心和对大自然的控制欲，转而去爱。圣体圣事是一种自我转变的圣事，在其中，我们开始意识到“我生活已经不再是我生活，而是基督在我内生活”（迦拉达书2:21）。
每周至少去一次教会（或宗教仪式），从孤立的沉睡中醒来，与所有遭受生命痛苦、不断挣扎的人一起祈祷；成为末世团体的一部分，并认识到痛苦和牺牲是生命不断进化的一部分。天主在做新的事情，我们被邀请分享新的创造。抵制牺牲或忽视痛苦就是在压抑生命活力和生命进化的冲动。当我们被打倒、被打败时，我们的倾向往往是放弃、是宣布生命失败。而“到教会去”是一种邀请，可以帮助我们再次爬起来、觉醒、期待一个新的未来。天主邀请我们聆听新开始的宣告——想象一下，一个新的ecclesia（教会），不是只有朋友的私密聚会，而是一个打破陈规旧俗的新的星球教会；在那里，所有人都能找到尊严、接受和爱；在那里，大自然是和平的，狮子和羔羊可以相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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