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透视 | 威尼斯双年展大赏——当代艺术的战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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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透视
这世界有多大?我想跟你一起去撒撒欢。
每周一个城市,
一个雷锋观察员带来的
独家深度展讯报道。
来自荷兰代尔夫特大学的时尚博主秦晓艺
(荷兰风格派百年展文章作者)
将担任你的展览向导,
与你分享不同人眼中展览速写。
我们以展为鉴,
在周末与你同思考来自当下世界不同的声音。
今天,
由米兰理工的王婧媛带我们走进威尼斯双年展。
全球看展
每周六 不见不散
晓艺说 。
作者介绍
王婧媛
米兰理工大学,建筑设计与历史专业硕士在读。意大利FATmaison建筑事务所实习建筑师。个人公众号“沉世札记“。
前言
古希腊人因为信奉共同的万神之神宙斯,认同共同的祖先海伦,因而冥冥之中他们彼此之间被一种无形但坚韧的力量维系着,正是这股微妙的力量存在,使古希腊人心里产生了一种超于城邦之上的观念。
今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已接近尾声,120位艺术家带着作品从85个不同的国家而来,独特的文化背景,多元的社会形态,甚至说着不同的语言,就这样在“当代艺术”的感召下历史性的会面了。这场超越政治,超越信仰,超越民族等所有观念之上的交流,只为共同探讨当代艺术何出何处,何去何从。此时艺术就像是于精神深处凝聚着古希腊人的那股力量一样,谈及于此没有城邦的立场,只有“我们都是古希腊人”。
主题
今年艺术展的主题是“Viva Arte Viva”,中文官方译为“艺术万岁”,但其实Viva这个词在意大利语中代表“永生”(long live),在这场艺术展的语境中,一方面,它是一句口号,气贯长虹摧枯拉朽;另一方面,它既强调永生的艺术,更强调艺术的永生。
(图1,LA BIENNALE DI VENEZIA海报)
整场耗时半年的展览以85个国家馆与9个主题馆组成。9个主题馆并非9个分类,而是精心编排的一首序言加上九个章节的史诗。分别为:
1.“艺术家与书籍之馆”
(Pavilion of Artists and Books)
(图2,《Study Art Sign》,图片来自现场)
旨在探讨“行为”与“停滞”之间,“活跃”与“倦怠”之间的张力。在这部分中,人们将见证一个艺术家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如今艺术创作中优劣概念的成因,用同样批判的眼光与讽刺的语言,去审视艺术本身。
如美国地下电影制作人John Waters的作品《Study Art Sign》(图2)。
“Study Art for Prestige or Spite”。“声望”与“骂名”,两个足够对立的词,将艺术本身的矛盾体现的淋漓尽致。不得声望即负骂名,不是乐趣就是痛苦,像走向战场一样,不是生就是死,这就是艺术的张力。但即便如此为什么还选择做个战士,必定是心中有想要终其一生捍卫的东西。
2.“快乐与恐惧之馆”
(Pavilion of Joys and Fears)
(图3,《Composition for a Public Park》,图片来自@ madamasr)
探讨个体与其自身的存在,个体的情绪与感受,以及自身对于成长的努力与尝试。在被冲突,战争与日益严重的不公冲击的世界里,主观的感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迫于当下的所有,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人类,不仅是关于如何理性的建立一个自由和平的新世界,更是要思考,如何控制人类的冲动与欲望,如何消除恐惧,焦虑与侵略的情绪。
