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武僧学建塔——在郑州原来你是这样的德·莫拉
和你一样,普利兹克奖得主同样也苦恼于窗户的开法,也抄巴拉甘的庭院,也因为接不着项目而不得不远赴郑州参加竞赛投标。德·莫拉来了,在收藏他设计的两幢摩天楼的同时,中国建筑界能否也顺便收藏他对于建筑的独特思想?
本文为全球知识雷锋第16篇讲座,
由2011年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 艾德瓦尔多·苏托·德·莫拉(EDUARDO SOUTO DE MOURA)主讲,于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系馆举行,由东南大学乔润泽翻译整理,由哥伦比亚大学盖鄚推荐。
记录者:乔润泽
东南大学本科在读,关注乡建实践及本土化进程
推荐人:盖鄚
清华大学11级本科,哥伦比亚大学硕士,立志为民族大厦添砖加瓦的建筑人
艾德瓦尔多·苏托·德·莫拉,1952年出生于葡萄牙波尔图,2011年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
南欧建筑风格的典型代表。
主讲人:
艾德瓦尔多·苏托·德·莫拉
(Eduardo Souto de Moura)
文章全长9086字,阅读完需要12分钟
推荐语
本篇讲座由哥伦比亚大学盖鄚推荐
在普利兹克奖得主中,德·莫拉可以归入简单又稳重的一类。他成长在葡萄牙打开国门的年代,在社会各方面要素激荡的碰撞中迎接现代、开放的思想,又在新旧的交接中拥抱根植于本土文化和传统的诉求,是葡萄牙建筑师中一个承上启下的重要角色。德·莫拉的作品折射着朴素纯粹的哲学思想——用简单应对复杂,用人工贴合自然,在时局瞬息万变、技术日新月异、思想层出不穷的时代选择与时尚背离。他的作品虽让人少有相见之欢,却能久处不厌,乍看的平淡成为了和谐的永久源泉。“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是我心中对德·莫拉及秉承相似思想而实践的一众建筑师最好的概括,抱朴守拙中已渐入化境,登峰造极后将返璞归真。
这篇讲座让我们得以梳理德·莫拉思想和作品的时间线,理解他对环境、细节、材料等建筑要素的思考,体会一个优秀建筑师的塑造和成长过程。在对整体的把控之外,文中一些着眼于局部的精彩讨论,如围绕窗户的探讨,既给予读者深入具体的机会,也是一个见微知著,更好把握德·莫拉建筑思想的窗口。
德·莫拉其人
在过去的三十年中,德·莫拉不仅建立了这个时代的作品体系而且还对传统建筑有所回应。他的建筑有着独特的能力──在同一时间内有着看似矛盾的个性传达──力量和谦虚,夸张和微妙,大胆的公权力和亲密感。
——普利兹克奖评委团主席罗德·帕伦博
艾德瓦尔多·苏托·德·莫拉,1952年出生于葡萄牙波尔图,其作品往往用简单的材质、外形以及细节营造让人流连忘返。德·莫拉的作品是建筑与自然之间的对话,其作品往往通过巧妙地改造基地以适应环境,但这些人工的改造不着痕迹,胜似浑然天成,营造出建筑和自然相互对应、彼此需要的感受。德·莫拉并不简单地遵循所谓理性的逻辑与一致性,其在细节的诸多巧妙处理,让建筑犹如有机物般获得了生命,与环境一同成长。正如他所说的“我们见到的是一个‘动物’的自然部分——它的解剖构造、它的内在均衡、它的复杂性。”
年轻时期与阿尔瓦罗·西扎一同工作的经历,使德·莫拉与西扎拥有师友般的亲密关系并长期进行合作。德·莫拉年轻时期的作品明显折射出阿尔瓦罗·西扎、密斯·凡·德·罗、路易斯·巴拉干等建筑巨匠的影响,德国新古典主义和美国极少主义对他也有着重要意义,但他同时也是带着批判的眼光来看待和思索这些建筑巨匠和建筑风格的,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个人风格逐渐显现。他的成长历程见证了二战以后整整一代欧洲建筑师的成长,也见证了欧洲现代建筑发展的轨迹和脉络。在德·莫拉后期逐渐形成的个人风格中,其作品简洁而又富有想象力,他的作品总是简单明了、易于解读的。他后期作品总是透露出—种经过时间磨砺后返璞归真的睿智和幽默。
