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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型肺炎中的个体叙述 (二)| 对疫情早早警觉、却仍超出我的意料

曹梦怡 话媒书会 2020-09-09

新型肺炎中的个体叙述 | 青年学子的观察思考

华中科技大学新闻学院“话媒书会”出品


作者:曹梦怡    

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2016级本科生

观察地区:从湖北武汉到浙江省东阳市


今天是2020年2月5日,还有两天就是元宵节,按照往年的惯例,我们这边又会有板凳龙,人们用一块块凳板串联成游动的龙灯,场面十分壮观。母亲们总会拉着孩子们,在队伍最前方的龙头钻一个来回,保佑新年平安健康,万事如意。但今年见不到了,因为这场“抗疫”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2019年元宵节拍的“龙头”


仔细算算,今天刚好是我从武汉回家的一个月整。我就读于华中科技大学新闻学专业,今年大四。结束毕业论文开题答辩之后,我一直忙着考驾照,本来打算“二战”科目二,结果没能预约成功,和爸妈商量一通后,还是决定先回家过年。就这样,在2020年1月5日晚上,我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这段经历被我妈翻来覆去给亲戚朋友提起(主要通过电话聊天),内容无非是幸亏没让我继续留在武汉考驾照,不然可能就“回不来了”。其实我也有暗自庆幸,早早离开了,毕竟,我们谁也料不到,疫情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警  觉 


2019年12月初,我买了一位年轻歌手在武汉的跨年演唱会门票,想着终于有机会好好跨个年。31日早上醒来,我收到了在同济校区上学的朋友的信息,她叮嘱我少去人多的地方,注意个人卫生。我点开图片,是一份武汉市卫健委发布的红头文件,开头便说,“根据上级紧急通知,我市华南海鲜市场陆续出现不明原因肺炎病人”。


我回了朋友一句谢谢,还和室友讨论起这件事。随后我在朋友圈刷到一张微博截图,关键词是“武汉 疑似SARS”,看到这几个字眼,我顿时慌了。翻了好一阵微博之后,说不害怕是假的,我又跑去问朋友,她给我的回复是,“我们实习医院的感染科说基本确诊,已经隔离治疗了……但说让我们别传出去,可能怕引起恐慌吧。”


和朋友的聊天记录


武汉市卫健委12月30日发布的紧急通知


真实情况如何,我们不知道。但当时就我观察,我周围确实出现了小范围的恐慌。演唱会就在当天,票既不能退又很难转手,思前想后我和室友还是决定出门去看,而身边的一些朋友已经决定取消了跨年活动。为了做好防护措施,口罩必不可少,但当室友下午出门时,校医院和学校药店的口罩都已经被卖光了。


线下不行,就转线上。宿舍的通知群里已经开起了多量“口罩车”,我也上了一辆,拼了五个n95口罩。群里正拼的火热,有人分享了新闻链接,“国家卫健委专家组31日上午已抵达武汉,正展开相关检测核实工作……”我心里一惊,国家都派人来了,看来挺严重的。


12月31日 朋友转发给我的与卖口罩商家的对话


 下午一点多,武汉市卫健委做了肺炎疫情的情况通报,我关注到的点是,“到目前为止调查未发现明显人传人现象,未发现医务人员感染。”这让我觉得一切都不必太担心,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也都和我一样。


由于网购的口罩没法当天到货,我和室友就戴着普通的一次性口罩出了门。一路上极少人戴了口罩,公交车上更是没人戴口罩,难道大家都没关注这个新闻吗?我挺疑惑的。


演唱会的兴奋很快冲淡了我们对肺炎的恐慌,在场馆里,千余人热热闹闹的迎接着2020的到来。又是新的一年啊,我心想。


零点的钟声敲响,演唱会现场气氛到达顶峰


而我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后怕。那天晚上我们乘坐703路公交车抵达演唱会现场——湖北剧院,而只要再往前坐七站,附近就是华南海鲜市场。


此后几天,新闻里通报的都和之前一样,“未发现明显的人传人”、“未发现医务人员感染”。还有就是8名“散播谣言者”被查处,让我觉得这次肺炎没什么大不了,情况已经得到控制,你看,官方都辟谣了!