今年银狮奖的获奖作品,来自伦敦的艺术家HASSAN KHAN的声音装置《Composition for a Public Park》(图3),在室外创造了一个分层体验的声控空间,不断调动体验者的感官,从不断重复的一句“I am not lost because no one ever really is”,到一个更响亮的声音“I will show you how that anger only breaks things and nothing else”,整个充满层次感的空间都在讲述着,人类有必要思考如何自控,如何实现自我与外物的平衡。
3.“共同之馆”
(Pavilion of the Common)
(图4,《Wallformation Series》,图片来自@flamingofollows)
探讨Common World的概念,以及集体与个人的关系。如今集体建立的方式往往扼杀个人的价值观与品位,这是存在于多事之秋的今天,一股暗潮汹涌的威胁。这一话题在上世纪70年代的现代艺术史上振聋发聩,尽管一度如同乌托邦式的梦想一般,因遭遇挫败与幻灭而黯淡无光,但时至如今对它的讨论依然不息不止。
德国艺术家Franz Erhard Walther在“共同之馆”中展出的作品《Wallformation Series》,夺得了金狮奖最佳艺术家。这件充满了极简主义色彩的作品,运用了布艺,衣柜,吊柜等生活元素,带着强烈的生活意义展出在公共空间中,引发了观众强烈的互动欲望(图4)。而它有趣的点就在于,当观众走入布柜中一动不动成为作品的一部分时,他们再也看不到自己。而当人们不停的在布柜中活动,试图改变布的状态时,整个作品呈现出了与上一秒完全不同的形态。当一名观众的互动结束离开的时候,他对于作品所有的贡献都被下一个参观的人见证着,当所有观众的互动都结束离开的时候,整个作品就像死去了一样。
4.“地球之馆”
(Pavilion of the Earth)
(图5,《Green Footprints for City Sneakeiheads》,照片来自现场)
70年代典型的生态理论,到如今气候与资本主义策略相关性的理论,以及个人的小说作品,所有这些关于环境的思考中,都充满了忧郁而深远的意味。一些艺术家在这一部分,通过环境与生活去构思作品,一些艺术家则叙述着环境的混乱,还有一些以殖民历史为背景,结合怀旧情绪与未来感,去探讨能源的转型与地球资源的开发问题。
摩纳哥艺术家Michel Blazy的作品《Green Footprints for City Sneakeiheads》中,运动鞋代表着户外与亲近自然,生长在地球上的地被此时生长在运动鞋上,一起像橱窗里的商品一样被注视着(图5);在厚厚一沓摞起来的宣传单上方有一个滴水装置,水缓慢经久的滴在宣传单上,在其中形成了仿佛将时间与自然物化的维度(图6)。植物,雨水,这些地球上经久,贵重,却一直被我们忽视的东西,以一种崭新而富有冲击力的形象出现,渴望着关注。
(图6,《Green Footprints for City Sneakeiheads》,照片来自现场)
5.“传统之馆”
(Pavilion of Traditions)
(图7,《Visible Labor》,图片来自@cagrp)
自18世纪的启蒙思想与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催生出了基要主义与守旧主义两个不幸的思想,认为拒绝与怀旧才是康庄大道。然而,不论现代主义经历了多少犹豫与尝试,在最近的30年,我们终于探索出了对传统更好的回应,那就是不再从研习传统的地域习俗与宗教行为出发,而是去建立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对话,让新的东西成长起来,与旧的存在得以沟通。
日本艺术家Gabriel Orozco在这一部分展示了作品《Visible Labor》。可以看到木材被强行拼接出像地图一样,与原初状态不同的形状。一个围棋棋盘象征着日本传统活动摆放在空旷的中心(图7)。在木材这种代表着传统根基的材料上,许多法拉利跑车模型放在上面,Orozco解释说在这些法拉利模型上不可避免的能看到1997年的雪铁龙DS系列的身影,他想以这种讽刺的手法去揭示如今工业社会的衰退(图8)。
