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 怀着深深的敬畏去设计:深层生态学在一个克伦族村落
编者按:本文原创作者Om (Sunisa Jamwiset Deiters),中文翻译许斌。文中图片来自网络,侵删。全文3814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作者介绍:Om,泰国Gaia Ashram联合创始人,全球生态家园青年网络澳洲-亚洲区创立的重要人物,深层生态学导师,生态家园设计资深培训师。
背景
Soblan是克伦族(Karen)这个山地民族的一个村子,位于泰国北部清迈府沙蒙县(Samoeng District)的一个深山老林中。
“克伦族是泰国最大的山地民族。他们历来生活在泰国-缅甸边界处。克伦族有四个亚族群。他们的语言有轻微差异,但是他们的生活是基于同样的基本信仰和世界观的。”
Soblan是克伦族亚族群Skaw的一个村落。村子里生活着大约30户人家。他们主要的工作就是迁徙耕作、打猎和聚会。
自从300多年前第一代人家迁到这里,到现在已经是第12代。和所有传统的克伦人一样,Soblan村里人生活亲近自然,相信万物有灵,对自然怀着深深的敬畏。
克伦族相信自然之灵。自然中的每一个元素都有对其负责的灵。水之灵有责任于水,森林之灵有责任于森林,火之灵,大地之灵,山之灵,道路之灵,等等。祖先之灵有责任于家庭。
至于人,他们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灵魂居住在肉体内,以保证这个人的生命健康。每个人的灵魂都可能受到自然之灵的影响。
如果不尊重自然,自然之灵就会施以惩戒。惩戒可能是疾病、意外、歉收、自然灾害或不健康的生命。
对于一个健康的生命,在处理与自然地关系中必须充满尊重和经心,这十分重要。在克伦族,所取超过所需、不经心或浪费的消费都是大不敬的行为。
基于自然拥有自己的灵或灵魂的世界观,他们认为自己永远不能“拥有”自然。每次事关生存,他们都要和自然之灵沟通。
仪式就是与自然之灵沟通的一种方式。每个计算年(given year),村子里都会举行很多仪式 —— 社区仪式、家庭仪式和个人仪式。
仪式要沟通的信息大致是请求保佑,感恩保佑,或者为不经心或不敬的行为忏悔。
整体设计
Soblan村是这样安排的:村里的房子和村民生活在森林里,周围是农业用地。
森林分区
森林被分成3个区,即:
禁伐森林:水的源头,生物多样性丰富。这个区禁止打猎、伐木、农耕或做园艺,虽然允许聚会。
神圣森林:这个区是专门留给神圣仪式或灵性能量。
它又被划分成几个半区,包括:Tha-De-Do森林,两山之间的区域,是灵之道;De-Mhue-Berh森林,靠近河流的水源林地,看起来像个小岛,水之灵住在那里;
Burial森林(安葬森林)用来安葬死者,它又分为Ta-Vi-Do之林 —— 这里死去的婴儿葬在榕树下,这样婴儿就可以汲取榕树的乳汁,De-Pho之林或称“脐带之林”,通过把婴儿的脐带挂在树上把婴儿的灵魂与树连结,然后,树就会支持婴儿,让婴儿生命健康,直到老死。如果树受到了伤害,婴儿就会受到影响。
神圣森林允许聚会,特别是有关医药时。
人类森林:里村子和农业用地最近的森林。这里可以按照基本需要进行打猎、伐木。
农业分区
从经济学角度来讲,克伦族的所有权意识十分薄弱。他们一向不拥有土地 —— 因为你怎么可能拥有自然的一部分呢?
他们主要的工作就是在高地(山腰)上迁徙耕作。他们种下旱地稻,以及许多其他蔬菜、谷物、芋头和土豆的种子。当稻子还在长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从地里摘蔬菜了。
在稻子收割之后,有些蔬菜依然可供人类和动物消费一到两年。
每年,每户人家都要为迁徙耕作寻找一片“田地”,这片地必须是六七年前才用过的,这样肥力才可能恢复完成。他们不能自己喜欢哪里就选哪里,而是首先必须询问大地之灵,以获得许可。
根据这个仪式,一户人家可能收不到使用土地的信号,而另一户人家可能获得允许。土地的使用就以这种方式轮转。
有些人家也可以在低地种植稻子,当然,跟高地品种的种植过程是存在差异的。这些人家需要用低地来种稻子的主要原因是,当家庭人数增加(家庭中某个成员结婚了,仍然继续和父母住在一起),山上用来迁徙耕作的地的收成就可能不够。如果硬要扩大迁徙耕作的地的话,那工作量就太大了。迁徙耕作的过程比低地耕作的要困难和复杂得多。
在迁徙耕作文化里,人和人之间必须互相支持。独户家庭的成员不足以完全耕种土地;他们需要邻居帮忙。从流程的最开始,清整土地,就得有劳力支持。
在清整之后的焚烧杂木灌木这个过程中,每户人家都需要整个村子帮忙制作防火带,保证用火安全。他们在种植、收获和收成运输上也需要一些帮忙。在这个过程中的每一步,他们都轮流帮助彼此。
一起协作完成山中劳作成为了他们文化的基础。在地里一起劳动时,他们有彼此欣赏、庆祝生命的传统。他们会播放音乐、跳舞、唱歌,以及分享诗歌。
他们有年轻人的求爱期。因为他们的传统和文化诞生于他们与大地的迁徙耕作关系,他们说,“克伦族的灵魂在田间地里”。
人们在他们土地的入口处建造一个小茅屋,控制能量的流入跟流出。粮食收成在等待运往村里仓库的时候,需要一个临时储存的地方,茅屋的设计也为此。