作为南欧建筑风格典型代表的建筑师,艾德瓦尔多·苏托·德·莫拉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获得诸多殊荣,其中包括2001年获得海因里希·特森诺的金奖,2004年获得2004FAD建筑和室内设计奖。和其他欧洲著名建筑师一样,在做设计的同时,德·莫拉也进行学术研究,并在FAUP大学教授建筑,同时他也被邀为哈佛大学、洛桑建筑学院等著名建造院校的客座教授。
讲座正文
讲座简介
讲座以一个简短的开场白开始,主持人介绍了这个系列讲座以及本场讲座的嘉宾——艾德瓦尔多·苏托·德·莫拉。
这一系列讲座名为THE KENNETH FRAMPTON ENDOWED LECTURE,但讲座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纪念KENNETH [1],而是“为了纪念他那些非常特殊的想法,他关于未来的想法,他广泛的、不停步的、持续的思考。”希望这些想法可以加速大家的思考,去考虑我们的思想会在哪里汇聚同行,以期承担共同的责任。
[1] 肯尼斯·弗兰姆普敦(Kenneth Frampton),1930年生,建筑师、建筑史家及评论家,著有《现代建筑一部批判的历史》一书,现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建筑规划研究生院威尔讲席教授。
该讲座的目的是为了邀请“在建筑各个层面有广泛思考”的建筑师来分享自己的思考。长久以来,德·莫拉用自己的作品实践着自己的思考。
雕塑性在德·莫拉的作品有着中深刻的体现,因为德·莫拉“最初是在雕塑方面接受训练,然后才转学建筑。”简洁的造型,奇妙的光影,动人的体量,这些都反映了雕塑深刻的影响。
雕塑性:布拉加市政球场(Braga Municipal Stadium)2003年
绘画是德·莫拉思考建筑学的重要方式,一方面绘画贯穿了他的设计过程——他的设计往往由一张抽象的绘画落实到最后具体的材料,另一方面和他的一些言论相互验证。
抽象绘画
身为建筑师,同时也是教师,他的言论非常具有启发性。很多基于自己的建筑实践,也有一些来自实际的教学经验。“建筑从建成伊始就等待着被使用者改造,这种改造才是建筑真正的诉求。”在这里他论述了建筑和使用者的互动关系;“设计师的工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疑惑的解决(management of doubts)。”德·莫拉认为,疑惑是设计的推动力,我们没有办法完全消除疑惑,但是可以尽力去减少他们;“建筑,对于其中的居住者,有一种特殊的责任。”这一说法,显然与德·莫拉年轻时致力于小型住宅设计有直接的联系。
显然,对于学生来说,努力去了解这些建筑师的房子是一件不错的事。但这仅仅是一种外部的尝试,尝试去理解一些我们喜欢的事,但这种了解有时候会有些片面,甚至产生消极的影响。只有当你和建筑师同处一个房间之中,认真听其演讲的时候,你才能真正全面审视这位建筑师。
之后还提及了德·莫拉的创作背景。德·莫拉的祖国葡萄牙,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奇诡复杂之处,令人难以置信。在那里漫游,你将困惑于什么是大地景观?什么是城市建筑?什么是历史?什么是现在?
另一个重要的背景就是德·莫拉的老师——阿尔瓦罗·西扎。毫无疑问,西扎在德·莫拉的职业前期扮演引路人的角色,但认为德·莫拉仅仅是延续了西扎的道路却是十分愚蠢的,在他后来的实践中,他个性和个人特点发挥了巨大的影响。
阿尔瓦罗·西扎(Alvaro Siza),葡萄牙著名建筑师,被认为是当代最重要的建筑师之一。
希望大家思考这几个问题,今天我们所讨论的问题,是不是建筑学真正留存下来的问题?建筑学本身将以怎样的方式存在下去?对于当代建筑学而言,什么是真正值得保留的部分?
