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普艺术：庆祝还是批判？
繁衍自大众流行文化，
根植于浮华的消费社会。
至今依旧风靡全球的波普艺术，
用它的独特方式为现代社会一一注脚。
如果有人问你，什么是波普艺术？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是Andy Warhol的Campbell soup？还是他的Marilyn? Roy Lichtenstein的漫画？抑或是Richard Hamilton的客厅？
Roy Lichtenstein, Crying Girl, Offset lithograph in colors, on wove paper, 1963.
这些答案都正确。对日常生活中的物质再现和对大众流行文化的视觉转译, 让波普艺术运动自诞生不久便成为了一个喜闻乐见, 普遍存在的现象。
Andy Warhol, Marilyn, Portfolio of ten screenprints, 1967. 为了纪念已故巨星Marilyn Monroe, Andy Warhol于1962年8月该女演员不幸去世后的几个月，创作了该作品。
这次，我们来聊些不一样的。从它诞生之初到全盛时期，从家具设计到室内美学，带你探寻你所不知的波普艺术。
Paolozzi, I Was a Rich Man’s Plaything, 1947. ©The estate of Eduardo Paolozzi. 这幅拼贴作品以展示漫画书的形式和公然引用美国消费主义和流行文化而闻名。
当Eduardo Paolozzi在他位于伦敦的工作室中创作出I Was a Rich Man’s Plaything （《我是有钱人的玩物》）时，他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六年后的某个冬日，这幅拼贴画会成为波普艺术（Pop Art）运动的先驱之作。
Independent Group成员（从左至右）: Nigel Henderson, Eduardo Paolozzi, Alison and Peter Smithson
这一天，确切来讲，是Independent Group（独立小组，简称IG）成立的日子。在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初，这个根植于伦敦的独立艺术小组肩负着英国波普艺术（British Pop Art）和其他新英国艺术基本思想的形成、讨论和传播的重任。
“一场对墨守成规的感官反应进行超越的公众教育。”
——This is Tomorrow 展览宣言
Nigel Henderson, Head of a Man, 1956, ©The estate of Nigel Henderson. 该作品在This is Tomorrow的展览现场。
独立小组对当时占据艺术界主导地位的现代主义进行了彻底颠覆，旨在将那些传统意义上不属于视觉文化的领域（一些日常生活的元素，从广告、杂志、科幻小说到漫画书中的人物）融入到艺术实践当中。
This is Tomorrow展览海报
这种理念在1956 年位于伦敦Whitechapel Gallery的展览This is Tomorrow（《这就是明天》）中显露无疑。
“20世纪，生活在城市中的艺术家们不可避免会成为大众文化的消费者，同样也会是潜在的大众文化贡献者。”
——Richard Hamilton
This is Tomorrow展览现场
在这个普遍被认为是战后英国艺术里程碑意义的展览中，理查德·汉密尔顿充满挑衅意味的拼贴作品Just What is it that makes today’s homes so different, so appealing? (《是什么让今天的家庭如此与众不同，如此吸引人?》) 占据了重要地位。
Richard Hamilton, Just what is it that makes today’s homes so different, so appealing?, 1956. ©Richard Hamilton. 它关注的是普通家庭的世俗性，但它包含了如此多的流行文化符号和图像，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二战后的商业主义和广告繁荣的致敬。
画面中，各种美国杂志的碎片被拼贴在一起，描绘了一个充满现代象征意味的室内家庭空间。
从巨大的罐装火腿到新式家用器具再到隐喻着被当代新的诱惑所包围的亚当夏娃（健美运动员和女模特），无一不彰显着Hamilton在波普艺术创作中一以贯之的独特气质——讽刺、戏仿以及对美国流行文化元素的痴迷。
Andy Warhol, Brillo Boxes, 1969 (version of 1964 original). Silkscreen ink on wood, fifty parts. Installation view, photo: Jill Spalding.