(图8,《Visible Labor》,图片来自@cagrp)
这一点其实需要一些背景才能理解。我想到了20世纪初在跑车届叱咤风云的玛莎拉蒂后来坎坷的命运。当它在一度没落濒临破产之际,1968年是雪铁龙收购了它,并强强联手创造了Bora与Merak历史性的成功。直到1973年恐怖的世界能源危机爆发,雪铁龙不得不在次年与标志合并,之后玛莎拉蒂几经易手,最后于1997年由菲亚特将股权卖给了法拉利。两年后法拉利全额控制了玛莎拉蒂。从雪铁龙到法拉利,玛莎拉蒂波折的命运见证着工业领域的起落与轮回,如今在艺术家Orozco的作品中直接将法拉利与雪铁龙之间相互映射,工业领域的命运,也终究透露着讽刺与可笑的意味。
6.“萨满之馆”
(Pavilion of Shamans)
(图9,《Taqiya-Nor》,照片来自现场)
历史上,许多艺术家曾被定义为“萨满”,有一些被定位为“传教士”。重提这个观念,是因为当代已经形成了一个新的维度,科技的发展,医疗技术的提高,让人们对神,对宗教有了超越以往的认知,伴随着这种认知的转变,人们对艺术的理解与定义在某种程度上陷入了茫然,此时一种精神需求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在伊斯兰教的圣训中,77章讲述了先知向安拉寻求庇佑,由此77也成为了信仰的符号。摩洛哥艺术家Younes Rahmoun以作品《Taqiya-Nor》重新定义了当代的信仰。该作品由77个被摩洛哥羊毛帽子遮盖起来的灯光装置组成(图9)。“Taqiya”在阿拉伯语中意为“审视”或“被隐藏之物”,灯光代表着知识,77盏隐藏于羊毛帽子下面的灯透出昏黄的光线,仿佛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被隐匿的东西就要公之于众了。对Rahmoun而言,对知识不遗余力的探索,就是对蒙昧主义最好的回应。
7.“酒神之馆”
(Dionysian Pavilion)
在这一部分,通过展出一部分女性艺术家的作品,用绘画,服装,几何线条和一系列照片等较为轻松明快的方式探索女性的身体,性欲,生活与乐趣。将一直以来落在女性身上的那种充满欲望的凝视挪开,转而去关注女性本身与女性这个概念的边缘。
如美国艺术家Huguette Caland以精简的手绘线条,用仿佛两具身体的相遇,去揣摩女性身体的边缘与感受,去定义一种全新的性倾向(图10)。
(图10,图片来自现场)
8.“色彩之馆”
(Pavilion of Colors)
(图11,《Escalade Beyond Chromatic Land》,照片来自现场)
基于当代的视觉神经科学研究,颜色本身不存在,而是人类大脑和眼睛进行认知功能后破译现实的结果。因此,颜色似乎是一个特别主观的情感来源,需要我们重新去思考其与艺术现象学之间的相关性。在饱和与透明之间,光线与灵动之间,触觉体验与视觉冲击之间微妙的平衡中,时常牵扯着人类学,甚至是政治的内涵。
在军械库长廊的尽头,法国艺术家Sheila Hicks关于色彩的作品《Escalade Beyond Chromatic Land》,以几乎震撼的冲击力占据着尽头的整面墙。柔软的材质却累积起巨大而斑斓的体积,对抗着历史沧桑的军械库(图11)。
9.“时间与无尽之馆”
(Pavilion of Time and Infinity)
(图12,《Man with Axe》,图片来自@lilianaporter)
探讨艺术手法上的形而上学究竟是什么?时间,持续的流逝最终引向死亡,于是,将时间的长度与生命不可避免的陨落结合思考的概念,从70年代开始就生长在艺术家们的作品之中。在90年代的“现代主义”风潮中又以“停滞时间”与“极端瞬时”两种方式出现。而今,时间的概念以一种全新的形而上学的质量在当代再度呈现,是博尔赫斯的“迷宫”那般的循环往复无始无终,是早已深深嵌入当下意识中对未来的揣测,抑或是理想状态下的无限与永恒。