1. 二十年前的起步
BAIAO HOUSE,Portugal
德·莫拉的讲述从20年前的一个房子(Baiao house, Portugal)开始。这个开始突兀而坦诚,甚至让他的实践有了一点隐喻的味道,就像他在最后提问环节所述,一个优秀的建筑师从不止于开始。他仔细回忆起这个房子的材质——石头与玻璃,还有一些具体的细节——巨大的玻璃延伸到了天花板。事实上,对材料和构造做法的思考也贯穿着德·莫拉的实践。
Ludwig Mies van der Rohe(德·莫拉坦言自己的建筑语言来自密斯)
在之后Moledo house ,Portugal的介绍中,他讲述了更多关于自己设计的细节。他坦言自己的建筑语言来自密斯,并清晰而谨慎地丈量自己和密斯之间的距离:一方面承认自己对于形式的关注,而密斯使他的这种关注更为深刻,他意识到那时的他只是在玩弄形式(working on the form);另一方面,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个后现代主义者(post-modernism),对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和文化环境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他将Moledo house描述为一个由平面主导的房子,在这个房子中黑与白,正与负,积极与消极同时存在着(black and white,positive and negative)。他还谈及场地,他认为他的房子需要在乡村建造,那些粗犷的石材和纯净的玻璃,似乎在乡村更有动人的力量。而大面积使用石材的原因则更为简单——便宜。预算可以击溃一切浪漫的幻想,但德·莫拉却从便宜的石材中发现了另一种浪漫。这种浪漫也进一步成为了他设计中的某种标志——简明的体量(volume)。
MOLEDO HOUSE
MOLEDO HOUSE平面
2. 在葡萄牙最后的房子
德·莫拉接着讲述了他在葡萄牙的最后一个项目(Maia house,Portugal),一开始,他对这个房子的描述非常简洁:两个体量,两个花园,在中间有一点变化,那儿就是入口。但随着演讲的继续,他逐渐开始讲述了一些动人的、微小的细节。
MAIA HOUSE,Portugal
为了不使内部的院子完全独立,他在外墙上开了一些窗户。在混凝土墙上开洞,对于德·莫拉来说似乎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这样使得墙的体量感消失。即使增加长度和高度,开洞带来的效果仍然是毁灭性的,于是他开始将窗口布置在角部。
MAIA HOUSE角窗
那么入口呢?那个占据着体量转折部位的入口,又如何被强调出来?他使用的两倍厚的材料,同时又使用了大理石片。室内也有类似的处理,楼梯是用大理石片装饰,细节甚是考究。德·莫拉甚至承认,只有经济危机之前的欧洲,才有预算和人力去完成那种程度的细节。
MAIA HOUSE入口
MAIA HOUSE内部
外面就是车站,人声嘈杂,因此墙建的高。高墙给院子带来了一种极度的宁静,这使得他可以使用巴拉甘的一些技巧。德·莫拉建筑的魅力,有时候就体现在他精妙的控制上:高墙虽然带来了极度的宁静,但也使得内外太过分离,于是德·莫拉决定在那面高墙上开窗,即使窗外是被德·莫拉描述为“葡萄牙最丑地方”的车站。“建筑的最大作用,就是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德·莫拉这么说,“有了这扇窗户,......,我觉得这里更好了。”
Barragan水池
MAIA HOUSE内院
院子在德·莫拉这里不仅仅是景观的要素,或者单纯向巴拉甘致敬。院子和内部的空间营造也有着密切的关系。房子中心有一个走廊,走廊即向院子打开。为了让景观继续延续,德·莫拉甚至动用了镜子。结果是,即使你躺在床上,也可以看到花园里景观的反射。