二战后消费主义的盛行，让基于流行文化而生的波普艺术在大西洋另一端的美国得以进入全盛时期。
the American Supermarket展览海报
1964年，一场名为the American Supermarket(《美国超市》)的展览在纽约上东区的Bianchini Gallery如期举行。
the American Supermarket展览现场
包括Andy Warhol, Jasper Johns, Roy Lichtenstein, Claes Oldenburg, Richard Artschwager 和Robert Watts在内的波普艺术家们，在一个模拟超市内以高昂的价格出售着“假货”：
the American Supermarket展览中的艺术家物品售价海报
Untitled from the American Supermarket, 1964
Artschwager制作旋转门签到装置；Watts提供一批色彩鲜艳、布满丝绒的水果蔬菜，他的铬蛋和蜡蛋售价12美元半打；Roy Lichtenstein的火鸡每只12美元；Warhol更是出其不意，以18美元的高价兜售着印有“authentic”字样的金宝汤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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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y Warhol, Campbell's Soup Cans, 1962. ，它是第一个将流行文化主题作为绘画主题的艺术作品，同时也是推动波普艺术进入主流艺术圈之作。作品中，每幅画都是一罐Campbell’s soup，每种口味代表着该品牌在上世纪60年代早期提供的一种汤品类型。
艺术家们在此模仿着他们所能模仿的一切—— 画廊变成了超市，所有大规模生产的物品均可在此出售，更重要的是，生产成本和市场价值之间几乎毫无关联。
他们也在各自的作品上签上姓名，可以说，这场人声鼎沸的展览是对彼时盛行的消费主义价值观和商品属性的波普式评判。
Andy Warhol在版画作品Campbell's Soup Cans制作现场。该作品由32幅版画组成，运用了投影、描摹、绘画和冲压的组合手法，重复着几乎相同的图像，强调了产品包装的一致性和普遍性价值，颠覆了绘画作为一种发明和创意的媒介的传统意义。
至此，工业程式化生产、价格、借用以及再挪用等词汇在1960年代的美国已成为波普艺术家们绕不开的话题。他们共同创造的独特视觉语言和一种被大批受众追随的意识形态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批家具设计师们。
1970年春天，意大利米兰的65工作室内，设计师Franco Audrito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委托:在米兰设计一个健身中心。
Studio 65, Bocca, Poluerethane foam and Guflex fabric, 1970.
刚从建筑学院毕业的Audrito接受了委托，并和几个朋友一同设计了一个他们认为具有讽刺意味的“美丽之殿”。然而，当这个项目接近完工时——果汁吧建好了，桑拿浴安装好了，游泳池挖空了——却遗漏了重要的东西: 美丽女神本人。
Salvador Dali, Face of Mae West, 1935, Framed art print
突然，Salvador Dali的超现实主义肖像Mae West在Audrito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于是，Mae West的嘴被巧妙地变成了一张由冷胀聚氨酯和弹性织物制成的撅嘴沙发，Bocca由此诞生。
尽管它的灵感来源于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的作品，但其对于色彩、形状的夸张运用，让它成为了波普艺术家具的典型代表。
Studio 65, Leonardo, Polyurethane foam and Guflac lacquer, 1969. Leonardo这个名字来自于Leonardo Da Vinci的the Vitruvian Man。沙发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重新排列，且不受关节和结构约束的影响。其模块化组合方式通过正方形内的两个同心圆实现，该同心圆由两个垂直轴和两个对角轴为尺度设计。
类似的材料也被运用在了他们另一件名为Leonardo的沙发中，这种沙发模仿了1960年代客厅中流行的组合沙发形式，以相同原始饰物的星条旗条纹作套罩。
Leonardo在每种配置中都在颂扬并解构着美国国旗及其积极价值，同时也谴责了美国在越南战争中展露出的帝国主义倾向。
Roberto Sebastian Matta for Gavina, Malitte, Polyurethane foam and red fabric, Circa 1966.
