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巴特 | 奢侈消费的革命性力量

维尔纳·桑巴特（Werner Sombart, 1863.1.19-1941.5.18），德国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历史学派”最后的代表人物，20世纪早期欧洲大陆重要的社会科学家。1913年著有《战争与资本主义》。[图源：Wikipedia]

是什么因素比技术更能促进各种资本主义行业的发展？为什么手工业在某种情况下维持原状，而在另一种情况下又为资本主义所代替呢？

如上所述，流行的观点认为：市场在地理上的扩张导致资本主义在工业活动中占据支配地位。然而，在我看来，奢侈品消费的增长在更大的程度上影响着工业生产的组织。在很多情况下（虽然不是全部），为资本主义打开大门，并使之渗透到各行各业的，恰恰是消费的增长。我相信，我有充足的论据证实这一理论。

然而，如果有人要说：“你在欺骗自己。不错，你列出的那些行业确属奢侈品工业，而且的确是首先采用资本主义方式并接受其规则制约的行业，但这并不是因为它们属于奢侈品工业，而是因为它们属于出口工业（说实话，它们确实有这个共同特点）。”那么，我将回答：“你错了！我的朋友。你犯了两个错误。”

1、所有采用资本主义组织形式的奢侈品工业都不是出口工业。尤其是家具和马车制造业、地毯制造业、高档成衣业和制鞋工业，它们都是“地方性”产业，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甚至是严格意义上的“顾客产业”。

图为许多人在英国著名百货公司塞尔福里奇（Selfridges）旗舰店举行圣诞打折活动开门前排队的场景。[图源：中国日报网]

2、所有出口行业都不带有资本主义性质。在整个中世纪，将自己的产品销往外地和外国的行业不计其数。这种出口手工业一直持续到现代。甚至到19世纪初，已面向世界市场的约克郡毛织业和西里西亚麻织业，却仍然以严格的手工业方式经营。

由此可见，市场在地理上的扩张并不能成为资本主义在别的行业中得以建立的决定性因素。

我认为：决定性因素在于奢侈品消费的增长。换言之，我所列举的这些行业之所以接受资本主义规则的制约，正因为它们是奢侈品工业。下面是我对这一理论的具体论证。

奢侈品工业更易于接受资本主义组织形式的原因是：

1、特殊的生产工序。在多数情况下，奢侈品需要贵重原料，而且常常必须从远处获得。因而，富人和具有商业素质的企业家占有优势：当绸布商在13世纪就已经雇佣巴黎的纺织女为其纺丝，并在这个城市销售丝绸时，几个世纪后的独立农户却还在与亚麻和棉花打交道。那么，造就这种家庭工业体制的原因，除了绸布商能获取贵重原料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图为Dior生产工厂。[图源：腾讯时尚]

此外，奢侈品的生产工序常常比一般商品的生产工序费用要大。当然，这一点并不适用于现代，我们指的是早期的纺织工业（染色和修整）、玻璃和瓷器工业、钩针地毯编织业、织造或玩具工业，简而言之，是奢侈品工业的大部分生产工序。在这种情况下，同样是拥有资本的人占优势。但是，奢侈品的生产工序不仅仅是一种高费用工序，在多数情况下，它也是一种更复杂、更带有艺术成分的工序。它需要更多的知识、更广的见识和更卓越的管理才能。因而，一些才智超群的人涌现出来，而那些新产生的需要组织领导才能的岗位，理所当然只有他们才有资格充任。不过，通常情况下，只有当制造工序通过专业分工和联合作业的方式同样达到一个更高的水平时，奢侈品的高水平才能成为现实。例如，承接定做业务的资本主义裁缝业之所以能生产优质商品，仅仅因为它通过工序使一般裁剪师也能做以前只有出类拔萃的裁剪师才能做的高级作业。然而，高级工艺的区分必须建立在大生产的基础上，而这种基础正是资本主义组织形式能独自提供的。

图为LVMH集团旗下品牌Berluti的鞋履陈列室。[图源：腾讯时尚]

2、特殊的销售。有一种观点认为：那些追求时尚的客户在付款问题上所表现出来的贵族式的冷淡，使奢侈品制造商经常出现亏损，这就迫使他们必须拥有巨大的财力这一观点在旧制度时期颇为盛行，在此不再赘述。

在我看来更重要的似乎是这样一个事实：奢侈品贸易的市场波动无疑比大众消费品贸易的市场波动要大得多。所有奢侈品工业的历史告诉我们，富人的想法是经常变化的，他们的口味在早期资本主义时代便开始受“时尚”的影响。一方面，这种多变的口味常常导致销售的缩减；另一方面，要使自己的产品不断适应经常变化的需求，制造商必须做到足智多谋。在这种情况下，资本主义的组织形式能在不利的市场条件下维持自身的生存，在有利的市场条件下获取利益，因而比手工业具有更大的优越性。

图为华伦天奴 (Valentino) 品牌创始人华伦天奴·格拉瓦尼 （Valentino Garavani）。[图源：海报时尚网]

3、除了这些“内在的”原因之外，还有历史的原因：在中世纪，欧洲所有奢侈品工业都是由业界巨头或有胆识的外国人创立的。在现代工业的发展中，外国人更是充当了主角，这一点我将在别处详细论证。从佛罗伦萨布业奠基者于米利阿蒂开始，到作为柏林工业创始人的法国移民，实业家的移居及其建立的工业企业的流动从未停止过他们建立的企业几乎都属于奢侈品工业，这些工业的发展对业界巨头也产生极大的影响。

然而，所有这些由外国人潜心建立的工业，立即现出理性的特征。它们大都建立在行会之外，而且常常对木地工匠的根本利益构成威胁。一旦这种利益得以确立，老的传统便不再受到关注，唯一的刺激因素就是合用性、基于这些原因，外国人建立的工业为新兴的、而且从经济上看层次更高的工业体制的发展提供了基础。

4、不过，合适的市场仍然是维持这种工业体制的最重要的先决条件。既然其他大量销售的可能性，即低档或复合商品的批量销售在很久以后才出现，因此，只有奢侈品工业才能提供投资的机会。这是最终的原因。于是，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奢侈，它本身是非法情爱的一个嫡出的孩子，是它生出了资本主义。

*本文原载于《奢侈与资本主义》。为了阅读与排版便利，本文删去了原文的注释及参考文献，敬请有需要的读者参考原文。

**封面图为英国奢侈品百货公司Harrods伦敦骑士桥旗舰店。[图源：华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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