当然德·莫拉的建筑生涯并不总是充满了诗意和想象。那时候葡萄牙的经济危机刚刚开始,他不得不去开拓国外的市场。其中不易自不必说,他只举了一个例子——在西班牙的LLABIA HOUSE。建筑所在的村子有许多规定,其一就是需要用石头建房,其二屋顶最好也是倾斜的,其三要开竖直向的窗户。德·莫拉也都有对策,他开的窗户宽度只比高度少两厘米,但这亦可被称作竖直;他用了一个虚假的结构,然后搞了一个假屋顶出来。说这话时,这个葡萄牙胖大叔目光狡黠,颇有点孩子气。
LLABIA HOUSE远景
之后又介绍了一个在比利时的火葬场项目(CREMATORIUM KORIRIJK,BELGIUM)。德·莫拉详细介绍了这片场地,比之前的都要详细。何处有一个意大利建筑师设计的公墓?何处有一个学校?何处有一个停车场?彼此之间是什么关系?谁服务于谁?在我看来,这种貌似传统的场地分析,其实蕴含着巨大的潜力。这种潜力关乎氛围的营造,功能的支撑,乃至精神的归属。“人们不得不创造火葬场。这里不是教堂,也不是人们约会聚集的咖啡馆,而是一个承载相互无法再见人们的空间。”德·莫拉如是说。之后的德·莫拉花了大量的精力进行协调:如何塑造一面庄重有力的引导墙?如何在比利时用木头去建造类似教堂的神圣空间?如何将因悲伤而需要独处的人从人群中分离出去?如何将火葬场与现有的墓地处理为整体?
CREMATORIUM KORIRIJK,BELGIUM
3. 高层建筑
德·莫拉反复强调,现在在葡萄牙、西班牙甚至是欧洲,都很难接到项目。而他没法做实际项目的时候,就在竞赛投标。然后讲起了他在中国郑州的两座高层建筑(tower)。他对场地的描述非常简单,这里有路,有河,有湖,有巨大的高架。这里的规矩是,你可以选择建一或两座楼,但是需要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凭空设计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寻找了不少参考。同时他还展示模型,制作效果图,想象了其他房子可能的样子。
ZHENGZHOU TOWER
德·莫拉说他无法简简单单只为中国提供一个高层,提供一个平庸无奇的高层。于是他开始去研究中国的建筑。德·莫拉和西扎曾在葡萄牙人过去的殖民地澳门工作过。于是他回忆起曾看过的中国园林,他还观察了许多中国古塔,并从其中提取一些现代设计的要素,例如用三角形表达的立面的肌理。他甚至研究了中国建塔的开端,发现那个时候还有所谓武僧,而一般情况下武僧是倒立着念经的。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体验和观察角度,于是为了延续这种体验,他便将高层也翻转了过来。
ZHENGZHOU TOWER
可惜再美好的想法也需要经过工程的检验,很快他就遇到了问题:如何处理高层的核心部分和开放部分?为了采光与造型,他不得不把上部做宽,进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通高空间,可以给予两侧光线。一开始,设计的核心筒是斜的,但后来不得不改成竖直的,而这又带来了更多的问题,他不得不砍掉了一些实际结构。好在内外立面上都有结构,而且结构很大,有的跨越四层。于是他们逐层研究,希望搞清楚去除了部分结构对这个房子究竟有什么影响。
ZHENGZHOU TOWER
之后德·莫拉讲起了自己建成的高层。那是一组双楼。由于在设计比赛中获胜,他获得了其中一座的设计权,而另一座由西班牙人设计。密斯对于这个房子的影响显而易见,德·莫拉希望这个房子构成一个雕塑一般的容纳物,并被精巧的立面包裹着。
TWO TOWERS IN MILAN(LOTTO RD)立面效果