艺术家Liliana Porter在这一章展出的作品《Man with Axe》,一个举着斧头的超现实小人,面前是从破碎的瓷片到被摧毁的木钢琴,像是一场愈演愈烈的灾难,而这个小人似乎就是造成一切混乱的原因(图12)。在这个时空维度中似乎一切都错乱着且毫无章法,似乎源于现实又仿佛与现实相悖(图13)。我们甚至不知道小人举起的斧头是开始还是终结,也看不出他究竟想要摧毁什么。线性的缺失与无尽的荒谬迫使每个人打破传统的尺度,展开诗意的想象。你会发现眼前的一切就像每个人的记忆与所有过往的时间一样碎片化,凌乱,但却久久的扎根在我们的脑海里。像《穆赫兰道》中的梦境一样。整个作品就像是一面镜子,人类所有的质疑,困惑,就这样赤裸裸的反映在了这面镜子中。
(图13,《Man with Axe》,图片来自现场)
金狮奖《浮士德》与后性别时代
本届双年展德国无疑是最大的赢家,凭借艺术家Anne Imhof的作品《浮士德》一举拿下金狮奖。
评审委员会这样阐述她的作品:“(Faust)是一件充满精神力量,又能动摇人心的装置作品。它将我们这个时代最紧迫的问题暴露在观者面前,激发了观者的焦虑,这也是这座场馆最原始的情绪反映”。
(图14,图片来自@IFA)
一个房间,一幢房子,一座场馆,一个机构,一个国家。玻璃幕墙与玻璃天花板,将流动感与结晶感渗透进房间里,俨然一个金融权利的中心。整个空间没有边界,一切都暴露在观者眼前,显得即明显又受操控。升高的玻璃地板将人们的身体仿佛悬于半空,空间比例也变得不真实。
在你的身边,脚下,半空中有许多僵硬的身体,他们或是站在独立的玻璃基座上,或是靠在墙上,躺在地下,或是在你脚下挣扎移动。像是雕塑,更像商品。你会感到自己仿佛处在无边的权力和自我的无力中,一切反复无常,冷静暴力(图14-16)。
(图15,图片来自@IFA)
(图16,图片来自@IFA)
你可以感觉到有个无形的脚本牵动着表演,在表演者一系列延迟的慢动作中缓慢推进(图17)。但在过程中,表演者会有意识的打破剧本的局限而即兴发挥,使得每个表演者独特的个性流露出来,这正是整个作品的关键, 那种在权力牵动的阻力中,个人艰难的建设着抵抗与自由。当两个表演者相互以慢动作挣扎搏斗时,时间拉长动作拉长,手迟缓的击中对方,尖叫声消解在沉默中,看起来就像一个拥抱渐渐变得僵硬(图18),而被压抑的大部分人正平静而激烈的战斗着。
(图17,图片来自@IFA)
(图18,图片来自@IFA)
身体的边界是Imhof在努力揭示的问题。在后性别时代,个人的意志与意识不断突破着身体本身的结构限制,社会权力结构的重组也逐渐模糊掉了人类最原初机能的主导性,传统的性别边界是否也在变得模糊?就像表演者赤裸上身站在空间的深处时,性别变成了最模糊的符号(图19)。
(图19,图片来自@IFA)
当两名安静,凝重的表演者进行着暧昧又疏离的互动时,冷静与坚毅的一方永远伴随着另一方的臣服与渴望,但她们本身没有固定的角色,每一方都在不同的情绪里转换着,不变的是感受的对立(图20-22)。
(图20,图片来自@IFA)
(图21,图片来自@IFA)
(图22,图片来自@IFA)
同样,当表演者将手臂重压在玻璃地板上,整个身体呈现出扭曲的变形,形成一具模糊不清的肉体。这些手臂代表着安静的,自足的,愉悦的性。表演者的身体沦为裸露的生命。从性经济的角度看,手淫是回归与抵抗,见证着性的死亡(图23-25)。
(图23,图片来自@IFA)
(图24,图片来自@IFA)
(图25,图片来自@IFA)
喑哑的嘶吼述说着物种消亡与资本主义机构僵化之间不断升级的痛苦。当代生物政治(biopolitical)主体已不再是权力,法律,控制和惩罚这样的单一维度。相反,它是一个交叉密集的空间,是通过交流和沟通机制进行生活和政治的场合。身体也成为了资本和金钱的本源,在图像经济的市场里也成为了消费品。资本主义将货币统治带到了最高阶段,而这看不见的货币就像歌德在《浮士德》中揭露的那样,我们在交换着似乎是无形的东西,灵魂是无形的,金融机构的产品也是无形的。
然而可以看到的是,在透明玻璃的镜像中,观众凝视着表演者,而表演者也在凝视着观众(图26)。分离的玻璃所创造出来的距离感与独立感,让我们清晰的意识到观察的存在。凝视在一瞬间交叉,但没有沟通随之而来。表演者感知着别人,但没有认可,没有承认。个性鲜明又墨守成规,这是他们所塑造的人物特征。他们特色鲜明的姿态与流动一致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图27),这些动作让我们想到社会规范,想到纪律与约束这些东西作用于脆弱的身体。表演者非常清楚,自我的姿态只是纯粹的内在,不以个人为终点,他们渴望成为形象,成为被消费的图画,成为数字商品(图28)。