除了大胆、生动的色彩和设计夸张的造型，波普艺术家具同样考虑到了作为功能性的存在。生产于1966年的Malitte lounge就是是功能和风格结合的完美案例。
Roberto Sebastian Matta for Gavina, Malitte, Polyurethane foam and red fabric, Circa 1966.
这五件由聚氨酯泡沫和羊毛制成的椅子可作为休闲椅，当组装好后，腿部休息处又会聚集起来，形成一个完美的立方体。
形似斑点的绿色家具与亮黄色中心装饰物并置于一处，宛若一个巨型波普装置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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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凑成各种形状的Leonardo
波普艺术的基础是对“不相干”材料的运用。对于波普艺术家具来说，尤为如此。它是灵活的，几何的，色彩鲜艳的，用廉价材料制成的，这种鲜明的特质也为室内设计带来了新鲜的养分和活力。
使波普艺术成为一股不不容小觑的力量的，是它对20世纪五六十年代所谓“精致”或“高雅”艺术的“好品味”的直接反抗。
它没有大肆宣扬宗教、神话等遥不可及的主题，相反地，它通过对当时浮华、过度饱和的大众流行文化的再现，将世界各地的人们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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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yson Perry and Charles Holland, A House for Essex, Wrabness, England, 2015. ©Jack Hobhouse.
设计师Grayson Perry和艺术家Charles Holland合作打造的A House for Essex就是一个绝佳的案例。
建筑外围是一座山墙石结构，其历史可追溯到660至662年。外围通体被绿色和白色立体瓷砖覆盖，描绘了圣徒Julie Cope形象。圣徒Julie的名字也被重复刻印在肖像一旁。
这座位于Wrabness的建筑，借鉴了Essex的独特视觉元素，将古怪的建筑图案与Grayson Perry创作的虚构圣人Julie Cope形象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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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pe的遗孀形象被描绘在二楼一间卧室内。
用Perry的话来说，这反映了她“对宗教、当地历史、女权主义、幸福和死亡的沉思”。虚构的Julie不是传统宗教意义上的“圣人”，她代表了Essex的每个女人。
主房间是一个小教堂，装点以条纹地板、明黄色卡座和令人瞠目的埃塞克斯女人形象的卡通装饰物。
整栋建筑看上去更像是一件当代艺术作品，其内核也源自设计师对大众流行文化的鲜明态度。
设计师Grayson Perry（左）和艺术家Charles Holland（右）在其共同打造的A House for Essex建筑内。
Perry和Holland都认为“糟糕的品味”是一种颠覆现状的方式，“当代建筑是挑剔的，但通常也是及其乏味的，它已经与政治和社会话语失去了联系。”
A House for Essex设计效果图
对设计师与艺术家而言，真正的原罪并非在于装饰物本身之间的格格不入，而源于自根里而发的枯燥乏味与循规蹈矩。
左: Andy Warhol, Green Coca-Cola Bottles, 1962.
右: Duane Hanson, Supermarket Shopper, 1970.
从表面上看，波普艺术似乎是一场消费主义的庆典，是对“扔掉”文化的一种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认同，但它又远比这复杂得多。
这种既颂扬又质疑着大众流行文化的态度，启发着人们开始以一种不同的视角、略带颠覆性的目光去审视日常生活周遭一切习以为常的事物。
Walter Benjamin, The Work of Art in the Age of Mechanical Reproduction, 1935.
正如Walter Benjamin在The Work of Art in the Age of Mechanical Reproduction所指出的，艺术和文化在大规模工业生产和复制艺术的条件下失去了其作为个体单位的功能时，就会被资本主义利益所吸收和吞噬。
而当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艺术本身沦为一种仅供交易流通的商品时，这种对消费主义的理性批判更值得我们每一个人的警惕与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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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消费主义难舍难分的波普艺术，
让人停下来审视已拥有的与渴求着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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