但德·莫拉还是会抱怨那里的有钱人不欣赏混凝土,反而更喜欢用玻璃,甚至连阳台也是这样。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有关玻璃的精妙细节:为了达到预期的空间效果,德·莫拉甚至发明了一种新型的u型玻璃,这种玻璃拥有金属的结构支撑 。这些细微而必要的探索,都集中表现在最后的效果图上。从这个层面来说,德·莫拉的效果图不仅仅是一张夺人眼球的画,而是有着坚实的基础,这些基础可能由材料物性,构造做法,施工方式共同组成。
TWO TOWERS IN MILAN(LOTTO RD)室内效果
另一个项目(SANTA COLOMA GRAMANET SPAIN)在巴塞罗那,那是一座被德·莫拉描述为“令人心生欢喜”的城市。那里有景观、公园,还有开阔地。他和巴塞罗那的另一家事务所合作这个项目。他们希望做成一个花园,而德·莫拉希望可以延续城市的绿带。三个体量,两座楼作为住房,另一座作为普通的酒店。
远眺SANTA COLOMA GRAMANET SPAIN
这个地方非常炎热,所以德·莫拉希望抬高建筑部分高度来提供阴影。 结构体现在立面上并有一定的变化,从50厘米到25厘米。德·莫拉坦言自己对于“把结构做在立面上”的喜爱,因为他认为结构创造了秩序,但并没有给你提供立面确切的答案。
SANTA COLOMA GRAMANET SPAIN开窗效果
开窗也是德·莫拉遇到的大难题。由于气候原因,他没有办法使用大面积的落地玻璃。他向文丘里和西扎的作品寻求帮助,这个过程花费了数个月的时间。窗户有所错位,不在一条直线上。这是基于结构的考虑,需要对角布置,才能让整体比较稳定。
4. 窗
下面讲到的是德·莫拉非常出名的一个项目,一个老修道院的改造(BERNARDAS CONVENT,PORJUGAL)。建造这个房子的目的并非仅仅是为了完成一个独立的作品,而是为了让他融入城市景观之中。
BERNARDAS CONVENT场地关系
这个老建筑曾经作为修道院和工厂,并且幸运的在里斯本大地震中幸存了下来,现在希望被改造成住宅,并成为一个“可用的遗迹”。德·莫拉描述这个房子为:石砌,小窗,院子很漂亮,里面种着三棵挺拔的棕榈树。
BERNARDAS CONVENT项目原状
房间的设置也有诸多限制,必须向前打开。同时有许多重复的建筑细节。德·莫拉甚至劝说客户买了更多的地,从而安排更多的单元。
德·莫拉希望房间向中间的院子打开,但有一条直通城市的小路。院子一开始设计的较为封闭,但客户似乎希望这个空间更为开放。德·莫拉的回应也非常有趣:“设计师握有笔,我们才有权决定设计。”
BERNARDAS CONVENT单元研究
德·莫拉承认自己设计过大玻璃的房子,但由于气候原因,在地中海的低纬度地区其实不太合适。于是如何开窗的问题又再一次出现了。实际上,原先的窗户或者为修道院打开,或者为工厂打开,但都对平面有非常重大的的影响。德·莫拉回应这些已有窗户的方式非常有趣:他把住宅需要的窗户叠在已有的窗户上,再观察哪里是重合的。这使得这个立面自然产生了一种张力,一种由过去与现在,不同功能并置而产生的张力。但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德·莫拉不得不在一面墙上开出了220个窗户,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他们的工程师也建议他们推倒了房子重建。
BERNARDAS CONVENT立面研究
必须想出解决方法!于是德·莫拉去参观了让·努维尔在巴塞罗那的房子,在这些房子中窗户给房子整体提供了结构。于是本该脆弱的窗户周圈,反而成了建筑最为坚固的部分。德·莫拉甚至给墙附着了网状的金属支撑。在解释如此大费周章的原因时,德·莫拉笑称想保存窗户的记忆(the memory of the window)。他并没有单纯否定建造新房子,他甚至说:对我来说,改造老房子或者建立新房子,这都是一样的,因为我的态度是一样的。
BERNARDAS CONVENT项目草图
窗户的问题解决了,下面就是墙的问题。墙是由土和石共同组成,并不十分稳定。为了和现有的墙面连接,德·莫拉采用了垂直建造的方式。另外还有构造问题,如果想要保证墙的原状不动,那么应该如何阻止水进入?