(图26,图片来自@DESIGN LARGE)
(图27,图片来自@IFA)
(图28,图片来自@IFA)
Anne Imhof就是以这种强硬的现实主义,去回应时代的残酷。用这场行为艺术表演去质疑身体的连接性与生存能力,一边反抗着身体商品化,一边在表演中不断揭示出身体自身不可避免的沉沦迎合。她试图揭示身体与现实之间的空间,那同时也是个性与存在体之间的空间。
带着对个体个性与意志的坚守,对当今僵化的资本主义权力结构的沉思,对在后性别时代传统性别观的质疑,以及在科技与药物的不断帮助下,对身体本身边界的探索,无声的反抗发生在每个观众的身边。环绕的音箱播放着与表演者节奏同步的音乐,人声合唱与嘈杂的汽车声好似神经错乱一般交缠在一起。所有人整齐的用慢动作搏斗(图29),错乱的拥抱前行(图30),肃穆又坚决。观者从走进这间屋子开始情绪就会变得紧绷,警惕,但事实上从你走进这间房间,你就是一个入侵者的姿态(图31-32),表演者与观众在同一个空间中进行着空间占据的博弈,身体接触的一刻,抵抗才刚刚开始。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如果不能成为问题的答案,那就是问题本身。
(图29,图片来自@IFA)
(图30,图片来自@IFA)
(图31,图片来自@IFA)
(图32,图片来自@IFA)
Imhof这样描述自己的这场表演:“它给予了我们一种对于过去的极其坦率的思考,同时也在某种意义上对未来、对思考的价值、对于性别多样性以及女性的荣耀等问题做了审视,这个作品教会我们为何而战,何时而战”(图33)。
(图33,图片来自@IFA)
四方战场
九个主题馆书写的史诗再加一场《浮士德》,很显然当代艺术的主战场在于四个方面。
个体与集体的关系
“快乐与恐惧之馆”探讨着个人的情绪与感受,看似微妙而无形,实则蕴藏着破坏性的力量,如同歌德曾说过的“不快乐的人是最危险的”。“共同之馆”抛出了如何在集体中保持个体的自由与独特的问题。而《浮士德》中更加生动的把个体在现世阻力中保持自我的抗争表达出来,同时我们必须联想到,在歌德所著的《浮士德》中,Faust挣脱了囚禁自己半生的书斋,本身就是冲破束缚的自由主义的人生态度,面对着知识的悲剧,体现出一种反叛,一种现世责任感。如同策展人Christine Macel在一开始对本届艺术展的宣言中说的“我们身处如今一个充满冲突和冲击的世界里,而艺术家们让我们看到了作为人类最宝贵的部分,是反思,是个人表达,是自由与一切根本问题的最终回归”。
在当代背景下的传统复兴
是复兴不是复辟,是建立当代与传统之间的对话而不是在当代继续重复传统的故事。在《浮士德》中,歌德借用Faust的政治悲剧进行着他对于艺术的意义与社会存在之间的反思,以古典美充满悲剧的幻灭,告诫世人艺术永远不应脱离现世,它除了审美功能还具有社会功能。时代最大的稳定性就是永远不停的革新,伟大的艺术永远来自于对于时代有所推进的创作。
关注当代最尖锐的问题
一方面关注当下的局部战争与经济萧条,以及地球资源的问题,如“地球之馆”。另一方面如“酒神之馆”再次提及了女性问题,但这一次已经不再是重复的讨论平等,权责这些社会层面的问题,而是在后性别时代的视角下,从人类学的角度,重新思考人类身体的边缘,性别的边缘,甚至是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边缘。
艺术本身与时间、生命的意义
双年展主席Paolo Baratta这样定义双年展:“威尼斯双年展,是一个以人文为灵感之源的盛会。这种人文,不是追随某一个艺术理想,更不是用来彰显某些主导了周围人与物的个体。而是通过艺术,庆幸人类所具有的,免于被那些统治世事的力量所统治的能力。这种人文,用艺术的方式同时表现为反抗(resistance),解放(liberation)与接纳(generosity).”