回家前我把网购的n95口罩留给了朋友,因为他要在武汉工作到大年二十八才回家。“留点保障总没错”,挥手告别之后,我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恐  慌 


回家之后,照常生活,同时也关注着武汉的新闻。和朋友聚会唱歌、逛街吃饭,庆祝奶奶的八十大寿……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我真的是个确诊患者,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多大的麻烦,甚至是危险。


十余天后,我参加了一个研学活动。这活动是我一位敬重的实习老师领头举办的,虽然临近过年,但衡量再三我还是决定参加,还拉上了一位朋友。研学日期是2020年1月17日——22日,地点是“八婺”,即金华市下辖的婺城区、金东区、义乌市、东阳市、永康市、浦江县、武义县和磐安县。期间我和朋友一直住在同个房间。同行的还有一些老师和学生。


在这段时间里,疫情升级,其他省市陆续出现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好巧不巧,那时朋友感冒了,我也有点喉咙干疼,看着不断增加的病例,我心里其实慌得很。偶尔和朋友流露出担忧,她安慰我,“没事啦!我们就是小感冒而已,你不会有事的。”我还跑去药店买了些口罩备着,给同行的老师学生们都发了一个。


也许是那几天行程太紧,也许是冷热不均,总之不舒服的身体加上不愉快的心情,胡思乱想的更多了。我决定结束研学之后,就去医院做个检查,也能放心过个年。


1月21日晚上,我收到了已经在人民医院规培的朋友的消息。他告诉我,有些感染者不表现为发热,而是胃肠道症状,结果检查出来感染了。在当时这还是朋友偷偷透露给我的,“不要告诉别人”。当我告诉他,有点小感冒想上医院检查时,他明显慌乱了,但又安慰我,“新病毒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普通感冒比较多。”


1月21日晚上,我向村里上报了个人信息之后,带着焦虑不安入睡了。


我主动上报给村干部的信息


第二天爸爸陪着我去小镇上的医院做了检查。大年二十八,医院里没什么人。发热门诊的护士小姐姐给我俩发了两个医用口罩,并坦言这样的口罩医院里也不太够了,外面更不可能买到。测了体温,36.8℃,我随即放了点心。


和医生沟通时,我主动告知是武汉回来的。医生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后的询问更加详细。保险起见,我做了血常规、拍了胸片以及鼻咽拭子检测。拍胸片时,医生和我说,“你都回来半个月了,应该没事的。”


不想再回忆当时焦灼的心情,总之当检测报告拿到手,除了扁桃体有点发炎外,其他一切正常。我长舒了一口气。医生们商量了下,将我的情况上报给市里,并叮嘱我居家隔离十四天。我也确实做到了,离开医院后,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出过门,保护他人,同时也保护自己。检查回来的这些天,我经历了重感冒,再到痊愈,家人和我都觉得像是躲过了一劫。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在解除医学隔离观察前,我接到过来自市里、镇上、驻村医生、驻村干部还有乡镇医生的电话,统计个人信息以及身体状况。驻村医生来过我家后观察情况后,天天给我打电话记录体温。我的一位表姐也在华科上学,她回来的较晚,村里还给他们家安了监控。除了日常的监管把控,通报信息也很清晰及时,不得不说,作为第一个启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的省市,浙江做的很不错。


23号早上七点多,我醒来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机,“武汉封城”四个大字直接把我晃清醒了。彼时我朋友刚从驶离武汉的火车上下来,他戴着我给的口罩,一夜没摘。


我一个朋友在珠海实习,爸爸妈妈都在武汉,封城当天她和我发消息说哭了一晚上,没睡着,“这是我的家乡,我爱的人都在这里”。发过去一些安慰的话语,哪怕有一丝一毫用处也好。我和朋友约定,以后去江滩一起散步,“都会好的,只是时间问题。”


但现在我发现“都会好的”只是美好的虚幻,因为很多人已经等不来下一个春天了。


这些天,有无数个让我崩溃到流泪的瞬间,同样,也有无数个让我感动到流泪的瞬间。借用《切尔诺贝利》的台词,“我唾弃造成这灾难的人,我咒骂我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但我正在渐渐平静地接受,现在你们也要接受。”言语已经不足以描述近些天遭遇的魔幻现实,但我想说最痛的也不会是我们,而是那些正在失去或者已经失去亲人的武汉人。


我们有着最善良的人民,但我们的人民太苦了。希望大家有空就去微博看看吧,点开“肺炎患者求助超话”看看吧。一则则求助信息中,到处弥漫着深不见底的绝望。我深刻体会到方方老师说的这句话,“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除了捐款和转发信息,我做不了其他的,但我想保持清醒,保持愤怒,睁眼看着这世界,哪怕得不到回应。


在武汉上了快四年学,其实这里早就是我的第二家乡。我穿梭过她的大街小巷,感受过她的春夏秋冬,现在她只是生病了,我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指导老师  牛静

审校 牛静

排版  袁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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