接着又来了更大的麻烦。设计团队中的考古学家拿着考古的图纸告诉德·莫拉,这个院子是完全错误的,过去的院子应该是另一个样子。可是,正是现在这个比例尺度让他陶醉不已。
BERNARDAS CONVENT平面
有些房子三层高,德·莫拉尝试用一些传统的工艺来建造,这导致了造价攀升,因为传统工艺价格昂贵,但其中自有浪漫的精神和生态的理念。在某些局部,还要发挥聪明才智,于无中生有。
BERNARDAS CONVENT项目远眺
然而,在房子将近完成的时候,经济危机来了。德·莫拉只能挑选涂料来节省预算。这种廉价的涂料不容易获得好看的肌理,所以德·莫拉在自己的工作室中做了很多的实验。例如他尝试用明黄色来创造通透的感觉,但事实证明那是一场灾难;他转而尝试用沙子的颜色,效果喜人。最后这个建筑也完全和城市融为了一体。
在这个建筑之后,德·莫拉称自己迷恋上了开窗这件事。在VENICE BIENNALE ITALY这样一个建筑小品中,他安排了不同的墙厚和不同的窗户形式,并发现二者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
VENICE BIENNALE小品轴侧
VENICE BIENNALE墙与窗
由此德·莫拉回顾了密斯对于自己公寓的想象,他相信建筑的未来在这张图纸里。但又好奇为何密斯有这样的想象却没有在那里居住过?反而居住在一个老旧的的房子里,这个房子窗户紧闭,光线昏暗。
密斯的想象
问答部分
Q
我今天第一次听说,建筑的未来取决于窗户的未来,您是否同意这样的观点?
德·莫拉
窗户的问题不单单是一个建筑构件的问题,因为窗户和墙联系在一起,也和材料联系在一起。窗户有三个维度——长宽高,而不仅仅是一个二维的抽象的平面。进一步说,建筑各种层面的问题最后汇聚在窗户的处理上,窗户连接了建筑师各个决定。(之所以关注窗户的处理,是因为)我认识到了建筑的三个方面的问题——物质材料(material)、结构系统(system construction)、现实(建筑)语言(actual language)。密斯是个中高手。他常引用圣·奥古斯丁的名言“美在真实之中(beauty is in the truth)”。但密斯其实是个高明的说谎者,他使得每个虚假的转角(corner)都栩栩如生。
Q
您说您在修道院的窗户中发现了深度的问题,那你是否也发现了在建筑中调节光的方法?当您发现了窗户的深度问题,您对于光的处理方法和过去有何不同?
德·莫拉
在过去我只是将窗户处理成了平面,我只规定长度和宽度。而在修道院的项目中,因为建筑开口有明显的厚度,这个开口成为了内部和外部的过滤器。(谈一下背景)在二十一世纪,建墙用的材料越来越少,因此墙的厚度也在越来越小。我不清楚在美国情况如何,但在欧洲,由于经济危机,材料变得越来越少,(限制也越来越大)。例如在法国,你所有的做法都必须和节能有关。所以在社会住宅中窗户的尺寸往往不能大于一米,这一点极大限制了建筑的表现,使得法国的许多建筑非常相似,使得一些有追求的建筑师去寻找使用更鲜亮的色彩。我不太知道欧洲建筑的未来在哪里,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在这里。由于经济危机的原因,过去热门的领域无法持续下去(此处可能指传统大玻璃式的处理方法)。同时你也无法在非洲等其他地方用玻璃来建造,因为没有任何热力学上的价值(thermal value)。
Q
我不敢相信我们正在讨论窗户的问题。很多的明星建筑师在全球建高层建筑,但这些高层并没有城市规划和城市空间上的意义。我认为,建筑师应该提供另一种解决方法,而不是仅仅完成这个地标性的高层。您怎么看?