“时间与无尽之馆”中举着斧头的小人,与“浮士德”一词在德语中意为“拳头”的意义一样,艺术代表着人类最深处的东西,是人性最后的底线,也许从苏格拉底抛出了“人是什么”的命题开始,我们就已经展开了对时代悲剧的悲伤探索。建造与瓦解,毁灭与重生,悲剧是历史发展中,一股不息不止的流着血的力量,而艺术就是宁愿从时代悲剧中挖掘时代精神,也不愿在喜剧的荒诞中闭上眼的,最后清醒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策展人Christine Macel说:“艺术是人类最后的堡垒”。
双年展究竟想看到什么
很显然,威尼斯双年展期待着有张力的作品出现,中庸而晦涩的表演在这个场合里无处安放。Macel曾借用意大利共产主义思想家Antonio Gramsci在罗马监狱中时写下的《狱中札记》里,引用罗曼罗兰的一句话以表达一个立场:“One must choose between the pessimism of intelligence and the optimism of the will”。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必须要在天分的悲伤命运与意志的乐观部分做出选择。这是一场关于自我意志的博弈,所有暧昧不清,犹豫晦涩的态度只能是自我意志中混乱彷徨的体现,唯有坚决的意志,才有撼动旁人的力量。
(图34,图片来自@21CN新闻)
反观今年的中国馆,以“不息”(Continuum-Generation by Generation)为主题,寓意生生不息,讲的是中国传统艺术生生不息吧,于是请来了民间老艺人,熟悉的雕花刺绣皮影戏(图34)。这些是很容易调动起国人的乡愁与外国人的好奇吧,我自知为中国传统艺术骄傲的同时,内心更为在这样难得的交流之地,看不到任何中国当代艺术的现世色彩而悲哀。
从1980年中国第一次受邀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到现在,37年。37年前的国画剪纸,37年后的皮影刺绣。可知37年前,威尼斯双年展已经完成了从古典主义展示,到现代艺术探索的战场转移,而37年后我所看到的,依然是当代艺术在政治与艺术的双重空间夹缝中悲壮又尴尬的处境。
如我在开篇提到的,今年的主题“Viva Arte Vita”,不仅仅强调永生的艺术,更是艺术的永生。而我们生生不息传承传统文化,这是使中国艺术成为永生的艺术的过程。而艺术的永生,在于艺术本身对于每一个当代矛盾与问题的揭露,在于走向战场的人内心不可撼动的坚守,在于在每个时代向所有阻碍“人之为人”的力量宣战的勇气,在于能够看到时代悲剧的眼睛,因为时代的精神正源于此。
多少年来,我们对于艺术的表达总是羞怯而小心翼翼,认为西方艺术所追求的自由内核与我们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道德论相左。然而,当我回想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的末尾写下的“有两样东西,人们越是经常而持久对之凝神思索,它们就越是使内心充满常新而日增的惊奇和敬畏——我头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律”时,无论形而上学还是伦理道德,无关乎眼前的自由与抗争,也许我们首先该思考的,竟是“人之为人”。
结语
愿我们都不必做,向时代宣战的堂吉诃德。
END
| 作者介绍 |
王婧媛
研究方向为基于西方建筑理论家罗西与昆西等经典理论,研究西方建筑类型学在当代背景下,不同文化环境中的指导意义,研究城市中先存建筑对城市发展的影响,古老城市的经久性与连续性,以及城市中新生建筑与城市命运之间的联系。除此之外沉迷于斯堪的纳维亚风格的室内设计。
个人作品
1.一座为纪念意大利著名赛车手塔吉奥·诺瓦拉利生平的博物馆方案,场地位于诺瓦拉利的出生地Mantova市。
2.就职于FATmaison建筑事务所参与方案,受意大利能源公司SO.GE.IM.E委托,在米兰设计一座占地800平的办公楼,项目在建。
3.参与多哈私人办公楼竞标方案,占地3500平,项目包含室外空间,建筑整体与室内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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