既然他们的种植面积很小,也只是种来维持生存,不是为了售卖,他们不需要先进的技术,只需要几个锄头和几个篓筐。他们也不需要建造巨大的储料棚用来放置工具和储存收成。有些人家在桩子上建造茅屋,然后把下面的开放空间给家畜。
耕作的每一步,他们都举行仪式,与自然之灵沟通,特别是谷之灵。这些仪式在地里和茅屋里举行,一场接一场,直到收割结束。
这些仪式提醒人们保持觉知,提醒人们在生产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村子分区
村子坐落在农业和森林区的最中心。中间是一个开放空间,被山边的房屋包围着。每个房屋群前面有一个设有防火装置的开放空间,这片空间就是每个邻里群的聚会点。
长老门前有一片开放空间和一个防火装置,那就是社区集体开会的地点。
在Soblan村,一灯叔叔(Uncle Daeng)是指最受人尊敬的长老。他不是一个政治领导者,而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村子里老老少少都喜欢到他这里来呆一些时间。
每个冬天的早晨,一灯叔叔都会在屋前烧一堆火。旭日初升,邻居们就会过来,和他一起围火而坐,暖和一下身子,然后下地。
夜里,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过来烤火,听他讲克伦族、灵、自然的故事和诗歌。
当领导者想召集村民开会时,一灯叔叔就会点燃火堆,吹响号角,召集大家。所有人一起围火而坐,开会议事。
一灯叔叔的房子位于村子的入口。有人要出村子去时,他们喜欢在这个见面点驻足一会儿,和朋友说几句话。
他们回村子时,也喜欢在这里停留一会儿,在回自家之前,和大家分享在外面世界得到的消息。(在村子和主要镇子之间往返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路程有18公里之远,途中多山,所以一旦有人出去一趟,那肯定有非常多消息带回来分享。)
拜访村子的外人,首先要在一灯叔叔的房子里见所有长老,然后才能获得允许在村子里自由走动。
至于房屋设计,克伦族的传统风格是简朴的、一间房结构。他们的房顶建造要求与山风协调。在这一间房里,他们有壁炉,用来做饭和取暖,同时也是祖先灵魂栖居的地方。
壁炉之上是一副架子,储存谷物和种子。烧火的烟可以防虫。用这种方法,他们可以让谷物保存到来年播种的季节。他们不把火放在房间中间,而是放在一面墙边,因为他们喜欢靠着墙睡,这样和暖些。
他们把大部分空间都用来做饭、安放厨房用具和招待客人。在睡眠的空间上方,是他们年初、年中和收获季庆祝时礼拜屋之灵、祖先、自然之灵的地方。
举行这些庆祝的时候,村里人会来见证和支持每家每户在自家的庆祝仪式。整个村子就用这种方式聚在一起;每家的房子都是开放的。
个人所有的感觉会恬淡一些,这个设计更多地是用来共享的。更多的共享带来更高的亲密感。如果你来拜访的话,你也会和他们共同分享一个房间。
在生态村圈子里,我们常听人谈论尊敬自然。尊敬似乎成了改变的前奏。从这个角度来说,做进一步思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 当我们说“尊敬” 的时候,我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Soblan村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它教给我们一种尊敬,是对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和互动时刻保持正念。
带着这种尊敬,Soblan村民几代人设计了一种给自己生命带来亲密感和神圣感、且谦和而简单的生活样式。
然而,虽然Soblan村民远在深山老林之中,但距离还是不够远,还是逃不过被全球化“发展”的影响。
总体来说,克伦人还是抵制了这个“发展”,因为他们认为它威胁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例如,当政府想要把他们的森林登记为国家公园的时候,直接结果就是山地部落的行动受到限制,而山地部落的迁徙耕作却依赖于与自然周期谐调的行动自由。
村子的长老们清醒地意识到,如果他们的生活方式离开了这片土地,他们就会失去一切 —— 文化、智慧、尊严、优雅 —— 因为“克伦族的灵魂在田间地里”。
因为类似的问题,在过去的20年里,Soblan村子里的人一直在为自己的权利战斗,要保留自己的文化,保留自己以对自然的深层尊重为核心的生活方式。
作为一种让步,他们重新设计了村子的某些方面,以适应现代化的压力。他们用现代的材料建造了更坚固的房子和一个社区学校。
在这所学校,除了政府的课程,他们尝试教授他们的孩子克伦族的生活方式,提高他们对外来消费主义的影响的觉察。
在NGO的帮助下,这所学校成为了一个把村子作为“永续生命大学(Life University for Sustainability)”对外来学习者开放的中心。
像Soblan这样的传统村落是真正的可持续文化的珍贵储存器。关于可持续社区设计,他们可以教我们很多——这里是指怀着对自然深深的敬畏去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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