德·莫拉
窗户问题是我(作为建筑师)关注的问题。我决定参与这个在郑州的项目,就像接受在米兰的项目一样。我相信通过这些项目我可以切实影响到自然,影响到社会。我认为我的工作就是提供一个动物园,你走进来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作品:有深度的作品,地景式的作品等等。我并不负责城市设计,所以最终这个房子是否有一个独特的造型,是否绿色环保,这并不是我的职责范围。
有许多人参与到这个设计之中,我也被告知了一些具体规则、场地限制、经费预算等问题,我还遇到了很多建筑师朋友,这些都使我可以更进一步获得一个更广阔的视野。这些都是我在葡萄牙得不到的,因为我在葡萄牙没有项目。
我并不负责城市规划,我并没有决定城市的权力;我只有设计这座高层的权力。通过设计这座高层,我至少可以决定一些东西。如果拒绝了这样的机会,我将什么也得不到。
Q
有两件事让我非常感兴趣,一件是:当我们回顾您过去的作品时,你可以看到密斯、西扎、巴拉干这些设计师对您作品产生的不同但是非常深远的影响。我理解为什么密斯成为了您灵感的触发点,因为他讨论了建造与真实。正如他说的“建筑学来自于两块砖认真地放置在一起。”但您的作品自有一种独特的张力,这种张力从您早期的作品一直持续到现在。这是我关注的第一点。
第二点是,顾客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说是有限制的。比如说,如果一个顾客并没有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你所能做出的提升将会非常少。而当你开始工作时,你往往有一张美丽而抽象的速写,但是你并没有很多空间去做这件事。所有的要求,都似乎指向了一件事,只是关于钱,其他都与这无关。这种情况下并不能真正提供高品质的精神生活,就像无法提供修道院那样的生活一样。不一样的城市、风景、历史、气候,至少你不能将它从场地上移开。这一点,您又怎么看?
德·莫拉
修道院显然是我喜欢的建筑类型,因为它涉及到材料、景观、设计、城市、城市问题、竖直的窗户、曾经的历史(作为修道院或者工厂)。但我并不能只做自己喜欢的建筑。我需要做出各种尝试。当然,也有一些非洲的项目和邀请,但是我拒绝了,即使他们付了很多的钱。但在中国,我认为情况是,他们没有办法把项目完成的非常好。我也不同意“客户不在意建筑的结果”这样的论断。他们只是想少花钱却得到一个好的结果。这在任何地方都是这样,无论是中国、非洲、法国。其实,在任何实际建造中,建筑的细节品质都下降了。
建筑师对于尝试新事物有一种不死不休的精神(not die without trying anything)。模型和画都指向了某种现实,我一直尝试成为一种更抽象的画家,这种努力反向也是成立的。就像毕加索更老的时候,从抽象画转向了现实主义的西班牙传统绘画。我相信,建筑也是和绘画一样的。一个优秀的建筑师从不止于开始。A good architect never dies with the architecture he began。
结语
德·莫拉对于建筑的想象力和控制力是令人惊叹的。他往往从一张抽象的草图,一个直观的印象出发,对于城市、场地、建筑,有一个精妙的回应。这里的精妙暗含了两层意思,一个是“克制”,即不突兀、不扎眼,这来自于对于建筑与环境浑然一体的把握,还有建筑师对自身权力范围的深刻自省;另一个则是巧妙,浑然一体的完成面,条理清晰的交接方式,层次分明的构造细节。在这个基础上,他的设计融合了西扎、巴拉干、密斯的诸多观点,并在后现代主义的时代背景下做出了自己的实践和思考。他作品中那种充满生机的张力,在过去和现在,沉静与激烈,破旧与新生中达到了巧妙的平衡。
译者注:
1. 文章框架基本延续了讲座的结构
2. 演讲部分整体翻译,因讲座中多有逻辑不连贯之处;回答部分,尽量逐句翻译,但有时前后并不对应,一方面由于译者能力有限,另一方面确实问答之间,略有出入。
3. 第一次尝试翻译,不足之处颇多,希望读者能及时给出反馈,译者定会更正,不胜感激。
参考书目
EL croquis 124 EDUARDO SOUTO DE MOURA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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